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章 年前
郝兵師長待了兩個多小時,喝光了一瓶特供茅台後,先行離去回部隊。
吳越和高啟明兩人改在二樓鄭媛媛的辦公室繼續喝,隻是三兩的大杯子換成了一錢的小酒盅。郝將軍的突然造訪讓吳越改變了原先的打算,也沒再邀請方天明、陳立強過來。
吳越還好,高啟明已經有了點醉意。
“大俠,你就不能教教哥們這一手?”
“師門規矩我不敢破,讓我幹爸知道,還不揍死我?”
“那容易,師傅在上,受小徒一拜。”高啟明從沙發上一滑到地,作勢欲拜。
吳越搖搖頭,“少帥,搞這套也沒用,遲了。這是童子功,從小練也要十五、二十年。”
“算了,十五、二十年,到那時我就成了小老頭。”高啟明身子抬起往沙發上一倒,向吳越舉杯示意,“大俠,再走一個。咱哥們才開了頭,就要散場嘍。”
“嗯,啥意思?”
“過了年,哥們就要調回石城了。”
“轉業?”高啟明才二十四,這也早了點吧?在吳越看來,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高啟明有些意興闌珊,“說實話,想。哥們受不了這拘束,可家裏準備讓我再幹幾年。我是調江南省軍區的,離家近些,狗肉朋友也多些。”
“不就兩小時車程嘛,又不是去天涯海角。哥們有空會去看你,除非你高少帥到時不認我這個哥們。”吳越拍拍高啟明,遞過去一根煙。
“這話說的。我就沾了點我姥爺的光,公子圈裏哥們算什麽?靠邊站,坐冷板凳的貨!就拿我現在說,二十四的少校,看起來招眼了?是不是?其實誰也沒真指望我來繼承姥爺的衣缽。賀家有我幾個成氣候的表兄在前頭,我家世代教書匠,你說哥們算哪一號人物?”高啟明幫吳越點上火,歎了口氣,“郝叔叔過年也要走了……”
郝兵也要調走?吳越看了看高啟明,見他沒有說下去的意思,也沒追問。
高啟明沉默了一會,站起看了看表,“不早了,兄弟該走了。大俠,我的手機你有號,記得常去石城找我玩。哥們真把你當兄弟的。”
“我知道,兄弟放心。有空我就帶上兩個好兄弟一起過去陪你熱鬧熱鬧。”吳越握住高啟明的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聊了幾句後,送他離開明越。
“留步,咱們石城再見。”高啟明一腳踏上車廂,想了想,又回頭指著飯店門口掛著的軍民共建銅牌,“大俠,這牌既然郝叔叔批準掛了,就沒人敢把它摘下來!”
鄭媛媛原先的辦公室現在成了溫馨的小屋。
吳越趴在寬大的浴缸邊,鄭媛媛披著睡衣,用浴鹽輕輕在他背上摩擦。
“這批客人走了,飯店就歇業了吧?”吳越問,小鎮的居民不像是城市,沒有在飯店吃年夜飯的習慣,就連春節留客設宴也全在家裏。
“後天歇業,組織員工打掃一天,大後天正式放假,初六開門。”
“那好,初六給我辦一桌酒席,我把朋友們全請來聚一聚。”吳越轉身躺下,泡在溫熱的水裏,看著鄭媛媛,“你準備什麽日子回去?”
