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日記（四）
十一月十日。
這一覺睡得好熟，醒來時發現身邊的萬鵬已經不見了。我連忙爬下床，隻見茶幾上收拾得幹幹淨淨，上麵放著一套衣服，雖然是男式的，我也很是高興，裸了半天一夜，終於有衣服穿了。
我走過去抖開衣服，發現隻是一套單衫，青色的粗布，入手倒很柔軟。我穿好衣服，隻覺得寬寬鬆鬆，裏麵空蕩蕩的似乎風都能吹進來，可是不管怎樣，有總勝過於無，想必萬大叔實在找不到適合我穿的衣服。
過了一會，沉重的石門緩緩推開，萬鵬走將進來。他的修為也當真駭人，不愧為玄宗三級的大神通者，才一夜時間，臉上的神色就恢複如常，腳步也很穩健，隻是右邊袖子空蕩蕩的，讓我的心為之一痛。
那隻曾經抱過自己飛翔的手臂，再也不見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救我造成的。
萬鵬左手拎著一籃水果和糕點，放到石桌上，道：“這些是你們半個月的食物，省著點吃。”
我道：“萬大叔，你這就去放我朋友麽？”
萬鵬點點頭，道：“我原本想把你朋友一起押過來的，又怕你沒有醒，要是讓你朋友看到你**睡在床上恐怕不好，所以先過來看看。”
我很是感激，道：“謝謝你了。”
這醜陋的怪人還真是心細，讓我有些感動。
萬鵬道：“不用客氣，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陌路人了，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要再認我。”
我心裏一驚，道：“為什麽？”
萬鵬歎道：“因為這樣你才不會恨我一輩子，沒有人會對一個陌生人恨一輩子的。”
我好生奇怪，道：“萬大叔，你說的話我一點都不懂。”
萬鵬道：“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我道：“是不是跟我要做的那件事有關？”
萬鵬沒再回答我，轉身走出去，關上了石門。
我呆呆站著，心裏有一絲不祥的預感，萬大叔到底讓我去做什麽事，以至於我會恨他一輩子？難道是很凶險的事麽？又或是……又或是要跟人同房？
我不敢往下想。
不管怎樣，先救了王大哥再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過了半柱香工夫，石門開了，萬鵬押著王大哥走進來。
吊了兩天三夜，王大哥已經奄奄一息，萬鵬幾乎是半架著拖他過來的。
“王大哥！”我驚叫著跑過去扶住他。
萬鵬冷冷道：“好了，你們小兩口團聚了，我半個月後再來。”說罷轉身出洞，關上了石門，隨後聽到嗖嗖嗖輕響，多半是在布置禁法，隔著厚厚的石門都能感覺到勁氣透進來。片刻之後，門外再無聲息。
我將王大哥扶到床上，隻見他蒼白的脖子上有一條深深的勒痕，我心疼極了，伸手撫摸著他的脖子，淚水一滴滴落下。
到得午時，王大哥才清醒過來，咦一聲，道：“這是什麽地方？”
我高興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撲到床邊，道：“王大哥，你醒了啊！”
王大哥道：“凝梅姑娘，這是什麽地方？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我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我是被打傷你的那個聖域使者帶到這裏來的。”
王大哥掙紮著坐起來，我匆忙扶住他後背。
“凝梅姑娘，你也知道聖域？”
“是的，那個叫萬鵬的使者告訴我的。”
“萬鵬？那個人叫萬鵬？他有沒有欺負你？”
“沒……沒有。”
“那你怎麽穿著男人的衣服？你原來的衣服呢？”
