耙耳朵

半晌,背上無聲,李歡以為她睡著了,誰知她又開口,聲音有些含含糊糊的:“李歡啊……”

“嗯?”

“我覺得你就像段正淳……”

“段正淳是什麽東西?”

“他是宋朝雲南大理國的王爺。他有許多女人,一段時間換一個女人,他跟每一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是‘真心真意’,對他們殷勤備至,總有辦法讓這些女人認為自己才是他的最愛他的唯一,而事實上,他有許多‘最愛和唯一’……你可以看《天龍八部》,我有這套書的,你回去看看嘛……”

“這有什麽不對嗎?男人就應該三妻四妾嘛,隻要對每一個女人負責,照顧好每一個女人,這樣的男人不是很好麽?”

她屈起手指在他的腦袋上猛敲一下:“色鬼就是色鬼,你骨子裏就是一個花心大王,種豬,活該被許多女人**的種豬……你生存的唯一價值和作用就是去配種……”

“你瘋了麽?打我幹啥?”他停下腳步,狠狠地道,“再不安分,我扔你下去……”

他原本就是朽木不可雕,教育也教育不轉來,馮豐權衡一下,被人背著比走路舒適多了,立刻乖乖閉口。

李歡走得很慢,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著。遠遠地,飄來模模糊糊的音樂,是那英的一首老歌《夢醒了》——

我想起你描述夢想天堂的樣子

手指著遠方畫出一棟一棟房子

你傻笑的表情又那麽誠實

所有的信任是從那一刻開始

你給我一個到那片天空的地址

隻因為太高摔得我血流不止

帶著傷口回到當初背叛的城市

唯一收容我的卻是自己的影子

想跟著你一輩子

至少這樣的世界沒有現實

想賴著你一輩子

做你感情裏最後一個天使

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請容許我們相依為命

絢爛也許一時平淡走完一世

是我選擇你這樣的男子

就怕夢醒時已分兩地

誰也挽不回這場分離

愛恨可以不分責任可以不問

天亮了我還是不是你的女人

…………………………………………………………

馮豐歎息一聲,那英筒子可真有遠見,那麽早就預料到房子漲價了,可惜用手指畫出的隻能是圈圈,永遠也不會是房子。

迷迷糊糊裏,她聽得李歡的聲音:“馮豐,你真的唯一的理想就是有自己的房子嗎?”

“現在房價飛漲,而且首付又提高了,要四成,看來我是一輩子也買不起的啦。你不知道呢,我那天看報紙,公墓也在漲價哦,好多公墓都要花幾萬塊,唉,會不會我死後連公墓都買不起呢?不過,這個我可不管了,死後,骨頭被野狗吃了也無所謂哦……反正一死百了,我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嗬嗬……”

他心裏湧起一股難言的悲涼,好久才道:“你這是什麽混帳話?以後我給你買大房子……”

“……”

背上漸漸無聲,她已經睡著了。

“馮豐,到了……”

沒有人答應,背上的人已經睡著了。李歡隻好騰出一隻手,拿了鑰匙開門進去,然後,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她依舊熟睡著,燈光下,臉色紅撲撲的,還微微有些笑意,似乎在做什麽美夢。

他摸摸她的臉,忽然想起自己和她在皇宮裏那些銷魂的時光,又想起晚上看到的那對“狗男女”的當街熱吻,喉嚨裏“咕隆”一聲,全身似乎燥熱得要冒出煙來。

他是個正常而健壯的男人,他來到這異世界,還從來沒有親近過任何女人,如果說來到這個世界最初的茫然驚恐壓製了欲望,現在,那些欲望便洶湧了起來,如山洪即將爆發……

他在床邊坐下,俯下頭去,動作又不敢太大,很輕的親吻她的嘴唇。她依舊沒有醒來。

她的熟睡讓他放心了似的,床上這女人明明就是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老婆親熱,可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吧?這想法堅定了他的決心和動作,他側躺在她身邊,親吻住她,輕輕撫摸著她光滑的脖子……

如此折騰,馮豐立刻驚醒,惶恐大叫一聲,翻身坐起:“你幹嘛,色狼……”

他拉住她的拚命掙紮,掀起她的裙子,身子更是燥熱,壓抑許久的欲火戰勝了一切理智,輕輕將她壓在身下……

他的熱氣呼吸在臉上,手那麽火燙,身子那麽火燙,似乎整個人都變成了火人。如一座大山壓頂,馮豐拚命推開他,手腳並用,胡亂踢打撕咬……

李歡自然不能回擊她,很快,李歡的手上、臉上便“掛彩”了,人也清醒過來,欲火也消去了好幾分,飛也似的跳下床,滿臉通紅地低了頭就往外走。

馮豐追出去,拿了枕頭、鞋子、鑰匙、遙控器……一切能扔的東西往他身上扔,“你滾……色情狂……不要臉……滾……”

“馮豐……”

“我相信你才讓你住在這裏,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無恥的男人……滾……馬上就給我滾……哼,還說什麽自己從來不會強迫女人,說得自己好高風亮節的樣子……我差點上你當了……混蛋……”

李歡的臉上幾乎紅得要充血了,心裏又羞愧又沮喪又鬱悶,更重要的是欲火還憋著,又被這凶悍無比的女人罵得頭都抬不起來,才明白,如果沒有了“西域香”,要強迫和一個女人**,那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明明別的女人都手無縛雞之力,這個女人咋就這麽凶呢?

