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魔教教主(上)

深夜,狂風大作。

某處山陰深處森林茂盛,灌木橫行,蒿草匍匐。

建於石崖腹地的一座神秘莊院,背靠青山翠石,前臨飛流瀑布,四周布滿了高深莫測的陣式,成群的野狼四處亂竄,餓極了的野狼在莊門外一聲響似一聲的嗷嗷怪叫,而大院的鐵門白天黑夜始終緊閉著。裏麵戒備森嚴,高手眾多,上上下下皆有人把守,外人根本無法進入,硬闖者更會慘死於此。

“魑鬼,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一著藏色衣裳的高瘦男子緊蹙著眉,“都一個月了,教主還沒與我們聯係,你說,他會不會出事了?”

“當今世上,還有誰能有那本事,別在那兒杞人憂天。”被喚作“魑鬼”的黑壯漢子譏諷地哼了一聲,把碗裏的酒一口氣喝掉,隨後頭一昂,眼一瞪,“我看啊,你擔心的根本不是教主,白道小毛賊而已,就讓你怕成這樣?四大護法裏麵就屬你魍魎最怕事,真不知道教主瞎了眼信任你什麽?”論武功,他哪點比不上這斯文敗類,竟讓他主事!

“話也不能這麽說。”魍魎睹了一眼冷坐在一旁的豔衣女子,轉回目光,淡淡說道:“老鬼,正派並不如你我想的那麽簡單,我是擔心因此會有其他異變發生,所以才出言提醒。為了這教主之位,我們三個鬥了也快七年了吧。咱們是誰也不服誰,結果搞得我教四分五裂,實力一落千丈,在與正派較量的時候往往落於下風。自從教主接任以來,我教勢氣大振,所有教眾更是對教主忠心耿耿,誓死跟隨。可他總不在教中,很容易群龍無首,人心浮動,所以我才會暫代其職。”他神情自若地輕搖著紙扇,訴說著裏麵的利害關係。

打從入教開始,他和魑鬼就不對盤,可謂是見麵冷嘲熱諷,背地腹誹中傷。此刻魑鬼在想什麽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如不是為了顧全大局,他還懶得和他做任何爭辯理論,他“大人”不計他“小人”過。

“切!話都讓你說完了,還讓我說什麽?”魑鬼狠咬著牙移開冒火的目光,這魍魎越來越精了,用以退為進的方式堵他的嘴。“白魅,你來說句公道話!”

“誰主事我倒是沒什麽意見。魍魎,教主沒和我們聯係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們何必擔心?如果真想知道的話,何不試著聯絡教主身邊的暗影——夜魄?還有……”白魅故意一頓,眸光一盼望向魑鬼,指尖緩緩地劃過下唇,眯起天生惑人的綠瞳,散發出妖媚的光澤,骨子裏卻透著一股邪氣,“魑鬼啊,教主可不是個仁慈的軟腳蝦,我建議你還是管好自己鼻子下麵那玩意兒,有時候啊,禍,就從那地方冒出來的。”

“你——”魑鬼霍地站起身,寒著臉,額冒青筋,氣得頭頂冒煙。

“你,什麽?”白魅挑撥地微抬起眼皮,如醇酒般醉人的眸光,迷迷蒙蒙的,似乎在邀請著他!

魑鬼隻覺渾身飄忽忽的,像踩在雲層裏,有些把持不住了。可不容忽視的是,她的聲音中透著死亡的氣息,聽在他耳裏,如澆一盆冷水讓他感到渾身冰涼。

魑鬼趕緊穩住混亂的心神,伸手想喝碗酒壓驚,卻發現酒碗已被自己倒扣,隻得悻悻然作罷,末了,他還不怕死地念叨了一句:“我越看你越像黑寡婦。”妖媚、毒辣、攻於心計,對男人投懷送抱,卻像黑寡婦般吃了他們。

原本憂哉坐在一旁看戲的魍魎此時挑高右眉,搖了搖頭,這沒大腦的魑鬼,“寡婦”兩個字可是白魅心中最大的忌諱,惹火這毒婆娘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是麽?”果然,白魅臉上的表情驟變,冷漠地可以刮下一層寒霜,眼睛裏慢慢泛出凶狠惡毒的光芒,手中針鋒畢現,正準備向爛舌的魑鬼刺去……

“嗖——”四角房簷下墜著的風鈴,隨一股詭異的風,擊起一串串有節奏的鈴聲,一陣兒急,一陣兒緩。

“誰?”白魅機敏地警覺到室外的異動,立即一個急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鎖定新目標,射出手中的毒針。

“鏘、鏘、鏘”,連續數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後,幾點寒光閃電般飛來,數十根針竟被利劍折轉了方向,全部釘在了身後的牆上,根根入牆一寸。緊接著,一人飛窗而入,如影子般來去無聲,黑衣如鐵。

“夜魄?!原來是你!”房內三人總算認出了夜魄那張僵屍臉,一身緊繃的神經才慢慢鬆懈了下來。

夜魄雙目呆滯,如木偶無異,嘴皮開始機械地一張一合:“主人吩咐,三日後,南越山莊。”說完他向後一躍,轉瞬間消失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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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的夜,黯淡的天空,月下一孤身小單影舞劍甚久,似乎已經和這寂寥的黑夜融合在了一起。劍光閃閃,如激落水中的星子,樹影斑駁,搖曳在紛亂的寒星中。