我愣住了，三天來所受的委屈一股腦兒湧上心頭，不覺中已經淚流滿麵。
王大哥見我哭了，倒是有點束手無策，道：“好了，別哭了，說說你這幾天的經曆吧！”
我一邊抽泣，一邊敘述了所有的事情，沒有一絲隱瞞，包括萬鵬要自己去做的那件神秘事情。
王大哥拉起我的袖子，看到我手臂上果然布滿細細的傷痕，雖然塗著藥膏，但才過去一天，根本沒有結疤。
“身上也都是傷麽？”王大哥關切地問。
我委屈地點點頭。
王大哥輕歎一聲，道：“凝梅姑娘，連累你受苦了，唉，我真是沒用，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
我道：“王大哥，你別這麽說，是敵人太厲害，一開始是四個強敵，後來又出來一個聖域的三級玄宗。”
王大哥道：“聖域的玄宗當真厲害，一股腦兒將我們五個人全抓了去，不過我們已經拚得山窮水盡，才被他趁虛而入，否則後果如何還未可知。凝梅姑娘，你不該這麽輕易地答應他，聽你敘述的情景，應該是一件對你極為不利的事情。”
我道：“王大哥，我隻想救你，顧不上其它了。”
王大哥道：“既然萬鵬說半個月後回來，或許我們還有機會逃生。”
我又驚又喜，道：“真的？”
王大哥道：“以我的修為，十天之內當能恢複到受傷前的水平，此後五天爭取衝開禁法，這樣我們就能破門而出了。”
我擔心地道：“可是外麵還有逆軍頭領，就算衝出去，會不會遭到他的阻攔？”
王大哥道：“照你所說，那逆軍頭領的本事不會太強，否則萬鵬是他的下屬，都可以阻止他欺負你，所以他的修為絕對在玄宗三級以下，想要攔住我可沒那麽容易。”
我知道王大哥神通廣大，不由對自由充滿了期待。
王大哥沉吟了一會，道：“可是這些逆軍也當真神秘，被聖域之王封印在這裏，到現在都過去三千年了，還一動不動。玄宗四十級以上的強者神通真是廣大，能將整支軍隊封印進山洞，還會長生之術，不知道比起妖族的長生術來，誰高誰低？”
我奇道：“王大哥，什麽妖族的長生術？”
王大哥似乎醒悟到說漏了嘴，支吾了幾聲就把話題岔開了。我心裏雖然疑惑，但見他不想說妖族之事，隻好將疑問埋在心裏，沒再追問。
又聊了一會後，我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他搖搖頭說不用，我有些奇怪，道：“你都三天沒吃東西了，不餓麽？”
他微微一笑，道：“我一千年不吃東西都沒關係。”
我被他逗得破涕為笑，道：“王大哥，你又跟我開玩笑了，真的不吃麽？”
王大哥道：“不吃，我先打坐運功。”
我點點頭，道：“好吧，我不打擾你了。”
密室中的生活極是無聊，但現在有王大哥陪在身邊，我覺得就象人間天堂一樣。
王大哥坐在床上運功，頭頂升起一絲絲白氣。我不敢打擾他，隻是隔著蚊帳靜靜觀看。
過了一個時辰，王大哥長長吐出一口氣，跳下床來，道：“好了，已經恢複了一點，身體暫時沒什麽大礙。”
我高興極了，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又蹦又跳。
王大哥拍拍我的肩膀，道：“你沒吃東西麽？”
我道：“你不吃我也吃不下。”
王大哥笑道：“真是一個傻丫頭，好吧，我陪你吃一點。”
我大喜，匆忙放開他的手，跑到櫥櫃裏拿來水果糕點。
王大哥咬了一口水果，讚道：“這通天果味道還真不錯。”
我咦一聲，道：“這叫通天果麽？”
王大哥道：“是啊，以前我住的地方也有這種果子。”
我饒有興趣地問道：“王大哥，你以前住在什麽地方？”
王大哥道：“住在一個山穀中。”
我更是好奇，道：“住在山穀中？山穀能住人麽？”
王大哥歎道：“我是被敵人追趕，才跑到那裏去的。”
我將信將疑地道：“王大哥，你本事這麽強，什麽人敢追趕你？”
王大哥苦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我厲害的人多著呢，在這個世界上，敢稱天下第一的人恐怕沒有幾個。”
