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虎落平陽被犬欺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歲月象石磨一樣不停轉動,磨去人世間恩怨的痕跡,但有些刻在心上的傷痕,卻是永遠也磨不掉的。

現在是天玄曆兩萬七千四百三十六年,正值隆冬,天玄帝國的舊都玉京城被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了,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無論是屋頂上還是大街上,都積了厚厚一層,好多樹枝也被沉重的積雪壓斷。

這年的冬天特別冷,這麽大的雪也是很多年沒有碰到過了,但玉京畢竟是一個繁華的都市,雪才一停止,人們就紛紛走上大街,掃雪的掃雪,賞景的賞景,沿街小販的叫賣聲也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玉京是一個工商業特別發達的城市,富豪的數量比其它任何城市都多,名門望族也是數不勝數,其中以楚、周、方、葉四大家族的勢力最為強大。

葉家的府邸就在玉京最繁華的大街——白玉大街的盡頭,占地有兩百多畝,麵朝大街的門樓足有四丈多高,刷著朱紅色丹漆,很是耀眼,代表著家族的顯赫,十二級漢白玉砌成的台階從大門口延伸到街麵,大門兩旁各自矗立著一座龐大的威猛石獅,張牙舞爪的似乎想撲下台階。

每一級台階上都站著一對黑衣勁裝大漢,十二級台階共站著二十四條大漢,頭上包著金黃色頭巾,腰上係著猩紅色腰帶,腰板筆挺,顯示出一股英悍之氣,令過往的行人不敢逼視。

此刻雪已經停止,但大漢們的頭上身上兀自有不少積雪,卻沒有一個人去抖落,仍直直地站著,好似一尊尊石像,和門口的石獅遙相呼應。

突然緊閉的大門被緩緩打開,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白衣老者,神情嚴肅,目光如電。門口的二十四條大漢看到他,一起躬身道:“參見總執事大人。”他們這一彎腰,身上的積雪才紛紛掉落。

這白衣老者正是葉家內門總執事葉冷山,隻見他轉身招招手,道:“大少爺,出來吧!”

一個身材修長、神情憔悴的青衣少年走將出來,手中拎著一個包裹,腳步虛浮,似乎中氣極為不足。

那些大漢已經挺直腰板,對這青衣少年視而不見。時光如果倒流到三年前,想必這些大漢對這少年的巴結程度要超過對葉冷山。因為這少年便是葉家大少爺、曾經的葉家內門首席弟子葉青龍,由於三年前護寶任務失敗,還被敵人震斷經脈、廢了玄元,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廢人,從此在葉家內門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但被剝奪了葉家首席弟子的稱號,現在更被趕往飛雲山去看守葉家老宅,從此將遠離葉家權力中心,想要東山再起可是難上加難。

葉冷山倒是頗有風度,並沒怎麽輕視這個廢物大少爺,而且親自送他出來。

“大少爺,這次把你調往葉家外門,是總部全體執事和參議的決定,我也沒辦法,希望大少爺別怪罪,畢竟內門有規定,達不到玄師十級的最低要求,是不能在總部長期呆下去的。你爹爹也是公事公辦,這次投票表決,他跟你的兩個兄弟沒有參與,是為了避嫌,咱們葉家幾千年屹立不倒,公平公正是最重要的。”葉冷山說道。

葉青龍淡淡一笑,道:“沒關係,我早已預見了這個結果,飛雲山環境清幽,去那裏鍛煉也不錯,總執事你回去吧,不用送得太遠。”說罷慢慢走下台階,更不回頭望上一眼,隱約聽到身後傳來葉冷山的輕歎聲。

雪停之後,白玉大街上恢複了繁華與熱鬧,不少官府招聘的馬路工人正在街上打掃著積雪,而更多的是踏雪消遣的富家子弟和出來遊玩的貧民百姓,到處都是歡歌笑語聲,然而傳到葉青龍的耳裏,他的心變得更加苦澀。

如果沒有成為廢人,現在他也是踏雪賞景中的一員,而且還可以約上他的未婚妻——方家大小姐方玲瓏一起出遊,享盡人世間的美景和溫馨。然而玄元被廢後,一切都改變了,失去了葉家首席弟子的位置,失去了父親的寵愛和兄弟的尊敬,失去了內門執事和弟子們的擁戴,更被方家解除了婚約,成為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這種屈辱的生活幾乎磨去了葉青龍生存下去的意誌,但他還是咬著牙活了下來。

雖然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了,就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但葉青龍的心裏依然保留著一線希望,因為他體內流淌的血液依然是正宗的葉家血統,那麽堅韌,那麽淡定!