他的劍風時而如流水撫雲,時而如波濤洶湧,嘶鳴亦哀,而在風中舞動飄展的黑色青絲,成了月亮清輝下的一幅簡約而唯美的水墨淡彩,幽幽地滲出點點淒傷,讓人想流淚。

“宮主,對不起,老奴不能再照顧你了……咳咳咳……”

形瘦骨消的長老仰臥在病榻之上,身子儼然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他重咳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緩過這口氣來,長歎道:“老宮主將宮主托付與老奴,可老奴求好心切,過早的傳授宮主‘永靈訣’,導致宮主你……都是老奴的錯……咳……”

站在他床榻邊的身影,施舍地斜瞟了他一眼。

“……宮主,老奴走後,‘靈鷲宮’的一切就交給您了,一定不要辜負老宮主對您的期望。您是百年……不……千年都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老奴沒有想到,僅僅20年您就練成了‘永靈訣’的第六層心法,如果練成了最後一層,您就可以……恢……咳咳……複……”

不耐煩的身影,生平第一次吐出兩個字,一字一頓地冷聲道:“快,死。”

“噗”,長老立馬吐血而亡。

靈亦軒身形陡然一窒,黑眸因匆匆掠過腦海的片斷回憶而泛起一絲微乎其微的陰霾冷然。他腳踏幾步淩空而起,左手一展,右手劍隨人而起。霎時,滿天飛舞起無數劍影,絢麗奪目,呼嘯著卷起滿地的楓葉,劈向前方的枯樹。

枯樹頓時一分為二,原本高舉的枝條瞬間如斷肢一般不自然地垂倒在地,一片片的碎葉在清冷的空氣中打旋,無色的弧線沿軌跡而至。

他挺直著背脊,佇立在飛舞的殘葉中,緩緩闔上眼感受著它落在臉上的瞬間拍打,臉上的神情微微鬆懈了冷硬的線條,卻稀罕的透出一絲疲憊。幾縷發絲落在他的稚眉間,隨風微微拂動,略顯淩亂,額角晶瑩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落下,滴打在劍上。

究竟還要多久?還要多久?他等不了,等不了了!

這一個月來,他一直拚命的練武,日以繼夜的苦練強修,即使手腳長繭起泡,身體疲憊不堪,也毫不懈怠。可是,為什麽?自從五日前開始,“永靈劍法”就不再有半點長進,就連內力也受其影響,不但沒有提高,反而囤積於他的胸臆當中,猶如被某種無形壓力給製住,施展不出。

“永靈訣”的第七層要到何時他才能練成?

靈亦軒握住劍柄的手不由地一緊,心頭泛起悲涼的呐喊:他不想永遠都是這副模樣!

當初長老一死,他一刻也沒耽誤,以最快的速度解散了“靈鷲宮”。“靈鷲宮”的存亡,長老死前的遺言,老宮主的期望,他從沒有把它們放在心上。

一直以來,他的身邊除了兩三年現身一次的長老外,最多的就是飛禽走獸——維持生計的食物。

他的世界可以說除了練武便再也沒了其他,甚至連練武也隻是長老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東西,他無所謂有還是沒有,反正他對所有東西都沒有感覺,就算一生都是這個樣子,他也沒覺得什麽不好。

可是,自從救了那個女人後,一切都變了。她整天都在他耳邊說話,不停的說,就像一隻吵人的鳥,不,準確來說,鳥也有停止鳴叫休息的時候,可她沒有,對了,她就像一隻蒼蠅,怎麽躲,她都在他的耳邊。沒轍的自己不得不用說話來應付她,才能得到片刻安寧,一來一回,他原本無聲的世界變得有聲了。

最不可思議的是,他開始慢慢有了人的感情。錯愕,無奈,惱怒,氣憤,喜悅,羞澀,憐惜,嫉妒,愛戀……一係列的情緒他都一一領教,慢慢學會。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潛移默化當中,她竟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真的無法想像,沒有了她在身邊會是怎樣的日子?

可在她的心中,他又是什麽?是弟弟!

這是何等諷刺?何等可笑?生平第一次如此渴望擁有,卻連擁有的機會都不給他。

一看到在他身邊微笑的她,他就無法保持平靜,變得異常焦躁。一聽到她房中傳來的呻吟聲,他心口的抽痛,就會一陣蓋過一陣,一陣強過一陣,那鋪天蓋地的痛甚至讓他無法抵禦,卻還要裝作不知道。隻要一和她四目相接,他就會把眼光移開,可是她並未注意到他的心情,還是很雞婆的對他管東管西。

待在她身邊越久,就越清楚明白她是別人的,他受不了!他不想再看到她的臉!他不想再聽到那剝他心的聲音!他不想再想她的任何事……

……越是那樣想,越是喜歡她,越是離不開,要是她真的和自己毫無瓜葛了,他會……

靈亦軒輕撫住胸口,這裏,仿佛瞬間被狠狠的掐住,五髒六腑似乎全被攪在一塊了,疼,疼得麻痹了他的知覺。

他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靈亦軒伸出手指緩緩滑過鋒利的劍尖,銀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蕩氣回腸。

一陣風起,他又開始一遍遍不知疲倦地舞動起手中的長劍,那雙冰鬱的眼睛裏閃耀出熠熠的光芒,快速移動的手臂和劍身,仿佛一個個淡淡的殘影,稍縱即逝。

他一定要恢複本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