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靜芸在那棟屋子前徘徊,已經超過十五分鍾。

屋子位於市郊,是棟三層高的老舊樓房,大門上的紅漆早已斑駁,外牆爬滿枯黃的長春藤,庭院裏則是長滿雜草與藤蔓。

她低下頭,看著掌心的紙條,再次確認地址無誤。然後,她深吸一口氣,伸出嫩如春蔥的指,顫抖的按上電鈴。

刺耳的電鈴聲響起,她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挪開。

晶瑩的眸子,往門內望去,粉嫩的小臉有些膽怯,還有更多的期待。

屋內靜悄悄,沒有半點動靜。

她站在門外,耐心的等了又等。四周落葉飄飄,落下一葉又一葉,她數到第二十片落葉時,才又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去按電鈴。

刺耳的電鈴聲,再度響了起來。

還是沒反應。

越過紅漆木門,隔著淩亂的庭院,往樹蔭下的樓房望去,落地窗的後頭,看不到半個人影。

唔,難道——難道江震不在家嗎?

她不肯死心,決定再試最後一次。

電鈴聲三度響起,催魂似的響了又響,她牢牢按住電鈴,忍著那刺耳的鈴聲,直到食指發酸、直到耳裏轟轟作響——

厲聲的咒罵,有如平地炸雷,陡然從屋內傳出。

「***!別再按了!」

他在家呢!

隻是聽到江震的聲音,她就覺得臉兒發燙。她匆忙收回嫩指,緊張而期待的站在門前,乖乖等著。

咒罵聲從屋內,一路穿越過庭院,來到門前。

木門被粗魯的打開,重重撞在牆上,斑駁的紅漆又被震落些許。江震像是一頭被激怒的猛獅,眼裏滿是紅絲,臉上凶惡的表情,像是想把按門鈴的人活活掐死。

「媽的,誰啊?!」

震天價響的咒罵,轟得靜芸用雙手遮住耳朵,縮著脖子,忙不迭的道歉,急著說明來意。

「對不起,打擾你了嗎?那個——呃,我是來拿——」話才說到一半,卻因為眼前的「美景」,瞬間沒了聲息。她張口結舌,呆望著江震,晶亮的眸子瞪得又圓又大。

哇,他沒穿衣服呢!

嚴格說來,江震是沒穿上衣,精壯的身軀半裸,下半身隻穿著一件黑色的拳擊短褲,露出結實有力的雙腿,性感的男性魅力,簡直讓任何女人都無法招架。

隻可惜,白色繃帶從他的右肩橫越寬闊的胸膛,厚厚的裹了好幾層,破壞了這幅「美景」。

「你受傷了!」她驚呼出聲。

「我知道。」

江震麵有慍色,步伐一轉,健碩的身軀往屋裏走去。

靜芸抓緊拚布背包,急急追了上去。「江先生,我、我我我我——我是來拿毯子的。你記得嗎?大姊結婚那天,我們約好的,你要我周二過來拿。」她亦步亦趨,一路跟進了屋裏。

「毯子在牆角,出去時記得把門關上。」他頭也不回的說道,走進客廳後,就直直朝臥房走去。

失望的情緒,悄悄爬上心頭。靜芸咬著唇,心裏惋惜著,沒機會跟江震多多相處,少了一次培養感情的大好機會。

她提起防塵袋,考慮著是不是該跟他說聲謝謝,或者道聲再見——

砰!

臥房內傳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江先生!」靜芸丟下防塵袋,顧不得羞怯,匆匆的跑進臥房。

窗外的綠蔭,遮蔽了陽光,臥室內顯得好陰暗。偌大的空間裏,隻有一張大床,沒有其他家具,半裸的江震,就趴伏在床上,緊閉著雙眼,薄唇抿成一直線,忍受著強烈的痛楚。

剛剛的聲響,似乎就是他跌趴在床上的聲音。

還好他是摔倒在床上。不過,就算是摔倒在床上,肯定也很痛吧?!

