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眾章節 【002】紫紋重生
“哇,哇!”剛蘇醒過來的林誌文感覺自己仿佛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裏突然拉了出來,全身冰冷,正迷惑中猛的被人在屁股上大力拍了一下,不由得大叫起來。
接生的大夫長舒了一口氣,簡單的安慰了一下產婦,和小護士仔細擦拭了一遍嬰兒的身體,包在繈褓裏送出產室先給親屬們看看。“順產,恭喜林家啊,又是個小子!”爺爺奶奶姑姑叔叔一大幫人迅速擁了上來,擠到小護士身邊爭相圍觀新生兒。小護士心慌腳亂到處躲閃,緊守職責不敢讓這些興奮過了頭的親屬抱嬰兒,醫生也怕出意外連忙出言製止:“好了好了,大家別激動,嬰兒需要先去簡單做一下健康檢查,過會兒回來了大家再看吧。”說完連忙擁著小護士擠開眾人,離開產房門前。
牙快掉光了的老林頭樂的嘴都合不上了,剛才大兒子媳婦生了個小子,沒過半小時二兒媳婦也生了個小子,今天可真是雙喜臨門了。老林家人丁興旺啊。老林太太身體不太好又從農村折騰著趕來已經挺累了,幾個林誌文的新姑姑就張羅著把她送回家去了。
林誌文心知肚明自己算是投了胎了,新生嬰兒是生長最快但也最脆弱的,自己現在全身都不好用,隻能控製著無意義的揮舞一下胳膊,踢踢腿,轉一下眼珠都挺困難。看來需要鍛煉身體了,林誌文自嘲的笑笑。聽周圍護士和一些新親戚們說的應該是東北話,不過他們穿的衣服挺古怪的,自己降生的這是什麽地方,怎麽能落後到這種程度?
正心感奇怪,林誌文已經被送到兒科,小護士和兒科的大夫把林誌文放在科室靠著暖氣的床上,解開繈褓開始給林誌文做簡單的全身檢查。“李大夫,這小孩身上的紫印子是擠的?”小護士一解開繈褓就發現嬰兒身前身後連著一片細長的淡紫色痕跡,以為是剛才繈褓包的太緊了,不由得口氣緊張,心中忐忑。“不是,這是胎記,他這個胎記比較怪,別的孩子都是不大的一小塊,胎記比較大的也集中在一塊兒,這孩子的卻是狹長型的,周圍還有很細小的分岔。”李大夫是個40歲左右的中年婦女,嘴裏一邊給小護士講一點兒科知識,一邊仔細的給林誌文的新生身體認真做檢查。“這小孩很健康,不過有點太安靜了,他剛才哭過麽?”
小護士笑著說:“哭過啊,很響亮的,接生的王大夫一拍他屁股,他就哭了,真好玩。”林誌文被二人翻來檢去的心情正鬱悶,小孩子剛出生細皮嫩肉的,身體一被接觸就有程度不同的痛感,心想既然自己沒有問題這檢查該結束了吧,於是大哭了兩聲以示提醒。李大夫指示小護士包好嬰兒,自己坐到辦公桌邊簡單寫了張單子遞給小護士。林誌文感覺困意上湧,可能是剛才折騰的有點困了,心想這投胎活動基本結束了吧,於是就睡著了。
老林家這幾天多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嬰兒,每次睡覺時間比別人家的孩子長許多,醒來後也不哭吵,喂了奶後把他放在一邊,他就自己伸胳膊蹬腿,拉了尿了就哭幾聲,有人聽到聲音去處理了他就沒動靜了。而院子對麵坐月子的大兒媳婦就沒這麽好運氣,兒子有時候沒什麽原因就哭鬧一氣,有時候尿了被褥卻睡著了不知道,沒過幾天身上起了痱子,這大冬天的很少有嬰兒起痱子,一家人手忙腳亂的伺候著沒少操心,幾天下來姑姑和兒媳婦就瘦了一圈,老林頭和老林太太心裏直發愁。
這幾天林誌文大概了解了自己身邊的情況,自己出生在了1980年1月1日,怎麽轉世投胎還能回到上個世紀?這個令他不解的問題他決定不去思考了,反正屬於理解範圍以外的,幹脆不去想。
