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要變天了
雲龍公司總部位於臨天市中心中華路的中段。這裏是最繁華的商業街的最繁華處。二十八層的雲龍大廈,是這座古老的城市目前最高的建築。
大廈的最頂層整個一層都是朱雲龍私有地盤。作為一手創建龍虎幫和雲龍實業公司的老大,朱雲龍的確有這個實力和資格擁有它。
“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怎麽想了會兒事情,就頭疼。”朱雲龍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袋,將手中早已經熄了火的半截巴西雪茄,插在煙缸上,緩緩地站起身,走到寬敞明亮地落地窗前,伸手拉開水藍色的窗簾,打開一扇窗子。
習習秋風將一陣城市中特有的喧囂吹進屋子裏。雖然隱隱約約,但是此時,朱雲龍覺得有些刺耳。
望著大街上微如螻蟻的人群,比甲蟲大不了多少的車輛在緩緩地蠕動。朱雲龍心中泛起些許苦笑。
當年站在這城市最高處的那種豪氣和驕傲,早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淡漠。有誰知道平時威風八麵,曾經叱吒省城渾身光環閃耀的朱雲龍,現在正愁得焦頭爛額,心緒不寧。
因為朱雲龍肩負著雲龍公司和龍虎幫兄弟們生活保障的重任,兩萬多名兄弟啊!要吃要喝,沒有什麽大的舉動之下,每日的消耗的金錢也是大得嚇人。而且朱雲龍念舊之心較強,還要照顧一些曾經和自己出生入死,為龍虎幫的今天,徹底失去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而喪失了勞動能力的兄弟們,還有他們的家屬。
一個月沒有一兩千萬的收入根本維持不了這個龐大集團正常的運轉。雲龍公司手下的產業,經過十幾年的整合,已經由黑轉白,一些見不光的無本生意早就嚴令手下洗手了,禁止再碰,以免落個禍國殃民千夫所指的千古罵名。
可目前這個風起雲湧的時代,後浪總是無情地追逐超越著前浪。
國內經濟大潮的衝擊,同行正常競爭的角逐,甚至國際風雲的變幻,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雲龍公司本身的存在和發展,使朱雲龍一刻也不敢停下前進的腳步。
錢不掙不行,掙少了也不行,而且還隻能光明正大的掙。隻要他朱雲龍還當一天龍虎幫的大當家、雲龍公司的董事長,就不願意看到自己和無數兄弟們用血汗換來的這座雲龍大廈傾倒下去。即使不為自己,那些地底下曾經一起並肩戰鬥的兄弟們的眼睛也在看著他呢。
可是朱雲龍最近總感到有些力不從心,身心疲憊的提不起精神來。酒樓和房地產等傳統生意不再是永不枯竭的提款機,很多生意不太景氣,效益每況日下,前景也不怎麽看好。
近幾年,國內家用轎車供不應求,發展前景可觀。自己兩年前倒是從H國引進一條汽車生產線,投產之初也是風風火火,很是風光了一把。不知不覺雲龍製造已經成了公司的支柱產業之一。
但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今年年初國家新規定地排放標準出台,不符合標準的家用轎車一律停產,一年之內更新設備和技術,合格的品牌才可以投放市場。國家的這一雷霆舉措,無疑給一些中小型汽車製造業的倒閉或者被兼並的命運,安排上了日程。
雲龍汽車製造也在衝擊之列。生產的銀龍汽車,硬件沒有絲毫問題,可是排放技術卻遠遠落後《排標》,不改變現狀的話,停產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更換新的技術,談何容易。核心技術的開發和研究,以及技術的更新能力是衡量一個企業規模的重要標準。中型企業之所以稱之為“中型”,在這些軟件方麵的空白,就是其中一個致命的原因。在知識產權日益完善的現代社會,技術壟斷是不可避免的衍生物。
