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鏡中人

這間塵封了一萬多年的小木屋,裏麵竟然如此幹淨,顯然有什麽生靈在每天打掃,因為木門是鎖著的,所以可以排除人類或獸人族之類的實體生靈。

那又會是什麽呢?

獸王百思不得其解。

“獸王兄,你的小木屋打理得很好啊!”葉青龍環顧四周,笑道。

“唉,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獸王臉上一片茫然。

葉青龍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茶杯聞了聞:“好香的茶水,主人真懂得享受。”

“葉兄,別喝,這裏神秘莫測,還不知道誰在搗鬼,霸占了我的小木屋,小心茶裏有古怪。”獸王叫道,隨即一個箭步躥到床前,俯下身朝床底望了望,沒發現什麽影蹤。

“獸王兄,不用這麽緊張吧?”葉青龍笑道。

“不,十萬大山乃是獸人族的核心領地,什麽古怪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獸王警惕地說道。

話音未落,一陣山風從敞開的門口吹進來,但聽葉青龍啊喲一聲,差點摔倒在地,幸虧下盤沉穩,才站住身子。原來山風一吹進來,屋裏的東西遇風即化,他坐的椅子瞬間成為灰塵,手上的茶杯也化為虛無。

兩人目瞪口呆地瞧著房中的一切慢慢消失,桌子不見了,梳妝台不見了,床和衣櫃也變成了塵土,那麵銅鏡落到地上,滴溜溜轉了幾圈,驀地飛到空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銅鏡裏傳出:“塵歸塵,土歸土,表哥,你終於來了結這段塵緣了!”

獸王渾身一顫,怔怔看著一片綠影從鏡子裏飛出來,卻是一個綠衣老婦,身周流光不斷,好象是由光影凝聚成的。

“風如表妹,是你麽?”獸王的聲音有些發抖。

“沒錯,是我,沒想到表哥還記得天長地久林,還記得這個小木屋。”綠衣老婦語氣平淡,如古井般波瀾不驚。

“你……你老了。”獸王喃喃說道。

“不,我沒有老,容貌是會騙人的,我化成這副模樣,是因為在鏡子裏再也看不到往昔的我。”綠衣老婦伸手往臉上一抹,手中早多了一張薄薄的人皮,與此同時,她已變成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瓜子臉,柳葉眉,眼睛細細長長,嘴巴小巧玲瓏,雖不是很漂亮,卻別有一番楚楚動人的味道。

“風如表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人還是鬼?”獸王感覺到所見到的一切都是那麽不可思議。

“傻表哥,人能活在鏡子中麽?”

“這麽說,你是鬼?”

“鬼能活一萬年麽?我又不是鬼雄,更不是九幽鬼王。”

“那你到底是什麽?”

風如微微一笑,卻不回答,慢慢走到葉青龍身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表哥,這位小哥是誰?”

葉青龍感覺到一股冷氣撲麵,被她瞧得有些發毛,強顏笑道:“我是你表哥的朋友葉青龍。”

風如點點頭,道:“表哥能交到你這種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獸王道:“風如表妹,你就別打啞謎了,爽爽快快把真相說出來吧!”

風如轉望向獸王,眼神有一些空濛。

“表哥,你真的想聽?”

“是的。”

“你不後悔?”

“這有什麽好後悔的。”

“好吧,你去將門關上,我先把小木屋恢複原狀,這空空的太不成樣子,我看了心裏不舒服。”

“恢複原狀?”獸王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走過去關上木門。

風如雙手一劃,象變魔術一般,無數的塵土紛紛聚集,桌椅出現了,床櫃出現了,梳妝台也出現了,桌子上甚至還有一杯茶和一根蠟燭,就跟剛才一模一樣。

獸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苦笑道:“表妹,你是不是用障眼法了?又拿這些假東西來唬人?”

