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章 副科級指導員
聽了采訪錄音,看了壽宴當天的錄像帶,江南省委副書記何剛拿起已特意放大字樣的通訊稿逐字逐句認真審閱起來——
記者問:你是一名監獄係統的警察,你的本職工作隻是管理、教育和監督服刑犯人改造。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其實當天你原本不需要冒著生命危險挺身而出?因為這是其他警種的職責。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把監獄人民警察從人民警察的大家庭裏割裂出來?被采訪者笑了笑,說:根據《人民警察法》規定,人民警察的任務是維護國家安全,維護社會治安秩序,保護公民的人身安全、人身自由和合法財產,保護公共財產,預防、製止和懲治違法犯罪活動。還規定,人民警察在非工作時間,遇有其職責範圍內的緊急情況,應當履行職責。請記者同誌好好看一下,這兩條規定並未把監獄人民警察排除在外。更何況當天我正在執行監控服刑人員離監探親的任務,所以我隻是履行自己應盡的職責。
記者同誌,警種不同不過分工不同,可為人民群眾服務的宗旨是一致的。被采訪者又說,也許有人會認為,警種不同肯定能力不同,這一點我不敢苟同。監獄警察照樣是一支拉得出、打得響、過得硬的鐵軍。
監獄警察這幾個字觸動了何剛的內心,不可否認十多年的監獄工作經曆使他對監獄警察始終存有好感和親切。曾幾何時,監獄警察的形象一降又降。在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眼裏,監獄警察就是看大牢的,是諸多警種中最無能的一個。
是啊,公安幹警的付出百姓真真切切能體會到,而視線之外監獄幹警的辛勞又有幾人能看到?監獄係統迫切需要誕生一位英雄來以正視聽,扭轉在外界的形象。
何剛用手中粗號的紅鉛筆在吳越的名字下重重劃了幾道線,又把監獄警察四個字圈了出來。這才放下鉛筆,繼續讀下去——
我看過錄像,當時的危險是不言而喻的,你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一個服刑犯的生命,這值得嗎?記者問。
有期徒刑服刑犯隻不過暫時失去自由權,並沒有被依法剝奪生命權。另外,這裏麵沒有值得不值得的問題,我重申一點,當時我在執行任務,保護服刑人員的生命權不受非法侵害正是任務重心。如果我做不到,那是我的失職。被采訪者回答。
那麽,當你麵對十個窮凶極惡的歹徒,麵對他們手中隨時可以奪取生命的凶器時,你想了什麽?記者問。
很遺憾,記者同誌,你可能要失望了。被采訪者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我沒有想到什麽豪言壯語,也沒有想到任何英雄人物,我隻是很簡單的想,一定要製服歹徒,絕不能讓歹徒傷害任何人。嗬嗬,或許當時我連這個想法也沒有就出手了。
挺實在的一個小夥子嘛。看到這,何剛也露出了笑容,一鼓作氣讀完,他作出了批示:同意通訊稿全文刊發,編者按等省政法委、省宣傳部聯合調查工作組去龍城得出調查結論後再發。何剛。
“感謝你啊,席凱同誌。”何剛站起走過去緊緊握住席凱的手,又親切的拉著他一起在沙發上坐下,“我們華夏不缺乏英雄,為何英雄少見,是一些不良的風氣汙染了英雄成長的土壤!你的這篇報道撥雲見日,很及時,很有力啊。”
“謝謝何書記誇獎。”
一位資深省委常委,新晉省委副書記能給予他這樣的評價,規格相當高了,這讓見慣大人物、大場麵的席凱也難抑激動,不過,當他看到何剛批示時,這點激動轉眼又被失望替代了。
“何書記,為什麽編者按不能隨文刊發?這點我不能理解。”
席凱沒有多想,脫口而出。他是極端情緒化的人,情緒一來就有些不管不顧了,也常常因為這一點得罪過很多人。要不是有老同學歐陽部長幫著周旋,他早已不知被打發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席凱同誌,不要激動嘛。”敢於當麵質疑他的決定,席凱這份勇氣讓他大為欣賞,一個不會獨立思考,沒有自我觀點的記者絕非好記者。處於他這個層次的領導,很少會因為談話者的態度而否定談話者的為人。