像雲龍公司這種二級製造廠家,想得到最新的技術支持,隻有從別人手裏購進相關技術一條路。而如今,《排標》一出,相關技術更是水漲船高。報價都是天文數字。
以雲龍公司目前的狀況,購進技術的資金缺口非常大。內部尚且周轉困難,實在無力堵上這個大坑。解決三分之一的缺口已經是拿出全部的家底來了。省市兩地銀行係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從中作梗,最近很不給朱雲龍麵子,以各種借口拖著就是不給貸款。
雲龍公司猶如一個跑累了的巨人,繼續補充必要的水分。否則必將陷入困境,舉步維艱,也可以說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好不容易說動H國那邊,技術融資可以商量,以借貸的形式先提供給雲龍汽車製造,然後分期還款。可是那個韓宇公司的代表——金氏家族的接班人——金卜昌還看上了琳兒,非要和琳兒多接觸多接觸再說。明擺著要挾朱雲龍,想要暫時無償提供技術,就拿女兒來換。否則免談,買賣桌子上沒有人情可講,你朱雲龍一手拿錢來,我就給你核心技術,一個子兒也不能少。一副趁人之危乘火打劫的洋狗嘴臉。
金卜昌托人給朱雲龍帶過話來的時候,朱雲龍跳起來就把金卜昌家祖宗八輩女性問候一遍。要是以前的朱雲龍絕對不讓金卜昌站著離開中國,可是後來冷靜下來,權衡利弊一天一夜之後,最終隻得長歎一聲。強忍怒火,虛著心眼地去做女兒的工作,希望女兒去應付幾天。以女兒的身手和性子絕對不會讓金卜昌占到便宜,也許糊弄幾天,事情有轉機也說不定。何況,金卜昌這方拿不下來的話,自己目前真的無法可施。隻能幹等著技術監督局的人把廠子給封了。
麵臨的困境多拖一天就更難辦一天。兩萬多兄弟的飯票在自己手裏捏著。總不能叫秦虎去帶著兄弟們重操就業,刀裏來火裏去,天天提著腦袋,過那種有命拿錢沒命享福的日子吧。那些兄弟們也有父母,妻子兒女,兄弟姐妹。
自己當老大的,雖然心疼自己的寶貝女兒,可是為了兩萬多名兄弟們的安定幸福生活,為了雲龍大廈屹立不倒,也隻好犧牲一下女兒的色相了。
可沒想到琳兒一聽就急了,轉眼出去好幾天不見人影兒,電話也不接。她媽媽快從國外考察回來了。知道自己把女兒給逼走了,她媽媽肯定跟他沒完。他朱雲龍天不怕地不怕,那是以前。現在他最怕老婆跟他翻臉。
可是這一切都是自己搬起的石頭,怪得了誰?
琳兒去H國讀研已經一年多了,很長時間不見麵,朱雲龍有點想女兒了。而且這次和H國人談判正好缺一個翻譯。朱雲龍心眼一活動,想起自己的女兒。當夜就打電話把朱琳叫了回來。本想在眾人麵前得瑟一把:我朱雲龍有一個十九歲就讀研究生的女兒,而且H語說得呱呱叫。自己這個大老粗的身世,也會從此改觀,麵子上也好看不是。不過,本來給自己長臉的好事,現在卻弄得不上不下,還差點害了女兒。朱雲龍現在想起來,把腸子都悔青了,心裏這個難受,就別提了。
回頭怎麽跟她媽媽解釋啊?一想起琳兒他媽,楊玉嬌生起氣來那股子狠勁,朱雲龍一陣頭大。覺得自己這兩天老了十歲不止。頭發開始往下掉,還有點由黑變白的趨勢。
“MD!都快下午三點了。虎子跟哪些老混蛋們談得怎麽樣?”朱雲龍望了望一人高的古式座鍾,一想起平時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家夥們,心裏有些焦急,也有些替秦虎擔心。但願過去那點老交情還管用,畢竟年年沒少給他們進貢。吃人家最短,拿人家手短不是。
樓道上傳來朱雲龍期待已久的咚咚聲。
回來了!
朱雲龍三步並作兩步,小跑到門前,親手拉開沉實的實木大門。
“虎子,回來啦!那幫混蛋怎麽說?”
秦虎陰沉著臉,青灰色長長的疤痕有些輕微地抖動。一把拽下肩上依舊披著的西裝,隔著老遠扔到比床小不了多少的黑皮沙發上。怒氣衝衝地說:“狗-娘養的!那群東西,一句TM人話沒有,咱們每年的幾百萬都白喂狗了。龍哥,要不是你常說和氣生財,我叫他們怎麽吃進去,給我怎麽吐出來!”
