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放不下的過去(上)

江湖中人,對於消息的傳播,總是特別的快,紅莊被滅不到三天,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武林。

雖然紅莊的勢力早已不比從前,可它仍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隻因為,紅莊的莊主駱煒森武功之高,隻怕武林中難有第二人能敵。

沒想到,隻一夜之間,紅莊盡毀,駱煒森更是死在“炙血掌”之下,而唯一的幸存者,竟是一個毫無武功的瘋癲女子。

消失了數百年的炙血掌,再度重現江湖!

這消息如憑空霹靂般震得中原武林一時之間不敢相信。當證實這個消息的準確性後,整個中原如揭開了蓋的開水般沸騰起來。

炙血掌乃西域魔教的無上秘籍,是天下間最陰狠毒辣的邪功,除創教教主外,幾百年來沒人練成此功。

因為要練成此功的前提條件,需要習練者毫無武功,又需要一名絕頂高手犧牲性命過繼給習練者畢生功力。再加上此邪功異常霸道,俢習的人不是發瘋就是自殺而亡,所以這種武功雖是強猛絕倫,練成者可天下無敵,成為武林至尊,卻終究無人敢試。

接著,不到一個月,揚州默家、黑風堡和嘯天堡相繼被滅,無一活口,而唯一可尋的線索是,黑風堡的堡主黑豹和嘯天堡的堡主袁嘯天都同樣死在“炙血掌”之下。

是失蹤近八年之久的魔教教主施天君回來了?還是魔教有了新的繼任者?江湖上對此眾說紛紜,平添了幾許神秘,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一連串慘絕人寰的滅門慘案必是魔教妖人所為,他們用這種血腥殘酷地方式向整個武林宣告了他們入主中原、稱霸武林的決心和手段。

魔教複興、群魔齊舞,大開殺戒,武林各派人心惶惶,無不嚴陣以待,唯恐成為魔教的下一個目標。

江湖已變得不再平靜,彌漫著一種肅殺的味道,一場武林浩劫再所難免,腥風血雨,白骨遍野……

######

位於集市東南角的英雄樓是小鎮最負盛名的酒樓,樓有二層,還有些唱曲說書的藝人。

時值正午,下層酒樓,人聲鼎沸,生意十分興隆,就是二層樓上,此刻也已有五六成座頭,寬大的樓梯上,三三兩兩,不停的有客人上去。

酒樓的客人十之八九是攜刀帶劍的,個個身材彪悍,神采飛揚,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他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把酒言歡,好不痛快。

中有一人,臨窗而坐,白衣出塵,清冷俊美如千年冰山般的臉上一雙憂鬱的眼睛仿佛把溫暖的空氣降到了零下。他低頭獨飲著,似乎這大千世界與他沒有絲毫的關係,沒有人在意他,他也不在意任何人,隻是一杯接一杯的飲酒。

“你聽說了嗎?西域的魔教最近似乎又活動起來了。”臨桌傳來的議論之聲,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眾人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自從施天君失蹤以後,魔教在中原的勢力銳減,許多年都沒有在中原活動了,這次卷土重來,一個月血洗數個門派,連婦孺老幼都不放過,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為了稱霸武林無所不用其極,實在可恨!”其中一熊臉漢子憤慨道。

“正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我們隻要把魔教教主給殺了,魔教必如一盤散沙,不攻自亂,退出中原。”

臨窗的一角,白衣人好似對周圍一切都恍若未聞,杯中酒一杯斟過一杯,可眼眸裏卻奇異地浮現出一抹冷冷淡淡、似笑非笑的難解神情。

“說的到輕巧,誰又能做的到?我們連魔教教主是誰都不知道,更別說他還練成了‘炙血掌’,隻怕天下間無人是他的敵手。”

“‘炙血掌’當真如此厲害?”

“據說,中了炙血掌,會如同火燎一樣,熱勁遍布全身,然後以中掌的地方為中心,傷口開始不斷向四周灼燒擴展,不到半刻鍾就會泛濫至五髒六腑,最後心血流盡而亡。施掌者以血為媒,將他人的功力化為己用,大大增進自己的功力。”

“啊!竟有人練成了如此歹毒的武功……”

“真的話,那就太恐怖了……”

“駱煒森、黑豹和袁嘯天三大絕頂高手,都已經被他給殺了……”

“武林勢必再無寧日,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因而枉送性命了……”

“可當前各大門派,俱是明哲保身,實非武林之福……”

