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第三章
可惜我現在不是很欣賞得了了。舒蝤鴵裻
被傷害過的人就知道,一瞬間我隻想抓起旁邊地上的一把泥用力地糊在他臉上。
陳嘯在我走近的時候迎了幾步上來,說:“你來了。”
我知道如果我說我隻是路過,不是特意來赴你約的他也不會相信,隻好說:“噢,有什麽事你快說,我趕時間。”
陳嘯看了看我的一身正裝,又看看我手上的文件夾:“你這是要去麵試?”
我耐著性子說:“唔。”
他不顧我的淡漠,繼續問道:“什麽單位?”
我說:“關你屁事啊?”
話音一落陳嘯愣了一下,可能是因為我說上麵那句話的時候,沒有像以前一樣用一種害羞的,嬌嗔的語氣說出來,讓他不是很習慣。愣完了以後他卻說:“其實我今天找你,是我單位有個內部推薦的實習指標……林蕊,你要不要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根據江湖傳聞,陳嘯新女朋友的爹是他單位的老大。
所以我覺得他要不就是故意整我,要不就是腦袋被驢踢了。
但我還是個比較有涵養的人,我說:“謝謝你的好意啊,不過不用了,我已經找到了。”說著還晃了晃手裏的資料,“這家要我了。”
陳嘯說:“林蕊,別鬧了,你怎麽可能找得到。”
默默無語地過去兩秒,我的涵養用完了:“你什麽意思?!”
他頓了一下,一雙眼睛深沉地望著我:“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沒有能力,隻是我知道你習慣依賴……別人。”
我忍住踹他下身一腳的衝動:“你他媽的就是那個意思!你說完了是吧,我不奉陪了。”
轉身離開之前手腕被人握住,陳嘯低聲對我說:“林蕊,你不要耍脾氣。機會難得,你再考慮一下。”
我一把甩開他走了。
他也沒有再追上來。
雖然我不能不承認,之前我的確習慣依賴別人,而且這個別人就是陳嘯,大三和大四暑假時候的實習,都是陳嘯幫我推薦的,但那不代表我自己找就不能找到。實際上那時候我也都收到一些小單位的錄用,隻是我沒有告訴他。
剛才的表現讓我覺得我自己很有誌氣,很滿意。半個多小時以後,我懷著滿肚子的誌氣到了那家製藥公司。
上回麵試我的部門經理出來接我,一路寒暄幾句,然後把我領到一個辦公室前,說:“林小姐,周總在裏麵,你自己進去吧。”
我抬頭掃了一眼門牌,上麵寫著:周逸凡。
我多看了那三個字幾秒,然後抬手敲門,裏麵一個男聲說:“進來。”
我於是開門進去,裏麵的人坐在辦公桌後麵,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的眉毛微微挑了一挑。
那一刻我在心裏想,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媽的陳嘯算個什麽東西,看看人家,也就是比陳嘯大個三四歲的樣子,已經做到總裁了。
雖然之前也麵試過很多次,但我還沒有跟這種級別的人物打過交道,於是戰戰兢兢地在門口做起一副含羞草狀:“周總您好,我是林蕊。”
周逸凡看了我兩秒,抬手示意了一下他辦公桌對麵的椅子,麵色平淡地說:“坐。”
我就挪過去在他對麵坐了,然後從文件夾裏拿出簡曆,正正地擺在他麵前。
但他沒有低頭去看一眼,反而目光一直聚焦在我臉上,還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我心想,不好,難道是剛才在來的路上哭得太狠把眼線給哭花了?怎麽可能,我買的時候店員明明告訴我那眼線筆是防水的。
看來價值三塊五一支的東西果然不太可靠。
對看了半分鍾後,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打破沉默道:“嗬嗬,您需要我做個自我介紹嗎?”
周逸凡沒答話,倒是垂下眼,右手指尖翻開一頁我的簡曆,然後左手撐著額,目光定在我簡曆的那張照片上,眉頭一瞬間比剛才更緊了。
我承認簡曆上那張青蔥的照片跟我現在滄桑的模樣差別很大,有裝嫩的嫌疑。那是我大一時候的照片,我記得那時候因為軍訓很熱,所以我把高中留了三年的長頭發剪了,留著像初中時候一樣的剛剛到肩的短發。因為這張照片拍得很不錯,往後我的證件照都沒有拍得比那張更好的,所以我就一直不要臉地用這張來糊弄用人單位。
我又幹幹笑了兩聲:“那個……”
“你就是林蕊?”周逸凡抬起眼睛來,額頭皺起幾絲細微的紋路。他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低沉溫和地很好聽,我能想到的文藝一點的說法是,他的聲音就像海邊那些被日光照耀,被海風拂動的暖沙一樣。
我被這個暖沙一樣的聲音晃了一下神,說:“呃,我是。”
周逸凡又問:“你是研究生?”