我笑道：“王大哥，你不是說過，要千秋萬載，一統江湖，能一統江湖之人，多半就是天下第一了。”
王大哥輕歎一聲，道：“那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而已。”
我道：“對了，王大哥，你在山穀中住了幾年？”
王大哥怔了一會，道：“無數年。”
我歪著腦袋看著他，笑道：“是不是又想開玩笑了？你才幾歲啊，二十歲有沒有？”
王大哥道：“你說二十歲就二十歲吧！”
我道：“這是什麽話？你連自己的年齡都忘記了？還是不願意說？”
王大哥道：“應該是忘記了。”
真是一個怪人！我不由歎了口氣，道：“王大哥，後來你怎麽從山穀出來，跑到京城去的？”
王大哥道：“這還得感謝你葉大哥，沒有他，我至今還在山穀裏呢！”
我道：“是葉大哥救你出來的啊？”
王大哥道：“算是吧，你葉大哥神通廣大，能力遠遠在我之上，是唯一一個讓我心服口服之人。”
我道：“原來你們是患難之交啊！”
王大哥點點頭，道：“患難與共的交情，才值得一輩子擁有。”
我道：“你們不但能同患難，還能共富貴，當真難得。”
王大哥笑道：“哪有什麽富貴。”
我道：“你們開了這麽賺錢的房產交易所，還要建造京都娛樂城，不是共富貴是什麽？”
王大哥道：“這些都是過眼雲煙，真正的大事業絕非如此。”
我道：“王大哥，我們這幾天算不算共患難呢？”
王大哥笑道：“傻丫頭，你想跟我共患難麽？”
我道：“想啊！你剛才說患難與共的交情，才值得一輩子擁有。我想跟你一輩子擁有！”
王大哥道：“好了，別多想了，吃你的東西吧！”
我假裝生氣，道：“王大哥，你就是喜歡躲開別人的話題。”
王大哥道：“念在你不顧一切救我的情誼上，就算是吧！”
我轉怒為喜，道：“真的？”
王大哥道：“有些情誼不需要說出來，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我道：“可是你藏著這麽多秘密，又什麽都不肯對我說，哪裏能心照不宣呢？”
王大哥歎道：“隻要我們在一起，有朝一日自然會知道的。”
我喜道：“我們真的能長久在一起麽？”
王大哥道：“傻丫頭，又說傻話了，我們都是娛樂城策劃小組的成員，以後等娛樂城造好之後還要在一起工作，不是長久在一起是什麽？”
我點點頭，心裏充滿了期待，突然想起了什麽，道：“王大哥，有一件事情想問一下你。”
王大哥道：“什麽事？”
我道：“為什麽葉大哥的女兒葉小雪跟玲瓏姐姐一點都不像呢？難道不是玲瓏姐姐所生的？”
王大哥沉默了一會，道：“你說對了，葉小雪是楚照人楚妹妹生的，她是你葉大哥的二夫人，年齡跟你差不多，唉，如果不死的話，現在該有多幸福！”
我吃了一驚，道：“葉小雪的母親已經過世了？”
王大哥歎口氣，道：“紅顏薄命啊！”說罷陷入了沉思，好像想起什麽往事。
吃好糕點後，我道：“王大哥，這兩天我都在寫日記。”
王大哥咦一聲，道：“寫日記？”
我道：“是啊！”
王大哥笑道：“有沒有寫到我呢？”
我道：“有的，從葉大哥搬新居的那天寫起，還寫到你抱著我飛翔呢！”
王大哥連叫有趣，道：“可不可以給我看一下。”
我匆忙搖頭，道：“女孩子的日記，怎麽能給別人看，何況……何況……”
王大哥道：“何況什麽？”
我道：“何況裏麵還記著我對你的感覺，被你看去羞也羞死了！”
王大哥連連搖頭，道：“你真是小女孩心性，好了，不看就不看。”
我笑道：“也不準趁我睡著的時候偷看。”
王大哥啞然失笑，道：“我都不知道你日記本放在哪裏，怎麽個偷看法？”
我道：“就在書桌上啊！”
王大哥站起身，在房間裏轉悠了一圈，嘖嘖稱讚，道：“這裏麵布置得還真不錯，這副山水潑墨圖的筆法真是了得，也不知道是誰畫的，咦，上麵好象有題字。”
我倒沒有注意到畫上有沒有題字，當下也走過去查看。
隻見水墨畫的左下角有三個字：東方佑。