朱雲龍知道自己這個兄弟的火爆脾氣,一旦發怒天王老子的胡子也敢去揪下來。雖然心中的一絲期待落空,有些失望,但是也不能在這當口,再給他火上澆油。
“行了,虎子先坐。說說他們怎麽說的,真的一點麵子都不給?”
秦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起一根雪茄,點著了,就猛吸一大口,衝勁兒嗆得他直咳嗽。
“都忌煙好幾年了,就別抽了。喝點啥?五十六度的五糧液?還是二鍋頭?”
朱雲龍深知秦虎嗜酒如命,而且度數低的從來不喝。
“二鍋頭吧!要六十五的。”秦虎將抽了一口的雪茄狠狠地碾碎在煙缸裏。盯著朱雲龍手裏的酒,眼睛裏放著異樣的光彩。
等朱雲龍走過來,一把奪過酒瓶子,用牙一咬,瓶蓋兒吐在一邊,一仰脖,咕咚咕咚,喝涼水似地,滿瓶酒轉眼下去一半。臉上的疤痕立刻有了肉色,泛起了紅光,火氣也隨著酒精下肚消了幾分。
“省建行的老楊苦了半天窮,臨了才鬆口,答應給五百萬。狗-娘養的,上次他兒子出國,一張嘴就借一百萬。當時咱們連個锛兒也沒打就給了。現在可好,才五百萬,拿咱們當傻子,當成要飯的打發。馬拉戈比的!”
“市工行的老張、農行的老李、建行的王麻子……”秦虎捏著手裏的空酒瓶子,眼瞧著朱雲龍拿著的另一瓶酒發愣,不往下說了。
“你小子是不是饞壞了,跑我這打土豪來了?”朱雲龍無可奈何地將酒遞給他。
秦虎嘿嘿笑著,接過酒瓶子,如法炮製,喝了一大口,才接著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史雲這丫頭別的沒和我嫂子學會,管男人倒是很有一套,家裏連酒瓶子都看不見。”吧嗒吧嗒嘴,享受著高度數酒精給他帶來的莫名其妙地感覺。
“市行那幫孫子不提也罷,最高的才一百萬,給咱們塞牙縫兒都不夠。平時跟咱們要錢,要小姐的,還TM得挑三揀四,完事係上褲腰帶就走。嗎的!龍哥。咱們是不是老了,這麽被人耍著玩兒,我虎子心裏堵得慌啊!”秦虎把空酒瓶子往茶幾上一蹲,身子仰倒在沙發上,瞪著天花板不言語。
“這也怪我,太托大了。平時一點證據也沒留下。本以為在省城這塊地盤上,咱們的臉夠大,用不著抓別人小辮子過日子,沒想到,大意失荊州哇。”朱雲龍也是一臉的後悔。
“不過。虎子,你沒覺得不對勁兒?這裏邊兒透著點別的啥事?”朱雲龍點著一支煙,透過煙霧望著對麵的秦虎。
“是啊!按理說,他們不應該不清楚咱們哥兒倆是啥出身,他們就不怕咱們會翻臉?難道……”秦虎一激靈坐了起來。
“有人要攪混水,拆橋過江!”
“沒錯!臨天城數咱們的盤子最大,咱們要是倒了,省城就成了一盤散沙。到時候有人登高一呼,嘿嘿!這天可就要變了。”秦虎噌的一下站起來。眼睛裏綻放著點點精光。猶如一條剛剛睡醒的雄獅。
“龍哥,看來咱們要活動活動身子骨了。我秦虎這些年雖然有點手生,可還沒老得連刀都拿不動。龍哥你的腿腳也沒落下吧?”
“好!虎子!還和當年一樣,你衝前邊,我斷後!看看是誰吃了虎膽,敢在咱哥倆兒頭上拉屎,叫他有命出門,沒命回家!”朱雲龍一拳把麵前足有五厘米厚的實木茶幾打了個窟窿。
卡啦卡啦,幾聲悶雷,突然響自天空,玻璃窗外不知道何時,已經烏雲翻滾,猙獰狂卷,整座大廈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要變天了!
哈哈…..
兩人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同時放聲大笑,笑聲穿過大廈的玻璃,迎著雷聲和滾滾而來的烏雲,響徹省城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