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章

44章

康熙冷冷的一句“議行廢斥”,就如那大戲落幕時鏘的一聲響鑼,響得那叫幹脆利落,透著深深寒冷之意。

他說完這一句,便不顧眾人勸阻,沉著臉離去,帶走了那一大堆內侍侍衛們。胤禛正好在他身旁扶著,便隨著他走了,餘下的阿哥大臣們想要追上去,卻被他一甩手打發了回來。

眾人臉上或是驚懼或是愕然,當然心裏是如何考量卻又是另說了,隻表麵上是沒有幾個膽敢胡亂開口說話的,也不敢輕易亂動,一時都呆在了當場,麵麵相覷。

而胤礽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語,旁人也不知他說得是些什麽。

不多時,就有侍衛們過來執行皇上的旨意,拘禁胤礽。眾人回轉過精神,曉得此處是不好再待著。

三阿哥胤祉先對胤礽說了幾句,卻也不敢胡亂安慰勸說, “……二哥,你先顧著身子,這,先靜養幾日吧,終究,後日就要回去了……我那兒還有事……”

這話說得有些不著邊際,實則他情知此時說些什麽最是能勸慰胤礽,可他卻是不能開口。簡單說了兩句,胤祉便帶頭先行離去,後邊跟著五阿哥七阿哥等人。

就連三阿哥也不好開口說的話,旁的大臣們又如何敢說。胤礽今日的事鬧得太大,康熙方才也不像是一時氣急了口不擇言,而是言辭有序詞句井然,這是連廢太子的聖旨腹稿都打下了啊。即便往後這事真的有轉回的餘地,涉及太子廢立也不是他們這麽好開口牽扯的。何況,他們這些人裏頭還各有心思,並不是全然向著太子的。

大臣們看了看左右,有些慷慨激昂地陳說一句“國本事大,不可輕言廢立”,有些正義凜然地斥罵一聲“天道有序,君君臣臣”,也有的隻能神色凝重默然片刻,但終究也是陸陸續續地走了。

東方不敗被胤禩扶著走出了營帳,慢慢往回走去。他們兩個跟在旁人身後,根本沒上前去跟胤礽說話,也沒尋著旁人暗遞眼色胡私傳言語,因而不聲不響地就離了營帳。

東方不敗鬧騰了一場,又看了一場好戲,此刻心裏總算暢快了些,回頭一看,胤礽的住處已然被侍衛們圍住了,唇角更是微微勾了個淺笑。

胤禩忽有所覺,偏著頭看了他一眼,唇邊含笑,口裏卻斥責他:“什麽樣子,省的讓旁人看見,徒惹麻煩。”

東方不敗被他看出究竟,可也顧不上許多,隻道:“此時又哪兒還有旁人來理會我。”

胤禩淡淡一笑,但很快又心生憂慮,低聲問他:“你在裏頭做了什麽?惹得他這樣暴怒?”

這話裏的他,問的是胤礽。若說今日之事,還有幾個人是心裏清醒的話,始作俑者東方不敗是一個,見機行事推波助瀾的胤禛算一個,那麽冷眼旁觀早有所覺的胤禩也是一個。

旁人一看見向來是知禮君子的胤礽如此暴躁癲狂,自然是心有疑惑不能相信的,而後也對這情勢發展難以把控,生生添了幾分亂象出來。但胤禩雖不知胤禟在裏頭做了什麽,也不知胤禛在背後有什麽謀算,但他卻有另個優勢,他比旁人更清楚胤礽的暴戾性子,也清楚康熙有何事不能忍耐……

遲早,這兩人也是這般結局的。如今,不過是早上了許多日子罷了。

早在那日胤禩親見胤禟從那馬車當中渾身是血地跌落下來,他心中就充滿了激憤悲痛,那時他憤然衝上前去擋在了胤禟的麵前,句句逼迫著胤礽,雖是他性情激蕩之下很是控製不住,但也有故意如何的陰私打算。

胤禩從胤禛口中得知胤礽要害小九,雖未問出到底為何緣由,但不管是為什麽,他第一要務自然是維護小九,護好了他的安全。要與胤礽這個儲君對抗,他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薄弱的,一時之間他也尋不出什麽厲害法子來。

