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眾章節 【045】郭德剛賣魚去了

九十年代初還不怎麽流行過聖誕節,這幾天大家的話題都是元旦聯歡會,心急的同學已經早早的買完賀年卡,寫好後裝在書包裏每天背著,盼著元旦那天送給要好的同學。

林紫紋把賀卡塞進桌子裏找了兩本書蓋住,拎著空書包出了教室,他打算下午接著曠課。腳下走的急,在走廊拐彎的地方險些和迎麵的兩個女生撞在一起。

對麵的女生高了林紫紋整整一頭,不用抬頭看就知道,遇到陳女王和白泓了。陳小蕾見是林紫紋,一把抓住說:“林妹妹,怎麽中午就背著書包走了,每天都曠課啊你?老實交代,跑哪玩去了!”

林紫紋掙了一下沒掙開,一邊掰陳小蕾的手,一邊說:“快撒手,上廁所憋不住了,再不放手我要就地解決了!”

這招林紫紋不是第一次對她們使,陳小蕾沒有再上當:“撒什麽手,上次體育課你也這麽說的,我放你走後,等了半節課你也沒回來,當時還以為你掉裏麵了呢。後來還是趙剛告訴我們的,你小子從廁所旁邊跳學校圍牆跑了!”

林紫紋信嘴胡說:“上次往廁所跑得太急,把褲子抻開襠了,沒臉回來隻好逃學跑了。這次是真急著去廁所,天冷著涼了嘛,昨天沒來就是因為這個才請的假。”

陳小蕾當然不信,正要再說,白泓在旁邊插嘴說:“你看他急得都要蹦起來了,估計真是要上廁所。先放他走吧。”

陳小蕾聽白泓這麽說,就放了手。林紫紋抬腿就跑,聽白泓在後麵喊:“過幾天就期末考試了,別貪玩,在家好好複習!”

林紫紋回頭揮了揮手表示聽到,陳小蕾看著他轉身跑遠,有些擔心的問白泓:“這小子整天曠課,陳老師又不太管,期末考試他怎麽辦?”

白泓拉著她往教室走,認真的說:“我看他自己有分寸,應該不會考砸的。這幾天咱倆也要認真複習,這個期末一定要考出好成績,給那些人看看!”

陳小蕾有些奇怪,問白泓:“給那些人看看?什麽人呀?”

白泓氣憤的說:“一些自以為是的人!以後你就知道了。”

陳小蕾不知道白泓說的那些人是誰,見她少有的情緒這麽激動,也用力點了點頭。

林紫紋拎著空書包,一路小跑到了紫龍遊戲中心,找三胖子一起出來吃飯。幾間遊戲中心管事的人物按著林紫紋的安排,隔些日子就輪換一下,而員工的工作崗位固定不變,按家庭住址就近安排。林紫紋這麽做的原因,大家都不太懂,其實這種方式可以降低一些消極不利因素,在多年後被許多家族企業采用。帳麵上大的問題是不會出的,遊戲機裏都有曆史記錄可以查,但讓一個管理者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做太久容易產生惰性,林紫紋不希望有這種情況發生。

邊吃飯三胖子邊感慨,兩個多月前自己還隻能坐在地攤上,為吃冷麵還是炸醬麵而發愁,現在卻能穿著毛料風衣,坐在飯館隨便點菜了。林紫紋一邊聽他哭訴以往的苦難史,一邊笑著往嘴裏塞米飯。吃飽喝足後三胖子做總結發言:“紫紋啊,沒有你,我和濤哥六猴兒他們就沒有今天,像我們這種粗人,進單位工作也是一輩子普通工人,出來幹也得出一輩子力。我在家呆著的時候,半來年沒一個人給我介紹對象,現在混得有點人模樣了,光上禮拜***就有三個老太太上我家說媒了!我三胖子以後跟你混了,過幾天處上對象,三哥先領來給你看看,你看中了,我就和她接著處,你要是看不中,拜拜免談!”

林紫紋拎起裝樣子用的空書包,“三哥,你說這話多見外呀,我們最多幫你出出主意,最後還得你自己看著辦。紅霞姐過幾天給猴兒哥介紹對象,你和濤哥說說,讓她幫你也找找!”

