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慶功

又看了會書,夏至走了進來,“主子,該梳洗打扮了。”

夕顏放下書,看看天色,點點頭,跟著夏至進了內間。

細細描畫黛眉,夏至挽了一個別致的發髻,夕顏取出自己帶著的唯一一身豔色服飾穿戴好,看看時辰也不早了,便帶了夏至往前堂去。

才剛走出沒幾步,便聽到身後門響,回頭一看,原來是同院的麗良媛帶著侍女走了出來。

夕顏上前請安,被麗良媛扶住,“妹妹不必多禮了,都是往前堂去的,那便一同走吧。”

夕顏點頭,跟在她身邊,“聽說姐姐一路身子不適,不知道好些沒有?”

麗良媛輕笑了起來,“不過是個頭疼腦熱的,沒什麽,倒是妹妹,一路陪伴皇上辛苦了。”

又是一個,夕顏在心中微歎了口起,眼中閃過了戒備的神情,臉上便浮起了一個虛應的笑:“不辛苦,這是妹妹應該的。”

麗良媛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妹妹要明白,有時候在這宮裏,受寵未必是件好事。”

夕顏猛的抬頭,隻見麗良媛的臉上有種苦澀的笑,見夕顏正望著她,便立刻的隱去,又換上了她平時和善的表情,環住了夕顏的手一同向前走。

轉眼,前堂就到了。

此刻的前堂熱鬧無比,宴席還未開始,廳堂中就已經坐了好些人。

麗良媛拉著夕顏從後門進入,坐在後堂等待皇帝到來,由於後堂與前堂之間隻隔了一道屏風,所以大廳中的一切她們皆能看的一清二楚。

麗良媛望了眼廳中的人,感歎到:“這次果然是場大勝仗,連鎮守北疆的廣晉王都趕來岐東。”

順著她的眼神看去,在廳中有一紅衣束發男子,被眾多官員圍在其中,噓寒問暖,脫身不得,他的眼中漸漸流露出煩躁的神色,臉上卻始終掛著謙遜的笑。

夕顏問道:“那紅衣男子便是廣晉王?”

“是,”嫻妃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夕顏和麗良媛同時起身,向嫻妃請安。

“起來吧,”嫻妃虛扶一把,示意她們起身,“怎麽,榮妃娘娘還沒到嗎?”

“來遲一步,還望娘娘見諒,”緊跟著趕來的榮妃上前,也向她行了禮。

“姐姐怎麽行這麽大的禮啊?”嫻妃掩著嘴,眼中閃過一絲得色。

“妹妹被封為嫻淑妃,位份在我之上,理應向妹妹行禮。”

榮妃臉上嚴肅的表情讓嫻妃一怔,繼而轉過身,說:“咱們先進去吧,皇上要過一會才來呢。”

三人跟著她進了前廳,嫻妃拉著夕顏一起,坐在右首,榮妃隻得與麗良媛坐在了左首。

見嬪妃入座,堂下站著的官員也紛紛按照官階坐下,一時堂中亂紛紛的。

這時,魏長林細長的嗓音響起,“皇上駕到。”

隻見皇帝穿著玄青色朝服從後堂走了出來,示意大家平身就坐。

眾人皆找到位子坐下,唯有廣晉王還站在堂上,抬眼看著皇帝。

“皇弟,你的位子在這裏,”皇帝伸手一指,在他龍案右方有張獨立的案桌,桌上放了一壇酒,“知道你喜歡南方的‘百花釀’,朕特地命人從湘南快馬加急送來。”

廣晉王的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在皇帝麵前單膝跪下,“如此,臣弟就卻之不恭了。”

有內官上前,為個人門前的酒杯斟上美酒。皇帝舉起酒杯,朗聲道:“為我大曜王朝大勝北辰國,幹杯。”

大家一起舉起酒杯,慶祝著戰事的勝利。

“皇帝,這次你就隨朕一同南巡,等回京後,朕要大大的封賞。”皇帝偏首對著廣晉王說道。

“皇上,聽說這次還捉到了北辰國的皇子?”嫻妃放下了筷子,看向皇帝。

皇帝笑而不語,望著廣晉王,示意他回答。

廣晉王忙向嫻妃行了禮,答道:“回娘娘,確實捉到了他們的二皇子,現正在押往京城的路上,估計等皇上南巡結束就能親自審問了。”

皇帝哈哈大笑,拍著手說了兩聲“好”,又示意內官添酒。

夕顏抬頭看著皇帝,他原本冷俊的麵龐此刻柔和了不少,臉上的笑意那麽深,甚至連眼角都笑出了細紋。她輕啜口酒,香而不濃,甜津辛辣的酒液滑過喉頭,留下一路灼熱的感覺。

夕顏看向外堂,從岐東附近趕來的官員,在皇帝的授意下,紛紛敬酒,你來我往,觥籌交錯,一派熱鬧景象。

唯有睿文,他始終筆挺的坐著,隻偶爾的喝一口酒,吃兩口小菜,眼睛卻不停巡視著大堂內的一切,眼中滿是戒備的神情。

見她不動筷子,嫻妃拉了拉她的手問:“妹妹怎麽不吃菜?”

