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渡人渡己

王然正顧著自怨自哀,沒提防身體突然一頓,原來是擦上一棵生長在絕壁之上的鬆樹。

尚幸其家傳的絕學倒還不曾荒廢,王然五指如勾去勢如電一把抓住鬆枝,兩個人的重力拉得鬆樹喀的一聲輕響,向下墜了一墜,複又彈起止住下沉之勢。

王然就這麽一手抓著鬆枝,一手拉著女孩,在風中飄來蕩去。

過了不久,頭頂出現十幾張驚恐未定的人臉,看見兩人懸在空中時才稍稍鬆了口氣。

“放下人質,馬上投降。”拿著喇叭那位大概沒找到話說,習慣性的喊了一句。

“別放,別放。”那女孩這時也睜開眼睛,知道生死懸於一線,慌亂的喊道。頭頂傳來某人被刮耳光的清脆聲響。

“下麵的人聽著,不要亂動,我們馬上想辦法救你們。”這人要清醒得多。

王然苦笑,他現現哪裏還敢亂動,再說人都被拉直了,就是想動也動不了,女孩倒也還算鎮定,沒再亂叫亂叫,也可能是嚇呆了。

“有人帶繩子沒有?”

“沒有。”

“那趕快去買,買長點,要結實的,誰去?”

“我去,我去,我去。”呼拉拉站出來一堆人。

王然聽得直發愣,這關頭還買繩子啊,等你買來我可就死三回了。這時聽見那女孩氣憤的大聲罵道:“一群笨蛋,解皮帶啊。”

上麵的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動手,一時厓頂出現一群穿著製服提著褲子的民警,看起來動作一致倒也好不壯觀。

“你!後麵那個,你怎麽不解?”

“報告,我是女警。”

沒用多久,一條皮繩晃悠悠垂了下來,到距離王然五六米的地方停下,原來長度不夠,這次沒等人提醒,上麵有人開始撕衣服。

“看來這鄭府的人倒也不算太壞。”王然向來心胸寬廣,修了幾百年更是豁達,看看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後悔也沒有,不如想想眼前之事。

“不壞?要沒我早開槍了,看這樣子抓住也是個死罪。”

女孩沒好氣的說,好端端的趁著假期來寫生,沒想到遇上個不要命的,差點就應了紅顏薄命的古話,到現在生死未卜,她怎麽能不氣,卻沒想過他要真的被抓住也是死罪,倒還不如幹脆同歸於盡算了。

“什麽死罪,莫非這些人是官差?”

“官差?還捕快呢?”女孩沒想到這人臨死還玩幽默。

原來是捕快,忘了他們穿著也是一樣,不知這女子是哪位朝中大員家的小姐,自己怎麽又若上了官家。

這時加長的繩索再次垂了下來。

王然早已兩手酸痛全身發軟,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滴。這具身體也算是不差了,可和他自己的肉身比起來那可真是天壤之別,那是拉一石硬弓舞百斤大刀的狀元之身,象這樣就算吊上半個時辰也不會喘口大氣。

好在修煉了這麽多年別的沒學會,意誌卻是比凡人要堅強得多,不然哪裏支撐得現在。

眼見救命稻草到了跟前,王然是可望不可及,兩手都忙著空不出來,繩子到了女孩身前,她一把抓住,輕輕試了試還算牢靠,便放開王然雙手抓牢。王然這才輕鬆一點,兩手抓住鬆枝換了口氣。

繩子拉著女孩緩緩上升,很快就到了王然身前,擦著他的身體繼續挪動,那一雙嬌俏玲瓏渾圓結實的事物摩著他的胸膛,又貼著他的麵龐,一道少女幽想直往鼻孔裏竄。

可憐王然本來就是童男這身,如今這具肉身又正是血氣方剛,哪裏經得住這種刺激,禁不住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很自然有了點生理反應,那女孩發現他的異樣,也羞得滿麵通紅,緊緊閉著雙眼。

女孩又上升了一點,王然終於鬆了一口氣,卻突然聽到啪的一聲響,繩子從中而斷,女孩象斷線的風箏一樣再次落了下來。

王然這時一直眼巴巴的看著頭頂,見勢不妙隻能一把抓住,兩人再次下墜、彈起,那鬆樹生在絕壁之上,本來根基就不牢靠,經過這兩番拉扯,根腳處泥土鬆軟,晃晃蕩蕩的嘎嘎直響。

上麵的人猝不及防摔倒一片,稍後才又回到橋邊,看兩人還掛在樹在大聲喊到:“先穩住,不要著急,我們再想辦法,穩住!”說法又傳來一陣撕衣服的聲音。

王然兩手漸漸麻木,知道再堅持不了之久,自言自語的說:“隻怕我是再也穩不住了。”他本來就是死過一次的人,到這時候也隻能怨天意弄人,比常人要想得開些。

女孩這時也看到鬆樹的根須正漸漸冒出土外,也知道堅持不了多久,反而不再多想,隻是定睛看著王然才得來的那張英俊的臉。

她剛才背對著王然沒看見,這時才發現原來是個英俊挺拔的年青人,記起剛才的事心中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竟有點微微臉紅,說道:“算了,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死的好,你放開我吧。”