之前遇到的別的麵試官,都是對實習經驗,社團活動等等內容比較感興趣,沒想到眼前這位卻對應聘者基本資料的真偽比較感興趣。
我用真誠的目光凝視著他,斬釘截鐵道:“嗯,我是!”
我想他應該是被我真誠的目光打動了,因為周逸凡沒有再接著問我“你真的是女的?”之類的問題。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看著我說:“你平時,都做些什麽?”
話題終於扯到正軌上來了,我心裏很激動,清了清嗓子開始說:“我感覺個人能力的培養比較重要,所以平時除了上課,我還積極參加學生會和學生社團的工作,並且注重實際工作經驗的積累。”
周逸凡說:“除了那些,你還做什麽?”
我說:“啊?”
他抱著手:“專業課,社團,實習,這些李經理大概都跟我說過了。”他眯了眯眼睛:“除了那些,你平時還幹些什麽別的麽?”
我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並且被他非常規的問題搞得有點措手不及,緊張地在身前用自己的右手握著左手,這是我的習慣性動作。
又過了十幾秒,我幹幹笑了兩聲,假裝很鎮定地道:“呃,除了那些,我也就是跟平常人一樣,聽聽歌鍛鍛煉什麽的,保持良好的心態和健康的體能,爭取為和諧社會多出一份力,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什麽的,嗬嗬。”
周逸凡看著我,靜了幾秒,突然咧開嘴哧地一下笑出聲來,這一笑笑得跟電視上的某個電影明星差不多。那個電影明星的帥氣指數可以在我心裏排進中國男明星的前三,所以稍稍緩解了一下我此刻緊張的心情。
但下一秒周逸凡又說:“你看起來不像經常鍛煉的人,你臉色很不好。”雖然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溫和,但我知道他的潛台詞是在說我說謊。
而我的確是在說謊,所以我尷尬得沒有話講。
“社團實習那些,別人也不是沒有,既然大家都差不多,你給我一個用你的理由。”
還好這個問題我還是準備過的,我深吸一口氣,準備扳回這最後一局,但沒想到這一口氣吸得太大,胸腔裏頓時有一股別樣的感覺翻湧上來,我頓時用手捂住嘴,蹭地一下從座位上躥起來。
周逸凡驚訝地看著我。
他一抬手,我撒開腿就朝他手指方向的洗手間衝過去。
我在馬桶邊上吐的時候隻有一個絕望的想法,出去抓住那個部門經理的肩膀狂晃,你不是告訴我隻是走個過場嗎?啊?媽的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按了水衝掉,在洗手池洗完手漱完口,一轉身,周逸凡就站在門邊。
我琢磨了他臉上的表情片刻,突然想起來有個詞叫不可捉摸。
周逸凡頂著一臉讓人不可捉摸的表情,皺緊了眉頭:“你怎麽了,不舒服?”
我說:“不好意思啊周總,我可能是今天中午吃壞了肚子,弄髒你的地方了,對不起啊。”
他不說話,繼續用那種不可捉摸的表情看著我。
但我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我猜想他這個表情表示我今天這場麵試沒戲了。這是很正常的,如果我表現成這樣還能過關,說明這個世界簡直沒有天理。
隻是我忽然之間想起剛才陳嘯對我說的話,他說,林蕊,你怎麽可能找得到。
我說:“周總,那我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我先走了,真的很抱歉。”
然而我忘記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每天都在上演著千千萬萬件比竇娥還冤,比孟薑女還苦的天理不容的事情,所以也不在乎再多一件。
就在我從周逸凡身側經過,往門口方向剛走了幾步的時候,沒有天理的事情發生了。
周逸凡在我背後說:“那你什麽時候能來上班?”
我回過頭說:“啊?”突然反應過來,“我過了?”
他從洗手間門邊朝我走過來,我看著他那個氣場,覺得我剛才的想法錯了,那個廣告明星遠遠沒有他那麽霸氣側漏,而且我目測了一下周逸凡的身高,估計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二之間,很完美。
他走到我眼前說:“下周一,可不可以?”
我說:“這個……恐怕不行。”他意外地挑起眉,我趕緊說:“我下周一一整天都有課。”
周逸凡又笑了一下:“哦,那你把你的課程表打一份給我,該上課的時候你就上課,沒課的時候就來公司報到,當然,周末不用。”
我連連點頭:“可以可以!”
周逸凡說:“天氣熱,吃東西的時候注意些。”伸手從桌上拿起我的簡曆,垂下眼又翻了翻:“這份東西我留著,可以麽?”