可他知曉胤礽的性子,他既然敢對小九下手,也莫怪他用言語脅迫了他,令他在眾人麵前顏麵掃地……隻是這些依舊是不夠的,胤禩從那日起就在想,如何令他再不得傷害胤禟。

朦朦朧朧間,他便隱約想到了今兒這一幕。

那日之後,胤禩被康熙拘著了,也沒得法子來尋胤禟問話。可康熙那兒在查探真相,他通過別的法子也大致曉得了雙方的糾纏爭論。後來胤禟中毒,胤礽的誣陷,胤禛遞上去的匕首,那夜營中的亂事……種種的跡象,旁人胡亂一看自然是混亂異常的,從因推果,從前往後地去想,查不出個頭緒來,也想不出個緣由。

但胤禩,卻是個由果導因的人。他甚至比胤禛更早就想到了如何渾水摸魚如何借勢而行,如何對付胤礽。

皇權,什麽天道什麽孝道,什麽陰謀什麽詭計,最終也就是這麽個詞。

胤禩早就知道了,他也不必去做什麽,隻要在裏頭向某些透些消息,轉移下旁人的視線,影響其中幾個關鍵的人,最後的結果便是這樣,廢太子。

東方不敗不知胤禩早看穿了他的伎倆,隻仿若無事地訝然看了他一眼。

胤禩也不逼他,凝視他一會兒,半是埋怨半是欣然地道:“你倒聰明,拿住了他的七寸。”

東方不敗聽得此言,臉色不由沉了沉,他自然不擔心被胤禩看出他底細,知道他暗地裏使了毒藥,但被胤禩這般若有其事地說話,他還是生了幾分警惕。

胤禩仿佛明白了他的想法,這是……不信他了?他知道從那日胤禛把胤禟救回,這兩人間便有幾分親近,而這兩日胤禟生病,又是胤禛在一旁照料的,他們怕是在一處商量著謀劃著……今日營帳當中的事如此順利,一個胤禟怕是湊不上力,很可能還是胤禛的手筆。

他卻不知,此事就連胤禛也隻是心中有所察覺,而後配合著少年來行事罷了。

曆經生死,又是多日與胤礽這等人周旋,身邊隻有一個胤禛護著他,胤禟……小九他,與四哥的情分再也不同以往了。

胤禩腦中思緒混亂,怔怔然地看著少年的麵容,忽的歎了口氣,又道:“小九,你不願提,我也不問了。”

東方不敗莫名地心頭一縮,穩了穩心神,才淡淡道:“八哥,莫擔心我,我好著呢。”

胤禩情知他這話不過是用來糊弄的,因他如此疏離不由心中有幾分無奈,可見他處事謹慎克製又有些欣慰安然,一時五味雜陳,也不知到底作和想法了。想了想,便依著少年的回話續下去道:“過兩日就回宮了,你先緊著自個身子,方才你躺在地上,是不是傷著了?回頭看看能不能叫來太醫,趕緊瞧一瞧才好。”

頓了頓,胤禩又鄭重地看著他,輕聲勸道:“旁的事,自有旁人去做,也沒人講究你。”

旁的事?東方不敗眉梢略略一挑,聽出了話裏的意思,微微一笑,道:“知道了。”

先不說康熙是否回過頭就消了氣改了心思,這如何處置胤礽一事終究不是一家子裏頭,兒子犯了錯,然後父親要打要罵這麽簡單。康熙雖說當眾說了太子胤礽的處置,但就如那些個臣子所言,儲君國本如何能夠輕言廢立,此時他們身處塞外,周圍也就這麽些臣子們,方才又是被那情勢給嚇住了,吵鬧爭執也不成氣候。

可等他們都回過神來,三三兩兩地互通下消息聯合起來,就是各派立場各種意見的交鋒了。胤礽能不能廢,怎麽廢,康熙話裏頭還有個“議”字呢。沒有祭告天地祖宗,這太子胤礽就是如何大失體統大逆不道,他也還在當著。