我曾經身經百戰,為葉家立下汗馬功勞,就算現在被總部掃地出門,我也不會低下高貴的頭顱!失去的東西我會十倍拿回來的,等著瞧吧!

一身單薄青衣的葉青龍咬緊牙齒,象抵禦風寒一樣抵禦著三年來所受到的恥辱,隱藏在袖中的大手悄然握起,把最後一絲希望握在手中。是的,命運隻有掌握在自己手中,以後才能高昂地回來,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然而一想到青梅竹馬的方玲瓏竟會同意解除婚約,葉青龍的心裏如針刺般的痛。不可否認,這個他一直深愛著的女人,給他帶來了多麽大的傷害!

玲瓏妹妹,就算所有的人都拋棄我,你也不該如此絕情啊!

葉青龍輕歎一聲,將包裹背在肩上,雙手籠在袖裏,沿著白玉大街緩緩往前走去。

自小到大,白玉大街就是屬於他葉青龍的地盤,沒有哪一個富家少年敢在他麵前說一個不字,除了周家四少爺周拓。但五年前葉青龍用拳頭教訓過周拓之後,白玉大街的真正霸主隻剩下他一個了。

可是現在已經物是人非,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一個人會對他點頭哈腰,甚至隱約有譏笑聲傳入他的耳中,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葉青龍隻是冷冷一笑,旁若無人地繼續前進。他連家族弟子的輕視都已經看淡,更不會在乎旁人的諷刺了。現在他隻想安靜地前往飛雲山,遠遠離開這些讓他厭惡的人。

然而事與願違,偏偏有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而這個人偏偏就是他的冤家死對頭周拓。所謂冤家路窄這句話還真的有道理。

“咦,這不是葉家大少爺麽?怎麽如此寒酸頹廢,要上哪兒去?”周拓邪惡的聲音清楚地傳來。

這個紈絝子弟向來陰險狡詐,欺男霸女的事情做得不少,仗著周家四少爺的身份到處招搖過市,由於犯的事情都不是很大,用周拓的話說就是:我一沒謀財二沒害命。所以連官府拿他都沒有辦法。

五年前葉青龍用拳頭狠狠教訓了他一頓,這周拓也真能忍耐,自此後就銷聲匿跡,直到聽說葉青龍玄元被廢,才重新出山,更是不斷地找機會想一報當年的拳下之辱。

現在機會終於被他等來了,豈能輕易放過?隻見他雙手一招,遠遠跟在身後的五條大漢馬上圍了上來。

葉青龍劍眉輕挑,臉上似乎出現一絲怒氣,但隨即怒氣就消失了,緊握的拳頭也慢慢放開,好象沒聽見周拓挑釁的話語,慢慢從他身邊走過。然而周拓雖然沒有動,那五條大漢卻攔住了葉青龍的去路,隨即身後傳來周拓的陰笑聲:“葉大少,看你背著包裹要遠行的樣子,難道被葉家總部掃地出門了?咱們多年交情,就讓兄弟給你送個行吧!”

葉青龍瞳孔微縮,看著擋在身前的五條彪形大漢,隻見他們穿著清一色的黑色皮袍,胸口用金絲繡了一個小小的“周”字,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周家護衛!葉青龍劍眉微蹙,不願跟他們糾纏,腳步斜跨,想要繞過他們。然而五個周家護衛突然發出冷哼聲,身周閃過一抹暗綠色的玄氣光芒,剛猛的力量朝葉青龍撲麵而來,葉青龍頓時被壓製得動彈不得,狂放的玄氣卷起地麵積雪,化作無數水滴四處飛濺。

高級玄者!

