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眾章節 【084】蒸蒸日上

暴風雨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林紫紋本來還有些擔心海哥會不會把事情搞得不好收場,沒想到第二天就得到消息說,沒事了。

原來,那幾個跑到李永順家動手的小子以前也是勞教過的,當時他們在勞改隊裏經常狐假虎威,和海哥結過仇,出來之後都沒有工作,整天遊手好閑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前段時間幾個人發現偷工廠裏的材料賣還不如搶中學生的錢輕鬆,偷東西要橇門砸鎖有一些技術合量,搶學生的錢就簡單多了,隻要在放學時間找個胡同口等著,把路過的學生拉進胡同裏嚇唬一番就能弄出錢來。幾人做這行很快上了癮,幹脆每天上街轉悠,附近的每所學校他們都去搶過。

沒多久幾個人就搶習慣了,開始嫌學生們身上帶的錢少,一次一點兒不過癮,有一個小子靈機一動出了個主意,勒索。於是幾人再搶到看起來比較有錢的學生就會多恐嚇幾句,給那學生兩天時間,準備些錢送到旱冰場找他們,否則就如何如何。這一招立刻讓幾個小流氓財源滾滾起來,後來他們幹脆每天中午出去搶,下午在旱冰場等人送錢來,到晚上就吃喝前賭揮霍。

前幾天李永順班上的一個學生被這幾人搶了幾塊錢去,幾個小流氓從那學生的書包裏拿走了個作業本,威脅說如果不送去五十塊錢就到學校堵住他再揍幾頓。那個學生哪知道幾個小流氓沒走多遠就把他的作業本扔了,還以為人家會按著本子上的名字找到學校來,心中害怕,於是在班極裏四處找人借錢。李永順得知消息後領著幾個同學去旱冰場想找小流氓理論,撲了一次空,昨天這次再去找時臨時人手不足,沒想到見麵剛說幾句就動了手,最後還被人家用刀子和電棍嚇跑了。也不知道那幾個小流氓在哪打聽到了他的住處,剛回到家就被幾個小流氓堵在家裏,還差點把他打殘廢。

昨天後來,海哥讓手下小夥子們把那幾個小流氓送到了倉庫裏,想狠狠上次私刑,後來想起林紫紋說的話很有道理,就拾王宇局長打了個電話。王宇也不含糊,不出十分鍾兩輛警車開了過來。一人一副手拷就把五個小流氓銬上車帶走了。小流氓們的罪名是搶劫勒索滋事鬥毆,民警們玩笑的稱海哥和那些小夥子們是見義勇為的好市民。

林紫紋在海哥的裝潢材料商店裏聽李永順和幾個小夥子爭搶著說完這事,有些哭笑不得。就算你們是見義勇為,把他們當場製服再打電話叫來警察就算結束了,哪有見義勇為的人把壞人抓進出租車裏送到自己倉庫裏去的。如果不是有人罩著,這可是實實在在的非法拘禁。

幾個小夥子興奮地在那裏胡扯起來,有兩人還吵吵著說可能會領到一個好市民獎,林紫紋心說這些人肯定是港台錄像看多了,隻有香港政府拾百姓發好市民獎,沒聽說內地哪裏有發的。又有個人說海哥肯定能收到警察局送來的錦旗,上麵會寫上一堆表揚的話,落款是山城東平區公安分局,帥呆了。旁邊一個小子插嘴說。你怎麽像個二楞子似的,都是老百姓往上麵送錦旗,誰聽說過公安局給老百姓送錦旗的?

這事被王宇辦得輕鬆,看來是告一段落了。這幾年山城的治失比林紫紋小時候強了許多,以前在馬路上兩個步行的人迎麵相撞一下口角之後就能撿起路邊的磚頭往腦袋上互拍。還有拎著棒子掛著刀滿街追人的也屢見不鮮,這兩年類似的事似乎很少發生。見沒什麽可擔心的,林紫紋告辭眾人,坐公交車去牙膏廠。他昨天看到海哥和手下那些小夥子的架勢才知道,這一夥人個個都是亡命徒,自己以前還以為他們過去是些偷雞摸狗的小混混、原來是小看了他們。

其實這些人的來曆和林紫紋猜的並沒有多大出入,這些人以前跟著海哥的哥哥幹裝修隊時。夏秋有生意時就是正經工人,冬春沒有工作時閑在家裏吃喝賭博,手裏沒錢時就經常做些小偷小摸的事。這些人有的是退伍兵,有的過去是小地痞無賴勞改後變本分了,昨天在李永順家的事對他們來說隻能算是小場麵,有海哥撐著腰呢。收拾幾個小蔥子而已,他們根本不當回事。