字跡甚小，若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我聽說過這個名字，因為我自己也是學畫的。
東方佑是天玄大陸筆墨畫的鼻祖，去世已經有七百多年了，留下的遺作都是珍品，最貴的一幅畫在拍賣所曾經拍出六千四百兩銀子的天價。
如果這幅畫真是東方佑所畫，那價值當真不菲。
王大哥聽了我的介紹，道：“這東方佑修為也不低，這力透紙背的畫工，非常人所能擁有。”
我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對於玄氣修煉我是一竅不通。”
王大哥沉吟一會，道：“如果有人教你，你肯學麽？”
我道：“誰教我？別人教的話我才不學，除非是你教。”
王大哥道：“好，以後有空我教你修煉。”
我好生歡喜，道：“我會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王大哥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我有什麽好騙你的。”
隨後王大哥又看到書櫃裏的佛經，翻開一本觀看，越看臉色越是驚異。
“這是摩尼教的經書！”王大哥道。
我當然知道摩尼教，那是西蘭國的國教，有不少教士在京城傳教，聽說京都拍賣所就是摩尼教傳教士開的。
我道：“這是摩尼教的經書？我以為是佛經呢！”
王大哥道：“也可以說是佛經，因為摩尼教就是拜佛的。”
我道：“我不懂這些，看著都頭痛。”
王大哥沉吟道：“摩尼教的經書向來不外傳，怎麽會在這裏出現？當真奇怪了。”
我道：“這滿滿一櫃子的書都差不多，難道摩尼教的全套經書都搬到這裏來了？”
王大哥連翻了幾本，點點頭道：“果然都是。摩尼教的經書裏有不少奧秘，中原的摩尼派有一種瞬發玄技的功夫，就是從摩尼教經書裏學來的，太妙了，我正好可以參詳一下，如果讓我學會這個，實力將增強一倍都不止。”
我茫然道：“為什麽？”
王大哥道：“天玄大陸的高級玄技都不能連發，中間有冷卻期，隻有運好真氣才可以發出，如果能學會連發的功夫，大概我能趕上你葉大哥了，哈哈！”
我不懂玄技連發什麽的，但也替他高興，道：“王大哥，我們還有十幾天時間，夠你學了。”
王大哥道：“正是，每天花兩個時辰複原真氣就夠了，其餘的時間用來參悟經書，倒是打發時光的好辦法，就算學不完，也可以裝入異度空間一並帶走。”
我奇道：“異度空間？那是什麽玩意？”
王大哥笑道：“跟你說了也不懂，以後等你修煉等級提高，步入江湖後，自然會聽到玄空戒的名聲。我這個異度空間的功效跟玄空戒差不多。”
我歎道：“唉，你們玄氣修煉者的秘密可真多，真不知道江湖是怎麽樣的一個新奇世界，難怪你會說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王大哥道：“好了，不聊了，我先看下經書，你愛做什麽就做什麽去。”
我道：“我也沒什麽好做，隻有寫日記了。”
於是一整個下午，王大哥都在看經書，而我則寫日記，將點點滴滴都寫進了日記本裏。
天漸漸黑了，我點燃蠟燭，然後吃了幾塊糕點填肚子。王大哥卻還坐在茶幾邊上看經書，似乎整個人都陷進去了。
我拿起一根點燃的蠟燭放在茶幾上，隨即又點燃一根放在書桌上，繼續我的寫字生涯。
夜深了，我想到要跟王大哥同床而眠，心裏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可是當我上床時，王大哥仍挑燈夜讀。
“王大哥，你不睡麽？”我問道。
王大哥笑道：“我幾年不睡都沒關係，現在時間緊迫，隻有連夜讀經書了，或許對我們逃生有很大的幫助。”
我歎口氣，道：“你又在開玩笑了，人哪有不睡覺的？”
然而直到我帶著微微的失望之情睡著時，王大哥也沒到床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