葉青龍倒吸一口冷氣。原來天玄大陸的玄氣修煉者按修為高低,發出的玄氣顏色各不相同,其中玄者為綠色,玄師為藍色,玄尊為紫色,而超級強者玄宗發出的玄氣顏色據說是金色的,但真正見識過的人倒沒有幾個。

五個修為是高級玄者的護衛,前來阻截一個玄元被廢之人!葉青龍不由苦笑著搖搖頭,周拓還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白玉大街上原本人群熙熙攘攘,但周拓帶著五個凶神惡煞般的護衛出現後,無論是富家子弟還是貧民百姓,都不由自主地閃到了一邊,生怕惹禍上身,但還是有不少人距離稍近,被周家護衛用玄氣激起的水珠打中,臉上手上頓時出現血痕,匆忙遠遠逃開,街道中間瞬間出現了一大塊空地。

周拓愜意地走過來,暫時阻止護衛的發難,麵對葉青龍皮笑肉不笑地道:“葉大少,那幫賤骨頭退得還算快,現在沒有人打擾咱們敘舊了。”

葉青龍依然沒有接他的話,隻是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臉上的神色波瀾不驚。但他心裏很清楚,作為冤家死對頭,周拓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盡管現在失去了玄氣修為,可是周拓如果欺人太甚,就算拚命也要去麵對,不止為了葉家的顏麵,還為了自己的尊嚴!

“葉大少,我們已有五年沒見了。”周拓一邊扳著右手指頭,一邊用左手指背來回擦著頷下那塊粉色傷疤,陰惻惻地笑道:“還記得這塊疤嗎?這可是葉大少當年用拳頭給我留下的紀念,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啊!”

葉青龍不屑地看著他,如果不是玄元被廢,早一拳飛過去了。周拓被他輕蔑的眼神激怒了,臉色微微一寒,朝身旁的護衛使了一個眼色。

站在葉青龍左首的周家護衛得到主人攻擊的信息,當即手掌一揮,猛地拍在葉青龍的肩頭。嘭!一身單薄的青衣被生生拍裂,巨大的力量將他的身軀拋起,狠狠地摔出兩丈多遠,鮮血從口中狂噴而出,黝黑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住手!”周拓假裝嗬斥護衛,臉上卻露出殘忍的微笑:“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家夥,對一個廢人竟然下這麽重的手,要是葉大少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還想有好日子過嗎?”

邊說邊走到葉青龍麵前,蹲下身來裝作查看傷勢,說道:“葉大少,下人不懂事,請多多包涵!”

葉青龍掙紮著爬起來,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跡,望向周拓的眼神依然是那麽不屑。

周拓站起身,朝對麵的護衛使了一個眼色,隨即大笑道:“葉大少,你現在這個樣子,動手就免了吧!不如讓我劃下道兒,隻要你敢接,咱們的恩怨就一筆勾銷!”說著也不管葉青龍同不同意,滿臉興奮地拍了拍手掌。隻見一個周家護衛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拿著破碗走過來,含糊不清地道:“少爺,狗飯到!”

周拓往後躍開,生怕沾染到臭氣,伸手指指葉青龍,道:“拿去孝敬葉大少吧!”那護衛將破碗放在葉青龍的麵前,趕緊逃到一邊去。

隻見一堆灰黑色的狗食臥在碗底,散發出又酸又臭的異味,早已消失的怒氣一瞬間又爬上葉青龍的眉梢,兩條劍眉象倒八字一般斜斜豎起。

“葉大少,你隻要吃了狗飯,往日的恩怨就一筆勾銷!”周拓開心地大笑起來。

忍,總會有個限度,周拓這種喪心病狂的侮辱終於讓葉青龍動怒,衣袖中的拳頭再一次握緊,兩道冷冷的目光射向周拓肥胖醜陋的臉。

被葉青龍冷酷的目光看得發毛,周拓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狠狠道:“葉大少,不想吃嗎?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護衛們,去給葉大少鬆鬆骨頭。”

五條大漢轟然答應,麵目猙獰地呈扇形逼向葉青龍。

正在此時,一個清脆而憤怒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周拓,你太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