牙膏廠最近一天一個樣、變化很大。新買的五輛貨車已經到位了,原先的包裝車間已經被挪到了林紫紋大姑夫的廠子裏,大姑夫的小廠目前和牙膏廠是合作關係、但在林紫紋和楊霖看來,已經是半兼並狀態了。

作出這種舉動兩人也是迫不得已,牙膏的生產線擴充太快,因為這時是冬天新廠房來不及蓋,眼看著雪片一般的訂貨單還有正在急速擴大的市場,林紫紋和楊霖想了幾個辦法都不太理想,最後還是打起了楊霖爸爸的塑料廠的主意。

楊霖從北京回來後就不再去家裏的廠子上班,整天自己忙碌。她對父母解釋說自己在給一個有錢的老板打工,將來要做大事業。大姑兩口子對她很不滿意,認為女兒出去學習了這麽久,回來後不給家裏的廠子幫忙,整天在外麵忙活些別的,也不知道該處個對象準備成家了。楊霖也不和他們多解釋,後來牙膏廠建起來賺到錢了,美容院又開得有聲有色,大姑兩口子又都佩服女兒有本事,總想見見雇她工作的那位老板。楊霖每次都找些借口推委掉了,心中暗猜將來爸媽知道她的後台老板是他們二侄子時會是什麽表情。美容院開業一段時間後林紫紋曾對她說過,大約過年的時候要和家裏講這件事,需要她配合。楊霖扳著手指盤算著這事哪些人可以一下子接受,難哪些人要慢慢講出來,家裏似乎沒有心髒經不起衝擊的人,不過為防萬一,錢的具體數目還是不能一下子對大家說。

大姑夫的小廠占地不大,廠房卻不少,並且大多是空的。此時又是冬閑季節,小廠每周開工一兩天,幾乎處於停產狀態。楊霖找爸爸說了想租用廠房。再雇他們廠的工人做一段時間包裝工作的事,楊振興馬上高興起來,連誇女兒知道照顧家裏了。

入冬後楊振興就開始為工人的工資發愁,這幾年生意不好做,挺好個廠子到了冬天就要斷斷續續的放假。不給工人開資會有怨言,給他們開資又要從自己腰包裏幹掏錢,眼前楊霖要雇這些人幹活,他是求之不得。

牙膏廠的包裝設備迅速被挪到振興塑料製品廠的廠房裏安裝起來,林紫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中間又耽誤時間又要折騰一趟短途運輸,配貨和倉儲都是麻煩事,自己還不能在那邊露麵。好在大姑夫也是自己人,郭德剛忙活牙膏廠那邊的事不能經常到塑料廠來,就由楊霖盡量抽出時間到這邊幫忙。隻一星期時間,塑料廠就變成了牙膏廠的包裝分廠兼倉庫,楊霖幹脆把牙膏廠的庫存和配貨都挪到了塑料廠這邊,之後再需要發貨時兩邊通一下電話,一箱箱牙膏直接從這邊送到火車站去了。

買下牙膏廠的廠區時先擴建些就好了。林紫紋有些後悔當初辦事不夠魄力。好在現在有了大姑夫的廠子做了包裝車間和倉庫,郭德剛這邊終於有了空間,可以開始施展手腳了。

一月底,牙膏廠在過年之前的最後一條生產線調試完畢,正式運行。林紫紋和郭德剛鬆了一口氣。好在生產線上的工作不是什麽技術工種,雇來的工人培訓幾天就能試上崗,一星期時間就都是熟練工了,不會拖生產的後腿。現在牙膏廠裏24小時燈火通明,工人們每八小時倒班工作,流水線上機器轟鳴,林紫紋看著一支支牙膏從機器裏滑出來掉進箱子裏被抬到外麵裝車送走,仿佛又看到了去年從李澤濤手中賣出去的一遝遝遊戲幣。這可都是錢啊,暴發戶換新印鈔機了!

……

暴發戶的另一台印鈔機前段時間有些運轉不暢,許多美容院的客戶報怨說做一次美容經常需要等兩三個小時,有時候美容院的大廳裏坐滿了人,幹脆連排隊都沒位置了。

楊霖感到頭疼了,仿古樓和分店全部都是這樣。每天下去視察的時候小店長和她說的最多的就是送上門的錢賺不進來。她覺得這個煩惱隻能暫時忍著,等過段時間分店開得多了才有好轉,就沒對林紫紋說。

林紫紋自己發現了問題,馬上找到楊霖,給她出了主意。首先是漲價,隨便找些諸如配方調整、成本上升這類的理由,把美容的價錢漲起來,反正每天能接待多少客戶是有數的,無論漲多少錢都是額外掙的,別太過分就行;然後是會員製,預付三個月或半年的費用就可以優先做美容,會員享有五折優惠等,現在是賣方市場,多少優惠一點意思意思就行;最後是美容產品促銷,打折呀買一送一之類的隨便怎麽搞,那些都是一本萬利的東西,挑消耗量比較大的產品做主推,讓那些排不上隊的顧客回家自己往臉上抹去。

