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釵至
回到怡蘭軒的林招娣照例招來侍女,仔仔細細地問過有關雲峴館和倦勤齋大大小小的事情以後,這才淡淡地道:“讓下麵準備一下,我要沐浴。”
流雲馬上答道:“姑娘,還是用淘米水麽?月遙姐姐已經備下了香胰子和***露。”
林招娣看了看流雲,道:“不用那些,隻要淘米水就可以了。如今我還在守孝,用不得那些花兒粉兒還有各種香料,沒的讓別人覺得我守孝心不誠。對了,這事兒還是跟雲峴館和倦勤齋那邊都說聲,免得讓外人看了不像。”
流雲立即應了,辦好了事情以後,又去見了嚴嬤嬤。
嚴嬤嬤歎息一聲,道:“我聽說這月遙的父母乃是夫人的陪房,是夫人親自給大姑娘挑選的。隻是不知道這丫頭是自作主張還是有人授意了。”
林招娣畢竟是林家記名嫡女,又是長女,外頭有人來拜會,也是她出麵,接受那些管事媳婦的磕頭的。如果如人發現她在守孝期間,渾身香噴噴的。別人就是當麵不說,背後也會指指點點,到時候隻怕她的名聲沒了,林家也會被人恥笑。就是林如海多麽喜歡自己的兒女,也會遠了她,何況林家如今還有兩個正經的嫡子嫡女呢。
就是不知道這位大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別人在算計她呢?
好奇之下,嚴嬤嬤和金嬤嬤對林招娣觀察得更加仔細了,還交代了流雲流光很多話。
對於林家下人之中的暗湧,林招娣似乎一無所知。每天起來,跟弟弟妹妹們一起跪經抄寫經文,去前頭請安,陪父親用早飯,回來學習處理家事,然後回怡蘭軒沐浴更衣午睡,下午或者是擺弄些女紅中饋之事,或者是打理怡蘭軒和樂善堂的花花草草。當然弟弟妹妹住著的雲峴館倦勤齋,她也是事事上心。
說是花花草草,其實很多都是可以食用。就比方說,近幾年才被外番進貢皇家的狼桃,原來是作為觀賞花卉進貢大內的。因為皇帝和林如海私交不錯,林如海又恪盡職守,所以林家也得了一盆。林家的下人之中,也有那麽幾個能人,將這狼桃養得越發枝葉繁茂,原來的一小盆變成了如今的一大花壇,碧油油的葉子,襯得那紅紅的果子越發招人喜愛。
隻是這狼桃招人喜歡,也沒有人想到要吃它。畢竟這乃是禦賜之物,而且林家也不缺嘴邊的這麽一點子東西。而林家的下人們也多將這狼桃當做盆栽什麽的,還起了個名兒,叫做紅燈籠。
老實說,林招娣也不是真的非吃這狼桃不可。一年四季,林家的桌子上怎麽也少不了她們姐弟三人的果蔬。隻是誰讓那狼桃長了滿滿一花壇子呢!誰讓林招娣前世的時候,飯後都少不了來一隻狼桃(西紅柿)呢!
那天,從雲峴館回怡蘭軒的路上,路過種滿了狼桃的花壇,看著花壇裏拳頭大小的狼桃將那些枝頭壓地低低的,林招娣就好像聽見它們在衝著自己喊:“吃我,吃我。”
看見林招娣居然走過去,摘下一枚果子,用帕子擦了擦,就啃了起來,嚴嬤嬤和金嬤嬤都大吃一驚。
“姑娘,這狼桃可不能吃。”
“怎麽不能吃?酸酸甜甜,味道很好啊。老實說,這狼桃的味道還真特別。就是不知道拿來做菜和點心味道好不好。”
“姑娘,聽外番使節說,這東西可不能吃。有毒。”
林招娣大笑,指著不遠處一隻正在啄食狼桃的麻雀道:“嬤嬤,如果這狼桃有毒的話,那隻麻雀早就沒了,哪裏還會在那裏蹦躂來著?我可是看那雀兒沒事,這才吃的。要不,嬤嬤也來一個?”
嚴嬤嬤連連擺手,表示自己不吃狼桃。林招娣也不勉強。
月遙道:“姑娘想吃這個,讓我們摘下來回去吃不好麽?何必這樣邊走邊用?沒的失了身份。”
林招娣道:“難道我在這裏吃這個,我就不是我們林家大姑娘了不成?這裏是林家後花園,又沒有外人。如果我連在自己家的園子裏吃個的果子都要忌諱這個忌諱那個的,那我還是家裏的大小姐麽?”
