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案情

曹家一案始於恒順八年,也就是三年前的臘月二十三。

曹府乃官宦世家,傳至曹靜南已是第五代了,雖然子息繁茂,卻紈絝者眾多,全族也僅曹靜南一人得了個六品文書,在睿王小朝廷內掛職。

按照宗卷上所錄,那日天降大雪,彤雲密布,朔風大作。豫州城內人煙罕至,大多數人家都早早的閉門歇息。

曹府南北臨街,西側是豫州有名的香火寺廟白鸛寺,東側則與工部員外郎何大人的府邸毗鄰。按照何府眾人口供:那日因天氣不好,申時末便閉門謝客了,到了半夜聽到隔壁曹府內傳來叫嚷聲,以為是風雪聲混淆視聽,便未去探問,至第二日天晴開得府門時,隻見隔壁曹府門戶大開,闔府上下七十八口早已全都斃命。

宗卷上記錄的並不詳細,雖是慘絕人寰的大案,可戰亂之時自不比太平盛世,當時睿王在外征戰年餘未歸,豫州城內無人坐鎮,官府也就未將這六品小官的滅門慘案當做一回事。想也因是豫州,方才會謄寫宗卷立案,若是換成昌平等鄉裏邊地,更是無人問津了。

最終因尋不到凶手蹤跡,也查不出任何線索,都察院便尋了個街口賣菜刀的郎客,咬定是他持刀行凶、謀財害命,斬了他頭去,匆匆將此案了解完事。

直到今年中秋,顧寒之眾目睽睽下斬殺楊楮,並將其頭顱附帶狀紙一封,寄送到都察院門庭,方才重新改了卷宗,算是真相大白。

前前後後,看的浮霜一肚子氣,這幫都察院的廢物!滅門大案竟然如此草率了結,不去緝拿真凶,反倒構陷冤案,如今致使她無從查起。

“簡直是狗屁不通!”她氣狠狠的將宗卷扔在地上,罵道,“如此玩忽職守、屍位素餐的都察院竟也能存留至今?告訴外麵的,將院裏眾人給我杖二十!”

薔薇得令,到門口通傳了,院內傳來一陣亂叫,有的叫嚷道:“好歹我們也是官身!”,又有人喊:“世子爺開恩!”可無論他們怎麽喊,終究是被眾親隨拉至院中拔了外褲打起了板子。

劈裏啪啦的板子聲迭起,可憐那幾個小吏,有的三年前也未當值,白白的替故舊同僚挨了這罰去。

一眾人等皆喊冤枉,其中叫的最凶的便是那柴芹。

剛花了一百兩銀子謀了這差事的柴芹覺著自己委實冤枉,當年那事他也不是不知道,卻不是他們下麵的人怕麻煩不願細查,而是另有緣故,此時被打急了,他便忍不住嘶喊道:“冤枉啊!世子爺!當年那事可不是小的等罪過!”

浮霜在內聽聞他話中有話,忙喊了聲:“停!”

院中板子聲方止,眾人皆心存僥幸,全都眼巴巴的望向柴芹,巴不得他說出點道理,好免了大家這頓板子。

浮霜接過鬥笠戴上,說道:“讓他進來回話。”

柴芹第二次被帶進屋內問話,方曉得眼前這女子可不是個好性兒、容易拿捏的主,也不敢再肆意打量那幾個丫頭、或者滿嘴胡扯了,隻一躬身跪倒,呐呐的不敢開口。

“我問你,你方才說‘當年那事可不是小的等罪過’,那卻是誰的罪過?你究竟知道些什麽?”浮霜淡淡的開了口。

薔薇一步跨前,喝道:“還不快從實招來?”

柴芹耷拉著腦袋,忙回道:“三年前小的還在巡街衙役班子供職,雖不曾管西大街曹府地段,但恰巧和管那片兒的同僚一屋裏同住,倒也知道些曹家滅門案的前後事宜,這事便說來話長了。”

“什麽說來話長?還不挑重點的回!”薔薇又道。

“不,有什麽盡都說了,不急。”浮霜道。

“是!是!”柴芹忙道,“若說曹家曹靜南,當年在豫州城西也算是小有名聲的,他好歹也算是個六品小官,當麵眾人多少得喊聲曹爺,其實背後都叫他曹算盤。他長相忠厚,為人卻奸詐,心裏的算盤打的忒響,生是個做生意的料,可偏偏錯步了仕途。

他和鄰居何大人關係並不好,何大人讀書人出身,沒有祖上封蔭,最看不起曹靜南這種斤斤計較的小人。當年那案宗我也翻過,何家人都說聽到哭叫聲,卻因大雪天冷沒去查探,其實即便是大晴天他們多半也不會去問的。”

“芍藥,看賞。”浮霜淡淡一笑道。芍藥忙拿了一兩碎銀賞了柴芹。

柴芹大喜,方才還是挨板子,這會兒就得錢了?還沒說到重頭戲呢!他立馬來了精神,越發繪聲繪色道:“我那同僚說過,當時那場麵真叫個慘啊!曹府內血流成河,深深的浸紅了積雪!別處都是白茫茫一片,唯獨曹府內豔紅滿地。上至曹靜南七十多歲的老母,下至丫鬟婆子,一個不落的送了命!就連個尚未滿月的娃兒都沒放過……”

眾丫鬟聞言花容失色,膽小的鳩尾甚至捂著嘴,低叫了一聲,浮霜卻道:“繼續說。”

“是!”柴芹接著說道,“這案子,我頂頭上司薛總捕頭原是準備詳查的,豫州府內好容易來了樁大案,正是督察院上下邀功請賞的契機,貴人您想,又有誰願意草草結案呢?可前個薛總捕頭才召集了我們一杆衙役,說是要各人放下手中的事,全力以赴的巡查此案,偏第二天他便改了口。”

“改口?他為何又要改口?”

“這誰知道呢?”柴芹一攤雙手,“薛捕頭沒說,我們兄弟也有想問的,卻被告訴了句少問為安。後來依他的法子找了個賣菜刀的結了案,上麵的兩位正負督查使也未說什麽,可見是上麵壓下來的,這麽牽強的結論鬼才會信。我們兄弟都猜,這倒黴的死鬼曹靜南一定是在官場上得罪什麽人了,他天生就該做生意去,何苦趟仕途這渾水呢!”

官場上得罪人了?浮霜皺起眉頭,思索了片刻,卻搖了搖頭。真要是官場上的恩怨,通常禍不及妻兒。若真要禍及妻兒,也不用如此一般買凶殺人,直接構陷通敵,便可叫人全家丟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