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羅霄嶺上
第99章 羅霄嶺上
皇宮裏的暗流湧動,放到數百裏之外,便成了不值一提的婦人之爭。
羅霄嶺大營駐紮之處,四周山上的楓葉漸漸變黃,又透出了一點點鮮紅的端倪。秋風疾,軍旗展,經曆了一個夏季的頑強禦敵,前方的傷病員源源不斷地送到了羅霄嶺大營。
“西北快下雪了,隻待大雪封山,戰事便可告一段落,我們也要休整了。”
說話的是羅霄嶺大營的年輕參將丁展鵬。
而七皇子元恒,正與他在同一個營帳裏,一邊擦著戰靴,一邊聊天。
“祁國真是幅員遼闊,西北已將冰天雪地,京城卻是桂香正濃呢。”元恒將兩隻靴子拎在一起,滿意地欣賞著。粗皮製成的戰靴被他擦得油光鋥亮,整個羅霄嶺大營怕也是獨一份了。
丁展鵬卻冷笑一聲,轉過臉來:“嗬,景王殿下到底是京裏的人,我們長年在戰場上,早已忘了桂香是什麽味道,隻知道敵人的鮮血是什麽味道。”
又瞄了一眼戰靴,嘴角譏笑的意味更濃:“王爺講究,連靴子也要擦得鋥亮,我們粗人去哪兒都是一腳泥,穿上打仗,脫下睡覺。”
元恒卻沒著惱,微微一笑,溫和地道:“隻是個習慣。擦亮了,該踩一腳泥,也得踩。”
“像我們這兒,回頭天冷下雪了,雪地裏走一圈,再髒的靴子也洗幹淨了,哈哈。”丁展鵬覺得,元恒毛病不少,比如窮講究,比如神經質,但是優點也有,比如不容易生氣。一個王爺能脾氣這麽好,真是不容易。
元恒卻似想起一事:“丁大哥,今兒是什麽日子了,我都過渾了。”
丁展鵬掐指算了一下,點點頭,確定道:“八月二十,前幾日才過的中秋啊。”
中秋,對軍營裏的將士來講,不添喜,反添愁,是一個再傷感不過的日子。可元恒卻沒有什麽可思念的人,這比思念更傷感。
元恒仔細地將戰靴放好,穿上輕便的鞋,起身便向外走。
丁展鵬有些詫異,不由問了一句:“哎,景王殿下你去哪裏?”
“羅霄嶺的秋天,什麽最好看?”元恒回頭問。
一時倒把丁展鵬給問住了,愣了一下,嘟囔道:“景王殿下這是要去賞秋景麽?”
“我去找些東西,捎回京城去送人。”
丁展鵬卻突然開了竅似的,眉開眼笑起來:“最好看的東西……送人……是不是送給哪個姑娘啊?”
元恒也笑了,這個丁展鵬直心直肚的,從來不藏事,喜怒都在臉上,其實也是個可愛的人啊。當初,曾無雲將軍分配了一個單人軍帳給元恒,元恒堅辭,執意要和其他參將同一個待遇,到底,還是分了一個好相處的年輕人與他一同。
“為何會如此想?”元恒覺得有趣。
“若是送給王妃,自然要送值錢的,那才有身價。隻有送給相好的姑娘,才要講個情誼,王爺親自尋來的東西,多有心意。”
別看是粗人,這番心思還真猜得蠻有邏輯。
元恒卻笑著搖搖頭:“是姑娘,不過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小姑娘,倒不是相好。”
“你親戚?”丁某人也很八卦啊。
“忘年交。”
“你在等人家長大吧,哈哈!”丁展鵬的嘲笑讓元恒的心猛地跳動起來,怎麽聽著就如此讓人不安呢?
“廢話少說,你不指點,我就自己找去。”元恒有些慌亂,欲趕緊逃開,連平常一貫保持的高貴優雅都有些崩塌。
“這山裏頭能有什麽好看的,除了滿山的楓葉,也就是喊不出名字的野花。”
“就沒有什麽特別的,別處沒有的?”
丁展鵬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啊,還真有。你往山陽麵去找,這個時候應該有一種藍色小花,長得可能不合你要求,挺不起眼的,可名稱好聽。”
“叫什麽?”
“勿忘草。”
元恒的腦袋頓時搖上了:“不妥不妥。”
“那就沒有了,你要不自己找找去吧,實在不行撿個石頭捎回去。王爺親自撿的,也算是心意了。”說罷,丁展鵬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再沒空指點。
得,還是自力更生。
出大營的時候,值備守將到底不敢讓景王殿下一個人單獨出去,派了幾個精壯的士兵,並囑咐別讓景王殿下走遠。
丁展鵬沒有誆人。元恒帶著幾個士兵沒走很遠,便看到了一大片藍色的花海。低矮的花枝席地連綿,倒像是一張豔麗而巨大的藍色地毯,隨著山勢溫柔地起伏。
走近一看,花朵極小,卻朵朵精致,花朵中央有些許鵝黃色花蕊點綴其間,襯著藍色花瓣,生出一種別致而細微的旖旎,很是耐看。
元恒駐留了一會兒,還是紅著臉走開了。
可是,半個時辰之後,他又紅著臉回來了。
士兵還是跟在他身後,反正景王殿下到哪裏,他們也到哪裏,至於景王殿下想幹什麽,他們絕不過問。
景王殿下將整個山頭轉了一圈,這次真的踩了一腳泥,可是除了山間最普通的植物,就隻碰見了三隻鬆鼠和兩隻野兔。總不能送個活物回去吧……
想來想去,還是這藍色的小野花,似乎倒算特別。起碼是羅霄嶺特有啊。
算了,那丫頭也未見得知道這小野花的名稱,隻送與她歡喜歡喜罷了。隻當我也不曉得這花的來曆便是。
這麽一想,元恒的心裏的疙瘩稍解,自欺欺人掩耳盜鈴地摘了幾朵,自覺很不招眼,應該不會讓人察覺,又扯了一些將紅未紅的楓葉,返回了大營。
“回來了啊,找著什麽沒?”丁展鵬好奇地問。
元恒故作遺憾:“這荒山野嶺果然什麽都沒有,摘了些楓葉,倒還像是個秋天的樣子。”
說得很輕巧,可惜,他將花朵和楓葉一同捏進一團泥巴的時候,還是被丁展鵬看到了。
丁展鵬搖搖頭,出於對景王殿下必要的尊重,還是不要殘忍地揭穿他為好。不過,那麽愛幹淨的他能置一腳泥於不顧,再捏一手泥,還是讓人難以想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