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凱洛斯(十四)
第72章 凱洛斯(十四)
經曆這麽長的時間,凱洛斯似乎對夏季有了足夠的興趣。夏季也不是原來那可有可無的物品,一開始的時候,他那滿身的肅殺之意在夏季的麵前,凱洛斯從來都沒有收斂。他甚至是有些惡劣地看著夏季的恐懼,但現在,凱洛斯那滿身的冰冷殺機都盡數收斂了起來,看上去變得溫和無害。他甚至都能夠忍受夏季一些無理的要求,多了幾分縱容。這點,從那個管家伍格對夏季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一開始的伍格對待夏季雖然恭敬,但舉手投足表現出來的不屑還是能夠看出來。而現在,伍格對夏季的尊重才是發自內心,雖然有大半的原因是凱洛斯。
凱洛斯似乎十分樂意教導夏季,雖然在他眼中夏季有些過於蠢笨。但還是樂意透過夏季打發這個無趣的時光。他有時候也會給夏季講一些他過去的經曆,他征戰在希臘半島的故事。故事的世紀橫跨了一個世紀,他幫助了希臘人打敗了埃及人,以及在意大利遊曆的經曆。他對於意大利的古跡如數家珍,他知道哪些地方有最美妙的風景,哪座古建築的曆史以及建造者。
他甚至欺騙了一群生活在了保加利亞的血族,讓他們以為自己是食人族,是罪惡的存在,哄騙了這群蠢材自殺。又或者隨意地幫助自己看得上眼的國家作戰,等到他將敵軍挫敗,他又一聲不吭地離開,直到現在那個國家還有他的雕塑!他對此,一開始還是洋洋自得,後來就漸漸變成了一種平靜,一種麻木的平靜。
那段崢嶸的歲月,似乎還在他的記憶中跳動,但那群記憶深處的人卻並不存在。他的好友,現在也隻剩下穆爾這個野心勃勃的家夥。哪怕明知道穆爾的心思不純,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他已經不想要再失去了。
火柴發出了一陣“劈裏啪啦”地聲音,最後的餘煙也漸漸消散。
他們靠在了安樂椅上,相互沉默著。
夏季靜靜地看著凱洛斯,看著凱洛斯那雙血紅的眸子漸漸變得平靜,最後是一種麻木的空洞。他們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在壁爐麵前發呆,夏季抓著凱洛斯的手,以此希望來給凱洛斯一點力量。
最後,等那輪好日緩緩道地墜下的時候,凱洛斯拍了拍夏季的手,“去休息。”
還是一如既往地命令口氣,但話語下的關心卻顯而易見。
夏季乖巧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個時候她必須給凱洛斯留下空間。身為人類的她,是無法明白凱洛斯這種麻木下的冰冷,她的時光在凱洛斯眼中很短,但也同時也意味著很幸運。她的歲月裏,她的摯友,她的親人,她都能夠一一握緊,哪怕她們離她而去,她也能夠記起這段美好的歲月。而凱洛斯,在漫長的時光衝刷下,過於的記憶終將變得淺薄,那些過於鮮明的記憶終究模糊,他甚至已經記不起他昔日的好友名字。他們的麵容,早在時光的摩擦下變得麵目全非,模糊不堪。
夏季在凱洛斯的城堡呆了有兩個月的時間之長。
她與凱洛斯相處得也越來越融洽,凱洛斯偶爾也容許夏季和他的交談,他甚至有的時候也會聽聽夏季那些想法。雖然在他的眼中,夏季的話語可謂是幼稚,甚至是有些可笑,那是不曾經曆過時間的洗禮和磨難之人才有的幼稚想法。
但偶爾,凱洛斯還是很享受這段時光。他坐在了安樂椅上,腳上蓋著毛毯,品著紅酒,聽著夏季的朗誦。夏季的意大利語已經是進入了一個初級的階段,已經可以進行普通的日常交流。她自然也知道原來自己那句的含義,我愛你。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告白,夏季想起都覺得有些誤打誤撞。凱洛斯現在對自己的改變,恐怕也有大部分的原因在這裏。
他甚至興致勃勃地教導夏季的禮儀,夏季的禮儀在他的眼中還是有所欠缺,甚至有些粗魯,哪怕夏季的動作很優雅,但到底和真正的貴族子弟還是有所差距。所以他興致高漲地告訴夏季一個合格的淑女到底是該如何的穿戴,連頭頂戴著的帽子也有微妙的講究,更何況是行禮。
他有的時候也會告訴夏季,一個合格的紳士到底是怎麽樣的。就像他取出了自己以前的裝束——那古老的紅木手杖。一根講究的手杖通常由杖柄、束套、腕帶、杆體、金屬套頭等六部分組成,而杖柄則是手杖的靈魂。