月遙不敢答話。
用了一個之後,拿帕子擦幹淨了嘴巴,林招娣拿著帕子秀氣地按按嘴角,擦去了汁沫,正要說什麽,卻見一個小丫頭急匆匆地走來,到了跟前,先行了一禮,這才道:“姑娘,榮國府派人來給姑娘請安來了。”
“哦?去寒煙廳。”
林招娣還以為是賈母或者是邢夫人王夫人派人過來了呢,也可能是王熙鳳派人過來的,卻沒有想到,根本就不是榮國府,而且薛寶釵帶著鶯兒喬裝而來。
自打林如海進京以後,薛寶釵就一直想著求見林如海,討個情分,讓林如海幫個忙,了了那案子,好讓她哥哥能夠早一點回家。可誰想到,林如海造訪榮國府的那一天,她們母女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甚至還被軟禁在了院子裏,直到林家姐弟離開了榮國府,她才能夠四處走動。
一想到這個,薛寶釵心裏就暗恨,卻又不能退縮,所以才有了今日之行。
見到林招娣,薛寶釵趕緊奉上禮物,賠笑道:“林大妹妹,多日不見,你可還好麽?林妹妹和林弟弟都還好麽?”
聽薛寶釵如此答話,林招娣臉上原來的驚訝之色變成了恍然大悟:“原來是寶姐姐。寶姐姐為何如此打扮?又為何不正經地投帖子來?是了,我們姐弟尚未除服,也不怎麽待客,倒是讓寶姐姐委屈了。寶姐姐今兒來到底是……”
薛寶釵紅了眼睛,道:“林大妹妹,上次托賴林大妹妹幫忙出了個主意,讓我們家的確安心不少。隻是我那個哥哥,實在是嬌生慣養,又熬不得疼,在牢裏受了大刑,又病了,如今都已經不成人樣兒了。林大妹妹,求求你,讓我好歹見上令尊一麵吧。”
林招娣歎了口氣,道:“寶姐姐,我們林家的規矩,隻怕父親不願意為了這樣的事兒見你的。而且,這事兒可不歸我父親管。”
“林大妹妹,令尊不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麽?就是那金陵知府也不過是令尊大人的下屬而已。隻要林大人高抬貴手,輕輕放下,我哥哥的案子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林招娣搖搖頭,道:“寶姐姐,如果你對外麵的事兒打聽得再詳細一點,就應該知道,承宣布政使管的都是民政上麵的事情,刑名之事自然提刑按察使司負責。當初寶姐姐第一次來求我的時候,我就跟寶姐姐說過了,官場之上,最忌諱便是越權,幹涉別人的差事。寶姐姐,這事兒,你就是見了我父親也沒有用。”
薛寶釵不死心,道:“林大妹妹,我知道是我們家的不是。隻是,如今我也隻能求著妹妹了。我舅父不在京裏,二太太又顧著寶玉,沒心思管別的事情,就是鳳姐姐也要生孩子了,我們家在京裏也沒有什麽熟悉的舊相識。而且這事兒是在金陵犯下的,林大人又是江南省承宣布政使,隻要林大人肯說句話,我哥哥也會好過很多。”
薛寶釵還記得林招娣為了她一聲姑爹大發脾氣的事兒,她牢牢地記住了林招娣的那記耳光,所以不敢稱林如海為姑爹。但是薛蟠畢竟是她的親哥哥,哪怕是林招娣對她說再不好聽的話,她也會繼續下去的。誰讓薛蟠是他們家唯一的男丁呢?
作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古人,薛寶釵甚至已經做好了用自己換哥哥的準備。
一個很悲哀的決定,但是薛寶釵沒有選擇。
隻是這裏是林家,林招娣才是主人,雖然她不知道薛寶釵已經下了決心,卻還是對薛寶釵道:“寶姐姐,你可記得我當初說過的話?”
“記得。”
“既然記得,寶姐姐就該知道這事兒急不得。”
“可是我哥哥……”
“寶姐姐可給那些獄卒送過禮沒有?”
薛寶釵剛想爭辯一二,卻沒有想到林招娣突然會提起那些獄卒,一時之間倒有些呆愣了。她出身金陵四大家族的薛家,在金陵的時候,背靠著王家賈家,還有跟賈家關係不錯的金陵地頭蛇甄家,家裏一向是高朋滿座,哪裏在意過那些獄卒之類的小吏!
林招娣看薛寶釵的神色就知道薛家還真沒有跟那些獄卒打過交道,便提醒道:“寶姐姐,雖然斷案做決定的,都是上麵的大人們,可是動手的卻是那些小人物,不然怎麽會有‘閻王好見小鬼難搪’之語?寶姐姐既然不想讓兄長受苦,就該跟那些獄卒打個招呼,讓人家手下留情才是。哪怕是結個善緣,以後要送吃食還是藥物進去,也方便許多。”
薛寶釵道:“可是我哥哥……”
“寶姐姐,不要小看那些獄卒,要知道,獄卒之流可都是家傳的,每個人手裏都有些了不得的手藝。明明很響的板子,麻袋裏的豆腐一點都不壞,明明很輕的板子,卻幾下就打爛了袋子裏的稻草,表麵上卻是一點都看不出來。這些都是他們吃飯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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