靜芸站在床畔,小心翼翼的低頭,端詳著江震的臉色。晶亮的黑眸,掃過那張俊臉,因為瞧見他灰白的臉色,眸底浮現深深的擔憂。

床邊的地板上,散落著幾包藥袋,她悄悄撿拾起來察看,發現每一包的封口都完好如初,未曾拆封過。

「江先生,你還好吧?」她擱下藥包,靠得更近,烏黑的發辮垂落,不經意掃過他的肩背。

他睜開眼睛,因為疲倦與虛弱,未經半點掩飾的眼神,比平日更銳利灼人。

「你還有什麽事?」

「你沒有吃藥嗎?」她輕聲問道,又看了藥包一眼,發現這些藥,都是昨天開出的。

銳利的眸子再度閉起,江震悶聲不答,幹燥的薄唇抿得更緊,剛冒出的胡渣,滿布強壯的下顎。

「我幫你倒一杯水,好不好?」她柔聲開口,試探性的問著。

躺在床上的他,一動也不動。她忐忑的等了一會兒,幾乎要以為他已經睡著,或者昏過去了,才聽見一聲鼻音,從他嘴裏哼了出來。

「嗯。」

喜悅點亮了她的眼兒,她如領聖旨,邁開腿兒,咚咚咚的跑出臥室,在客廳張望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廚房。

廚房很幹淨。

實際上,是太過幹淨了。

廚房裏一塵不染,流理台上隻擱著一台微波爐,看不見鍋碗,也看不見開飲機,更找不到熱水壺,而瓦斯爐台更是嶄新簇亮,新得像是從來不曾使用過。

她打開櫃子,找到一些警政署在過年過節時,送給警員們的鍋碗與杯子。她拿出一個杯子,洗淨之後,才打開冰箱,繼續搜尋飲用水。

冰箱裏頭,隻有啤酒與礦泉水,唯一稱得上是食物的,是置蛋架上的兩顆雞蛋。她拿起雞蛋,卻發現雞蛋輕得出奇,她疑惑地搖了一搖,卻赫然發現蛋裏麵竟然是空的,真不知道是在冰箱裏「長眠」多久了。

難怪江震會這麽虛弱,他受了傷,卻沒吃藥,甚至也沒吃什麽食物!

靜芸倒了一杯礦泉水,走回臥室裏,在床邊蹲下。

「江先生。」她小聲的叫喚,等到他睜開眼,勉強坐起身子,才將水送到他麵前。

他接過水,仰頭一飲而盡。

「你有吃東西嗎?你都沒有吃東西吧?」她追問著,心裏滿是擔憂。

江震大手一鬆,把空杯擱下,徑自又倒下休息,臉色比先前更灰白。

空杯在床上滾啊滾,眼看就要跌下床,她慌忙伸出手,接住那個杯子,嚐試性的再度開口。「我弄點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輕柔的聲音再度響起,像是惱人的小蜜蜂似的,在他耳邊嗡嗡叫個不停,持續幹擾他休息。

他再度睜開眼睛,望著那張熱切的小臉。

「你沒別的事幹嗎?」

靜芸咬著唇,想了一會兒。

「嗯,我下午沒事。」她純摯的回答,長睫輕眨,絲毫不介意他粗魯的口吻。「這樣吧,你休息一下,我去出去買菜,一會兒就回來。」說完,她就抓起背包,匆匆的跑了出去。

江震半撐起偉岸的身子,還來不及開口,她已經出了門,還奉行他先前的吩咐,乖乖把門關上。

他虛弱的閉上雙眼,又倒回床上,薄唇吐出無聲的咒罵。

該死,他還得再起來,替她開門一次!

采買大量食材後,靜芸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她提著大包小包,一路衝回大門前,才陡然停下腳步,瞪著緊閉的大門發楞。

唉啊,糟糕,門關上了!

