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居(26)

28

小趙把錢交給一個中年婦女:“表姨,這是上次借的那6萬。我實在是不好意思,想兩邊都牽個方便線,沒牽好。”那個女人接過信封說:“沒關係。原本也不指望這個贏利,閑錢放家裏又不知道該幹什麽。”“同事說,另600的利息月底給。”“那你留著吧!不必給我了。”

中年婦女在小趙走後,打開信封點錢,突然信封口上的記號引起她的注意,她不由得拿起信封仔細端詳。

晚上,宋思明回家,已經半夜時分。那間顯得相當陳舊的屋子裏,走出的女主人是小趙的表姨。

“回來了?”

宋點點頭。人有點倦,腰有點酸。

“我累了。想睡了。”

“擦了臉再睡。對了,問你件事,你是不是拿家裏的錢出去借人了?”

“怎麽了?”

“今天人家還我一筆錢,信封上的記號,是我畫的。”

“前幾天我的確拿過,各有各的用處去了。你現在叫我辨認哪筆錢去哪裏,我認不出。原本世界就很小,轉來轉去就這麽大。以一個人為中心畫個一百人的圈,其中一定有人是相互交叉的關係,互相認識的。沒什麽奇怪。”

女人狐疑地聽宋思明的論調。

“你不要去做這種危險的事。會有麻煩的。”宋思明一邊擦臉,一邊說。

“把錢放家裏才會有麻煩呢!”

宋思明歎氣。對老婆,你是沒辦法說服教育的。因為你跟她有床笫關係,因為你跟她有契約保障,因為你跟她有血肉聯係,所以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你也隻能幹瞪眼。

29

海萍買了個MP3。她稱之為投資。上班的路上,她帶著英語書在車上看,好幾次因為汽車急刹車而砸了人家的腦袋。而且,光背單詞是沒有語感的,所以海萍特地買了MP3,把整個日常生活用語對話都輸入進去,一進車廂就塞上耳塞,她現在能利用的時間,也就這一段了。

晚上,海萍教Mr漢字。這是海萍堅持的結果,她的論調是“口語的學習還是要以漢字為基礎,如果不認字,你很快就學到頭兒了。除了會說吃飯睡覺你好謝謝,然後就沒了。想長久深入地學,你就得學漢字”。Mr拗不過海萍,隻好開始學習。海萍想方設法找些有趣的漢字寫給他看,如“木、林、森”,“人、從、眾”,“口、呂、品”,“日、月、明”,樂得Mr眉開眼笑,說,漢字很好學嘛!有意思,很好玩!我學會啦!

海萍趁機就把那個地主孩子學習寫字的故事講給Mr聽,說那地主的孩子一天學三個字——一、二、三,就跟爹說學會了,結果寫個字條給萬先生,寫到半夜,哭了。把Mr給樂得呀,海萍轉臉嚴肅地說:“Mr,你就是那個小孩。漢字要這麽容易學,你就不需要老師了。”

海萍覺得自己最近口語精進,不僅能說話成句,甚至還能開始引申,演繹了。而語言的學習是這樣一種奇妙的過程,就好比是駱駝進沙漠前貯存的駝峰。也許你貯存了10年,如果不進沙漠,你就永遠用不上它。一旦有機會進入沙漠,駝峰的功用就顯現了。海藻現在挖掘出許多高中大學學的詞組,會使用“bu”,“slngs”和“is”的句型。每當一個久違的單詞突然蹦進腦海並準確運用的時候,Mr和自己都會驚歎不已。現在的局麵是雙贏,Mr可以舌頭打轉地說“鳥兒”,當然也會鬧笑話地說出“椅兒”,而海萍的英語表述卻日趨清晰。

這天晚上,Mr突然蹦出一句:“郭老師,‘**’是什麽意思?”

海萍半天沒敢接下話。她思忖著,以她的了解,Mr肯定不是登徒子一類,看他的樣貌年紀,怕是碰到實際問題了。怎麽解釋才不傷害他的情感呢?

海萍斟酌了半天,說:“**吧,就是說一個男人不能工作了。”

Mr愣了,說:“你的意思是退休?”

海萍搖搖手說:“不是,是某個部位不工作了。”

Mr更疑惑了,又問:“你是說殘疾人?”

海萍想,說殘疾,也算吧?不過外貌上不顯著就是啦!於是點頭說,隻有男人才會有的殘疾。

Mr百思不解問:“那你為什麽每次都說‘這個字這樣造,是**……’難道中國字分雄雌的嗎?”