眾人連連咂舌,驚歎不已,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白衣人再倒一杯酒,一口飲盡,目光投向窗外,看著熙熙攘攘的大街出神。金黃的陽光此刻散落在他的身上,淨白的色彩被染上金亮,身影看起來……竟是如此寂寞,顯得深邃而有些憂鬱。

“隻怕沒人能挽救這場浩劫了!”不知是誰脫口而出的話,突然令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人人都是近乎凝重的神情,酒樓裏頓時籠罩著一種莫名的壓抑氣氛。

這時候,二樓上來了兩人,都在三十歲左右,一身武林中人的緊身打扮,全身黑衣,腰係黑色大刀,相貌平凡無奇,可眉目間卻都隱透著一股煞氣。兩人上樓後,掃了樓上眾人一眼,最後目光停在了白衣人身上,齊步走到白衣人桌前。

“主子。”

白衣人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仰頭再盡一杯苦酒後,眼皮微掀,冰冷的雙眸微眯,毫無情感的嗓音緩緩開口:“事情辦得如何?”

“一切都很順利。”其中一位黑衣人謙恭地回答道。

白衣人不語,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雙眼沉寂如古井無波,冷冷的目光注視周圍虎視眈眈之人。偷窺的視線甫一接觸,便如被冰刺一般迅速移開。那冷冽目光仿佛能照到人的心底,更隱含一種異樣的詭異之態,令人莫名其妙全身發寒,不敢與之對視。

白衣人兩片薄唇勾勒出一抹冷淡的微笑,深不可測的黑瞳裏蘊藏著嘲諷,讓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像是顆罕見的寶石般,散發出神秘而遙不可及的光彩。他隨即將銀子擱在桌上,輕輕一按,便起身離開,兩名黑衣人尾隨其身後。

直到三人行遠了,酒樓中的眾人才籲了口氣,恢複自然的神色,七嘴八舌開始猜測起那人的來曆來。

######

“阿彌陀佛,施主請留步。”隨著一聲佛號,一位灰袍白眉的老僧攔住了白衣人的去路。

白衣人向後揮了揮手,示意擋在自己身前的手下退下。兩名黑衣人斂眉沉默,不發一語地退守回主子身後。白衣人隨後淡淡的說道:“不知大師叫住在下所為何事?”

那老僧牢牢盯著白衣人,慈眉老眼散發出柔和的氣息,然後沉老著聲音道:“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白衣人臉色微變,掃視了老僧一眼,黑黝的眼瞳有一抹極度詭異的光芒躍過,空氣在刹那間凝固。

“何處是岸?如何回頭?回頭已不是岸,隻有這萬丈深淵才是我的歸宿。”聲音仍舊那般冰冰冷冷,正如同他臉上的表情,毫無生氣。

那老僧雙目落垂,合掌稽首又道:“善哉!善哉!紅塵孽障,紅塵孽緣,萬事皆成空。一生一世隻不過是過眼浮雲,施主又何必太執著於眼前,太執著於今世,不如放下,一切尚可挽回!”

白衣人渾身一顫,這些話觸到了他心底的痛處,自己連今生都無法把握,又有什麽資格去談來世?縱有來生,她已不是她,他亦不再是他。

白衣人不自覺地握緊雙拳,“大師是打算渡化在下嗎?那你要失望了,我心已死,人還會活著嗎?站在你麵前的隻是一個死人而已。”

“阿彌陀佛。”那老僧低聲吟誦佛號,手指撥弄著手上由紫砂木所製的佛珠,說道:“施主若再如此執念下去必遭天譴,天下蒼生勢必也會生靈塗炭,望施主能迷途知返……”

“你不必再說!”白衣人揮手打斷他的話語,淡然說道:“天下蒼生與我何幹?大師請了!”

沒有她的世界,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生也好,死也好,痛也好,悲也好,世間一切的人和事都和他無關了,一切都沒有價值,所以一切都不值得留戀。世事顛沛,已是木已成舟,他絕無回頭之路。

老僧無奈,隻得輕輕歎道:“冤孽啊~冤孽!塵緣難斷,老僧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還望施主日後好自為之,謹記老僧之言,心存善念,天必憐之;心存悔意,天必從之,萬事皆出因果,莫要執念太深!”

老僧的話清晰的傳入耳中,望著老僧逝去的背影,白衣人漸漸鬆開了拳頭,若有所思,他早已被老天所拋棄,還有可能會得到它的施舍和憐憫嗎?

白衣人閉上眼睛沉思良久,之後,他慢慢張開了雙眼,斂起痛苦而疲憊的神色,用沙啞的聲音低沉地說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