逼不得已之下,她隻能伸手,去按那個刺耳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電鈴,然後快快收回手,在門前探頭探腦的等待。

一會兒之後,門內有了動靜,江震拖著步伐來開門。這次,他的臉色死灰,薄唇緊抿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打開門之後,高大的身軀一軟,幾乎就要癱倒。

靜芸丟下手裏的大包小包,連忙跨前幾步,想也不想的伸手,撐住他健碩的身子,就怕他昏倒了。

「江先生,你還好吧?」軟嫩的雙手,平貼在他胸上,強烈的男性氣息,讓她臉兒暈紅,而他的體重,卻讓她纖細的手臂難以支撐。

高大的身軀又滑下些許,她雙手發麻,顫抖得更厲害。眼看江震就要摔倒,她情急之下,隻能再跨進一步,站進他懷裏,讓他全身的體重,都倚靠在她的肩上。

江震的頭,緊靠著她的頸窩,熱燙的男性呼吸,吹拂過她的頸、她的鎖骨,讓那張粉嫩的臉兒,轉眼羞得像是紅蘋果。

她從來不曾跟男人靠得這麽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與他熱燙的體溫……他是這麽熱,黝黑平滑的肌膚火燙,就像是——就像是——

晶瑩的眼兒,突然瞪大。

天啊,江震在發高燒呢!

羞得有幾分忐忑的情愫,陡然被擔憂取代,靜芸深吸一口氣,挺直單薄的肩背,用盡吃奶的力氣,撐著江震往屋內走。花了十幾分鍾後,半昏迷的江震,終於被她拖回臥房,放回床上躺好。

顧不得自個兒的疲累,她坐在床邊,整顆心都惦在他身上。

嫩嫩的指,輕觸江震的肌膚,發現他的體溫高得嚇人。他雙眼緊閉,幾綹被冷汗滲濕的黑發,垂落在額前。

她拿出隨身的棉手帕,仔細的折好,再傾著嬌小的身子,為他擦拭額上的冷汗,希望能讓他舒服些。

拭盡每滴冷汗後,她把手帕留在他額上,接著就快快起身,跑到大門前抱回食材。她先關妥大門,然後衝進廚房,急著為他張羅餐點。

見識過冰箱裏的「空曠」狀態後,她已經明白,這個男人是個徹底的外食族,她根本不指望他家裏會有什麽存糧。所以,她出門後就大肆采買,不但買了一些營養易消化的食材,甚至連米與調味料,也都買回來了。

花了幾分鍾東翻西找後,她終於在櫥櫃的最裏頭,找出一個平底鍋,跟一個白鐵製的湯鍋。

她先洗淨鍋具,再用湯鍋煮魩仔魚稀飯。趁著煮稀飯的時間,她拿出冰箱裏的礦泉水,讓水退冰,再用平底鍋燙了些菠菜,拌上麻油與醬油,又煎了一個荷包蛋。

滾燙的稀飯,冒出滾滾白沬,她把爐火轉小,讓稀飯持續熬煮,接著拿出青蔥,切了些許蔥花。

雖然,廚房內蒸氣溫燙,她又忙了好一會兒,但是寒意仍清清楚楚,從腳底竄上來,讓她忍不住顫抖。

怎麽會這麽冷呢?

是因為寒流過境,還是因為屋外的藤蔓太濃密,陽光照不進屋子,所以屋內感覺特別冰冷嗎?

一如廚房裏的擺設,客廳與臥室裏的家具,都簡單得不像有人居住。臥室裏隻有一張床,而客廳裏則是隻有一台半舊不新的電視,跟一張半新不舊的皮椅。

一張椅子——

難道,江震沒有親人,也沒有客人?

微微的疼,揪住她的心口。

這間屋子雖然幹淨,卻太過冷清空洞,不帶半點感情,所有家具,都隻注重實用性,看不見任何撫慰人心的裝飾。

江震怎麽能在這種地方休息?怎麽能在這種地方放鬆?他像是一把太銳利的刀子,永遠收不進刀鞘——

心口的疼,悄悄又攀高了一些。

她關熄爐火,調味之後,再把魩仔魚稀飯,倒入湯碗裏,撒上些許蔥花;菠菜與荷包蛋,則是放在同一個盤子裏。

熱呼呼的食物香氣四溢,她一步一步的走著,謹慎的把食物捧回臥室裏。

半裸的江震躺在床上,仍舊雙眼緊閉,額上還蓋著她的手帕。

靜芸先擱下食物,才伸出手,輕覆在他的手腕上。

「江先——」

倏地,靜寂的高大身軀,陡然有了動作,寬厚的掌翻扣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如鐵鉗,滿是紅絲的眼,警戒的盯著她。

