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屋異夢
細細的雨夾雪又下了起來,馮豐走在街上,心裏卻是暖融融的,毛毛狗的軟軟的毛,雛菊的微微辛甘的那種芬芳,伽葉那聲“我的狐狸”……路過的行人,每一根後退的電線樁子、那些高大的法國梧桐、茂盛的小葉榕……每一樣東西都是新鮮而美妙的。
遠遠地,她看見家裏的窗戶都開著,燈也亮著。看看時間,還不到七點,那是李歡回來了吧,她想,他今天可回來得真早啊。
她走到門邊,正要將毛毛狗和花都用一隻手抱了,拿鑰匙開門,門卻一下打開了,是李歡滿麵的擔憂:“馮豐,你可回來了……你到哪裏去了?都生病了,怎麽還亂跑?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人,你的手機呢?為什麽不接電話……”
他的問題太多了,合起來其實也不過隻有一個。她淡淡地道:“你何必找我,我又不會迷路”。他關上門,跟隨她來到小客廳,他看見她懷裏抱著的那樣的毛毛狗和大捧雛菊,心裏一沉。她並不是個喜歡揮霍的女人,從不會買一些她認為“無用”的東西,這肯定是別人送的,在這樣的日子,送這樣的東西,那肯定是男人。他想起她的那些相親對象,她也不是個隨便收別人禮物的人,如今接受了,還那樣明顯的開心和珍惜——
他心裏十分慌亂,戴綠帽子的恐慌,要失去的恐慌,對於這個陌生世界唯一一個熟人要逃離的恐慌……太多的恐慌混在一起,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兩人都沉默著,好一會兒,他才鎮定下來,細看她的衣著,那樣普通,甚至穿一件不起眼的舊衣服,臉色也不好,並未塗脂抹粉。這不像她往日去相親的樣子,如果相親,她會慎重打扮的。
可是,那花和毛毛狗還是在心裏造成巨大的壓迫,他強行壓抑住這種慌亂,柔聲道,“馮豐,你今天不舒服麽?”
“嗯,感冒了,輸了液,現在已經沒事了。”
她自己去醫院?自己早上沒來得及管她就走了,她無人照顧,真如柯然說的“打不死的小強”,連生病都隻能獨自一個人去醫院輸液?!
他心裏不安又有些慚愧,將烤火爐插上電,移到她麵前,又給她拿了件厚外套為她披上,“不要凍著了,你先看會兒電視,我給你拿藥……”
李歡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短信的鈴聲,李歡還在倒水,頭也不回:“馮豐,你給我看看,誰發的?”
馮豐一看,淡淡道:“哦,是柯然給你發的,祝你節日快樂,問你出去耍不,他們在酒吧……”
李歡應了一聲,把水給她,自己很快回了個信息,將手機放在一邊:“我不出去了,馮豐,你現在好點沒?”
馮豐也隨便應了一聲,覺得李歡今天的一舉一動都很奇怪。她轉眼,一下看見旁邊桌幾上那樣大的一束藍色的玫瑰,包裝精美,上麵還閃爍著露珠似的。如此大束花,想被人忽視都不太可能。她嚇了一跳:“李歡,你買這麽貴的玫瑰送柯然?”
他心裏忽然掠過一絲悲哀,這是他回家時買的,那時已經降價為666元了,他還是買下了,因為昨晚兩個人一起看的時候,她覺得這樣的玫瑰很奇特,說自己以前沒見到過。但是,她說,買這種不如買大白菜。那是顯然沒有收到過花的女人才會這樣說。可是,僅僅過了一天,她手裏就拿著那樣的雛菊回來。是她的相親對象送的?
李歡鬱悶不已,馮豐見他沒回答,臉色也不好,更加肯定他是買了送柯然的了,反正她總不至於自作多情到以為是送給自己的吧?在他眼裏,自己就是個凶悍潑辣的女人,跟鮮花之類的是絲毫不沾邊的。
她暗思好可惜哦,這花放幾天就壞了,一年的大白菜錢都沒了,不過,錢是李歡自己掙的,揮霍也是他家的事情,也管不了。
他去飲水機邊倒了杯熱水給她,摸摸她的額頭,拿出準備好的感冒藥遞過去:“吃了吧……”
“謝謝。”
他在她身邊坐下,忽然很想抱住她,就像這些天來,一直渴望卻沒有行動的那樣。他伸出手,輕輕抱住她的肩頭,她放下杯子,仔細看他嘴角的傷痕,皺了眉頭,拂開他的手。
“馮豐?”
“怎麽呢?又破相!”
她起身拿了藥箱裏的藥水給他塗抹,邊塗抹邊習慣性嘮叨,“李歡,怎麽今天又掛彩了?我聽人家說,武打替身很辛苦的,劇組又不會給臨時演員什麽保障,連保險都沒有,出了事情,他們可不負責的。唉,以前我是吹牛的,也是希望你從事你過去瞧不起的行當,磨練磨練。說實話,這行業,比踢足球更亂七八糟,很多人都熬不成大明星的,這麽多年,周星星、劉德華也才就那幾個……算了,你以後還是別去了,找其他事情吧……”
“我要去,他們要加工錢了。……”
加工錢的代價就是整天鼻青臉腫,還有一些危險動作吧?
“李歡,換個工作吧?”
“暫時不換,我先積累點錢,看以後做什麽好。現在能掙錢就先幹著吧。再說,不能每做一件事情都半途而廢吧?”
她無法再勸他,隻好作罷。心裏長歎一聲,他為了接近柯然,連受傷都無所謂?
嘴角的那是小傷,腰上才是火辣辣地疼得要命。可是,她細細地給他塗抹藥水,渾身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不少。她習慣性的嘮叨,聽來也是那麽親切——這仿佛是對自己受傷最好的補償,因為,那是一種關切、擔憂,也是自己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