風如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人世間又有誰能分得清真假?”說罷張開手掌,隻見空中的那麵銅鏡好象被一根神秘的線牽引著,慢慢落到她的手上。

“葉公子,你坐椅子上吧,順便將蠟燭點燃。我跟表哥坐床沿上,以前我們就是喜歡坐床沿上聊天的,過了一萬年,還能跟表哥敘舊,老天爺待我真是不薄。”風如淡淡道。

葉青龍拍拍椅子,感覺到還滿紮實的,笑道:“別坐一會又散架啊!”

風如也笑了,道:“葉公子,放心好了,現在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會再散架了。”

葉青龍點點頭,從懷中取出火刀火石,點燃了蠟燭,房間裏頓時明亮起來。

風如手托銅鏡,走到木床邊,拍拍床沿,道:“表哥,過來坐啊!”

獸王遲疑了一會,還是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這麵銅鏡,你還認識麽?”風如將鏡子遞給他。

獸王仔細看了看,道:“記不起來了。”

“唉,過去了這麽長時間,也難怪你記不起了。表哥,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不算太好吧!我被妖後封禁在瓊崖秘府獸王穀,若非葉兄相助,恐怕現在也出不來。”

風如朝葉青龍一笑:“葉公子,多謝你搭救我表哥,他從小就是一個喜歡自由的人,這般囚禁的生涯恐怕已經要了他半條老命。”

葉青龍微笑道:“不客氣,請問風如姑娘,這杯香茶可以喝麽?我口水都快咽光了,哈哈!”

風如道:“盡管喝好了,現在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葉青龍拿起茶杯輕輕嚐了一口,連聲叫好:“風如姑娘,這是什麽茶葉泡的?真乃是極品好茶啊!”

風如撲哧一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也沒聽說過,這茶叫龍涎茶,是當年龍族宮殿的貢品,今天能被你喝到,也算是你的福氣。”

葉青龍嚇了一跳,道:“龍族宮殿?”

風如道:“葉公子,你慢慢品嚐,我跟表哥敘敘舊。”

葉青龍道:“好,你們慢慢敘,當我不存在就是了。”

獸王道:“表妹,你怎麽會跑到鏡子裏去的?現在你是什麽生靈,快點說吧,我都急死了。”

風如道:“表哥,你把鏡子翻過來看看就會明白了。”

獸王翻過銅鏡,隻見北麵刻著三個篆字:龍女鏡。

“啊,這是龍女鏡?這麵鏡子不是被妖族長老封印了?怎麽會跑到你手中來了?”獸王駭異地叫道。

風如微笑道:“因為這麵鏡子是我收到的第一件男人禮物,所以我不顧一切也要搶奪回來,甚至不惜放棄妖靈。”

獸王歎道:“我當時不知道這是龍女鏡,否則也不會送給你了,這鏡子太過邪門,每一個擁有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風如道:“沒關係,我喜歡啊,因為這也是我收到的最後一件男人禮物。”

獸王道:“風如表妹,你……你……”

風如道:“表哥,我記得清清楚楚,當初你就在這間小木屋裏,將龍女鏡磨去正麵的銅綠,然後對著鏡子說:‘表妹,希望它能留住你的青春紅顏。’其實青春紅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之間純真的情誼。後來我閑著沒事,將背麵也磨去銅綠,才顯出龍女鏡三個篆字來,然而終究被妖族長老發現了,將鏡子收了去。”

獸王點點頭,道:“他們封印龍女鏡,也是為了你好。剛才你問我記不記得這麵鏡子,我心中先入為主,以為封印的龍女鏡絕對取不出來,所以沒有想到這上麵去。”

風如歎道:“表哥,自從你戰敗以後,我就想,這輩子恐怕都見不到你了,後來獸皇向我求婚,我始終沒答應,寧願守著這片天長地久林,寧願守著這座孤零零的小木屋,心裏盼望著奇跡出現,然而一百年過去了,奇跡沒有出現,一千年過去了,奇跡依然沒有出現,我終於知道,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找回那件失去的禮物。那些封印龍女鏡的妖族長老們,後來大多投靠了獸人族,成為獸皇手下的親信,但他們還是放鬆了對龍女鏡的看管,因為他們以為世界上沒有人能解得開咒語。”

獸王道:“於是你就用放棄妖靈的手段去解開了?”