這裏是東北吉林省的一個小山城,林家是60多年前從山東逃荒搬遷過來的農民,這幾年老林頭的兒子女兒都紛紛在國營企事業單位參加工作,生活條件已經逐漸轉好。老林頭兩口子有三個兒子三個女兒,兩個兒子和大女兒已經成家,三間瓦房現在隻有三兒子和二女兒和老頭老太住,小女兒在外地讀書。前幾天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同一天生了兒子,兩家都是第一胎,所以都回了農村,大家一起照顧。誌文的新爸爸和新媽媽都是市食品公司的員工,爸爸林從武是采購員經常去外地出差,媽媽王玉梅在市食品公司下屬供銷社做科員,也算是80年代初在北方相當有油水的職業了。
“看來我現狀不算差呀,雖然這戶人家以前挺窮的,以後情況可是會好多了。安排我投胎的那個胖子可能也沒想到吧。”林誌文一邊有些無聊的揮舞著小手,一邊繼續思考,可能是自己比普通的嬰兒用腦多,每次睡覺的時間都有6小時以上,新媽媽一定比別的媽媽少受了不少累吧,大家都說這幾天媽媽身體恢複的比對門住的大娘好多了。
這裏對親戚的稱呼和林誌文以前家鄉有所不同,爸爸的兄長要叫大爺,大爺的妻子要叫大娘,叔叔的妻子要叫嬸,媽媽的父母要叫姥爺、姥姥,弟弟的妻子倒也叫弟妹。林誌文的姥爺和姥姥來過一次,送來了些雞蛋和凍柿子凍梨,80年代初全國還屬於物資匱乏時期,買食品需要糧票,冬天也沒有什麽食品,餐桌上老幾樣翻來轉去,土豆蘿卜大白菜,北方特有的酸菜也幾乎每天都上桌。還好林誌文的爸媽在食品公司工作,媽媽和大娘在月子裏能吃到些糧票買來的魚和肉,農家小院裏養著雞和兔子,姥爺家的村子靠山,送來許多秋天采了曬幹的蘑菇橛菜之類,大舅前幾天上山打到隻麅子,也砍了條大腿送了過來。這林家小院裏供著兩個兒媳做月子,北方最講究月子裏要吃好養好,林家一月來的食譜比尋常人家過年還好,每日飯菜的香氣飄出小院,羨慕壞了鄰居。
這一天林誌文吃飽了奶,剛從城裏來看弟妹的大姑看他精神飽滿,就抱著他去對門看大娘和哥哥。北方的小山城昨天又下了場小雪,小院子裏空氣清新,林誌文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不由得開口笑了幾聲。大姑頓時十分高興,這孩子真討人喜歡,平時不哭不鬧,快滿月就會咯咯笑了。進屋上了炕,大姑把林誌文放在誌文哥哥旁邊,兩個嬰兒並頭擺在一起,一個搖手晃腳的在做運動,一個正在睡覺,倒也沒有哭鬧的。大人們於是坐在一起開始聊天,話題自然離不開兩個小孩,大姑夫的爸爸民國時期三歲入私塾學習,二十歲開始做教書先生,在整個山城也是少有的老一輩懂文化的人,離休了老來無事研究些五行周易之類的東西,大家決定找老頭來給兩個孩子取名字。
轉眼到了倆孩子滿月那天,楊老爺子頭午(上午的意思)坐車來了林家,老林家請了些住的不遠的親朋好友和老鄰居,長輩的坐在炕上,小輩坐炕沿上,坐不下的搬了凳子擺在地上坐著,老頭們先聊了一會兒革命史,楊老頭參加過革命,其實即沒拿過槍也沒上過戰場,也就是寫過幾天大字報而已,解放後又因為有文化做了教員,順應形勢入了黨,這許多年來可謂過的一帆風順;林老頭剛懂事時就隨爹媽從關裏逃荒過來,吃了幾年苦,爹媽死的早,後來日本兵攻占東北又做了幾年亡國奴,捱到快解放時娶了老婆成了家,抗美援朝時看準了時機,參加後勤部隊運送了幾天物資,沒多久抗美援朝戰爭勝利,老頭回來村裏受宣傳表彰了一番,順勢做了生產隊長,這一做就做了30年。聊了會兒,老林頭讓大女兒去叫兩個兒媳婦抱孫子過來,讓老親家給瞅瞅取兩個響亮的名字。
林誌文的堂哥被媽媽抱著一進屋時就嚇了一跳,從生下來那天起,他還是第一次同時見到這麽多陌生人,心中一害怕,頓時張嘴哇哇大哭起來,鍛煉了一個月大哭的小孩今天哭聲格外嘹亮振耳,孩子媽怎麽勸也不停。“哈哈,好孩子,哭的真響啊,抱過來給我看看。”孩子媽連忙把孩子抱到楊老爺子跟前,老頭看了看小孩問老親家:“老親家呀,你們家取名有什麽避諱和講究麽,先和我說說。”老林頭稍有尷尬,笑嗬嗬的說:“我打小兒逃荒跟我爹到東北,沒有家譜也沒回鄉認過親,這名字你看著取吧,響亮好聽就行,沒關係的。”孩子大姑也在旁邊附和:“爸,現在是新社會了,小孩取名字讓人叫著順口好記就好,你看著給娶就行。”