她回神,視線落回自己手中的酒杯,“百花釀此等美酒當前,誰還會記得吃菜?”

嫻妃笑指著她,“妹妹也會品酒嗎?”

“妹妹隻是隨口說說的,這酒雖然好,可是後勁太強,”夕顏向她莞爾一笑,用手撫了撫額頭。

嫻妃見夕顏的臉突然紅了起來,關切的問:“妹妹可是不勝酒力?”

夕顏點點頭,“許是妹妹沒有休息好,所以覺得有些頭暈。”

說罷,她繼而看向皇帝,起身行禮,“皇上,嬪妾覺得身體不適,請容許嬪妾先行告退。”

皇帝停下與廣晉王談笑,放下手中的杯子關切的問:“需要請太醫嗎?”

夕顏忙搖頭,“許是著了風寒,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皇帝眼中的憐惜一閃而逝,他向夕顏點點頭,“如此便去歇息吧。”

夕顏上前行了禮便往後堂走,路過榮妃身邊時,聽到她用皇帝都聽得到的聲音跟麗良媛耳語:“著了風寒,我看是微服太累了!”

夕顏抬頭,看著她笑了下,施施然出了前堂。

寒夜料峭,一輪明月高掛夜空,更憑添了幾分清冷。

夕顏獨自一人走在諾大的行宮,因為前堂宴請,所以泰半的內官和宮女都去了前堂,一路行來居然沒有碰到一個人。涼風吹過,她緊了緊自己的披風,心底沒來由的起了陣陣涼意。

她抬頭望向天上的明月,廣寒宮中的嫦娥,孤身一人,被困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就如她被困在了這後宮一樣,從此便與寂寞為伴。

“主子,您回來了,”夏至的聲音驀的響起,讓夕顏回了神,原來她已經走至自己的寢殿門口,夏至正在門口等她。

“嗯,”她點了頭,隨夏至進門,因著夕顏怕冷,室內早燃起了炭火盆子,熱熱的暖氣熏上來,讓夕顏的酒意登時發了出來,一時有些頭暈。

勉強撐著洗漱妥當,夕顏靠在了床頭,月光透過雕花的窗格灑了進來,滿室的馨白,夕顏就在這樣的月色下,看到了皇帝向她走來。

染上月華的絲緞衣物,發出幽白的光,亮亮的有些晃眼,他的身子挺拔,站在夕顏麵前,偉岸有如天神臨世。

此刻的他正一臉的得色,坐在夕顏的床邊。

“兩日後咱們就出發,繼續南下,”皇帝輕觸夕顏因醉酒而微閉的雙眸,他的雙眼也醉眼朦朧,凝視著夕顏酡紅的雙頰,一低頭,輕輕咬在了她的唇上。

夕顏偏了頭,看向了床的內側,躲過了皇帝的再次侵略。

“怎麽了?”皇帝不悅的看著夕顏,不明白她今日何以變得有些冷漠。

“南巡四日水路,榮妃娘娘就暈了四日的船,皇上有否去探問過?”夕顏閉上了雙眼,幽幽的說。

皇帝怔了怔,望著她:“你今兒到底是怎麽了?”

夕顏搖頭,“沒什麽,嬪妾隻是想起了‘雨露均沾’這四個字。”

“你是在推朕走嗎?”皇帝收了手,直起身體,眼神微微眯起,充滿危險的氣息。

“沒事,既然皇上不想走,那就早點歇息吧,”夕顏移向床的內側,拉過被子蓋了全身,麵朝向裏。

皇帝倏的站了起來,在床前來回的踱步,“杜夕顏,你不要仗著朕寵你就肆意妄為,別以為朕舍不得治你。”

聽著皇帝憤然的語氣,夕顏坐了起來,望著皇帝歎了口氣,“嬪妾並不是使性子,實在是,南巡這麽多日子以來,皇上都隻來嬪妾這裏,微服又是和嬪妾一起,這樣會讓姐姐們覺得嬪妾是一個霸道擅寵,不識大體的人。”

皇帝止步看著夕顏,她正裹著被子楚楚可憐的望著他,讓他滿肚子的憤懣都發泄不出來。

他揮揮手,“也罷,是朕沒有考慮周全,今日起,朕不會再來你這裏,隻是兩日後,你要陪朕繼續微服。”

夕顏隻得點頭,也不看皇帝,自蓋了被子睡去。

皇帝盯著她看了一會,無奈的轉身離開。

“主子,怎麽皇上走了?”夏至走了進來,為夕顏放下床帳。

夕顏的眼空洞的盯著夏至的動作,“是我讓他走的。”

“為什麽啊?”夏至的手頓住了,她實在想不明白,後宮中的女子,隻有緊緊抓住皇帝,但求皇帝專寵的,自己的主子聖寵眷隆,為何會將皇帝往別人身邊推。

“你不明白,”夕顏輕歎,她想起了今天嫻妃看著榮妃的眼神,以及麗良媛說的話,這一切都讓自己寒心,這暗藏危機的後宮,將湮沒掉她的後半生,她隻想安安靜靜的生活下去,難道就連這麽簡單的願望都無法達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