沙發上已經堆滿了扔過去的東西,李歡一動不動地躺在上麵,任馮豐茶壺式的叉腰大罵,卻腔都不敢開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道:“我就像一個耙耳朵……”

馮豐怔了一下,待反應過來時,滿腔怒氣又變成了忍俊不禁,直笑得腰都直不起來,“耙耳朵?哈哈……李歡,你從哪裏學來的?你……適應這個社會快哦……”

這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李歡看她笑得那個樣子,鬱悶得簡直要吐血,難道自己來這撇地方這麽久是白混的麽?

他天天在小區下麵的那片場地鍛煉,有時傍晚也和馮豐去那裏坐坐,往往會看見一些凶悍的女人——往往外表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大談如何治理男人的妙招,他親自見到不少女人破著個嗓子大吼大叫,男的耷拉著腦袋,對老婆的話言聽計從——

這是什麽混亂的世道?

從這裏的報紙、電視、雜誌上,從親眼目睹的那些彪悍潑辣民風上,他才徹底明白,原來,這是C城著名的風俗,那些男的,按照土話來說叫做“耙耳朵”,就是古代的“妻管嚴”、“懼內”。

有一次,他無意中看見地方台連續播放一個當地的方言劇,名字叫做《幸福的耙耳朵》,裏麵的主題歌唱得大街小巷都是:

(男人獨白)

盯到看到,婆娘來老

提高警惕,謹防遭揪到.

(女聲提問,很高,很彪悍的)

站到!

耙哥哥……

耙耳朵……

鍋你洗了哇?

碗你洗了哇?

髒衣服一抹多你都洗了哇?

(男聲回答,很低沉,很害怕的樣子)

鍋洗了得嘛!

碗洗了得嘛!

髒衣服一抹多都洗了得嘛!

(女聲,自鳴得意的樣子)

工資獎金都交給我

不準在包包頭揣熱和

其實我要求滴點兒都不多.

好多人追求我都沒答應過

為啥子這盤讓你娃撿耙和

因為我曉得你就是耙耳朵

…………………………………………

意思就是說,這個女人自以為自己條件好又漂亮,當初追她的人多得很,她之所以選擇這個男人,就因為這個男人是個工資獎金全部上繳、家務全包的“耙耳朵”。

李歡初聽這歌時簡直惡心得要死,多聽幾次,就麻木了。這哪裏是女人啊,完全是母老虎。

如此凶悍潑辣的女人,要在古代,不是被暴打就是被休。尤其,他最不可理解的是,馮豐每天買的當地幾份日報上,經常有男人寫的關於“幸福的耙耳朵”之類的自嘲和調侃,似乎這已是公認的習俗和大眾,男人女人們都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如果某家的男人很大男人,要打女人或者掙錢不交給老婆,按照馮豐的話來說就是“這個賤男人”——好像活該受到鄙夷似的。

更可怕的是,馮豐,她本質上也是一個凶悍潑辣的女人。女人的斯文有禮呢?溫柔嫻熟呢?忍讓謙遜呢?自我犧牲呢?膽小懦弱呢?三從四德呢?夫為妻綱呢?這些精神跑到哪裏去了?

社會要進步,也不是這樣進步法啊?

什麽都能丟,就是三從四德、夫為妻綱不能丟!

馮豐不知道李歡究竟是什麽時候看的《幸福的耙耳朵》,居然還記得這個歌詞,更是笑不可抑。笑了好久,見他鬱悶得不行的樣子:“哼,你還一副受害者的樣子?真是沒天理……”

李歡也火了:“你這惡女人,辱罵毆打丈夫,犯了七出之罪。你本來就是我妻子,丈夫和妻子親熱,那是天經地義的人倫,我哪裏無恥下流了?”

“鬼才是你妻子。你再敢動我的歪腦筋,我讓你變太監。”

“你若不是早就嫁給了我,看哪個男人會娶你這個母老虎……”

馮豐大笑起來:“我無數次地告訴過你了,我們國家以後會有幾千萬光棍的……”她眼珠子一轉,“對了,你也是罪魁禍首之一,天天講究什麽男尊女卑,弄得以前那些人都不想生女兒,隻要兒子,所以,長期以往,才造成了如今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活該你們這些瓜男人娶不到老婆……”

李歡完全處於噴血狀態之中,這也要怪到自己頭上?

“……嘿嘿,不過,這對女人來說,也有好處哦,你想想,幾千萬光棍哦,隨便我們挑選,我就是七老八十了也不怕得,是不是?說不定我像楊振寧那樣82歲了還能娶個28歲的小老公呢!相反,你才要當心娶不到老婆……”

李歡真的要氣瘋了,悻悻然地閉上眼睛,欲火憋在心裏,又不敢再有什麽造次,隻顧生悶氣了。

“哼,不理睬你了,色鬼,我睡覺去了。”

馮豐進門、關門,將門反鎖,鬆了口氣,才躺回床上,又是好笑又是心有餘悸,這樣太不安全了,不能再和李歡住在一起了,孤男寡女的,尤其他又認定自己是他的老婆,以為是“天經地義”的。再這樣下去,自己可真要毀在他手上啦,多不劃算啊。

自己又不想和誰一夜情,還想正經嫁人,掙個長期飯票呢。

萬一要一夜情,也要找個處男嘛。

PS:今日更新完畢,明日請早。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