在路口和三胖子道別後,林紫紋坐上公交車,去找郭德剛。

郭德剛家在石油化工機械廠後麵的居民區裏,離J中並不遠,隻有十多分鍾車程。夏天的時候郭德剛經常吃過晚飯後騎著破自行車到林紫紋家串門,和林紫紋下下棋,打打羽毛球,天黑才回家,不過秋後就再也沒來了。林紫紋在石油化站點下了車,穿胡同過小巷,好半天才走到郭德剛的家。

這一路上從馬路邊走到居民區的中心,到處都是積雪、垃圾,有些路被居民每天倒出的髒水凍積成一片片冰麵,髒乎乎的還很容易滑倒。林紫紋曾經在春天到過類似的地方,冰雪消融後化出的髒水的把整個居民區都泡在裏麵,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擺著一排排磚頭,走路需要在磚頭之間跳躍,一不小心掉下去,積水就會把鞋子灌滿。

郭德剛的家在一個小胡同裏,光禿禿的連半平方米院子都沒有,隻在胡同盡頭有個小倉房,放些煤和柴禾雜物等。林紫紋走到門口,在房門上一塊舊汽車胎下麵一摸,冷冰冰的一塊鐵鎖頭,鎖著門呢。看來郭德剛不在家,林紫紋隻好敲開鄰居家的門打聽,原來郭德剛這段時間借了個獨輪手推車,從水產公司進了些帶魚黃魚,每天早出晚歸,到東嶺市場上擺地攤。

“原來是去做小買賣了。”林紫紋恍然,對郭德剛的鄰居道了謝,轉身才走出幾步,聽到那個鄰居邊關門邊自言自語說:“好好的鐵飯碗沒端住,現在混成二道販子了,唉,小郭命不好啊。”

“二道販子”和“搗蛋部隊”是貶義詞,是建國後老百姓們很看不起的職業。後來從九十年代初期開始,因為從事被看人不起的職業而成為“萬元戶”、“小老板”的人越來越多,二道販子們的社會地位才逐漸提高。而到了二十一世紀,個體工商業主在工薪階層的眼裏,早已不再是受鄙視的“暴發戶”、“資本家”,而是被羨慕的對象了。

一邊往東嶺市場走,林紫紋一邊樂嗬嗬的想:“我現在就是‘暴發戶’、‘小老板’、‘資本家’,過段時間還會成為‘二道販子’,幸好現在是九二年而不是六二年,不然走在街上還不得像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東嶺市場在一條比較寬闊的馬路上,因為位於許多大單位和居民區在央,慢慢發展成農貿街形式的市場。今天的戶外溫度大概要有零下十五度,是名副其實的天寒地凍,郭德剛正站在馬路邊上,搓手跺腳走來走去。

林紫紋遠遠的就認出郭德剛來,這小胖子戴了頂耷拉耳朵的狗皮帽子,身上一件黑乎乎的軍綠棉大衣已經看不出本色,袖口早已磨爛,往外翻出的棉花被抹得黑乎乎的。

“小郭!”林紫紋站到郭德剛旁邊大喊一聲,把郭德剛嚇得一蹦。

“紫……紫紋啊,你怎麽跑這來了,嗬嗬。”郭德剛想對林紫紋笑笑,可是凍了大半天了,牙關一直咬得緊,張嘴說話有些吃力,臉上肌肉僵硬著笑不出來,隻能咧嘴呲了呲牙算是笑了。

林紫紋看看他結著冰碴的大頭鞋和凍得發青的臉,再低頭瞅瞅獨輪車裏用麻袋蓋著半邊,露出的顏色有些泛黃的刀魚,心裏滋味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紫紋下午沒課了?來來,我給你綁幾條刀魚,你拎回家晚上燉燉給你爸下酒。”郭德剛滿臉熱情,搓了搓凍僵的手,就要去揭那塊蓋魚用的麻袋。

林紫紋連忙攔住說:“別別,小郭你先別忙活,我是專門來找你的,有事要說。”

郭德剛被他拉著,見他說的認真,問道:“專門來找我的,家裏有什麽事了嗎?”

天這麽冷,林紫紋在外麵站久了也感覺有些凍臉,張嘴說話都費勁,於是說:“你能不能把攤先收了,找個暖和點的地方,咱倆坐下慢慢說。”

“道邊上那個剃頭棚我經常去坐坐聊天,咱倆上那去。攤子先不收吧,我找個人幫我照看著。”郭德剛和旁邊賣豆芽的大娘打了個招呼,領著林紫紋進了馬路邊上的小理發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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