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居(15)

“太好了!你終於想通了!我們可以不用吃麵了吧?我早就跟你說過,光吃寡麵是解決不了實質問題的,而且把身體搞壞了不就四大皆空了?人首先要吃飽吃好,其次才去做其他事情。”

海萍白了蘇淳一眼:“麵條還是要吃。開源還要節流。爭取早一點把款還掉。一天背債,我一天睡不安心。”

海藻拉著海萍的胳膊在一旁安靜地聽。

這就是婚姻嗎?這就是婚姻。婚姻是什麽?婚姻就是元角分。婚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婚姻就是將美麗的愛情扒開,秀秀裏麵的疤痕和妊娠紋。

海藻見證了姐姐從愛情到婚姻的整個過程。第一次見姐夫的時候是姐姐大二的寒假,姐姐帶著蘇淳從上海回到老家,三個人穿著棉襖逛遍小城。那時候海藻是多麽羨慕姐姐,擺脫了繁重的課業,開始享受人生。有一個人可以拉著她的手,與她聊電影藝術文學繪畫,講動聽的曆史故事,並且和她分享一個紅薯。

才幾年啊!那個英俊的大男孩變成男人了,背有點弓,腦門開始有點亮。

而姐姐,美麗的姐姐,從依人的小鳥輕聲細語,身材曼妙,到懷孕的水桶,再到現在穿乳罩要把**拽進乳罩裏,說:“給吸下垂了。”並囑咐自己不要買低腰褲,因為她的腰上都是紋路,不能露。然後大聲地說話,經常訓斥那個她曾經崇拜得像王子一樣的男人。

“所以,婚姻,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海藻歎口氣,“而我和小貝,也會這樣嗎?而我以後,也會變成姐姐嗎?”〖=ZT(〗17〖=〗宋秘書在某茶室的包間,仰靠在沙發上,顯得很放鬆,與平日裏的嚴謹截然不同。他正與另一個人對話。

“老大啊!現在我接了個燙手的熱山芋!這塊地剛標下來,房價有掉的跡象。溫州炒房團跑了,海外買房的也不那麽熱乎了。最近政策在調控,我手裏三處地產這兩個月成交都不怎麽好,加大廣告力度了也沒用,買房的人都在觀望。你幫我問問上頭啊!國家出台的這幾項措施,對房價很有打擊的。怎麽辦啊?搞得我都憂鬱了,手頭這塊地萬一錢砸下去血本無歸,我們就死定了。”

宋秘書應著:“房價其實是一個指標,是經濟在增長還是放緩的一個龍頭指標。我們也很關心。依我看,這房價不能跌,房子漲起來氣勢如潮,跌起來如山倒,萬一一跌,引發的震蕩不可估量,也很影響大局。你想點辦法,看看能不能聯合其他幾個龍頭暫時先把市場炒得熱起來。關鍵是要有人氣。市場什麽的,就靠人氣聚,氣氛熱烈了,不怕人不來。再說,手裏有錢的人還是很多的。但一有跌價的趨勢,他們就止步不前了。手裏持著貨幣不進場。你們現在就要負責讓他們感覺還是有吸引力,還是有漲價的空間。”

那人一聽,來了勁頭:“老大,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我覺得以前用的那招不靈了。皇室二期開盤,我們找了好多民工排隊啊!都徹夜排,一人發50塊,但效果不理想,跟風過來的人少。前兩天,寧靜港灣的老總跟我說,讓我們兩家互相買,到銀行抵押貸款,自己把房價給抬起來。我想想有點後怕,就沒幹。你想啊,萬一我買他的他不買我的,我不就吃虧了嗎?再說了,我老覺得我們的位置比他那個好,等以後我拿他的房,搞不好出不了手。”

宋秘書:“你既然前怕狼後怕虎,就自己買自己的房子好了。把價錢標高點,多貸點出來,光首付那部分,你就賺回來了。其他的,能供就供吧!供不起就讓銀行來收咯!當然,也許不等你供,可能價格又上去了。總會有人來接棒的。我的話也隻能講這麽多了。”

那人笑了:“大哥高明!隻是,隻是,萬一銀行不肯貸怎麽辦?”

“他們為什麽不肯?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呀,膽氣不足,有勇無謀。不是說你埋頭苦幹就有收獲的。除了努力,還要有腦子,要學會資本運作。你懂不懂?”

“哦!……”

晚上喝了點酒,人很清醒但情緒很高亢,拒絕了別人夜生活的邀請,又讓人把車開走,宋思明漫無目的地在街頭亂逛。

很久沒有這樣的時間和空間,隻屬於徒步的自己。上海的夜晚,燈紅酒綠,**男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曖昧的丁香氣息。宋思明喜歡這種十裏洋場的明暗交替,醉心這種慵懶的步履。

路過一間櫥窗,裏麵展示的一個娃娃突然就讓宋思明止步了。這是一個穿著藍色睡袍,閉著眼睛的的甜蜜娃娃,像個夢遊的女孩,那種即便是在夢中也若有所思的表情,怎麽那麽像一個人——海藻。宋思明站立在櫥窗前凝視。

海藻,她好嗎?