「我、我我我——我是靜芸——」她像是被猛獸捕獲的小動物,在他的注視下瑟瑟發抖,吞吞吐吐了半晌,才能說出自個兒的名字。

黑眸中的戾色褪去,他眯起眼睛,在高燒的暈眩中,勉強抓到一絲清醒,認出那張清麗的臉兒。

「我睡著了。」江震口氣淡漠,鬆開對她的箝製,順手抓掉額上的手帕。

「喔,沒、沒關係。」她低下頭,掩住粉頰的嫣紅。「呃,我煮好了,可能不是很好吃,但是,你多少吃一點,先墊墊胃,之後再吃藥,好不好?」她說得有些急促,想掩飾心裏的羞窘。

黑眸盯著她,雖然虛弱,卻仍難掩銳利。

大手伸到她眼前,手掌朝上,她可以清楚的看見他掌心的紋路,跟他指尖的粗繭——

「你不是說煮好了?」低沈的嗓音響起。

靜芸嚇了一跳,這才驚醒過來,急忙端起湯碗,像個乖巧的小女仆般,恭敬的送進他手中。

「我還煮了菠菜,跟荷包蛋。」她捧著盤子,湊到他麵前,自願充當臨時餐架。

他拿著筷子,沈默而穩定的進食,房內的氣氛,因為長久的靜默,變得有些尷尬。

靜芸左思右想,盡力想找出話題。

「呃,江先生,你盡量多吃些。我每次生病,大姊就煮了好多東西,逼著我吃,說要補充營養,才會有體力。」她說道,偷偷的瞄了一眼,發現那碗魩仔魚稀飯,已經被他吃了大半。

欣喜的情緒,像是涓涓清泉,暖燙燙的從心裏淌出,她要好用力的咬住唇,才能忍住微笑的衝動。

眼看湯碗見底,菠菜跟荷包蛋也全進了他的肚子,她收回碗盤,三步並作兩步的送回廚房,又端了一杯退冰的礦泉水回來。

「請等等喔!」她擱下水杯,拿起藥包,按照上頭指示的分量,拿出各種藥丸。

男性的嗓音,從她身後傳來。

「你為什麽不走?」

因為我對你一見鍾情!

她在心中吶喊,卻因為臉皮薄嫩,根本說不出口,隻得硬著頭皮,臨時掰了個借口。

「呃——因為——因為你先前幫過我,還送我回家。」她轉過身,遞出水杯與藥丸,還不忘繼續解釋。「大姊曾說,做人要感恩圖報,你現在受傷了,又沒人照顧,我當然必須留下來。」

黑眸凝望著她,如刀鑿般深刻的俊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仍舊那麽淡漠。半晌之後,他垂下眼,接過水杯跟藥丸,一聲不吭的吞下。

直到確定他咽下藥丸,靜芸才鬆了一口氣。

她原本以為,江震會拒絕進食、會拒絕吃藥,但是他卻出人意表的,願意聽進她的軟語勸言。這代表,他或多或少,還願意聽她的話吧?

嬌豔的紅暈,染上粉頰。她端起水杯與碗盤,急忙往外走,像逃難似的衝回廚房裏。

顫抖的小手,扭開了水龍頭,自來水嘩啦啦的流出。她盯著水流下的碗盤,握著粉拳,輕敲自個兒的腦袋,責備自個兒的愚蠢。

噢,她到底在想什麽啊?!

江震隻是因為受傷而虛弱,所以才會言聽計從,要是換做其他人,他八成也會乖乖照做。對他來說,她隻是好友的小姨子,並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人……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後,靜芸躡手躡足的再度走回臥室。

藥效已經發揮作用,江震躺在床上,雙目緊閉,濃眉舒展,呼吸也較為平穩,已經沉沉的睡去。

窗外日已西斜,黃昏的殘光透過樹蔭,恰好灑落在他半裸的身軀上,那身精煉的肌肉,格外虯結厚實。

她站在床邊,著迷的盯著他瞧,卻又好害羞,更怕他因為入夜後的寒風,舊傷未愈,又染上感冒。

不行讓他這麽睡著,她得替他蓋被子才行!