胤禩所言的“旁的事”,自然就是指往後推動這廢斥太子成真了。

兩人簡單兩句透了底,終究他們還在路上,後邊又跟著好些個太監侍衛們,旁的細節也不好多說,便住了口。

一路無事,胤禩將少年送回了寢帳。方才混亂之中,康熙根本顧不上胤禩,他這一次的召見也就不了了之了,而既然康熙沒有旁的旨意,胤禩身邊那幾個被派來的人也就隻能依著先前的命令辦事,這便又把胤禩帶回他的營帳裏拘著思過。

胤禩臨走時,交代寢帳裏的小太監侍候好九阿哥,而後與少年若有似無地交換了眼色,就平靜地離開了。

東方不敗在胤禩麵前不好過於表現明顯,但實則他這麽鬧了一場,身上也是累極。待胤禩一走,他便坐到床上,閉目緩一緩精神。

被胤礽撲在身上拳打腳踢,身上多處都在隱隱作痛。先前胤礽已是失了神智的,下手毫無顧忌,力道凶猛,東方不敗已是避開了大多攻擊,但為了演得像樣些,也就免不了在他手下吃虧。

旁的倒也好說,隻是……東方不敗皺著眉,慢慢褪了外裳,查看自己小臂上的傷口。此時一瞧,他那手臂原本包紮好了的地方也透出些血痕來,想是傷口裂開了。此時那成孫兩個太醫自然是在康熙處,這麽急匆匆又命人去叫,很是忙亂,倒不如直等到傍晚,他們自個就來了。

招來了內侍上前侍候,東方不敗皺著眉忍著痛,瞅著旁人給他換了一次藥,重新包紮。這個傷口料理完,東方不敗便把內侍們給打發了,隻說他要獨個休息一番。

等帳子裏沒有旁人了,他才躺到床上,輕輕呼吸。除了這手臂上的傷,自然還有別處,但他是不願讓內侍們碰的,便隻得忍了。

放鬆了精神,迷迷糊糊就快要睡去時,東方不敗察覺帳子裏進來了人。他警醒地聽了聽,卻聽到某個熟悉的聲音,瞬時便安心了。他眼皮也不抬,就穩穩睡在床上等著。

不急不緩的穩重的腳步聲傳來,而後停在了床邊,半響沒有動作。

東方不敗有幾分不耐,倏地睜開眼去看他,氣惱道:“你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這話一出口,東方不敗就察覺出幾分不對,這怎麽……像是對著這人埋怨撒嬌似的。轉念,他便是自個暗暗氣恨,斜著眼睛去狠狠瞪他。

床邊的胤禛聞言也是一愣,呆了下,見少年斜長的眸子盯著他,雖然其中氣憤明顯,但卻是更添了幾許勃然生氣。

胤禛不由暗笑,坐到床邊俯身下去,在他唇邊親了一口,“晚了些,是我不對。”

東方不敗隨著他的動作垂下眼眸,很是清晰地體味到對方親吻的那一刻,輕輕的軟軟的,若有似無,要不是他親眼看著,這動作就像不存在一般……可是,卻有一種懾人心魂的滋味。

他心底一顫,終於明白,如何躲避也是躲不開的。

他喜歡他這樣。他再也不覺得這樣的動作是輕侮,是冒犯,他隻覺得安心,高興。

他喜歡他這個人。

東方不敗想清楚自個的感受,卻又覺得有些茫然失神起來。便是以往……他也沒有這般茫然若失,惆悵不安。可以往,他真的喜歡過麽……那些年的記憶像是千百年前一般,竟然沒有他這短短幾日之間的事鮮活。

哼,他既然喜歡上了,他既然要這麽個人,便是要了!

東方不敗轉回了心思,忽的唇瓣微張,伸出舌尖在胤禛唇上一抵。

這細微的動作仿佛是驚天動地的信號,胤禛愣了下,隨即便是眼睛一亮,明白了過來,再也顧不上那許多,順勢抱住了人。

作者有話要說:擺脫了小黑屋。。啦啦啦。。

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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