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宮裏日月長
馮豐想睜開眼睛,頭頂的光線如此刺眼,睜了幾次又趕緊閉上。全身都是涼冰冰的,胸口一陣窒息,仿如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她強行睜開眼睛,原來,自己竟然真的躺在一塊冷冰冰的石板上——
“醒了,這賤人醒了……”
聲音低低的,像是刻意壓抑了的。她看著這張近在眼前的變形而猙獰的臉孔,嚇了一跳,趕緊坐起來,腿卻是麻木的,剛一翻身又“蹭”地側跌下去,頭也蹭在冰冷的石麵上,頓時火辣辣的一陣疼痛。
“哈哈哈……”
他伸出手,狠狠地敲一下她的磕破的額頭,沾了一手的血跡,笑得如一個惡魔:“賤人,這就是你貪圖榮華富貴的報應、報應!你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哈哈,冷宮的滋味好不好受?”
“娘娘……娘娘……”
遠遠的,一個聲音傳來,她怒瞪他一眼,他臉色一變,慌忙站起身來,快跑幾步,身子很快消失在了前麵迂回雜生的花園裏了。
身子僵冷得有些麻木,好一會兒,她才試著坐起身子,放眼看去,這是一片方形的大理石鋪就的廣場,冷冷的、冰冰的,沒有一絲熱度。前麵,是一片“芳草萋萋”的花園,花園裏雜草叢生,鴉雀亂飛,卻開著春日裏最清雅的水仙和幾樹雪白的梨花,以及一些又大又豔麗的紅色的花朵。廣場的前麵,是一重飛簷翹壁的院落,庭院深深,已經朱漆脫落的大門開了一扇,任春日裏料峭的風往裏麵吹。
她心裏一陣駭然,這是什麽地方?
她,自由職業者馮豐,一個24歲的女孩,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旅行。春節前,她利用積攢的一點錢,到了涇水和渭水交界之間的一片牧場旅行。在那裏,她看到了三塊連著的異常整潔巨大的青石板。行得疲倦時,看到這樣整潔如床的石板,就欣喜地在上麵躺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就睡著了。
就這麽一會兒,醒來為何就在這裏了?
她再仔細看看四周,這裏的確不是牧場,而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她身下的石板也不是青石板,而是一大塊一大塊方形的大理石。
一個詭異的念頭浮上心頭,天啦?自己穿越了?
馮豐曾看過許多穿越小說,在穿越小說裏,那些女主都是要遭遇車禍啊、自殺啊、或者在古墓之類的地方才會穿越,自己咋在一片牧場的青石板上躺了一會兒就穿越了?
不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她揉揉腦袋,暈頭暈腦的站起來,剛站穩,眼前一花,一個紅色的身影猛地衝來,聲音驚惶:“娘娘,奴婢才去打了一下水,您怎麽就跑到外麵來了?外麵風大,快回去躺著吧……”
娘娘?
天啦,她看看這個一身宮裝的小宮女,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腦子裏的一片漿糊越來越清晰:
自己-真-的-穿-越-了!
心裏又是害怕又是惶恐,她定定神:“這裏是什麽地方?我是誰?你叫什麽名字?”
小宮女又驚又怕,趕緊攙扶著她:“娘娘,您真的病壞了。您是馮昭儀,這裏是‘別離宮’,奴婢是柳兒啊……”
柳兒?別離宮?
“這是什麽朝代?”
“宋唐!鄰邦都稱我們為大唐。”
宋唐?人們常說唐宋,為何居然成了宋唐?這是什麽東西?究竟是宋朝還是唐朝?南北朝時倒是有個劉宋,莫非還架空了?
“宋唐的都城是?”
“金陵城。”
“當今的萬歲是?”
“太宗大帝。”
唐太宗還是宋太宗?唐太宗可是已經被太多女人穿越了,都已經被穿成“慘草敗男”了,宋太宗又是個不怎麽樣的壞蛋,這“宋唐”的太宗是啥?就叫宋唐太宗?
OMG!
馮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服飾和宮女身上的服侍,都是領口半開,不高也不低,既不純粹是唐朝風格,也不純粹是宋朝風格,仿佛介於晚唐和宋初之間。可是,即便這樣,也該叫“唐宋”,怎麽會叫“宋唐時代?”
