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夢醒夢滅(下)
白羽散落,櫻花綻放,半空中浮起一個白色的身影,他在風裏,衣袍翻飛,看不見模樣,像是在對她說話,那些話仿佛零落的白色櫻花瓣瞬間聚攏,又突然迸裂,然後消散,她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麽,自始至終。最後,飄舞的櫻花都在一瞬變成鮮紅,猶如鮮紅的鮮血,紅得刺眼,紅得讓她感受到了無比的疼痛,讓她驚慌,讓她害怕,然後……
一切消失,在漸漸消散的霧氣中,飄來了陣陣陰陰的笑聲。
冷落從睡夢中驚醒,坐在床上不斷的喘氣,心裏頭無端端地浮起不祥的預感,慢慢地自她的心頭,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老覺得會有什麽事要發生,真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令她前所未有的恐慌。
“咕嚕嚕……咕嚕嚕……”熟悉的旋律從冷落的肚子裏響了起來。
“好餓……”她撫著不爭氣的肚皮頻頻歎氣。三天了啊! 那家夥竟然整整消失三天了!
她在心裏為自己叫冤,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幹嘛消失啊,她這個受害者都沒逃,他逃個什麽勁兒?最重要的是,這次他竟然什麽都沒有留下就這樣無影無蹤了。
以前他在逃家之前(就是被冷落的唐僧咒念出走的那幾次),都有備好幹糧留給她的,可這次什麽也沒有。一開始她也沒有多在意,不就是溫飽問題嘛,難不倒她!可是……
她錯了!
徹徹底底的錯了!
要做飯,首先就要火,她開始興致盎然地轉木取火,轉啊轉啊……轉了半天,估計她頭上的溫度都比木頭上的還高了,還是不著。她尤不死心地和一堆呆木頭苦戰了二個時辰,燃了,燃了。興奮了不到三秒鍾的時間,真正頭疼的問題來了。
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米沒糧,她煮什麽呀?吃什麽呀?
前幾天那家夥做的烤兔肉,味道滿不錯的。
她垂涎欲滴的往森林邁去。一頭野豬在追她,她開始奔命,躲在樹上三個時辰,手腳酸了,屁股麻了,野豬蹬蹬蹄子,回眸一望,帶著哀怨的眼神離開。放棄!某人顛撞撞的逃回。
打獵不成被獵打,獵人成獵物。
上次那個水煮魚的味道也很棒。
她信心十足的跳入湖中,遊泳遊到腳抽筋,甚至差點溺斃,而水中的魚成群結隊,一個勁兒在水麵上躍來躍去,顯得“非常快樂”、“非常興奮”。放棄!某人灰溜溜的上岸。
抓魚不成被魚戲,漁人成愚物。
沒事!大不了下山去買現成的!
嗚嗚嗚!她終於傷心絕望了,她沒錢,連個饅頭都買不起。
這就是她悲慘不幸的三天,望著窗外大片大片的竹子,喝著用火燒開的熱水,她開始第一百二十六次感歎——為什麽自己不是熊貓啊?
她現在餓得前胸已經貼後背了,眼圈也黑了,腦袋都昏了,白開水也不能夠充饑了,手腳也軟了,人快癱瘓了,她就快要翹辮子了,馬上崩潰了。
“吱”地一聲,門開了。
烤雞!冷落眼前一亮,直盯著憑空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烤雞,驚喜地抬起頭,“小……小軒!”
“吃。”
冷落二話沒說,抓起那隻色澤金黃的美味烤雞啃了起來。一陣狼吞虎咽之後,她還意猶未盡的舔舔手指頭,然後心滿意足地拍拍飽脹的肚皮,毫無氣質地打了個飽嗝兒,幸福的感歎——總算沒做個餓死鬼。
糟糕!小軒還站在旁邊!
她飛快地捂住嘴,硬是將下一個飽嗝兒給咽了回去,一麵偷覷他看不出表情的臉,發現他一直都在看著她,她一下子漲紅了臉,他聽見了!他肯定聽見了!
冷落低垂著頭,坐姿開始不太自然起來,天,他還在看!
她忍不住在心底懊悔,方才自己隻是餓昏了頭,吃相難免豪邁了那麽一點點,粗魯了那麽一點點,難看了那麽一點點……
哇,不要再回想!她真的是糗態百出,丟臉死了。長這麽大,她還從沒這麽丟人過,最重顏麵的她遭遇了這樣的窘況,簡直是要她的命。
這都是誰害的?誰害的?
這樣一想,冷落便理直氣壯地抬起頭來,卻正好迎上他專注而深切的目光,深幽的黑眸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
他心虛了,稚氣的臉龐浮起了一抹赧紅,像被抓了包似的低下頭不敢看她。
看著他可憐的樣子,她的心一軟,走到他的身邊彎下身子,睜大雙眼湊到他麵前注視著他。她秋水一樣的眼眸深邃中略帶幽冷,仿佛天上的星辰,浩瀚而深遠,讓人不自覺的迷失在她的眼眸之中。
靈亦軒心猛地一跳,不禁退了一步,腦中不斷竄現當日唇碰唇的情景,眼底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別扭和狼狽。
粗心的冷落並沒有覺察到什麽不對,伸手撫住他的肩,佯怒瞪他,“這三天你都到哪兒去了?死孩子!你再晚回來一步,我可就要餓死了,知不知道?”
一片沉寂,過了好一會,清昂嫩脆的嗓音歉疚地響起。
“對不起。”
聲音很低很輕,但還是聽的清清楚楚。
冷落楞了一下,驚訝地眨了眨眼,尖聲大叫:“啊!三個字耶!三個字耶!小軒竟然說了三個字!”
她好有成就感,好有成就感喔,小軒越來越像個正常人了。
她高興得撲上去抱了靈亦軒一下,樂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般,笑叫聲不斷。
靈亦軒稚唇微微向上牽起,彎起了一道若有似無的弧,而大笑的她像個發光體,緊緊吸引住他的目光,讓他移不開眼,弧度更是愈來愈明顯。
他有時真搞不懂,她小腦袋瓜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東西,竟會為了這種無聊透頂的理由,開心成這樣?!且說不是因為他從未有過的低姿態,也不是因為他從未說過的道歉話,隻是因為他說了三個字?!他真服了她!
從救她的第一天起,他天生敏銳的直覺就告訴他,不該接近,不能接近,她會給自己帶來災難……
他是那麽的任性與執著,也那麽的相信自己的感覺,總是和她刻意保持距離,在一旁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是個很奇特的女子,時而專橫跋扈、時而慧黠嬌柔;時而脆弱敏感、時而堅強開朗;時而憂傷悲戚,時而喜笑顏開,像個飄忽不定的謎,如磁石般吸引他,他已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這次的事件……他惟一的念頭就是逃,逃到哪裏都無所謂,隻要能離開她,一切都好。可是偏偏阻止不了自己的身體,明知危險,明知不該招惹,可是等他一回神,已經站在門外了。
或許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已經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