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爭執
紅慶街不是個好地方，甚至連路邊歪歪斜斜的景觀樹，都帶著些風塵味，夜裏的紅慶街更是如此，敗家子們的聚會，夜不歸家的老男人，以及永遠是喝得醉沉沉的路邊流浪人，這裏每天都上演著各種各樣的故事。兩邊的建築裏則永遠亮著昏黃的燈，樓下的酒館卻是生意蕭索，懶懶散散的幾個人坐著，魔法音樂盒裏有錄好的曲子，放著人們永遠不會厭倦的《不善恭維的情人》。
除了某些樂於尋找刺激的大貴族到這裏尋歡作樂，紅慶街很少有什麽大人物造訪，這裏是被整個帝都遺忘的角落，當然，在成為大人物之前，這裏還是一個不錯的地方，比如說此時的奧斯汀，又比如說當年的戴維夫，都是紅慶街的常客。隻不過如今戴維夫已經是帝國內務署的書記官，前途光明，自然不會再來這裏給自己的履曆上添加上不光彩的一筆。紅慶街93號的旅館門口，戴維夫冷冷地看著奧斯汀，兩人卻是默契地沒有提，對方出現在這裏本身都是不怎麽見光的。
戴維夫站在馬車上，脫下了手套。
他第一次看到雪莉這個女人，還是不久前的事，那天帝都難得下起了小雪，戴維夫推辭不過一幫老朋友的攛掇，到紅慶街來尋些樂子，卻偶然從對麵樓上臨街的窗戶裏，看見了一個女人呆呆地望著窗外寥落的大街。愛情的故事往往這麽奇妙。
“奧斯汀，每次這樣的場合總能遇見你，人生真是有趣啊！”戴維夫走下了馬車，從衣服裏拿出了一張紙來，淡然說道，“看來，你是打算在我的眼前，和雪莉小姐上演一場狗血戲劇了？又或者我就是那個無惡不作的反角，等著你來把我打倒？好吧，我承認，我帶著這麽些人來，可沒有打算和你們兩位商量，這……是雪莉小姐的身份證明，很不幸，她已經屬於我了！”
戴維夫盯著奧斯汀，手上拿著的正是雪莉的所有權的轉移手續。
雪莉不是帝國的公民，或者說得更低賤一些，她的生命並不屬於她自己，隻是一個可憐的妓女，隻比奴隸高貴一點。她從小便從這裏長大，在很小的時候，雪莉就被她的母親賣給了紅慶街的幕後老板。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帝都，每個角落都隱藏著鮮血和肮髒，在遇到奧斯汀以前，雪莉以為這一輩子也許就這樣過去了。
冷風越來越大，如刀子刮過人臉，雪莉被凍得滿臉通紅。眼看要天亮了，奧斯汀插在口袋裏的手終於伸了出來，攬住雪莉的肩膀。
“她不是貨物！”
奧斯汀的話給了雪莉一絲暖意，他沒有理會被戴維夫放在他眼前的那張紙，而徑直說道：“雪莉，是我的女人！”
戴維夫冷笑道：“不過很可惜，在帝國的法律裏，她就是一件貨物！”
奧斯汀道：“戴維夫，我以為你會做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情，不過很可惜，你從骨子裏依然是個隻會花錢的敗家子，你拿著這張所謂的證明，隻能證明你心裏的怯懦！”
“我心裏如何，跟你有什麽關係？”戴維夫臉色忽然一冷，沉聲喝道，“來人，送雪莉小姐上馬車！”
“誰敢！”奧斯汀手中的細刃劍已經橫在戴維夫的脖子上。
戴維夫帶來的手下顯然沒有想到奧斯汀會突然動手，在帝都，平民向一位貴族使用武力是足以被不經審判而拘捕的。奧斯汀可不像是一個失去冷靜的人，他將雪莉拉到身後，低聲說道：“戴維夫先生，你的行為可不與你的身份相稱！”
“那麽你的意思呢？”戴維夫冷笑道，“是打算玩一次決鬥的遊戲，勝利者獲得美人的芳心？”
“如果那樣的話，我會很樂於將手中的劍送入你的心髒！”
紅慶街上。
“住手！”
奧斯汀的身後又來了一陣馬車，馬車停下後，從上麵跳下一個人來。淩晨的風是最寒冷的時候，但這個人卻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快步走到奧斯汀身旁：“奧斯汀，先把劍放下！”
是的，來的人正是凱恩。在亞倫和奧斯汀離開他的屋子之後，凱恩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想，問一問奧斯汀的意見。便到了奧斯汀住的地方，結果就發現了雪莉托人帶給奧斯汀的那封信。他不放心，立刻駕著馬車馬車追了過來。果然一到這裏，就發現奧斯汀的劍已經到了戴維夫的脖子上，戴維夫，凱恩自然也認識。
“啊，這不是凱恩先生嗎？怎麽也到紅慶街這種地方來了？”戴維夫並不害怕奧斯汀的細刃劍，冷言嘲諷道。
奧斯汀狠狠盯了他一眼，將細刃劍放下。
