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元節

第十八章 上元節

農曆新年的熱鬧還未散盡,一年一度的上元節已經如期而至。汴梁城內,一片燈火通明,原本還算寬敞的大街此時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平日裏生意就不錯的一些煙花之地,此刻門庭若市。不隻是那些有錢的公子王孫,連一些年過五旬的老人和剛剛十二三歲的少年也興致滿滿的攬著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風塵女子走進深閨。街上賣元宵的根本閑不下來,賞花燈猜燈謎累了的男女老少都願意歇下來吃一碗熱氣滾滾的元宵。隻有那些書香門第的公子小姐流連在燈火璀璨之間,對著一副副燈謎苦苦思索。若是尋常的燈謎,大家稍微想想,便能答出,燈謎的主人便會笑著奉上一些討人開心的小禮物。換做是那些難猜的燈謎,便會在那攤位前聚滿了人,大家前思後想不得答案。

汴梁城四大公子的頭號人物趙從約此時滿臉春風,在他左右各有一名美豔動人的女子挽著他的手,身後還跟著十幾個汴梁城裏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家的公子小姐。他們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這種熱鬧的節日自然少不了他們的身影。一群人有說有笑,見到有燈謎便猜上一猜,若是哪位公子最先猜出,便會博得在會的美人們一笑,享受著從身邊投來的羨慕的目光。

“趙公子,你看這幅謎麵好有趣。天運人功理不窮,有功無運也難逢。因何鎮日紛紛亂?隻為陰陽數不同。妙哉妙哉,奴家實在不知道這說的究竟是何物?”一直在趙從約的身邊挽著他胳膊的一名女子看著一副燈謎,輕笑著說。

趙從約雖然外表上像個執絝子弟,其實他不但自幼習武,在武學上是個好手,在四書五經上也頗有造詣,常常令一些老一輩的官員對他讚不絕口。它能成為汴梁城第一公子,著實是有一番真本事的。一路走來,數他猜出的燈謎最多,此刻見身旁的佳人問他,他便扭頭看向那燈謎,隻用了幾秒鍾,便嘴角上揚,輕笑道:“這個簡單,我猜這謎底必然是算盤。”

“趙公子果然聰敏過人,謎底的確是算盤。這兩個泥塑的小人兒,是給猜中謎底之人的獎賞,公子不嫌醜陋便拿去吧。”燈謎的主人笑嗬嗬的取出了一對泥人兒,雙手奉上。趙從約也不嫌棄,從他手中接過,分別遞給了身邊兩名女子,道:

“你們兩個都是聰穎的女子,下一個燈謎誰若是誰先猜出,本公子就為她畫一副美人圖。”

兩名女子聽罷不由暗暗的較上了勁,紛紛等著趙從約出題。趙從約一行人繼續向前走著,卻發現前方有一處花燈攤位前聚了幾十個人,趙從約不禁好奇的帶著眾人走了進去。那圍成一圈的人都認得這位趙公子,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讓他走到了最前去。趙從約看向一隻燈籠上寫的謎麵,默念道:“紅娘子,上高樓,心裏疼,眼淚流。答一物什。”

趙從約低下頭默默想著,實在想不出究竟是何物。猛然間想到答案,趙從約拍手大叫道:“我知道答案了,謎底是蠟燭!”

“趙公子猜對了,謎底的確是蠟燭。”

這聲音好熟悉。趙從約抬起頭看到那燈謎的主人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失聲大喊道:

“唐管事!”

唐宋見到趙從約,倒一點也不驚訝,拱手回答道:“唐宋如今已不再是管事了,趙公子倒是別來無恙,風采依舊。”

趙從約之前也不知道他本名,隻曉得他是曹府的管事,姓唐,此刻見到唐宋可謂意外之至。幾天前他聽人說曹家莊在除夕夜被人一把火屠了滿莊,當時還以為這唐宋也在其中遇害,心裏還默默惋惜了一聲。趙從約笑看著唐宋,說道:“唐兄你不做管事,怎麽卻在這裏擺起了花燈攤子,嗬嗬你這燈謎好讓人難猜啊。”

唐宋施施然道:“趙公子有興趣可以看看我這裏其他的幾幅燈謎,還未有人猜出。”

趙從約聽他說罷,便看向另外三幅燈謎,隻見一副上寫著“城牆四圍立諸侯”,另一幅上寫“元末明初不統一,張弓搭箭射向前”,最後一幅上寫“從此君王不早朝”,這三幅燈謎,分別對應了一字、一詞、一人,著實讓人難猜。

趙從約反複思考了良久,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唐兄,本公子想了半天實在是想不出這三幅謎麵的答案,你這燈謎好生奇怪。”

“在下想到一些答案,這位唐公子,你且聽我說的對不對。”

趙從約話音剛落,就聽到身邊有人說道。他和眾人紛紛順著聲音看去,隻見說話那人是一個三旬左右的方臉男子,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滿臉的絡腮胡子,一對芝麻綠豆似得小眼兒在臉上看起來既不勻稱。趙從約見他長相粗鄙,穿著簡陋,頓生厭惡之情。語氣不善的說道:“本公子尚不能答出的燈謎,你一個粗人能想得出來?”