她在驚疑裏,總算明白了,當今的皇帝是宋唐太宗,她是他的“寵妃”馮昭儀,她的芳名叫馮妙蓮,今年24歲,是本朝樂亭侯馮博的大女兒。
等等,別人穿越都變小了變成絕代佳人了,自己為什麽連姓都沒變?並且同樣還是24歲?
柳兒悲哀地看她一眼,攙扶著她就往那朱漆剝落的大門走去,邊走邊低聲道:“娘娘,您不要亂走了,您要將息好自個兒的身子,要不然,皇上……”
她絮絮叨叨,馮豐一頭霧水,雖有人攙扶著,腳步卻是輕飄飄的。這時,她才看到宮門外還有四名宮女,宮女們見了她正要行禮,她搖搖頭“你們不必多禮了。”
那幾名宮女如獲大赦,趕緊走開了去。
她剛要跨過那道大門,喉頭一甜,無端嘔出一口血來。
天啦!別人穿越到古代,醒來都是在床上,不是一眾丫鬟仆婦伺候著,就是正在和一個帥得不得了的帥哥很爽地OOXX——而自己是造了什麽孽哦,一穿來,就躺在冷宮冰冷的地板上,還貌似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她看著地上那口血,驚惶地大吼一聲:“完了,灑家要死了……”
“灑家要死了”,是馮豐念大學時打雙扣輸了的時候最愛說的一句話。
柳兒貌似對她嘔的這口血一點也不驚訝,相反,卻被她的這聲呐喊嚇了一跳,似乎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她”這個樣子,又疑惑又害怕,急道:“娘娘,禦醫說,您這嘔血症萬萬激動不得,您要冷靜……”
這下輪到馮豐嚇一跳了,自己得了“嘔血症”?據她所知,那些咳嗽吐血的症狀一般都是肺病、肺結核之類的,這在現代醫學上,完全不是什麽大病,可是,要擱在古代,那可是絕症啊!
穿越到古代,帥哥沒撈到幾個,先得了絕症?不幾天就會玩完?她趕緊道:“我得這病多久了?”
“三個多月了。”
在柳兒驚訝的目光下,馮豐也顧不得其他,一連串的問下去,才知道,馮昭儀以前非常受寵,可是三個多月前卻莫明其妙地得了什麽“嘔血症狀”,先是一大群宮女伺候著在偏殿靜養,後來一直不見好,禦醫又診斷會傳染,所以不得不移居這冷清清的“別離宮”靜養。
最初,皇帝還三天兩頭地來探望,可是一來太後怕皇帝被傳染,二來這病拖久了,皇帝慢慢就失去耐心了。第二個月開始,就來得少了,到現在,幾乎半個月才來一次了。
馮豐細看這“別離宮”,我她居住的這間屋子倒也布置得十分精美,左壁豎著香扇團墜的美人屏風,雖然是春天了,右側還生著火爐,顯然是因為病人的緣故。
而那張牙床倒貨真價實的是象牙古床,又大又豪華,上麵錦衾翠被,帳簷垂著流蘇,看來,那馮昭儀倒是個愛風雅之人。
柳兒扶她上床,她靠坐在床頭,連問柳兒幾個問題,胸口一窒,咳嗽起來,柳兒不由得稍稍退開了兩步,怯生生道:“娘娘,奴婢去給您倒杯熱茶來……”
“嗯,有勞了。”
熱茶還沒端穩,忽然聽得門外有人大聲道:“皇上駕到……”
她愣了一下,柳兒立刻道:“娘娘,快躺下……”
見她沒躺下,柳兒飛快地拿起床頭櫃上的梳子:“娘娘,奴婢馬上給您梳理一下……”
柳兒剛拿起梳子,隻見一個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在他身後,一步一趨地跟著一名禦醫和兩名太監。男子走到距離她的床邊兩米遠左右就停下了,忽然看到她的臉,仿佛第一次見到似的,目光又複雜又驚訝,好一會兒才道:“愛妃,你的病還是沒有一點起色?”
她仔細地打量他,男子三十一二歲年齡,身材高大,眉目英挺,穿一身袞了淡淡龍紋的明黃色的袍子,腰上係一條描金朱紅玉帶。
他的語氣中流露出對這曾經的“寵妃”的一絲關切,可是,他站得那樣遠的距離、他的有些飄忽的眼神,縱然曾經有愛,也被馮昭儀這幾個月的病給消磨得差不多了。
他見馮豐那樣肆無忌憚地打量他,似乎有些意外:“愛妃、愛妃……”
他叫了好幾聲,馮豐才意識到他在叫自己,趕緊應了一聲,好奇道:“你站得那麽遠,是不是怕馮昭儀的病傳染你?”