風如道:“沒錯,我放棄了妖靈,還原成最純粹的龍仆,一個沒有肉身沒有靈魂的龍仆,所以當我潛入密室,觸到龍女鏡時,咒語不解自開。龍女鏡本就是龍族的秘寶,任何施加在它身上的咒語,對最純粹的龍仆來說,都是毫無效果了。就這樣,它真正屬於我了,確切地說,是我真正屬於它了,我們合而為一,我放棄了妖靈,卻獲得了龍女鏡的內在力量,誰也奈何不了我,連獸皇也不能。我將天長地久林從十萬大山中隱去,隻有表哥出現時,天才地久林才會現身,這樣在等待表哥的日子裏,就不會有人打擾到我了。”

獸王歎道:“表妹,你寧願做一個沒有肉身沒有靈魂的龍仆,寧願守著萬年寂寞,這……這又何苦呢?”

風如笑道:“有些話說出來是一瞬間,有些話說出來卻是一輩子,或許在你離去的那一刻,我說的話你並沒有聽見,但我自己聽得清清楚楚,就象刀刻在我的心上一般。”

獸王奇道:“你說了什麽話?”

風如道:“也不算是一句完整的話,因為隻有四個字。”

獸王道:“哪四個字?”

風如一字一頓地道:“等你回來。”

獸王沉默了。

原以為跟表妹之間並沒有愛情存在,原以為已經將她淡忘,什麽天長地久林,什麽小木屋,終究是孩童過家家般的玩鬧。

然而表妹卻將它當真了!

為了四個字的諾言,她可以等上一萬年!

為了四個字的諾言,她可以舍棄妖靈,做一個沒有肉身沒有靈魂的龍仆。

妖靈是妖族血脈相傳的特有靈氣,是支持妖族修煉的基礎,不論是獸妖族還是獸人族,都沒有一個人肯主動舍棄,因為妖靈是龍族毀滅後妖族祖先曆經百萬年培養成的固本元氣,一旦消失,將還原成最純粹的龍仆。

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竟然有這麽大的勇氣和決心,為了四字諾言放棄了一切,難道是愛情的力量在支撐著她?

獸王的心靈被深深震撼了!

“表哥,還記得我剛才說過的一句話嗎?能交到葉公子這種朋友,你真是三生有幸。”

“為什麽?”

“因為葉公子是真龍轉世,是未來的無敵強者,而且從今以後,我這個龍仆將永遠跟隨在葉公子身邊。”

此話一出,獸王和葉青龍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當然獸王的驚駭程度遠在葉青龍之上,畢竟葉青龍對自己的身世奧秘有所了解,而獸王還是第一次聽說。

“葉公子,既然你是表哥的朋友,我就不叫你主人了,叫你葉大哥如何?”風如飄然而起,瞬間就出現在葉青龍身邊,深深拜了下去。

葉青龍匆忙扶住她,道:“風如姑娘,你這又何苦?大家一起做朋友不是很好麽?何必要分主人仆人什麽的?”

風如道:“這當然不一樣,龍仆就是龍仆,豈能跟主人平起平坐,就算我答應,龍女也不答應,是吧,龍女姐姐!”

“沒錯,今天得遇葉公子,我連鏡子都不想做了!”一個曼妙的聲音從獸王手上響起,隨即銅鏡化作了一陣青煙,在空中凝聚成人形,緩緩降落在地,卻是一個絕色美女,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葉青龍平生所遇到最漂亮的女子乃是西方聖女施麗,然而這個龍女,容貌猶勝過施麗百倍。

自從進入木屋以來,獸王和葉青龍碰到的奇事一件接一件,最奇的就是銅鏡化成美女了。

“風……風如姑娘,這……這龍女姐姐是怎麽回事?”葉青龍結結巴巴地問道。

龍女撲哧一笑,道:“主人,龍女在此,你就別什麽事都問風如妹妹了,讓龍女來回答你吧!”龍女妙目流轉,風情無限,接著道:“龍女鏡乃是龍族公主的至愛,天劫之後流落到南疆,千萬年來,鏡子本身具有了靈氣,而且修煉成人形,隻是一直找不到主人,仍以鏡子模樣存於世間。現在我化成的麵貌就是龍族公主的容顏,既然她在天劫中香消玉損,那就讓我以這種方式替她延續生命吧!”