海萍一怔,開始掩嘴大笑,邊笑邊作揖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誤解了。那兩個字是‘becuse’,‘因為’,‘因為’,不是‘**’。在中文裏,‘**’有另一個意思。”

Mr仔細想了一想,也大笑起來,追加著解釋一句:“Nme!”說完在自己胸前劃了一條線說:“Mybdy,bveis,veryld.Bel,veryyung.”

海藻周末到海萍這裏來,送來一串鑰匙。海萍問:“這是什麽?”

“你臨時住的房子。一個朋友暫時不住,空著,你先住一段。萬一人家要了,再搬吧!”

“多少錢一個月?”

“不要錢。白住。”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文學網,電腦站:.ㄧ⑹.手機站:à.ㄧ⑥.支持文學,支持①⑥!海萍欣喜剛現,突然就疑慮了,問海藻:“你最近在搞什麽名堂?什麽朋友這麽幫你?又是借錢白借,又是住房子白住?還給我介紹工作?這朋友是誰?我怎麽沒聽你說過?”

海藻淡淡答:“工作中認識的朋友,有業務往來。業務上求助於我們公司,便巴結我。”

海萍不安地說:“不會吧!如果是業務上的事情,你牽扯到私人裏,萬一業務不成,你不是很難做?這把鑰匙你拿回去,我不能要。”

海藻又塞回去說:“你放心,是業務上熟悉以後產生的私人感情。不會影響工作的。”

“男的女的?”

“男的。”

“不行,海藻,我覺得這不牢靠。一個男人,無事獻殷勤,絕對沒安好心。”

海藻調皮地看著姐姐說:“那你說,一個男人,對我這樣一個既沒能力,又沒靠山,還不漂亮的女人沒安好心,又送房子又送錢的,我是不是該迅速假裝暈倒,撲倒在他的懷裏?免得過了這村沒這店了?”

“我是覺得你這種狀態危險,小貝要是知道了,你怎麽辦?”

“小貝又是我的什麽人呢?我並沒有嫁給他,好像沒必要對他負責吧?”

“海藻?!你最近怎麽變得這樣玩世不恭?你要認真地生活!你今年是要結婚的!”

“結婚又怎樣呢?認真生活又怎樣呢?先自掘墳墓,再埋葬愛情?是你說的,愛情與房子相比,你覺得房子更重要,至少有地方放自己的身體。”

“你!你!我那說的氣話!你怎麽就聽進去了?你胡鬧!你把東西還人家!跟他把關係斷了!我警告你啊!你可不要玩火自焚!人這一生,能找到一個相愛的人很不容易。你要珍惜小貝的感情。”海萍把鑰匙重重丟回去。

“那你還珍惜跟蘇淳的感情嗎?你覺得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海藻的語氣裏無限淒涼。

海萍無語了,現在海藻在拿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這個理論與實際聯係在一起是很困難的。

“好!我現在不跟你講大道理,我隻問你,你打算跟那個男人發展到什麽程度?還有,小貝,你打算怎麽處理?”

“我和他……隻是普通朋友。小貝依舊是我的所愛。他不會知道的。”

海萍歎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我不會去住你的房子的,我不希望你被一套臨時房子給牽製。”

“不會的,姐姐。他不會牽製我,這個你放心。我已經是**了,會處理自己的事情。馬上就月底了,你趕緊搬!地段很好,離Mr那裏很近。”海藻把鑰匙放在桌上,走了。

海萍帶著蘇淳去看新房子,一進社區的門就折服了。市中心的一塊腹地,動靜兩相宜,區內小橋流水,會館兒童遊樂場。上樓的時候發現電梯是一梯一戶,應該是大家所說的公寓吧?打開房間的門,完全的精裝修,寬敞的客廳,明亮的臥室,背著衣服過來就可以入住了。

蘇淳光著腳站門口不敢進,探頭看了幾回,跟老農民進城似的嘖嘴:“天哪!這房子,沒500萬該拿不下吧?”

海萍苦笑。

“海藻最近這段時間能力通天。她碰到什麽財神了?”

海萍沒回答。

“你真搬到這來住?你能踏實?你不覺得海藻有問題?”

“我問過她了,她的事,我已經管不了了,她不是孩子,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比我可厲害多了。”

“你真住?我看算了吧,還是自己租放心保險。”

海萍鄙夷地看了蘇淳一眼:“你錢都拿了人家的了,房子住幾天又害怕了?我們短期借住,等我一找到合適的房子就搬!不過,我倒有個想法。馬上要過年了,我想把寶寶和父母接過來在這裏享受一段。也許今生我們都沒機會住這麽好的房子了。你說呢?”