旁邊的柳兒嚇得手一抖,梳子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馮豐看皇帝有些不悅的神情,一下醒悟過來,伴君如伴虎,自己這樣跟九五之尊說話,不是找死嗎?別忘了,現在的馮昭儀可不是什麽“寵妃”,隻不過是一個病了三個多月的冷宮棄婦而已。她趕緊閉嘴,一個字也不敢多說了。
這什麽宋唐太宗似乎並不是一個暴君,他隻奇怪地看她一眼,有些悲傷地搖搖頭:“愛妃,你病得太重了,唉,讓禦醫先給你看看再說……”
禦醫隔了簾子摸摸她的脈,躬身退下:“陛下,娘娘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
“啊?!”皇帝歎息一聲,十分失望,還是那樣遠遠地看著她:“愛妃,你好好將息著啊!唉,朕心裏也不好受啊……”
他身邊的一名老太監道:“陛下,時間到了,請回吧……”
皇帝又看看她,點點頭,居然真的就轉身離開了。
不會吧,他的“寵妃”病得那麽重,他前後來站了不到十分鍾就走了?
早知道帝王薄情寡義,這就是以色侍人的悲哀啊——
等等,“以色侍人”?馮昭儀病了三個多月,而且還是傳染病,日理萬機的皇帝都還會來探望,也算得是真正曾經的“寵妃”了吧?既然是寵妃,她的相貌會不會傾城傾國?
這一刻,馮豐忽然急切想看看“馮昭儀”的容貌。
“柳兒,快拿鏡子來。”
一麵大銅鏡橫在眼前,“媽呀”,她慘叫一聲,裏麵的女子披頭散發,麵色蠟黃、骨瘦如柴,不要說什麽傾城傾國了,簡直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醜女!
不對,這個“醜女”正是自己的本尊啊!自己穿越變成什麽馮昭儀竟然連相貌都沒變?可是,記憶裏,自己雖然不是什麽大美女,但是也健康活潑、青春可人,至少當得“清秀”二字,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副蘆柴棒的模樣?
對了,一定是這三個月肺病折磨的緣故。這樣病下去,任你國色天香也沒什麽看頭了。
馮豐心裏浮起一股寒意,忽然想起漢武帝和李夫人的故事。李夫人傾城傾國,最當寵的時候忽然得了不治之症。每次漢武帝去探望她,她總是不肯見他。別人問原因,她說自己以色侍君難免色衰愛馳,不讓他見到病中的自己就是希望在他心中永遠留下自己最美麗的樣子,待自己死後才會懷念自己,善待自己的家人。事實證明,李夫人極有遠見,漢武帝寵愛過的其他女子:阿嬌在冷宮鬱悶而死、衛子夫自殺、勾弋夫人被賜死。就隻有李夫人自己病死算得善終,她死後,漢武帝為了懷念她,還特意為她招魂並善待她的家族父兄。
她想起皇帝剛見我時的那驚訝中幾乎又夾雜了一絲厭惡的一眼,莫非以前馮昭儀也學李夫人從來沒有讓皇帝見過自己病中的模樣?
轉眼,忽然見到柳兒惶恐的眼神,一下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以前皇帝來探望,一般至少會逗留半個時辰左右,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匆匆忙忙就離開的。馮昭儀現在病中的可怕模樣,哪個男人見了也不會喜歡的吧,何況整天穿梭在花叢中的皇帝,有你一個不多,無你一個不少。
馮昭儀一定是個聰明女子,所以一直小心掩飾著自己的容貌,可是,自己這個剛來的現代人,哪裏想得到那麽多?
她的心涼了半截,自己如此愚蠢的舉動之後,隻怕馮昭儀在皇帝心中的美好形象早已被破壞幹淨,以後,如何還肯來探望?這深深冷宮,得了肺病,又沒有皇帝關照,誰還肯下大力氣照顧自己醫治自己?完了,自己隻好等死了?
她心念一轉,自己在21世紀是個孤兒,十八歲時,父母就雙雙過世,完全是靠自己獨立長大成人的。穿到古代,可是有父有母的,還是什麽侯爺,聽起來很顯赫的樣子。
她問柳兒:“我‘父母’怎麽不來看我?”
