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居(23)

“小貝你好。我是市委宋秘書。”宋秘書對電話那頭的小貝禮貌有加,內心裏既有抱歉又有得意。海藻是我的了,她一定會是我的。對不起,小夥子。

下午,宋思明迅速處理完工作,早早離開辦公室,帶了些水果和藥奔到海藻住處。憑運氣,他敲開的五樓第一家,開門的就是海藻。因為同屋的人都去上班了,就海藻一個人在。

海藻穿著一件淺色蘭花的棉袍,麵色憔悴神色冷淡地站在門口,看到宋思明,既不驚訝,也不高興,隻開半扇門,絲毫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

“海藻,聽說你病了,我來看你。”

“不必了。我很好。”海藻說完就開始咳嗽。

“海藻,昨天晚上,很抱歉……”宋思明原本根本沒想道歉,但因為海藻的一臉拒絕神情,他莫名其妙地就道歉了。海藻立刻打斷他:“你要是沒事就回吧!其他的就不要說了。”海藻的眼神裏竟有一絲明顯的厭惡之情。

宋思明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完全沒掌握形勢。至少在他感覺裏,海藻昨天晚上是半推半就的,他理解成**的害羞。而今天的海藻,換了一副神色,完全不像夜色下那麽無助遲疑,又像上次還錢還手機一樣決絕了。這個女人!難道黑夜和白天,她有兩張臉孔?

而顯然,白天的宋秘書,他是宋秘書。他做不出夜的勇敢,說不出夜的放肆的話,即便他想說“海藻我愛你”也不敢,因為他有身份。

“海藻,那你好好休息吧!這是水果和藥,你要早些恢複啊!”

海藻用手一擋說:“你帶回去吧!我有藥,而這些水果我是不吃的,再見。”

雖然沒關門,但眼神堅決,沒有商量的餘地。

宋秘書心痛地喊了一聲:“海藻。”然後頹喪地轉身離去。

海藻關上門,對自己說:“的確是意外。絕對的意外。從今天起,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我能,我一定能。小貝是永遠不會知道的。”

早上的宋思明還是信心滿滿,下午的宋思明卻被打擊得體無完膚。他多年來運籌帷幄,卻從沒想到今天敗在一個小丫頭手裏。這個姑娘,如果笑,他就會心頭柔軟;如果哭,他就會手足無措;如果冷漠,他就會害怕;如果決絕分手,他就內心痛楚。這已經是短時間內,他第二次被這個小丫頭拋棄了。她想要你的時候,甚至不必招手,你就自己趕著送過去,而她不想要你的時候,哪怕你苦苦哀求也沒用。

注定,宋思明要輸在海藻手裏。怎麽辦呢?

25

夜深的時候蘇淳才踏進門。他最近盡量避免跟海萍正麵接觸,總是早早出門,晚晚歸家,這樣,即使兩人不說話,也不必捱太久的沉默。蘇淳幾次想張口和海萍說話,發現海萍總是板著臉冷冷的樣子,絲毫沒有結束冷戰的意思,而對蘇淳來說,其實兩個人說不說話,對他影響不大。臉色,他也可以視而不見。但他每次都忍不住先打破僵局,原因是,他怕海萍的怒火因找不到宣泄口,以後產生更強烈的爆發。而且,無論海萍說什麽,她是老婆。老婆就是那個在你耳朵邊叨叨一輩子的人,你不可能指望老婆像巴結你的小妾一樣對你低眉順眼。想來哪怕皇上的老婆,都是很威風的吧?史書讀來,似乎就沒見有對哪個大老婆是溫順賢良的描述,舉案齊眉那個,是因為容貌有明顯的缺陷吧?

海萍正挑燈夜戰,最近海萍學習英語熱情高漲,希望她不是趕現在的熱潮,打算去考個研究生啥的。她的那個專業,會越學越死的。

蘇淳沒說話,拿了毛巾準備到樓下洗漱。海萍卻破天荒開口了:“今天房東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們在下個月底前搬家。”

蘇淳放下毛巾臉盆,問:“這麽急?咱們合同不是還有半年嗎?何況,當初租這房子就講好的,沒期限。他是不是想變相漲價?”

“不是他想趕我們,是這裏要拆遷了。他好像迫不及待。還跟我們說,如果提前半個月走的話,就不收當月房租了。”

蘇淳皺眉頭:“提前?不推後都很難。哪那麽容易找房子?”

“找吧!不是自己的家,人家讓你住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你能怎麽辦?”

“還能找到這個價錢的房子嗎?”