葉青龍擦了一把冷汗,道:“難道龍族不是龍的模樣,而是人的模樣?可是據我所知,人類在真龍大陸毀滅後才出現的。”

龍女笑道:“龍族呼風喚雨,神通廣大,可以幻化成世間諸般模樣,區區人類的模樣豈能幻化不出?人類的模樣並非後來才有,盤古開天地時,就是以人的模樣出現的。龍族隻有決戰是才會顯出龍的真身,很多時候都是以人的模樣出現的,因為世間萬物,隻有人才是最完美的形態。”

葉青龍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我曾經學過一門仙術,叫做千幻衍月,可以化成人家的模樣,可太耗真氣,所以平生隻用過一次,後來修為上去了,就再沒有用過,看來千幻衍月跟龍族的千變萬化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了。”

龍女道:“沒錯,當年龍族縱橫天下,莫敢不從,若非殺生太多,有逆天道,惹上了天劫,恐怕現在的世界依然是龍的天下。”

葉青龍道:“龍女姐姐,天道是什麽?”

龍女撲哧一笑,道:“主人,你喚我龍女姐姐,那可真生受不起,我乃是一麵銅鏡所化,這樣吧,以後主人喚我小鏡就可以了,風如妹妹,你也可以改口叫我小鏡姐姐了。”

風如恭敬地道:“是,小鏡姐姐。”

小鏡道:“主人,天道乃是盤古的魂魄凝聚而成,因為整個天地都是盤古所開,所以天道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無上存在,他可以發起毀滅大陸的天劫,將看不順眼的家夥從這個世界上徹底連根消除。龍族的所作所為有逆天道,所以才應了天劫,然而當時的龍族族長曾飛到三十三天外挑戰過他,終因敵不過盤古真身,隻有無奈接受了天劫。族長臨死前還對公主說:‘為什麽龍的真身敵不過盤古真身?難道天地是他所開,就要落於下乘麽?’這是族長最後的疑問,也是整個龍族最後的疑問,主人,你乃是龍族最優秀的青龍所轉世,那是龍族的貴族血統,族長一脈都是屬於青龍係,所以等你有能力化出青龍真身,去挑戰天道,為整個龍族報仇雪恨,或許能解開這個謎。”

葉青龍苦笑道:“化出青龍真身?為龍族報仇?小鏡,我現在隻是玄宗十三級,就連聖域中都有無數人比我強大,更不要說仙嶽中的真仙和金仙了,要我去挑戰獨一無二的天道?這不是天方夜譚麽?”

小鏡道:“主人請放心,我跟風如妹妹以後就是你忠貞不二的仆人,自會助你成為天下第一,聖域和真仙算什麽玩意?隻有仙嶽神域中的金仙和傳說中的神獸還馬馬虎虎,但這些都阻止不了主人成為天下第一的步伐。我們有的是時間,倒也不急在一時,待找到龍族寶藏中的永生術,主人就能跟龍族一樣永生了,咱一萬年敵不過就等十萬年,十萬年敵不過就等一百萬年,終有一天能挑落天道的,隻是那時候大概你身邊的人都已作古了,所以主人還需要耐得住寂寞。”

獸王聽到永生術三個字,不禁歎道:“永生術比我們妖族的長生術高明千百萬倍,隻有龍族血統的人方能修習,不但能無限期地延長生命,還能無止境地提高修為,葉兄,若真的如小鏡所言,能找到永生術,那麽我這區區長生術不學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