柳兒似已經習慣了我的“瘋言瘋語”,依舊耐心道:“娘娘,侯爺和夫人兩個月前來探望過您,這裏是皇宮,他們並不是隨時都可以來的。”
她的心裏更是冰涼,原來我的“家”距離京城還有一百多裏,“爹娘”下一次來看我,隻怕得是來參加自己的“葬禮”了!
事實證明,馮豐的擔心並非多餘。皇帝來看她走後的第二天起,除了柳兒外,那幾個宮女的態度就越來越不好了。就連日常的熬藥、灑掃、送膳食也越來越不準時了。她們估計都已經明白,“馮昭儀”是絕無可能東山再起了。她雖然還不了解這“大唐後宮”的明爭暗鬥,但是,宮廷文和宮廷電視劇看多了,也明白,在宮裏,嬪妃得勢時,手下宮女小廝氣焰都會高一籌,可是,一旦嬪妃失勢,她們的日子也會跟著不好過,現在,她們這樣的舉動,也算是正常的吧?畢竟,誰還肯用心去伺候一個已經失寵且病得快要死了的嬪妃?
問題是自己不是馮昭儀馮妙蓮,自己是馮豐,莫明其妙穿越到了古代,什麽好處都沒有撈到,難道就這樣白白等死?
這個既不是唐朝也不是宋朝的“大唐”,因為被架空了,她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盛世還是亂世,這個時代會發生什麽事情!別的女主穿越了,會對那個朝代了如指掌,但是自己雖然是“現代人”,來到這個說不清楚什麽朝代的“大唐”,卻連這一點可憐的“先知”都被剝奪了,又該怎麽生活下去?
她心裏越想越恐怖,不行,自己一定得先養好身子,然後設法離開皇宮,最好是能在古代到處旅行一下,看看沒有汙染之前的大好山水,然後再去找到那片涇水和渭水之間的大牧場,“穿”回21世紀去算了。
得想辦法自救!
生病的人老是躺著根本不是辦法,而肺病也不算什麽大病,她細細搜索自己腦子裏庫存的記憶,決定先從食療著手,吩咐柳兒每天燉些冰糖雪梨湯啊、豬肺湯之類的,禦醫開的藥也一天不落的喝下,自己再加強鍛煉,看能不能自然恢複。
一打定主意,心裏的恐懼先消除了大半。心情放鬆了,又將養幾天,精神倒慢慢恢複了幾分。
這天一早,她就起床打開了馮昭儀的衣櫃。
天啦,一整櫃一整櫃的紗衣、羅衫、裙裳,絲的、絹的、帛的、綢的,厚的薄的,雲錦、霓裳、各種顏色、各種式樣,應有盡有。
旁邊,是一整櫃的首飾,各種頭花、鳳釵、玉鐲、項鏈、手鏈,金的、銀的、翡翠的、寶石的……簡直應有盡有,直看得眼花繚亂。
再看看梳妝台上各種各樣的化妝品,那可都是宮廷秘方煉製的純天然的胭脂水粉,比現代的化學藥品超標的昂貴進口產品好多了。
三分的人才,七分的打扮。這些錦衣麗服穿在身上,再輔之以恰當的裝扮,再普通的人也會多幾分姿色吧。
她想起自己以前住的地方,隔一條街就是一家著名的選秀衛星電視台。常常有很多明星來這裏做節目,她和一眾女友經常來這裏打望,後來看得多了,就明白了,許多明星並不是像屏幕上見過的那麽光彩照人,不化妝也不過中人之姿而已。
而馮昭儀,也應該是一個化妝高手吧?
這皇宮,皇帝是絕對的主宰,自己的生死離別都得由他決定,既然馮昭儀吸引皇帝的是色相,那自己就不能再讓病繼續將自己變成黃臉婆,總得先恢複幾分顏色,喚醒他的“舊情”才能想法離開啊。
她的視線落在了一件寶藍色的雀金裙上,那麽鮮亮的藍色幾乎從來沒有見過。柳兒一直在一邊伺候著,見她拿起那件裙裳,高興道:“娘娘,皇上最喜歡您穿這件衣服了……”
她點點頭,心裏忽然覺得很奇怪,明明和馮昭儀不是同一個人,可是,怎麽眼光甚至隱約的一些心思都是她的習慣?莫非,馮昭儀是自己的前世?還是因為自己占用了人家的身子,靈魂和肉體之間總有些相通的地方?