何剛微微一笑,“要讓被批評者心悅誠服,必須要有一份鐵證擺在他們麵前,容不得他們來狡辯。所以我代表省政法委邀請你隨聯合調查組再次去龍城采訪,等結論出來,你完全可以寫一篇更犀利、更直接的批評文。”
“何書記,我衝動了。”
席凱明白過來後,難免有些不自在。
“有衝動才有直麵陰暗的勇氣,才能去揭露、去批判嘛。這一點對於你這樣一位老記者來說,難能可貴。”何剛再一次伸出手,“席凱同誌,我希望你能接受省政法委的聘任,擔任為期三年的省政法係統人民監督員。嗬嗬,我這個政法委書記還沒卸任嘛,這點決定權還是有的。”
三月十六號,聯合調查工作組去龍城前,何剛和龍城市委書記呂辰通了電話,對這次省委下派工作組去龍城作了說明,並對龍城市委市政府談了幾點要求,他的指示很簡單,歸納起來隻有六個字:配合、支持、理解。
三月十九號上午,平亭市公安局警衛科的十幾名幹警一大早就趕到了平亭人民醫院,在吳越病房外布置了警戒。
八點半,掛著省城、龍城字頭警用牌照的轎車、麵包車和平亭當地的警車一輛接一輛開進人民醫院。
省公安廳、司法廳、龍城市委辦公室、省監獄管理局、龍城市公安局,平亭市委、市政法委、市公安局,平亭監獄,大小十幾位領導走進了通過吳越病房的過道。
病房隻有十幾個平米,一下湧進去十幾個人,有些局促。平亭市委副書記許斌、政法委書記楊興和公安局長湯軍隻得退出病房,把空間讓給省市領導。他們過來陪同一下,隻不過盡一點地主之誼,尤其是許斌,盡管來得領導大多比他級別高,可他也無須過分小心逢迎,畢竟部門、隸屬完全不同,做出點姿態就足夠了。
省公安廳政治部副主任代表公安廳對吳越表示衷心感謝和親切慰問,龍城市委辦公室主任、市公安局局長表示誠摯道歉和慰問。
省司法廳、監獄管理局表示慰問並宣布嘉獎——吳越同誌麵對突發事件,敢於挺身而出,為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不惜犧牲自己。成績顯著,有特殊貢獻和重大影響,堪稱典範,記一等功一次,授予“忠誠衛士”的榮譽稱號。
吳越很奇怪,按說這樣的規格有幾個記者、電視台的跟著最正常不過,可愣是一個也見不到,別說錄像連照片也沒拍一張。
正納悶,房間的人走得隻剩下一個人。
你是誰?吳越打量著去關門的中年人:穿便衣,貌不驚人,總之扔進人堆裏,一轉身就很難認得出。
“吳越同誌你好,我是省國安廳的。”那人簡單介紹了身份,掏出工作證讓吳越看了看,又很快收回,“根據境外傳來的消息,這次襲擊你的女子是境外暗殺組織‘天劍黨’成員,代號為‘狐’。為了保護你,上級決定對你不進行公開表彰,以免引起殺手組織的注意和重視。但是,吳越同誌,我提醒你要警惕,要提防該組織的再次襲擊,種種跡象表明,這個組織一旦出手不得逞,就有可能會再出手。”
“謝謝,我會注意的。”
吳越淡淡一笑,心裏卻動起了相反的念頭:來吧,管你是狐狸是狼,下次叫你有來無回。不給你點眼色瞧瞧,你把我吳越當病貓。
“好好修養吧,也不用太過擔心。一有該組織行動的消息,我們會及時提前通知你,嗬嗬,你的身手很不錯,應該足矣應付了。”
那人笑著安慰幾句,起身告辭。
不一會,病房門又開了,華明遠、劉林、陳勇走了進來。
華、劉剛才在場,陳勇卻隻能老老實實在樓下待著,等領導們離開後才上來。
“指導員,打擊人啊,一眨眼,這兒超過我了。”
一等功提升警銜一級是必須的,陳勇笑嘻嘻的打開劉林帶來的警銜盒,取出金燦燦的二杠三星(一級警司警銜),換下了吳越製服肩上的二杠二星。
“勇哥,我隻是早了一步。你到年底也夠年限晉升了。”吳越笑著請大家坐下,又摸出煙打一圈,一時,病房裏煙霧繚繞起來。
“小吳,監獄局的意思呢,你的級別也要相應提一提,至於是實職還是享受級別待遇,決定權下放給了監獄。”華明遠頗為遺憾的搖搖頭,“黨委會上分歧很大,尤其施輝監獄長明確表示反對。”說著,轉過臉看看吳越,“嗬嗬,也在所難免啊,工作不到一整年,就副科了,授予實職,很難統一意見。小吳,我算是升的快的,可也三十二歲才當上副科。你今年二十四,級別掛上了,職務不用急。”
說實話,吳越相當滿意了。這已經比他的設想提前了很多年。可施輝監獄長無緣無故這麽大敵意,到底為何?吳越皺起了眉頭,“施監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