宋思明走進店裏,問店員要了個娃娃,買單的時候發現,這個娃娃的價格遠遠超過他口袋裏鈔票的價錢。他掏出一張信用卡刷了,抱著娃娃走出店門。

攔了一輛出租車,帶著娃娃,他奔著海藻的住處而去。

他幻想著,也許就在路上,也許恰好海藻就在前麵,然後他裝作偶然巧遇,將這個娃娃塞進她的手裏。

車都快到海藻家樓下了,也沒見海藻的身影。所有的偶遇,如果不是上天的安排,那麽就是有心人的等待。42歲的宋思明,很不和諧地抱著個娃娃,站在海藻的樓下,嘲笑著。這不是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應該做的事情。算了,回去。

宋思明又抱著娃娃攔了輛車,駛進夜色中。他沒有注意到,馬路的另一側,海藻正拖著疲憊的步伐往家走。很多時候,人生就這樣在你期盼中失望,而在不經意間又錯過了機會。

宋思明顯然不能抱個大娃娃回家,他讓車直接開進市委的辦公室裏。進了屋,他將夢遊娃娃放在桌子上,對著娃娃仔細端詳,笑了。自己還真傻。

海藻上了樓,一開客廳門嚇了一跳,另一屋的人在宴客,高朋滿座,海藻淡淡招呼一聲,走進自己的房間躺下。

小貝正在打電腦遊戲,頭上戴著耳機,見到海藻忙摘下耳機說:“要不,咱們出去走走?屋裏太吵。”

海藻搖頭說:“不要,我累了。走了一天。”

小貝把耳機遞過去:“那你把耳機戴上?”

海藻生氣一摔門:“怎麽那麽不自覺呢!三天兩頭搞聚會!這房子又不是他們家的!還讓不讓同屋的休息了!”

小貝用手指放在嘴唇上暗示海藻輕聲點:“別破壞了人家的興致。再說畢竟還早,到11點還不走的話,我就轟他們。”

海藻不說話,忍受著外麵公鴨嗓子的嚎叫:“三節棍!吼吼哈嘿!……”

沉默片刻,海藻對打遊戲的小貝說:“你說,咱們以後也會為錢而吵架嗎?”

小貝頭都不回地大聲問:“什麽?”

海藻問:“小貝,咱們什麽時候會有自己的房子?”

小貝摘下耳機:“很快的。再攢一兩年,加上你爸我爸的資助,咱們就能買得起了。”

海藻歎氣說:“你就不用惦記我爸了,我爸的錢都給海萍了。咱們還是靠自己努力吧!”

小貝笑著說:“要是完全靠自己,咱隻有兩條出路,一條是一夜暴富,一條是誇父追日。”

海藻問:“什麽意思?”

“就是說,總追總追不上。就像你姐和你姐夫一樣。他們倆就是咱們倆的榜樣。”

“姐姐他們今天買房子了。終於追上了。我去看了,除了遠點兒,真是喜歡,多希望有一天,咱們也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啊!不必每天跟人家搶廁所,不必聽別人的熱鬧。”

“哎?你以前不是一直說不買房子的嗎?慢慢來吧!羅馬又不是一天建成的。這城市這麽多人不都這麽過來的嗎?再說了,你不是漲工資了嗎?咱們的錢也在漲ing。”

海藻苦笑,是啊,這錢漲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海萍又發飆了。最近海萍常常發飆,蘇淳總不按她規劃的日子前進。

“售樓處通知我們要交首付了,簽合同的時候付清。你爸媽的錢到了嗎?”

蘇淳聽了一愣,習慣性地就去摸口袋裏的煙,剛摸到手,就看見海萍探詢的目光。

“到了到了,你放心,那天簽合同的時候我就帶去了。你難道還想現在看看?”

“隻要你說到了我就放心了。不過,首付比預期的要多兩萬啊!這下要命了。到哪去借這兩萬呢?哎,你同學裏,哪個可以暫時先挪借兩萬的?”

“唉呀,算了吧!同學之間談天說地都可以,千萬別提錢,提錢傷感情。跟咱差距大的,也不會搭理咱,跟咱情況一樣的,也掏不出。我會想辦法的,你別急。”

“想什麽辦法?”

“你別問了。到時候我找同事湊湊。”說完,蘇淳踏上鞋子想出去抽根煙,把問題好好想一想。

“你去哪兒?”海萍一麵疊衣服一麵問。

“呃,我去散個煙。”蘇淳本想說散步的,腦子不在上頭,岔嘴了。

海萍警覺地放下衣服,站起來,走到蘇淳麵前開始翻他口袋。蘇淳左躲右閃不讓摸。海萍到底把煙給繳獲了:“好啊!蘇淳!你竟然表一套裏一套!你你你!”海萍一氣之下將煙扔出窗外。蘇淳立刻往樓下跑,連頭都不回就去揀,海萍趴窗台上看蘇淳低頭揀煙的樣子,心裏那個恨!怎麽找了個這麽沒出息的男人!

等蘇淳回家以後,海萍就開始了長達一周的靜默行動,她已經單方麵決定,不跟蘇淳說話了,實在是無話可說,一張口,可能就要火山噴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