隻是,她在床邊繞來繞去,又打開櫃子,稍微搜尋了一下,卻發現臥室裏隻有一件薄被。她摸著那薄薄的布料,知道這種薄被,就連夏天蓋著,都可能著涼,更不可能抵禦冬夜的寒冷。

靜芸轉過頭,看著床上的男人。

突然之間,了解了他的生活方式。

他不隻對旁人嚴格,對自己更是嚴苛。身為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他強迫自己隨時保持警戒,甚至不允許自己放鬆、不允許自己睡得太多。

心疼的情緒,像是海浪般湧來,淹沒了她的羞怯。

靜芸走到客廳,拿進那床粉紅色的厚毛毯,再用最輕柔的動作,覆蓋在江震的身上,為他保暖禦寒。

或許,等到他清醒後,他就會嫌她多事,甚至又會用那粗魯無禮的態度趕她回家。但是,無論如何,她就是不忍心離開,想留下來照顧他。

臥室裏沒有椅子,她從小到大的良好家教,又讓她不敢席地而坐,隻能遲疑的在床邊繞來繞去,思索著該坐在哪裏。

考慮到最後,她隻能拿著拚布背包,克服羞意,掏出背包裏的布料與針線,坐在床的邊緣,做著手工布娃娃,就近照料江震。

夕陽的餘暉褪去,她找了一會兒,摸索到燈光開關,開了一盞夜燈,在微弱的光線下,一針一線的縫著。

天色漸晚,夜色籠罩四周,她卻仍守在他身邊,久久不肯離去。

溫暖。

香氣。

春季般的溫暖,玫瑰花般的香氣。

黑暗與疼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芬芳與暖意,充盈著他的感官。

江震睜開雙眼,看見一張粉嫩的臉兒。

那張揉合天真嬌柔、清純動人的小臉就在眼前,他無法移開視線,隻能注視著她秀美的容顏。

靜芸側著臉兒,睡得好甜好甜,烏黑的發辮偎在她臉畔,長長的發絲在床上蜿蜒,其中幾綹還與他的發糾纏在一塊兒。

她蜷縮在粉紅色的厚毛毯下,睡在床邊,隻要一動就可能摔下床。隻是,兩人縱然沒有肌膚相親,卻仍覆蓋在同一張毛毯下,她芬芳的氣息,環繞了他的四周,而水嫩的唇微張,在夜燈照射之下,顯得那麽軟、那麽嫩。

江震注視著她,無法相信,自己竟睡得那麽沈,甚至沒有察覺到,她靠得這麽近。

向來滴水不漏的自製,因為藥效,或是某種更深層的原因,正在逐漸崩解。無法克製的,他伸出指,輕輕滑過粉頰。

酥癢的觸感,讓她像貓兒般,在床單上廝磨,纖細的身子挪移,本能往熱源靠得更近了些。

粗糙的長指,繼續在粉頰上遊走。

她的氣息,輕輕拂上他的臉龐,如春季般溫暖、如玫瑰花般芬芳。直到這會兒,他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靠她靠得太近,近到兩人的氣息交融;近到他隻要一低頭,就能碰到那粉嫩的唇。

禁不住那粉色柔軟的誘惑,他的長指下移,不覺摩挲著她水嫩的唇瓣。

「嗯……」

粉唇微啟,輕輕哼了一聲,那聲貓兒般的聲音,打破深夜的寂靜,也勾起澎湃的烈火。

瞬間,理智全然潰堤,他俯下身子,捕獲了紅嫩的唇瓣,恣意汲取著她的香甜。

「唔……」

被封緘的唇兒,飄出迷蒙的輕呼。

靜芸在甜美的夢境裏飄蕩,但有某種力量,硬是把她拉出夢境。她張開眼兒,慵懶困惑的輕眨,唇上的輾轉熱吻,以及緊緊環抱著她的男性身軀,讓瞌睡蟲全數斃命。

她完全清醒了。

隻是,她還不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回事?!

江震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正在吻她?!