“我也大後天?”鄭媛媛遲疑著,期盼吳越能叫她留下,陪他過新年。
“嗯。回去看看家裏人也好。我大年夜值班一直到初三,初四到初六休假。”吳越從浴缸裏伸出手,鄭媛媛趕緊用幹毛巾幫他擦幹,遞了一支煙過去,“多買點年貨回家,讓飯店的麵包車送你。還有,從我賬上拿一萬塊帶去。”
吳越沒有挽留,這讓鄭媛媛略感失望,不過,他的細心和大方又使她高興起來。
“錢不用,我每個月寄回去兩千呢,多了,我爹媽就得奇怪了。”
鄭媛媛想象著自己坐在飯店的新麵包車裏,順著石子路從村上一家家的曬穀場緩緩駛過,車屁股後麵跟著一大群看熱鬧的小屁孩,然後車子在自家的屋前停下,爹娘大包小包的幫她從車上拎東西,大妹、小弟圍上來,親親熱熱叫她姐姐,歡歡喜喜從她手裏拿走禮物。
村裏人會這麽說吧:喔唷,坐著車子回家過年,老鄭家閨女可是村裏第一個。
小媛可出息了,聽說是江南一家大飯店的老總呢。
瞧這大包小包的,該花多少錢啊。
誰說閨女不如兒,我家三個小子加起來還比不上鄭家一個女兒。
爹媽聽了一定會很高興吧,鄭媛媛這樣想著,無聲的笑起來,但一絲擔憂又隨即驅趕了歡喜,如果旁人說,爹媽問,小媛啊,你過年虛歲二十五了,這麽大的姑娘家還不找個對象?
她該怎麽回答?要是他能陪著去,就完美了。鄭媛媛偷偷看著閉著眼沉思的吳越,難免有些許哀怨。
不想了,不想了,媽說過,要的太多,老天也會看不過眼,會收回去的。鄭媛媛無意間手指劃動撩起的水花驚醒了吳越。
“哦,你還在。先出去吧,我等會就來。”
歡愉後,鄭媛媛甜甜睡去,吳越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哥,怎麽啦?”鄭媛媛睡意朦朧的問。
“沒事,你先睡,我出去喝口水。”
吳越披上衣服,下了床,輕輕掩上門,坐在外間的沙發上,白天發生的事,走馬燈的在他腦子裏轉。
像他這樣沒有根基的,二十四歲就成了指導員,在平亭監獄足可自傲了。他也曾暗自得意過,可一出監獄,他的這個身份絲毫不值得驕傲,他還是從前的他,要想解決的問題還得用從前的方法。朗巧巧的事還好說,可如果不是碰巧結識高啟明這樣的兄弟,上門收保護費的長樂幫恐怕早給廉飛放走了,絕對不會這麽輕鬆就連混混帶廉飛一網打盡。
大丈夫、大丈夫!吳越心裏悶了一把火,站起來推開窗,寒風刺骨,卻撲不滅這一把旺火。
吳越看著平亭市區的方向,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嗚嗚……”
桌上的手機震動了。
這麽晚,誰打電話?
吳越拿起一看,號碼是他父親單位值班室的。
“小越,回家過年嗎?”吳慶榮試探的問,他越來越覺得虧欠了吳越這個兒子,而且也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兒子,沒門沒路的半年工夫竟然當上了中隊一把手(這是肖黨生告訴他的),六百多一月的工資卻雷打不動的每個月給他一千塊(他也擔心過吳越是不是犯錯誤了,又是肖黨生告訴他,別瞎操心,小越兒可是走正道的)。
吳越淡淡答了一句,“爸,我大年夜一直值班到初三。”
“那你初五回家,你小叔在飯店留飯。”
吳越有一個叔叔吳慶光和姑姑吳慶芳,這個叔叔十多年前曾為了鄉下的祖屋和他父親大鬧了一場,最後叔叔得了祖屋,他父親被老婆萬桂枝嘀咕了十幾年,所以這些年來,兩家人幾乎沒來往過。
奇怪,難道是小叔這幾年辦小化工廠發了點財,讓他那個記仇的後媽也忍不住想貼上去弄些好處?吳越沒有吭聲。
“你姑姑一家也來呢。”聽不到兒子的回應,吳慶榮趕緊加上一句。
姑姑吳慶芳對他是好的,也疼惜他這個從小沒媽的侄兒。盡管姑姑在他出生前就去了內陸城市支邊,並在那兒成家生兒育女,但每年總會想起寄些東西給他,衣服啦、書包啦,一直到他上大學。
“好吧,我去。”吳越掛了手機。
那頭,吳慶榮鬆了一口氣,他明白自己弟弟留飯的用意,一是招待遠道而來難得回老家的姐姐,二是向他們炫耀。當年為了幾間鄉下的祖屋,弟兄反目,他也一直咽不下這口怨氣,而他現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這個二十多年來被他忽略的兒子——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