老楊頭聽二人這麽說,見屋裏的眾人也都點頭,於是先仔細看了看林誌文的堂哥,“這孩子麵有富貴,聲有洪威,這名字可取紫山。”老林頭沒文化,孩子大姑連忙問:“這紫山是哪兩字?”“朱紫表富貴,紫是紫色的紫,山是江山的山。”老林頭一聽連忙說:“孩子三叔名字裏有山了,親家你看能不能換個?”老楊頭沉吟了一下,點點頭說:“這江山河川,山字不能用了,江河和紫字不合,那這孩子就叫紫川吧,親家你看怎麽樣?”老林頭不識字哪裏懂這些,隻是連連點頭,孩子大姑又問:“這名字是不錯,為什麽要從這江山河川中選字呢?”老楊頭笑笑說:“這孩子遇著生人哭聲如此響亮,轉眼卻不怕人了,將來定是個管人的權勢之人。”屋裏眾人紛紛起哄叫好,誌文的大娘抱著孩子心裏美滋滋的,聽著紫川的號啕哭聲也沒平時那麽心煩了。
“親家,那我這二孫子取名叫什麽呢。”老林頭讓女兒送大媳婦回屋,看二媳婦剛好抱著孫子進了屋,忙讓她坐在大媳婦剛讓出來的炕沿上。老楊頭仔細看著林誌文,這小孩剛睡醒覺吃過奶,此刻正處於精力過剩狀態,被被子包著伸不出手腳來,拿眼在屋裏轉圈兒瞅著,一點都不認生。“親家,你這是老來福啊,得了兩個這麽招人喜歡的孫子。”老林頭聽親家又誇自己孫子,樂的嘴都合不上了,一臉老褶不知道又深了多少。林誌文看著爺爺沒幾顆牙齒的嘴幹癟癟的,想起自己也沒長牙呢,就學著老頭的樣子,也咯咯的笑起來。老楊頭看這孩子笑的開心,一雙眼睛清澈明亮,頓時叫好:“這孩子同是麵有富貴,卻聲有智慧,就叫紫文吧。”突然想起點什麽連忙又補充:“這文字不可用文化的文,要加個絞絲,用紋理的紋。”孩子大姑剛要問為什麽,楊老頭卻出聲打住:“這曆朝曆代的文人,卻有多少是壽終正寢的?這孩子將來學些文化也就夠了,不要走這條文路。”大姑知道老頭文革時期吃過苦,還好有個學生幫忙沒出事,心裏也就明白了。
兩個孩子取好了名字,老林家屋裏支上炕桌地桌,給兩個孫子擺上滿月酒,一眾親朋舉杯慶祝,東北人性情豪爽擅酒,從中午直喝到傍晚才散。
誌文今天改名叫紫紋了,心裏對這個名字還是比較滿意的。此刻媽媽和大娘兩妯娌正坐在炕頭聊天,紫川剛吃了奶睡在旁邊,紫紋稍轉了轉頭看著自己這個堂哥,小嬰兒輕輕閉著兩眼,長長的睫毛,還是雙眼皮呢。小嘴半張半合幫著鼻子輕輕呼吸,可能是哭出的鼻涕把鼻子堵住了吧,紫紋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惡搞。看不出來這小子挺可愛的嘛,如果我那天沒有莫名其妙的死了,過段時間我和小雅也該有個孩子了吧。紫紋慢慢回憶自己死去之後的經曆,一切都像是那麽不真實,恍恍惚惚的仿佛是場大夢一般,從接受事實後,一個月來心態的變化連自己都吃驚,最初的心痛和沮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漸漸消失,這幾天也越來越少的想起前世,早就聽說嬰兒是人生裏接受能力最強,發育成長最快的時期,難道和這個有關?紫紋靜靜的思考著,很又覺得困了,自己近30歲的思想太容易讓現在嬰兒的大腦疲勞了,睡覺,醒了再繼續想吧。
1980年的春天就要到了,改革開放的春風遲遲暫時還沒有吹進這個東北的小山城。林紫紋輕輕的睡在熱乎乎的炕頭上,他還不知道自己這隻偶爾扇動幾下翅膀的蝴蝶,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麽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