楊霖聽完他的建議後十分讚服,這小子狠啊,三個主意全是變著法的搶錢的,比地主還地主,比資本家還資本家。當天下班後楊霖就找齊幾個店長開了會,按林紫紋的搶錢主意研究好方案後,第二天公布,三天後實施。

在這個年代,經營美容院和開理發店的性質差不多,山城的女人們都習慣了先燙頭後交錢,聽說紫禁城美容院出台了一個什麽會員製度,先一次**出一筆錢後再做一次一次的美容,都有些不按受。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先嚐螃蟹的人,有些經常因為排隊而不耐煩的人先交了會員費,每次到了美容院都施施然的遞上會員卡,插在前麵去做美容了。這下子就像燎原的星星之火,迅速感染了排隊美容的人們,能到紫禁城這種高檔地方來做美容的人都是山城的富戶,大家都是有錢有閑,誰會想低人一頭呢。伴隨著漲價和會員製推出之後的幾天裏,營業額直線上升,有一天晚上楊霖剛到總店就聽小店長驚喜的報告,這一天的營業額比上個月整月的還要高!

楊霖當場表揚鼓勵了小店長一番,讓她再按再厲。當然,這一天把之後半年裏的許多收入也提前賣出來了。過段時間後美容院每天的營收就會下降回前幾天的水平。不過楊霖還是很高興,現在正是擴張最迅速的時期,能一下子圈起這麽多錢,就算什麽都不做存進銀行裏,每天的利息也是一筆錢呢。

牙膏廠的業務員開始陸續返回山城。因為快要過年了。美容院的生意蒸蒸日上,也因為快要過年了。小孩子們一天天的變得興奮起來還是因為……

林從武最近十分繁忙,盡管他提前做了些準備,食品公司今年的賀年禮品糕點依然供不應求。去年過年的時候林紫紋幫他設計的六角型糕點盒闖出了市場。今年從年前兩個月時就開始有人往食品廠打電話,要求預訂那種糕點。

看著林從武每天起早貪黑地忙碌著,有時候吃飯還會興奮的談起過年時大概又會領到幾百塊錢獎金,林紫紋覺得好笑。爸爸忙完這今年底,最後隻能得到幾句領導泛泛的表揚,再領幾百塊錢獎金,這麽久的辛苦工作就算結束了,而他的領導卻可以藉此提職稱漲工資,攬去他的業績繼續升官發財。再過幾年國家體製改革。林從武麵臨的將是下崗或買斷工作之類的命運,而食品廠的廠長卻可以堂而皇之地承包整個廠子,做老板做企業家做又一批先富起來的人。

這種事情現在還沒有人預料到,而在林紫紋的眼裏卻不是什麽新鮮事了。零五年時林誌文按觸過一個中部城市的民政局長,那個局長酒後話多。告訴林誌文了一件不算什麽秘密的事情。在他們那個二十多萬人口的城市裏,數得著的富翁裏有九成是這些年發起來的,其中最出名三個是以前市服裝一廠、二廠、三廠的廠長,當年他們做廠長時把廠子搞黃了,搖身一變成了臨危受命的企業家,沒出多少錢就承包了廠子,遣返工人重訂製度,再召些臨時工重新把服裝廠幹起來。如今這幾人已經是過億身家,住別墅開名車了,而那局長所在的城市裏,八成國營廠子都是這種情況。

林誌文走南闖北做生意的時候,曾經聽說過山城自封的中國醫藥城的名號。林紫紋又想到山城現在隻有數家國營製藥廠,看來以後這些廠都將被政府賣拾個人。而那些買去藥廠的廠長們。林紫紋可以預見,隻要這些廠長不造搖*頭*丸不生產假藥,將來個個都會變成億萬富翁。

過年時就和爸媽說,林紫紋下了決定,他可不想以後看著爸爸媽媽對著家裏的電視一邊抹眼淚一邊聽劉歡唱《從頭再來》。還是讓人生少一些被動與無奈吧,沒有人希望一覺醒來後發現,“勤勤苦苦已度過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風雨”。林紫紋阻止不了曆史的腳步,他隻想好好使用用自己的能力,讓身邊的人過的更好些。

二月八號,94年的春節比以往來得晚了一些,這天又是農曆的臘月二十八,林紫紋和往年一樣,早早就去爺爺家幹活。

沒想到今天又被林紫川槍先來了,林紫紋進院子的時候,正看到林紫川在按著一隻花雞的腦袋往鋁盆子裏滴血。這小子什麽時候也學會殺雞了?林紫紋樂嗬嗬的站在一邊觀看,不一會兒那隻雞停止了掙紮,林紫川得意的把雞身子上下抖了幾下,問林紫紋:“看我這技術怎麽樣?”