穿好衣服,她在梳妝台前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準備開始化妝。這是一麵銅鏡,磨出光亮的表麵和銀白色澤,還能反射出銅鏡背後的美麗圖案。
她拿起來仔細瞧瞧,又放下去。柳兒已經給她擺好了各種胭脂水粉。在柳兒的幫助下,細心裝扮了半個時辰,她看看鏡中的那個“馮昭儀”,一頭秀發梳成變化多端的飛雲髻,髻上插一支寶藍色的發簪。同樣寶藍色的雀金緊身綢衫外麵批了一條淺紫色的輕紗,顯得曲線生動,身材苗條。
而臉上,因為淡淡塗抹了脂粉,完全遮擋了當初的那層病中的黃色,看起來麵色如玉,那抹恰到好處的胭脂又增了幾分淡淡的嫵媚。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身打扮,直歎難怪現代很多女人不化妝就決不出門,現在的自己跟剛醒來時一臉菜色蓬頭垢麵的樣子,完全是兩回事了。
錢啊,這些都是有錢的功效啊,有錢有華麗的衣裳、有層出不窮的化妝品,真是醜也可以變美啊。
柳兒驚喜地幫她整理好最後一絲亂發:“娘娘,要是皇上看見你這樣……”
她好奇地看著她,皇帝看見我這樣,就不會再怕傳染,會重新寵愛“馮昭儀”?
春日晴好,柳兒陪著她來到這片大花園。
來到“大唐”的第一天,她匆忙之下沒來得及細看這園子,今日空了,細細一瞧,才發現這園子簡直美麗得不像樣子,雖然冷冷的、疏於修剪,但是更多了天然的氣息。這對喜歡旅行的馮豐來說,它的美麗遠勝過精心修剪後的人工痕跡。
放眼望去,隻見四處盛開著粉白粉紅粉黃的大大小小的花朵,似清晨的一縷陽光,甜甜的而不膩,有一種清新的味道。這些淡雅的花朵並不像夏天開的花那樣濃妝豔抹,也不像秋天開的花那樣蕭條,更不像冬天開的那樣凜冽。沒有人知道它們的喜與悲。仿佛隻是為了在這個溫暖的季節在每個清晨為人們輕輕的吟唱。
也許是陽光、也許是春意,她隨手揮舞了一會兒胳臂,又呼吸幾口清新的空氣,扯了一根青草銜在嘴裏,隻覺得神清氣爽,胸口也不悶了。
一陣風吹來,有些料峭,柳兒道:“娘娘,奴婢去給您取件披風來。”
“好的,謝謝你。”
柳兒一離開,她隨意再走幾步,前麵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草地邊上有幾株結滿花苞的小桃樹和兩株高大的紅柳,而草地左側居然還有一架朱紅的秋千。
哈哈,她喜出望外地跑過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長長的水袖擦了擦秋千上的灰塵,就坐了上去,拉拉繩子,還滿結實的。
身子在秋千上輕輕晃動,遠遠望去,這深宮大院鱗次櫛比,複道縱橫,在六宮之間,有一座天橋連接,看上去蔚為壯觀,又充滿深宮威嚴的神秘氣息。她很想出去參觀參觀,可是,來到古代地皮還沒踩熟就進了冷宮,為小命著想,不敢隨便亂走。不過,在這樣美麗的地方,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她我的心情也跟著愉快起來,口裏也不由自主地大聲哼起了小曲。
“娘娘……娘娘……”
柳兒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奇怪,又驚訝又惶恐。
她從秋千上回過頭去,這一看,幾乎嚇得跌了下去,隻見對麵的小徑上走來一大群人,除了前麵氣喘籲籲、誠惶誠恐的柳兒外,後麵為首之人正是皇帝和幾名太監,再後麵,居然還跟著幾名身著袈裟的僧人。
這些人如此大陣仗是要幹啥?
