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陰差陽錯(一)

冷落微仰起頭凝睇著靈亦軒那雙澄澈的眼眸,一雙細白的柔荑覆上了他軟嫩的手背,感激而寬慰。她已經感覺到了彼此間維係的氣息不再縹緲,不再疏離。從今以後,他就是她的家人,她的弟弟,唯一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她泥灰的小花臉盈然而笑,沾著淚珠的長睫扇動著,眼眶裏盈著淚水卻始終不讓它掉下。含笑的淚,帶淚的笑,這個彎彎的弧度,讓人恨不得親手抹去她深斂心底的憂傷,撫平她黛眉間的惆悵。

靈亦軒不禁反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握住,溫度在兩人之間傳遞著。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平日裏總是微笑著的、每天以作弄自己為樂的女人,也會有如此柔弱的神情,隱隱透露出一股哀傷堪憐的味道,卻又矛盾地帶著倔強的堅強。

他的心頭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迷惘,因為她那脆弱而又堅韌的靈魂,觸動了他心中的某處,一點不知名的東西開始悄然地滋生、蔓延。

冷落心裏驀地一動,糟糕!她把小和尚給忘了!

她輕挪開小軒的手,扭頭看向身後,一時看傻了眼,沒想,入眼竟是像沙丁魚一樣嚴絲合縫地緊貼在一起的男女!?

噢,她看錯了,該是女子像蛇樣般地死黏在小和尚的身上才對。

這是怎麽一回事?

一股視線,李蔓芨感覺到有一股視線投注到自己身上,她緩緩地轉過身,目光正好對上冷落,一抹驚愕閃過兩人眼底,她們認出了彼此。

“是你!”

“是你!”

李蔓芨意識到外人的存在,這才想起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她窘紅了雙頰,眼睫半掩的偷覷了定明一眼,難掩嬌羞,急急忙忙地鬆開手中緊挽著他的胳膊,極不自然地挪移開一厘米的間隔,低垂著頭不好意思看人,左手揉著右手一付嬌嗲的姿態。

這下子,冷落算是看明白了,都這麽明顯了,想不明白也很難。

她忍不住低歎一聲,一個勁的安慰自己:她是小和尚惹下的債,和自己沒有關係,和自己沒有關係……

“定公子,你沒有事吧?”這時候關心不知道有沒有晚,她剛才完全把這人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定明搖搖頭,“我沒事。”

“你確定沒事?”冷落朝他走過去,隔著幾步路遠停住了腳,眼睛盯著他的傷口,臉上的擔憂和緊張無論是誰都能看出來。那劍痕看起來挺深的,不知道會不會叫她付醫藥費,還是別太靠近,她可是半毛錢都沒有,被一個小弟弟養著的女人。

定明當然不可能知道冷落心中所想,他哂然一笑,“多謝姑娘關心,隻是皮外傷,不礙事。倒是小兄弟他……”

那俊臉上的笑容讓一旁呆站著的李蔓芨覺得無比刺眼,嫉妒之火在她胸腹間熊熊燃燒。她不禁暗暗咬牙,一改剛才的溫順,略一抬手,止住定明的下文,緊緊地扣住長鞭向前走了一步,故不經意地擋住冷落關心的視線,怒瞪著杏眼看著冷落,眼底閃現的淨是妒意。

“你們為何要傷我家‘相公’?”李蔓芨故意強調“相公”二字,宣布著領土與主權的歸屬,語氣裏帶了點威脅,似乎在警告某人離她相公遠些。

靈亦軒一聽這話,立刻伸出一隻手護住冷落,雖然他的高度隻到冷落的胸膛多一點,可他卻用他小小的身軀擋在冷落前麵,以保護者的姿態警戒地望著李蔓芨。

此時的靈亦軒顯得相當鎮定,可是臉上的神情卻愈來愈陰沉。不一會兒,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一滴滴的順著麵頰往下流,汗水漸漸濕透了他的衣衫,身體也如被抽空一般,難受得緊。

可是,他仍一直握緊住手中的劍指著對方,用他那堅毅不屈的毅力,撐住此刻變得異常龐大而又沉重了的銀劍。即使現在他的內力盡失毫無功力,可能比嬰兒還不如,他也不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冷落心驚地發現攬在自己身前的那隻手臂上的包紮處浸出了一縷暗紅,怵目的同時,她竟覺得胸口一窒,引發了她淺淺的輕顫,那一閃而過的悸動劃過心湖,蕩漾起徐徐漣漪,衝散了沉澱於心湖底的落寞與冷寂,心裏居然充滿了溫暖與感動。她從很早就知道,在小軒冷酷的外表、含蓄的表情以及沉默的言語之下,隱藏著一顆比任何人都還要驕傲卻又讓她感到無比溫柔的心。

她輕輕地撫下小軒的手臂,綻出一抹淺淺的笑顏,發自內心的笑顏。“小軒,不要勉強自己。”

靈亦軒仰頭正好對上她那翦水的雙瞳——有如兩粒凝露的寶石,靈動剔透,脈脈地放出溫情而堅定的光。他有些心慌意亂,趕緊掉開視線,一言不發地將劍插回鞘內,退到一側,不過眼睛仍死死盯著他們,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有時候不一定要用武力解決問題,是要用腦子,況且整件事隻是個誤會而已。

對於小和尚到處找人“練武”的行為,雖然是因她而起,卻好像又與她無關。本來嘛,誰叫他娘把他生得如此之蠢。

她不知道這些事也就罷了,可是如今她知道了,不解決的話在她心裏始終會是個心結。而且……不知道全國各地有沒有遺留下小和尚的一男半女?冷落不由得發了個冷顫,想想就覺得罪孽深重。

得想個好辦法,既不會曝露自己,又能合理解決小和尚,噢,忘了,還有這個以緝拿淫賊為名四處尋夫的女人。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很佩服她。如果換做自己,這樣的一個蠢男人,她犯得著勞神又勞力的尋找嗎?找不到也就好了,畢竟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可如果找到了,隻怕還沒過上幸福的日子,就已經被他給活活的氣死了,值得嗎?

冷落的視線掃向李蔓芨,看她那猙獰的晚娘麵孔,她肯定回答:值得!

幹脆!把他們湊成一對得了,也好了了這筆糊塗賬。

冷落在李蔓芨窮凶極惡的眼神瞪視下,眼中透露出一絲狡詰。她微揚起唇線,嘴角邊似有似無的掠過一絲笑意,然後故作驚訝道:“怎麽會?他是你相公!?李姑娘,你不是說過他是采花賊嗎?所以我弟弟才會攻擊他呀,他不是嗎?”推卸責任,不費吹灰之力推得一幹二淨。

“什麽!?”李蔓芨驚呼,神色慌張地回頭看向定明,他緊蹙著眉頭,臉色有些難看。

“我不是……因為……你不要……”她的嘴裏含糊不清,想向他解釋,又不知道怎麽說,他在生氣嗎?被人說成采花賊,肯定沒人受得了。可是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隻是不希望別的女人接近他,尤其是眼前這個女人,她太美了,美的讓她妒嫉。而且在沒見到他之前,自己始終懷有一絲怨恨,才會說他是采花賊。總不能告訴別人,這個人是先奪她身、後奪她心,還讓她嚐盡相思苦痛的男人。

就在李蔓芨慌到極點的時候,定明突然一臉嚴肅的問道:“踩花賊?我記得我從來都沒有踩過花呀,何來賊字一說呢?”

空氣至此凝滯了近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