25、新人

“什麽‘是’、‘不是’的?相公,你到底是怎麽啦?怎麽回了趟家,回來就像變了個人,說話吞吞吐吐的,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風流倜儻。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噢,是這樣……不,沒什麽……”此情此景,曙生很難再言及其它。

“嗨,有話何不直說?但你既不肯說,我也不便強求。不過,回來了就好,我們也該……也該……”這回兒輪到那姑娘“吞吞吐吐”了。

“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曙生本打算調笑幾句,但見她羞澀、忸怩的表情,驀然想到了什麽,一時也鬧了個大紅臉兒。

曙生強自鎮定道:“這樣吧,時候不早,不如先各自歇息,有什麽話兒明日再詳談,好嗎?”

那姑娘道:“也好!不過,既已拜堂成了親,遲早也是要……不知你這次回家,可否征得令尊令堂的同意?”

曙生驚道:“我們已拜過堂?喔,是這樣!不然你的家人怎麽會將我稱作‘女婿’?但隻能不幸地告訴你:我此刻記憶全失,至於我們如何拜的堂?又如何回的家?我是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我看不如這樣,你先回房歇息,我爭取盡快找回失去的記憶。一旦記憶恢複,我會對你負責的。”

那女子顯然對這番話語甚是不滿,嗔道:“你失去記憶了嗎?如果是這樣我可以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有待慢慢探討。但你說這樣的話,替我考慮過嗎?當初我們已然拜堂成親,輿論、影響都已傳了出去,按理說該當即刻圓房才是。誰知你卻突然反悔,以喝多了酒、思慮不周、需要征得父母同意為由,留書一封,不辭而別。又言山高路遠,一去便是三月有餘。害得我獨守空閨不說,周家還要忍受外界各種流言蜚語。要知道,自你走後,我便一直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終日對你念念不忘,極盡相思之苦。現在好了,你總算去而複返,誰知卻又多出了一個失憶的借口,將我無情地晾在一邊,你倒說說看,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再者說了,既已失憶,卻又如何認路找上門來?既可找上門,又怎會不認得這門子裏的人?因此,你的話就不能不令人心生疑竇。退一步講,就算你果真失憶,難道便要我繼續獨守空閨等待你慢慢恢複記憶?倘若你永遠無法恢複記憶,終不成讓我為你守一輩子”活寡“?想我周媚兒雖說不是什麽金枝玉葉,卻也算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論學識、相貌,遠近一帶也是盡人皆知,上門提親者更是絡繹不絕,不曾想嫁給了你,卻是熱臉湊上冷炕頭,受盡百般輕侮、羞辱,這叫我今後如何做人?你這般待我,卻又於心何忍、良心何安呢?”

“噢,原來姑娘叫周媚兒。”聽到那女子的一番表白,曙生自知理虧,心腸登時軟了下來,柔聲道,“你叫周媚兒,今後便叫你媚兒,好嗎?是這樣,媚兒,你冷靜一點兒,千萬別生氣。聽我說,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我最近確實發生了很多事,又失去了記憶,甚至如何來到了這裏都全然不知。我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是紛亂如麻、毫無頭緒。今日時辰已晚,我看不妨各自休息。待明兒我將各種情由與你細說端詳,再想法尋個萬全之策。請相信,我絕對是負責任的人,會盡快給你一個說法,不會久拖不決的。”

周媚兒撇撇小嘴,道:“看來也隻好如此了。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不要再辜負我的一片心意了。”說著,眼圈兀自有些發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作勢欲滴。

曙生忙哄道:“怎麽會呢?媚兒,不要再自尋煩惱了,好嗎?相信我,會讓你滿意的。”

他最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這樣美若天仙的女子,難免會有意無意勾起他的憐惜之情。

周媚兒最終心有不甘地悻悻離去,曙生卻注定要度過一個漫長而苦悶的不眠之夜。

《詩經》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別人都是因“求之不得”,而至“輾轉反側”,甚而“琴瑟友之”、“鍾鼓樂之”,為得一美貌女子無所不用其極。

而此刻曙生卻因淑女倒逑而輾轉反側、焦頭爛額,看似大違常理,實為無奈之舉。

其實,對於曙生這種情竇初開的青年男子來說,如周媚兒這般美貌女子本應有著難以抗拒的致命誘惑,但他此前畢竟邂逅了花兒,而且也在內心中堅守著對花兒的承諾。這樣的信念竟至凝聚成了一種遠超凡人的意誌力,推動他的心靈升華到了一個近乎坐懷不亂的聖賢境界,這甚至是連他本人都難以想象的。

然而,盡管周媚兒的美貌一時還無法讓他徹底忘掉似乎並不遜色的花兒,但有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卻實則不容回避:那就是花兒和媚兒究竟誰先誰後?

毫無疑問,最先出現的將在他的心目中占據更重要的位置。作為一個深受中華傳統文化熏陶的人,骨子裏是很講究“先來後到、從一而終”理念的,然而,在記憶河中,一切時空觀念都已被徹底顛覆,他確已很難分辨清究竟誰先誰後了。

其實,他並非沒有想過兩女兼顧的問題,但一想起來便會情不自禁產生出一種可恥的罪惡感。他深知,愛情是不能分享的。封建社會的一夫多妻製度,實際上是對廣大婦女的一種歧視與壓迫。他也明白,倘若產生了這樣的念頭,即便是生於“古代”的媚兒能夠同意,現代意識超前的花兒也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況且,對於自己來說,那更是一種荒淫無恥、自欺欺人的表現。

摒棄了二者兼顧的荒唐想法,接下來他就將麵對更加艱難而痛苦的抉擇!從內心深處,他不願看到任何一個女孩子受到傷害,為此他甚至寧願獨自承受痛苦。但此刻,形勢迫使他又不得不把痛苦“賞賜”給其中一個可愛的女孩,其內心的痛苦自然便又可想而知。

然而,長痛不如短痛,他必須當機立斷,做出抉擇!

是夜,曙生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這一夜對曙生來說無疑是極端痛苦的。而且,或許明天他就要給那位已成為自己“發妻”的媚兒一個明確的交代。

他又想:確切地說,或許稱媚兒為“娘子”更合適些,因為這顯然是發生在“古代”的記憶中,盡管還判斷不出是哪個朝代、甚或是否是其它星球的某一個曆史發展階段?記憶河委實太過浩瀚莫測,而先前與花兒的邂逅已使他思路開闊了許多。

想盡快熬過今夜,卻又怕今夜過後所麵對的責任,他墜入了進退維穀的兩難境地。

然而,今夜是那樣漫長。似乎隻要他喜歡,這個夜晚就會無限延伸,永遠都不會迎來天亮的那一刻!

他並不希冀天亮的來臨,甚至想一走了之,逃避一切責任,但卻終究沒有那樣做。

他突然想起曾經做過的夢。別忘了,他曾有過在記憶河中做夢的曆史,而且至今依然保持著“逢覺必夢”、“夢無虛發”的另類記錄。

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想做一個新夢的衝動。他記得,花兒曾對他說過,記憶河中的夢境常常會是真實的,往往會折射出一個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對於此刻的他,做夢似乎是一種最好的解脫。他期盼著從夢中得到一些啟示,甚至希望可以在夢中與花兒重逢,在她幫助下走出困惑。

想入非非中,他終於進入了“夢鄉”……

然而,令他深感失望的是,在最需要做夢的時候,夢境卻與他失之交臂!當他睜開眼時,天色已然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