我說:“可以可以!”
周逸凡說:“那你現在自己回學校,也可以麽?”
我說:“可以可以!”
然後他就笑著不說話了,我愣了一下,一拍腦門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我明白了,周總我不耽誤您時間了,我下周準時過來報到!”
回學校的路上,我仔細思考了這次麵試的全過程。我本來懷疑周逸凡難道對我有點意思,否則怎麽會麵得爛成那樣子他還錄用我?但轉念一想,除非他的口味已經重到了人類難以理解的地步,否則應該不會看上一個第一次見麵就在他麵前抱著馬桶狂吐的女人。所以我想,他應該是被我那種想吐就敞開懷吐,並且吐完以後還如斯有條不紊,鎮定有序的人格魅力所傾倒。
公交車在學校門口停下以後,我在學校附近的農貿市場買了些水果和菜,那裏的東西樣式比學校超市的要多得多,並且價格便宜一半。
回到宿舍我把我麵試通過了的好消息告訴劉聞聞,她很高興,自告奮勇地要今晚用我買回來的菜親自下廚為我慶祝。但我們一起回憶了一下上次她用電磁爐煮個麵結果把自己的腳燙成豬腳,然後包著厚厚的紗布拄著拐杖跳了一個月的事實,最後決定還是由我自己來。
第二天是周五,隸屬於我們院學生會下麵的一個話劇社組織開了個會,說下周一就是新學期的社團招新了,百團大戰,問我們有什麽好的新穎的招新方式。
因為話劇社社長就是劉聞聞暗戀的那個院學生會主席,所以我當初也被她拖著一起加入了這個話劇社,負責在別人表演的時候幫忙在後台抱抱衣服,拿拿道具之類的工作。
但是現在我們不到十個人坐在亭子裏,被燥熱的風吹著,既煎熬,又惆悵。
我們院的這個話劇社向來不怎麽招得到人,原因是校學生會下也有一個話劇社,規模比我們更大,管理比我們更正規,資金比我們更充裕,而且最致命的一點是,我們社團走高端路線,話劇都用英語來演。
在現在這個絕大部分大學生都隻以通過四級考試為目標的大背景下,這樣的話劇社生存不下去,我認為這件事很符合唯物主義辯證法中的因果聯係原理。
但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話劇社倒是短暫地火爆了一把。那時候陳嘯正好路過,在他們擺的攤子旁邊跟人閑聊了一會,結果引來了一大堆女同學。話劇社的人感到很欣喜,想要多招一些女同學,於是就又讓陳嘯在旁邊站著多當了一會兒吉祥物,但誰知可怕的是,陳嘯竟然又引來了一堆男同學。一時間萬人空巷,我曾經還因為這件事很不高興。
然而慘痛的曆史經驗告訴我們,人民群眾是不能招惹的,人民群眾是不能被欺騙的。後來男同胞和女同胞們加入話劇社以後,發現陳嘯根本不在話劇社裏麵,於是又紛紛退社了,我也曾經因為這件事幸災樂禍。
我把這件事回憶完,聽到我身邊的劉聞聞提議說,可以在廣場上穿著豪華的演出服當場演一段,比如激情的羅密歐與朱麗葉,而她可以為該劇配樂,在一旁唱她拿手的鳳凰傳奇。
她說完以後,大家都很安靜。
安靜了很久,社長兼主席扶了扶眼鏡,說:“哦,那個……因為我們是中午的時候招新,午休時間,動靜太大了可能不太好,會影響到旁邊宿舍樓裏同學們的午睡。”
我覺得社長的婉拒很英明,如果真的讓劉聞聞在廣場上辦個唱的話,不僅會造成另外一種萬人空巷的效果,我們還很可能被學校處分。
劉聞聞拖著腮看了社長一陣,在我耳邊說:“你覺不覺得他實在是太體貼了,太周到了!”
她猛捶我的胳膊,我隻能無奈應道:“唔……”
經過再次長久的沉默之後,社長決定采用劉聞聞的部分建議,由兩個同學當場演一段羅密歐與朱麗葉,就是最後戲劇的□,兩個人在墳墓裏的那一段。大家各自領了自己的任務回去,我的任務最簡單,就是到時候從學生會辦公室裏把服裝道具都搬過去,然後結束的時候再把東西搬回來就可以。
因為在散會的時候社長兼主席跟劉聞聞說了聲謝謝,讓劉聞聞非常興奮,並且這種興奮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沒停止,我躺在床上聽她不停地說“林蕊你說他會不會是對我有點意思了?”,終於明白什麽叫做少女情懷總是詩。
她說了一陣子後,我聽不見了,我睡著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古人誠不欺我。
我夢到了陳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