凱恩陰沉著臉，盯著戴維夫看了一陣，然後才開口說道：“我聽說……閣下家族中有一條訓令，說的是貴家族的子弟不得為一個妓女花掉哪怕一個銅子兒吧？”
“那又怎樣？”
“我還聽說——”凱恩麵無表情地說道，“戴維夫先生與您的兄長，似乎有一些矛盾呢？”
戴維夫神色一變，他和他的兄長之間，可不僅僅隻是矛盾而已，家族的繼承權，有足夠大的魔力讓兩位兄弟大打出手。這兩天他也是雪莉的美麗衝昏了頭腦，竟然忘記了兄長正到處找他的把柄呢！這時候讓凱恩說了出來，立刻讓他有些猶豫不決。周圍漸漸有了幾個圍觀的閑人，互相打聽著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情，戴維夫不願輕易妥協，依然冷冷地拋出一句：“那又怎樣？”
“我想，我會很樂於為某些事情做證！”凱恩話裏的意思，誰都明白。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空曠寂靜的紅慶街上，忽然又響起了馬車車輪滾過地麵的聲音，是一輛馬車，而且是標有治安署牌子的馬車。戴維夫臉色立刻難看起來，他甚至懷疑起來這是某人早已設好的局，隻是諸多的巧合讓他不得不相信，這隻是意外。馬車上的小窗戶拉開，一個人探出頭看過來，皺著眉頭問道：“這裏是怎麽回事？”
奧斯汀的劍還沒有收回去，凱恩和戴維夫兩人的對峙剛剛開始，戴維夫的手下也圍著凱恩和奧斯汀，不懷好意的眼神一望可知。雙方都一片沉默，凱恩又盯著戴維夫看了一眼，忽然展顏一笑：“不知是治安署的哪位先生？”
馬車上的人施施然走下了馬車。
到凱恩跟前的時候，忽然開口問道：“你是叫凱恩？”
“您認識我？”凱恩疑惑地抬起頭。
“不，我認識你的老師，哈因先生！”走到凱恩麵前的人，長著一副年輕幹練的臉，他沒有如平常治安署官員一般的古板刻薄，微笑著說道，“我帝國學院見過你一次，你可以叫我裏克裏斯……”
“裏克裏斯大人這是來……”凱恩疑惑道。
“我去大劇院，從這裏走抄抄近道！”裏克裏斯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紅慶街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我們……”凱恩瞄了戴維夫一眼，躬身說道，“這位先生是內務署的官員，我們陪同這位先生來調查一件案子，當然，隻是因為私交的緣故！”
“哦？內務署的什麽案子？”
這句話，問的是戴維夫。
戴維夫知道這是凱恩在幫自己遮掩，忙笑道：“剛剛這位雪莉小姐路上遇到了歹徒，我是內務署調查司的，這位小姐不願意向治安署求助，閣下也知道，這不是在我的職務範疇內，所以就在這裏耽誤了這麽久……”
裏克裏斯聽完皺起了眉頭，他是治安署官員，聽到不願向治安署求助時，自然不怎麽愉快。這時凱恩湊到裏克裏斯身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裏克裏斯神色怪異地看了雪莉一眼，無奈地揮了揮手：“好吧，都散了吧，都是有身份的人，圍在紅慶街的旅館門口，像什麽話！”
戴維夫勉強笑了笑，看了奧斯汀和雪莉一眼，告辭道：“裏克裏斯先生，既然有您在，那麽我還是離開的好！”
看著戴維夫的馬車離開，奧斯汀不覺鬆了一口氣。
裏克裏斯似笑非笑地對凱恩說道：“單獨聊一聊？”
“我的榮幸！”
利克裏斯的邀請，凱恩當然不能拒絕。走到裏克裏斯的馬車邊，凱恩輕聲問道：“是有什麽事嗎？”
裏克裏斯淡淡看了他一眼：“今天的事情恐怕不像你說的那樣吧？你的朋友可都拔劍了……”
看到凱恩想解釋，裏克裏斯笑著揮了揮手，止住了凱恩的話，說道：“你不用解釋，這不算什麽大事！”
凱恩訕訕一笑。
裏克裏斯又說道：“前兩天你的老師，哈因先生來找過我，希望我能為你提前獲得勳爵爵位的事情幫幫忙……”
“啊？”聽到哈因老師那個一心都在煉金實驗室老頭兒，也在幫自己忙，心頭不禁湧起一絲感動。
“你也知道，哈因先生不是一個熱衷於此的人，看得出來，他很看重你，不希望你因為這件事情分心！”裏克裏斯接著說道，“包括我在內，他還找過許多以前他的學生，我不得不說，你十分幸運，雖然我不能保證什麽，但我仍然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哈因先生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