她腦子裏飛快地轉著各種念頭,但是,一個也來不及想得清晰,那幹人已經陸續走了過來,無不驚訝地看著她。
皇帝的目光似乎又驚又喜:“愛妃,你身子大好了?”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依舊呆呆地坐在秋千上,沒有回答他。
柳兒在一邊小聲的惶恐的提醒:“娘娘,趕快向皇上行禮……”
她從秋千架上跳下來,也不知道該如何行禮,正想著以前看的古裝肥皂劇那些嬪妃是如何向皇帝行禮的,隻聽得皇帝喜道:“愛妃不必多禮……”
女兒膝下有黃金,隻跪天地與雙親。除了死去的父母,她從來不曾跪拜過任何人,開玩笑,一來古代就要向一個陌生男子下跪,那可是太不甘心了,現在聽他這麽一說,她心裏一喜,點點頭,就不再行禮,隻站在一邊。
她轉眼看看,忽見對麵一直垂首合什的那個和尚抬起頭來。隻見這和尚約莫二十五六歲左右,唇紅齒白,身材頎長,穿著金黃色的錦斕袈裟,頭上帶著高高的黃色的帽子,眼神深幽,麵上是那樣淡淡的高遠的悲天憫人之色。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心裏一陣狂跳,腦海裏茫茫一片,隻覺得口幹舌燥,似乎靈魂都出竅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咳、咳、咳……”
一陣越來越猛烈的咳嗽,她嚇了一跳,慌忙收回目光,隻見皇帝正十分奇怪地看著自己,又看向那個帥得不像話的和尚:“伽葉國師,這裏可有什麽精奇妖魅?”
伽葉國師看著她,目光忽然掠過一絲銳利之色,可是,很快,這絲銳利之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麵上又是那樣深摯的悲天憫人之色。讓她甚至以為自己剛剛看花了眼。
“回陛下,世間凡塵孽障有因有果,並無什麽精奇妖魅。隻因宮廷院深,這裏有些冷清癘氣,容易浸入骨髓……”
“哦,愛妃莫非是為癘氣所浸?大師,你看看馮昭儀的身子如何?”
馮豐聽得一頭霧水,卻又慢慢理出一點門道來,莫非皇帝以為自己或者這別離宮裏有什麽“妖氣”?也不對,自第一次見他後,距今已快七八天了,她決沒有鬧出什麽現代人的“驚世駭俗”的舉動,這和尚該不會是什麽妖言惑眾的巫師,要講自己是“狐狸精”之類的吧?
她看向伽葉國師,他上前一步,細細看她幾眼,又道:“娘娘,請伸出手來。”
怎麽?要驗明正身?她雖然是“附身”馮昭儀了,但好歹也是人,不過不是同時代的人而已!這個,不是說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嘛?這大唐時代風俗可還夠開放哦,和尚居然可以摸女子的手?
她遲疑著不敢伸出手去,隻聽他又道:“娘娘,請伸出手來……”
這一次,他的聲音十分平和,她心裏又是一陣狂跳,卻立刻依言伸出手去,抬頭接觸到他的目光,隻見這目光鎮定從容,滿是慈悲和神聖。她狂跳的心不知為什麽竟立刻平複下來,隻低了頭,忽然柔順得如一頭迷路的羔羊。
他並不摸她的手,而是細看她的手,仿佛有一種特殊的氣流傳遍全身,她心裏一凜,原本擔心他說出什麽“妖孽”之類的話來,但是抬頭又接觸到他的目光,忽然覺得罕有的心安。
“娘娘是體內邪毒入侵,造成嘔血症狀,並非什麽精魅纏身……”
她鬆了口氣,慢慢縮回手去,垂手站在一邊。
“國師,昭儀這病還能不能治?”
“回皇上,娘娘病在肺上,這病要徹底治愈很困難,宜慢慢將息調養。最主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輕鬆和愉快,再輔之以必要的治療,不會有什麽太大問題的……”
皇帝聽得不能徹底治愈,麵上露出失望之色。
她察言觀色,心裏暗道不好,病了就不能“以色侍人”,如果不趕緊離開,隻怕不得不悄然病死在這深深冷宮了。
“愛妃……”
她見他眼中還有幾分憐惜之意,忽然福至心靈,緩步上前,幾乎一揖到地:“皇上,臣妾久居深宮,心情鬱悶,如今自請回家治療,還望皇上恩準。”
皇帝有些意外,思索了一會兒才點點頭:“也罷,你性情活潑,久居這別離宮不病也得悶出病來。朕馬上下令讓你父親派人來接你,待你養好身子,朕會來派人接你回來的……”
她大喜過望,連連拱手:“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皇帝見她行禮的古怪模樣,似乎又有點意外,頓了一下才道:“愛妃好生將養,朕會常常來看你的。”
“多謝皇上。皇上請回吧。”
皇帝點點頭,轉過身大步往剛才的來時路返回。一眾太監、僧侶跟在了他的身後。
她看看走在中間的伽葉大師,此時,已經隻能看見他著錦斕袈裟的玉樹臨風的背影,我心裏暗歎,現代的帥哥大多數是同性戀,而古代的帥哥又跑去出家,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