王然愣了愣,沒想到女孩會這麽說,他那時候的人男女之別甚嚴,女人們纏著小腳足不出戶,婚姻大事都由父母作主,直至洞房後才知道對方的美醜,別說美女,連女人都沒有多見過,所以見著這樣的美貌少女本就心動不已,再加上剛才有了肌膚之親,雖然是無意,心裏卻很自然的產生了一些微妙的感情。

於是接口說道:“小姐言之有理。”心裏暗暗做了個決定。

王然說完咬緊牙關手上發力,硬生生把女孩提至胸口,女孩本能的抓住鬆枝道:“你,你做什麽?”鬆枝又發出一聲輕響。

王然灑脫的笑笑:“我王然活了這麽多年,也夠了,這裏叫做渡仙橋,不如我渡一渡你。”

“不要!”

女孩大喊一聲,就看見王然鬆開雙手,淡然笑著向下墜去,身影越來越淡,她隻看到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帶著些許無謂,些許無奈,久久的在眼前閃動。

女孩眼中滴下晶瑩的淚珠,哽咽著大聲喊到:“我叫方欣,記著,我叫方欣,一定要記著。”聲音越來越小,卻不知道王然是不是還聽得到。

王然此時已經斷了求生之望,上次落穀隻因他胸懷大誌出師未捷,惦記著家中父老國之興衰,所以魂魄不散,而這時胸中氣平再無一點牽掛,自己也知道必死無疑。

心中放開了,反而靈台清醒了許多!

記得李元臨走時說的紅塵之劫,暗想莫非今天的遭遇正應了師父的話,隻是這劫未免也來得太快太奇了點,還沒來得及看那人世變遷滄海桑田,還沒來得及享享芙蓉帳暖春宵一刻,幾百年努力就要付諸東流,早知如此又何必多花那許多功夫。

想到師父,王然心中靈光一閃,記起李元臨走時那三道保命金符,也不知道現在沒了靈神二丹、反而多了具臭皮囊還能不能用,暫且先不管他試試再說。

於是閉目冥想,嘴角微動念動真言,就聽見空中一聲鳥鳴,從山腰處飛出一隻巨大的白鶴,一口銜住他的衣領,提著往山穀下方飛去。

王然又驚又喜,這時正聽見方欣最後那句話,心中不自覺的升起一道暖意,知道自己最後還是逃不出凡夫俗子的情感,還免不了要到紅塵中去走上一遭,也不知道那劫是渡不渡得過去。

說起來王然這時已經得了凡胎,全身真氣全無,一身道行也跟著化為烏有,本來是用不了道家法術的,但那金符卻是李元貫注自身真元專為他煉製的,所以隻要他元神不滅就可以自由使用。

那白鶴也不聽他使喚,隻管叼著他一直在山穀間盤旋,不多時就聽見下方滾滾的滔聲,王然知道象這種仙物都已經通了靈性,自然知道該到哪裏去,當下也不去管他,隻是收攝心神,試著聚起一點真氣,一試之下不由大失所望。

常人體內都有細微的氣息流轉,雖然散亂無章,但終歸是有,修煉者依循動靜功法引氣歸元水火交融,就能把這微弱之氣凝聚成丹,然後真氣源源不絕。

而他卻感覺不到一點氣息,縱使想練也不知該從何練起,試了一陣見沒有一點動靜,料想自己元神和本體不一不能強求,隻能罷手。

這時白鶴已經飛出穀外,到了山腳下一處綠地,隻見一道溪流如玉緞般蜿蜒著穿過大地,溪水兩岸綠樹成蔭小草青青,水中遊著一群白鴨嘻戲捕食,幾塊青石搭在溪流之中,宛若一道石橋,橋的對麵有一戶人家,青瓦房頂上正飄著嫋嫋炊煙。

王然忍不住讚道:“想不到世間竟還有這樣小橋流水人家的好去處,倒也不比我們那渡仙幻境差上多少,師尊怎麽也不選在此處修行,比那幻境要有趣得多,你說是也不是,鶴兒?”

白鶴大概聽懂了他的意思緩緩落下,王然雙腳才一落地,她就一聲長鳴朝著山穀飛了回去。

王然目送白鶴消失在雲霧之間,轉身向小屋走去,他剛才在懸崖上體力消耗太大,這時覺得腹中咕咕直叫,餓得有點發昏。

他是幾百年沒有受過挨餓的滋味,這下餓著了才知道原來做鬼也有做鬼的好處,好歹不為衣食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