那方臉漢子聽罷一笑道:“趙家公子,你莫看俺像個粗人,俺在三年前便已經中過進士,是如假包換的讀書人。”

這大漢方一說罷,就見周圍人一陣嗤笑。開什麽玩笑,長成這樣的讀書人,若是孔夫子泉下有知,不知是否會被氣得喊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唐宋看著他淡淡說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位兄台若腹中有真學問,盡管說出來,唐某這兒準備了一項薄禮,不知兄台能否拿走。”

方臉漢子讚許的看了一眼唐宋,悠然說道:“唐兄弟,你這第一幅謎麵,謎底是個玉佩的玉字。”

“不錯,正是玉斧的玉字。”

這漢子猜中了第一幅燈謎,人群中頓時一陣嘩然,還未等回過神來,那漢子又說道:

“第二幅燈謎,這“元末明初不統一”雖然句意難懂,不知所雲,但其所指的是一個兄弟的兄字。“張弓搭箭射向前”,說的是兄弟的弟字,你這第二幅謎麵,謎底是兄弟。”

“不錯,正是這兄弟之情的兄弟。”

方臉漢子連解開兩道難住眾人的燈謎,此刻再沒人敢小覷他。卻見這漢子又答道:“這“從此君王不早朝”是取自白樂天《長恨歌》點評中的一句,原文前後句為“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在下愚鈍,思索半天實在不知是何人,難道是那華山著名的睡仙人陳摶老祖?”

“兄台,真可惜,這次你可錯了。”唐宋微笑道“這最後一幅謎麵,謎底是臥龍先生諸葛亮。君王不早朝,那是何處去了?自然是在寢宮睡覺嘍,那不正是“臥龍”嗎?”

“哈哈,妙,妙。好一個臥龍。哈哈,既然謎底已經解開,在下便不再久留了。唐兄弟,告辭了。”說罷,那方臉漢子便作勢要走。唐宋卻喊道:“兄台,我這還有最後一幅謎麵,不知你是否願意猜上一猜。”

方臉漢子停下腳步回應道:“願聞其詳。”

“這最後一幅謎麵,就是之前四幅燈謎的謎底。”

蠟燭、玉、兄弟、臥龍?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方臉漢子一頭霧水的說道:“在下實在沒有頭緒,還是請唐兄弟親自揭秘吧。”

“這最後一幅燈謎,我卻不能親自解。”

方臉漢子一翻白眼,心道:莫非根本就沒有謎底,專門來消遣我的?想到這,他鬱悶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在下還是告辭了。”

“兄台,還未請教姓名。”

那漢子猶豫了一番說道:“在下王化基,字永圖,正定人士。來日方長,希望和兄台有緣再見吧。”說罷,頭也不回的擠開人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王化基,原來是“文章換桂一枝秀,清白傳家兩弟貧”的王化基。”唐宋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默默點了點頭。

趙從約本來有意待那漢子答不出來上前奚落一番,可是人家三道題答出了兩道,莫說沒什麽可說的,他自己也十分佩服。此時見人群漸漸散了,他便走到唐宋身邊笑著說道:“唐兄,你還沒告訴我怎麽會來汴梁這裏賣起了花燈?”

唐宋哪裏好意思說是下好了套,專門在此守株待兔,等著抱他趙公子的大腿。於是幹笑一聲道:“來到汴梁後,我本想先去樞密使府上找到曹家大小姐與二公子,不料那曹家居然閉門不見客。在下口袋中銀子也所剩不多,便想先找份能夠糊口的營生。萬般無奈隻能出此下策。”

趙從約眼珠子一轉,哈哈一笑道:“唐兄,你忘記我昔日對你說過的承諾嗎?為何不去太傅府找我。”

“我確實想到去投奔趙公子。不過,如今曹府一案尚未查清,在下身上還有重大嫌疑,這幾日便有大理寺的人在暗處觀察我。趙公子難道不用避嫌嗎?”唐宋這般說著,偷偷觀察著趙從約的臉色。果然趙從約眉頭一皺,沉默了一番,而後堅定的說道:“今日見了唐兄所出燈謎,在下深知唐兄是個有真本事的人,在下就冒這個險。唐兄,你隨我回去,做我的幕僚,我猜他大理寺也不敢在本公子頭上撒野。”

唐宋嘴角上揚,頓首拜謝。

王化基從唐宋處離開後,腦袋裏思索著唐宋給他留下的最後一道謎題,也沒了看花燈的興致,一路走回了翰林使程德玄的府宅。自從趙光義繼承大統後,有從龍之功的程德玄便步步高升,他官拜翰林使,又被給與了總禦營四麵巡檢的實權,可謂春風得意。於是和大多數官員一樣,他的小資生活也漸漸過的越來越滋潤。每天從宮裏回來,他都要喝新鮮的茶葉,吃進貢的水果,找府上的婢女捏腳捶背。此刻,他正享受的有滋有味,見王化基回來了,便問道:“化基回來了,外麵如何,可是十分熱鬧?”

王化基欠身行禮道:“大人,下官上街遊玩未通報大人,請大人責罰。”

程德玄擺手道:“你現在是我的幕僚,又有功名在身,不需要再和以前一般謙卑。時候也不早了,不必在意本官,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是,大人。”王化基說完,便緩緩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