“不妥吧?人家的房子,一下住那麽多人,歡歡這個年紀最容易闖禍,萬一把人家裝修的東西給弄壞了,你拿什麽賠人家?”

“我們仔細些,盡量少讓他在家呆著。我剛才看了,樓下有兒童遊樂場,還有溫水遊泳池、圖書館什麽的,他在這裏一定會很高興的。隻住這一段,過完年就讓他走。”

蘇淳不說話。

海藻在過一種非正常生活,用一本書的名字可以概括: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宋思明變幻莫測,真的像海水那樣時而平靜祥和,時而波瀾壯闊。他會很久不來一個電話,讓海藻猜測他已經將自己遺忘,過往的魚水歡娛不過是過眼雲煙;又會突然纏綿悱惻,出人意料地來一個電話說幾句讓人臉紅心跳的話。海藻的心總懸在半空中,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不定期騷擾,有點擔心又有點期待。被人愛的感覺比苦苦追尋要好得多,當然,海藻並沒有經曆過求而不得的情感。有的女人就是很幸運,不必付出就有收獲。小貝也好,宋思明也罷,給自己帶來的永遠是多情的愛。

而小貝,依舊沉浸在與海藻的兩人世界。他會拉著海藻去逛菜場,或者在家附近亂轉,星期日若有空,兩人就去郊外運動野遊,窮開心。海藻於是覺得自己將身體一會兒泡在火鍋的紅湯裏,一會兒泡在白湯裏,在滾燙的火焰中眼看自己像蝦一樣從透明變成香豔粉紅。

也許前一天海藻如貴婦般穿梭於某個酒吧會館,而第二天又一身粗布在廚房裏做飯。她覺得自己有雙重的人格,而人向下的墮落總比向上的攀爬簡單。前一陣還覺得蕩婦的生涯很難捱,這一段已經適應角色的變換。

宋思明總是扮演強者的姿態,他會衝海藻勾勾手指頭說:“你過來,讓我親親。”她會一皺眉頭說:“討厭!”然後宋思明就笑著勾引她,讓她步步就範,在衝向巔峰的關鍵時刻突然止步不前,用深不見底的目光直視欲罷不能的海藻,再無限溫柔地看著海藻在歡愉中囈語。

而小貝,會可愛地要求,讓我吻你吧!海藻就溫柔地閉上雙眼。兩人的愛,純潔得像個小孩。麵對熟睡中恬靜的小貝的臉,海藻就會內疚,說,我再也不要傷害他。

可宋思明的聲音一在耳邊縈繞,她就無法抵禦如撲火的飛蝶。四十多歲的男人,像舞台上的指揮,你的雙眼逃不開他手中指揮棒的上下跳躍。

宋思明終於犯了大多數男人都會犯的錯。現在,宋思明與克林頓、成龍、某老師和彼導演一樣,終於站在同屬於男人的那條高壓線。在宋思明年輕的時候,甚至也就幾年前,他還特別鄙視這種生活狀態,心想自己怎麽也不能和那類沒有追求的獸輩淪為一類。宋思明的婚姻是一種自然狀態,到了婚齡,與同事戀愛。他追求的妻子,他迎接的小孩,他期望的家庭生活,就是那種朝九晚五,回家吃飯,輔導孩子做作業,周末一家出去轉轉。

然後,他步入中年。(20)(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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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他發現,他的期望,一個都沒實現。首先他無法朝九晚五,他的日程表裏沒有家庭時間。如果需要,他可以連續工作幾天幾夜,如果沒事,他會被相邀去推杯換盞。他越來越少有機會回家吃飯,每天回去的時候,甚至不能和孩子說上一句話。好不容易到了周日想陪孩子太太轉轉,發現她們已經各人都有了自己的世界。孩子要上各種補習班,而妻子則陪著孩子車輪飛轉。她們空閑的時候,他在忙碌,他空閑了,她們又不見影蹤。

當初是他選擇的婚姻,現在卻被婚姻牽著鼻子四處亂轉。他早已明白,老婆穿透明睡衣在你麵前轉圈的時代,那是生育以前。等生完孩子,她會當著你的麵脫個精光毫不遮掩,問題是並不好看。****下垂像個麵袋,肚皮鬆軟。她上廁所的時候總是門不關,讓你猛一推開看見她捧著雜誌麵目緊張地使暗力,並且臭味繞梁半晌。盡管你多次抗議,她都會理直氣壯地告訴你,好看的衣服要到外麵穿,家裏,請穿件破汗衫。然後兩個蓬頭垢麵的人在清晨起來,揣著各自的口氣衝鋒打仗似的在家裏爭廁所,訓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