“找是找得到,就是遠,跟人合住,像海藻那樣。這事就交給你吧!我最近很忙,分不開身。”

“我看中的能定嗎?你要不要看看?”

“不了。反正就湊合不到一年。很快就有自己的家了。隨便哪不都是對付嗎?”

蘇淳坐在海萍旁邊說:“最近你怎麽開始用功了?想考研究生?”

“海藻給我介紹了個外國學生,學中文,我正惡補呢!”

“啊?這活你幹不了吧?何況,你也沒時間啊!整天上班。”

“一周3個晚上,8點到9點半。過了元旦,我一三五晚上到家就得超過11點了。”

“不行。你不能去。太晚,不安全。再說了,你學生男的女的?萬一動機不純怎麽辦?你跟海藻推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有那閑工夫,把自己弄弄好吧!”

蘇淳不再發表意見。本來他在家的意見也不作數。而他若再堅持下去,就又回到“沒用,不掙錢,讓老婆拋頭露麵”的老軌跡上。

海藻在辦公室搞策劃,老板走過來遞給她厚厚一個信封:“是宋秘書讓我交給你的。”

海藻拆信封的時候,發現封口上有一個奇怪的記號,三角形外麵畫了一朵花。裏麵是厚厚一疊鈔票,海藻冷冷一笑,想來這就是自己的賣身錢?果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哦!萬金,如果猜得不錯,應該是6萬塊。唉!想自己在過去的一年裏,浪費了好幾百萬了。可悲可歎。錢的外頭裹了一張字條,上麵寥寥幾個字:“不是我故意冒犯你,而是情不自已。請你原諒我。”

海藻突然周身輕鬆。以前借了人家的錢,總在心頭壓塊石頭,慌張。現在拿著這疊錢,覺得心安理得,也不那麽迫切地想還了。

海藻給姐姐去個電話:“我下了班去你那一趟,有事找你。”

海藻到了海萍家,遞給她這個信封。海萍一翻看,狐疑地問:“你哪來這麽多錢?”

“我問朋友借的。人家不收利息,你先把高利貸還了。有了多餘的再還人家。”

海萍笑得燦爛,站起來一把抱住海藻:“真謝謝你海藻!我輕鬆多了。”海藻看著姐姐渾身鬆快的樣子,覺得自己很幹淨了。

這幾天海藻總不讓小貝碰自己,小貝以為她還在因為海萍的事情跟自己生氣,其實海藻知道,她已經不再是小貝那個海藻了,已經變得很汙濁。沒事的時候,她會很勤快地清洗下體,她內心裏老有克服不掉的恐懼,擔心身體裏殘留其他男人的味道,被小貝發覺。而且,她沒辦法做到讓小貝的身體也進入自己,感覺自己是被兩個男人使用的牙刷。她很佩服以前書中描述的蕩婦,可以毫無障礙地在幾個男人中間穿梭,那該是怎樣的革命鬥士啊!心理狀態就像洪湖水一樣經得起風吹浪打。

前兩天她剛看到一篇新聞,說的是一個姐姐為了供養弟弟讀書,白天在學校裏做鄉村代課教師,晚上出去賣淫賺錢。雖然賣淫會得到更高的收入,但這名女教師依舊不放棄自己的教書事業,還為窮苦的孩子貼補作業本兒。當時她覺得這種報道都是引人眼球的,現在她明白了。就像宋思明說的那樣,懂得犧牲的才比較偉大。而那白天的老師是為了擁有一個感動自己的精神,洗滌夜晚的卑下。

不過睡一覺,不算什麽。

海藻第一次覺得,睡覺這個普通的動詞,也可以用得狎昵,猥褻,格調低下。

和小貝,叫**。

和宋思明,叫睡覺。

好了,放下了,今天晚上可以和小貝**做的事情。

蘇淳回來見桌上的錢,很吃驚,問:“哪來的?”

“海藻的朋友借的,不要利息。”海萍特地把重音放在不要上,以故意羞辱蘇淳。

蘇淳皺著眉頭說:“海藻?海藻怎麽可能有這麽有錢的朋友?6萬啊!不是小數字,還不要利息。說什麽時候還了嗎?”

“她說人家不急著要。”

“不對。海萍,你最好去問清楚,這錢我怎麽感覺拿得不踏實啊?現在這世道,沒這樣的活雷鋒。”

蘇淳一說,海萍本來是心裏疑惑的,但一聽蘇淳最後一句,惱了,以為蘇淳自己沒本事,還要把海藻拖下去。“你沒有這樣的朋友,不代表海藻沒有!你不要拿你的人緣去度量別人。”

蘇淳不再發表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