騎士們愛它因為它的身體裏有一把劍,花花公子們愛它因為它實際上也是威士忌酒壺,賭鬼們愛它因為旋開手柄就可以倒出骰子,學者們愛它因為它會在陰雨綿綿的日子裏充當雨傘。他是這樣稱讚手杖,稱讚它是他的靈魂支出。
更多的時候,他是隔著狐裘擁住了夏季,在暖和的壁爐下,靜靜地發呆。這樣的歲月很悠遠而寧靜,夏季覺得他們恐怕會一直如此的時候。直到那場毀滅到來。
高高的蒼穹,碧藍如洗。偶爾有潔白的雲朵飄過,拖著長長的尾巴。
福克斯這兩個月來都是旭日當空,人們近乎是貪婪地享受這燦爛的陽光。久在福克斯居住的人們,便會知道福克斯一直都是處於暴雪之中,而現在有近乎兩個月的燦爛陽光,何等的稀少。
夏季一如既往地前往凱洛斯的房間,但這次卻沒有見到凱洛斯。
凱洛斯的大門被緊緊地關閉著,漆黑的石門似乎在宣誓著什麽。
夏季敲響了大門,但無人應答。那緊閉的大門將世界隔離成了兩個,夏季站在了另一個世界,而凱洛斯呆在了另一個世界。
“凱洛斯。”夏季輕輕地喚道。
石門打開。
凱洛斯很少見的穿著一身製服,襯托得整個人妖冶無比。
夏季眸子跳了跳,“凱洛斯你,”餘下的話她全部壓了下去,這個時候的凱洛斯很像一開始見到的他,麵上是冷冷的肅殺之意,周身都沉浸在了一團又一團的黑暗之中。更何況他穿著一身的黑鴉製服,更加顯得整個人像是從修羅場走出來的死神。
他隻是靜靜地睃了一眼夏季,眼神還是像前幾日一樣,但夏季卻覺得自尾端處傳來一陣陣的涼意。明明是一樣的眼神,夏季卻發現自己的心又再度在惶恐不安的跳動的,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地猛烈地跳動。
凱洛斯似乎是察覺出了夏季的害怕,內心滑過了一抹淡淡的失望,終究這個女孩和自己是不同的。
夏季僵硬著,她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凱洛斯的離去。
隔了一會,夏季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行動的話,凱洛斯會離得自己更遠。她猛地衝上前,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從後背抱住了凱洛斯。
“凱洛斯,你怎麽啦?是不是有什麽煩惱的事情?”
凱洛斯背脊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番。他輕輕地推開了夏季,“我無事。”
夏季是深知凱洛斯的事情,即使有事情凱洛斯也不會說出來,他就是那種大男子主義的人,所有的事情都隻為一人抗下。這樣的人,其實很令人心疼。他們的肅穆寡言包裹著的一顆柔軟的心,卻不令人知。他們所付出的代價,也不會輕易地說出口,很多的時候,人們很容易就會忽視了他們的付出。
夏季深刻知道這點所以才心疼他們。這份心疼她一直都想要傳遞出去,她想要讓這個人知道這個世上還有自己心疼。他將不再是孤身一人,這個世間終有一人會讀懂他,愛著他。她再度緩緩地抱住了凱洛斯,在他的耳邊輕輕呢喃道:“凱洛斯,你還有我。”
凱洛斯輕笑了一聲,他的笑容很容易就將那身陰沉的壓抑的狠戾退去,就像是七月下的子午星空一般璀璨。他靜靜地任由夏季擁抱著自己,才緩緩地推開了夏季:“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吧。”
看到夏季沒有動,隻是固執地抱住自己。他才微微歎了一口氣,“我無事,隻是有些瑣事讓人厭惡吧了。”
這已經是難得的解釋了,夏季也知道見好就收。她任由凱洛斯抱著自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任由對方替自己蓋上了溫暖的狐裘。凱洛斯臨走的時候,夏季卻出人意料地拉住了凱洛斯的衣襟,她咬著唇,很小聲地很小聲地問道:“凱洛斯,你真得沒有事嗎?”
“當然。”他拍了拍夏季的肩膀,烏鴉黑的眼睫毛緩緩地垂下,畫出了一道道優美的圓弧。
他可是凱洛斯,站在了血族最高處的純血種。他的驕傲,他的自負,都是建立在自身的實力之上,所以凱洛斯真得覺得這次的暴動於他來說無關緊要。
隻是,有些小小的傷心。
他縱容著穆爾,而穆爾卻對他兵戎相見。
在穆爾的眼中,他的野心終究是越過了他們的友誼,僅此而已。而他,看來是注定要失去這個僅存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