她在熱吻的侵襲下,努力回想著,事情怎會進展得如此神速。

隱約記得,她一邊照料江震,一邊做著布娃娃,偶爾還偷摸他的額頭,試探他的體溫。

隻是,忙了大半天,加上她昨晚因為要來見他,緊張得睡不著,在床邊坐了幾個小時後,她也累倦得撐不住了。

評估了半晌,她終於舉起白旗,對瞌睡蟲投降,挑了離江震最遠的地方,蜷著身子睡下,甚至還強忍著寒意,不敢跟他分享那床溫暖的毛毯。

她原本隻想睡一會兒,但是昨晚沒睡,加上今天的忙碌,加強了瞌睡蟲的攻勢。

深夜時分,寒流發威,氣溫驟降,累過頭又睡迷糊的她,無意識的縮進毛毯下,然後——然後——

記憶中斷,如今她所能感受到的,隻剩下江震熱烈的吻。

霸道的舌尖,舔遍她口內柔嫩的每一吋,吸吮著她的舌尖,勾惹她青澀的反應。

男性的沉重身軀,把她壓進床鋪,讓她幾乎透不過氣。

帶著粗繭的大手,放肆的在她身上遊走,力道卻極輕極輕,仿佛在觸摸著最珍貴的寶物。

江震的體溫,透過大掌傳來,染燙了她的身子。當他的手滑進衣衫,掬握住她胸前的圓潤,以粗糙的指尖,輕刷著粉嫩的蓓蕾時,她驚呼出聲,被那奇妙的感覺嚇著。

「江、江江先生,你、你……」她慌忙的想說些什麽,但不爭氣的腦袋,這會兒卻是一片空白。

薄唇又吻上她,吞咽她的驚呼。

一種她未曾經曆,且難以抗拒的感覺,正在侵襲著她的感官。

薄唇緩慢下移,舔吻過她的粉頸,而後遊走到她的鎖骨,陡然不輕不重的一咬,仿佛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烙印。

強烈的快感,像是電流般,竄過她的身軀,讓她顫抖不已。她無助的輕扭著身子,柔嫩的肌膚摩擦著他,這個動作仿佛火上加油,一聲愉悅的低吼,在她耳畔響起。

「看著我。」他捧著她的臉,直視她的眼。

她看見了他眼裏的渴望,那雙黑眸裏,不但沒有藥效造成的迷蒙,還映射著光澤,以及深沈的欲望。

她並不無知,女性的本能,讓她清楚的明白,他正渴望著什麽。

這是江震給她的最後機會,她應該要抗拒、應該要拒絕,應該要快快逃離他的懷抱,再慎重的告訴他,兩人應該按照正常程序交往,慢慢培養感情,先去喝咖啡,多約會幾次,然後才能牽手,之後是吻額頭,接著是吻臉頰,濃情蜜意後,她才會為他獻上香吻……

很明顯的,江震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他在幾個小時內,已經跳過她預定半年內才能達成的程序,還貪婪的想更進一步。

在靜芸遲疑的時候,他的唇舌與雙手,始終不曾離開她。他唇上的胡渣、手上的粗繭,摩擦著她柔嫩的肌膚,一種前所未有的陶醉,使得她紅唇半敵,飄出一聲聲的嬌喘與輕吟。

當他的雙手,開始解開她的衣衫時,她隻能無助的望著他,嬌軀因為緊張而顫抖著。

她錯過最後的機會。

而且,更糟糕的是,她無法拒絕他。

窗外寒意濃濃,她卻在他懷中翻騰,由裏到外,炙熱得有如火焚。當他以輕咬與吸吮,徹底吻遍她的全身時,她已經陷溺在他的魔力中,難以自拔。

微弱的夜燈下,她半睜著迷蒙的眼,看著他寬闊的肩,遮蔽了燈光,那雙黑眸緊盯著她,仿佛要記憶她所有的表情、她所有的喘息……

粗糙的大手,分開她的腿,長指揉撚著他先前吻過的芳澤,確定她已經為他而濕潤柔軟。

屬於他的巨大灼熱,輕觸她的花徑,緩慢而堅定的探入。他進入她,像是火熱的刀刃,劃開柔密的奶油。

他是鋼鐵、是岩石、是利刃;她是棉花、是羊絨、是奶油,兩者截然不同,偏又嵌合得無比美妙。

疼痛隻是瞬間,接著就是火燙與飽滿,她拱起纖腰,容納他的全部,迷醉得輕泣著,在他狂野的占有下,逸出整夜的連綿嬌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