林紫紋點頭:“挺厲害嘛,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剛來了半小時,小姑昨天來把活兒都幹完了。這雞你先拿進屋,我再把那兩隻殺了。”林紫川把雞遞給堂弟,在旁邊的一隻大竹筐底下又拎出一隻雞來。

年前的美容生意火暴之極,楊霖沒空過來幹活,今年的工作就扔給了哥倆。很快兩人把雞收拾利索,和爺爺奶奶告辭跑了出來,此時剛剛上午九點,林紫川出主意說:“你給小白小蕾打電話,叫她們一起出來玩吧。”

林紫紋想想也好,聽說陳小蕾前幾天剛從媽媽那邊回來了,有些日子沒見她們了還挺想的,兩人就近找了個公用電話,先往白泓家打了過去。

一個男人接的電話,原來是白泓爸爸昨天剛從外地回來,林紫紋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白泓的爸爸告訴林紫紋,白泓剛和陳小蕾兩人出去了,說是去同學家聊天。

她們能去誰家聊天?林紫紋覺得奇怪,這兩個女孩在班級裏雖然人緣不錯,卻是個與其他女生交往不多小集體,更沒有去別人家串門的習慣。

“能不能是去你家了?”林紫川在旁邊提醒。

林紫紋覺得不會,“不會吧,她們從來沒去過我家。”

“可是她們知道你家在哪的,想找你又沒辦法聯係,不就得上家去找了?”林紫川也是信嘴瞎猜,林紫紋住院的時候白泓和陳小蕾跟他去過林紫紋家一趟,這事林紫紋也是知道的。

林紫紋又覺得有些可能了,於是說道:“小白家到我家也不算太近,如果真是去我家的,估計她們正在路上呢,咱倆先回去看看再說!”

兩人找了輛出租坐上,林紫川心裏高興,跟表弟去玩一分錢都不用花,還隨時都有小車坐著。林紫紋覺得今天這車似乎挺容易就坐到了,隨口問司機:“師傅,我記得往年到過年的時候,想坐個出租車費死勁了,今年好像沒那麽難了?”

司機用力吸了口煙卷,笑著說:“秋後山城一下子多了將近一百輛出租車,我也是那時候開始幹的。”

林紫紋哦了一聲,點點頭沒再說話。看司機兩眼血絲密布,估計是這幾天生意太忙累的,現在幹出租車太好賺了,恐怕這司機眼角上的魚尾紋就是每天數錢時笑出來的。

車到林紫紋家的胡同口,兩人剛下了車,就見一高一低兩個小美女從胡同裏出來,正好照了個迎麵。

“小流氓,又亂花錢!”陳小蕾先看到了正在跺腳上泥水的林紫川和兩人身後剛開走的出租,馬上想到這兩人是才從出租車上下來。

“哎呀,這還不是怕來不及迎接你們才坐的。紫川你說對吧?”紫紋笑眯眯的邊說邊打量陳小蕾和白泓。

“回頭再給你機會說,我們都要凍死了,你快請我們去你家!”小蕾在手上給了口熱氣,匆匆忙忙的塞進白泓的腋下取暖。

林紫紋前麵帶路,把三人領進家裏,去廚房紮爐子。北方的人家多數都住著平房燒火炕,冬天不在家的時候,就用和著黏土的濕煤暫時封住爐火,等回到家時用爐轉子紮開煤塊,爐火裏通了氣就會重新旺起來,過會兒炕洞裏被燒得熱了,屋子裏就暖和過來了。

弄好爐子林紫紋進了裏屋,林紫川盤腿坐在炕頭,剛給白泓和陳小蕾講完了剛才坐出租車的原因。白泓坐在炕沿上四處打量,陳小蕾站在寫字台前,看著玻璃下壓著的一張張林紫紋從小到大的照片。

“林大教主,那麽有錢了怎麽不搬個家呀,還住平房燒爐子?”白泓看出林紫紋家的這房子似乎住了許多年了,隨口問道。

林紫紋笑笑說:“開春了就搬,我先去打聽打聽,看看你家對門的房子賣不賣。”

“哈哈小白,紫紋想和你做鄰居呀,這個是不是就叫門當戶對?”林紫川馬上插科打諢。

白泓知道這倆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沒接他的話。寫字台邊的陳小蕾突然捂嘴笑了起來,在白泓身邊坐下把臉埋在她的脖子邊,笑得全身發抖。

什麽事讓她樂成這樣?三人都覺得奇怪,林紫紋走到寫字台前把上麵的東西用眼掃了一遍,看到了玻璃下麵壓著的一張照片,馬上明白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