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節

一片。

她無論如何也要弄明白,到底誰才是她要找的人。

她努力張開嘴,很想很想問:是你嗎?那天晚上的男人,是你嗎?

卓超越卻淡淡的抽回被她扯住的衣袖,淡淡地微笑,“有事嗎?大嫂……”

一時心亂如麻,她四處張望,想找紙和筆。

“不用寫,有什麽話你說吧,我能讀懂。”他說。

如果不是他提起,她完全忘了卓超然說過,卓超越會讀唇語。至於他為什麽會唇語,她無暇去深想。

她努力冷靜了一下,試探著問。“你還記得我嗎?”

他看著她的唇,很久很久。

她以為他沒看懂,又說了一遍。“你還記得我嗎?我們應該見過麵。”

他搖頭。“我記不太清了。”

“四年前,你去過落日酒吧麽?”她緩緩說著,好久沒有過這樣一種感覺,好像她又能開口講話,又能和人聊天,這種久違的暢所欲言,讓她心激動得有些疼痛。

他再次搖頭。“我去的酒吧太多,記不得了。”

“那你記不記得,你借過一個女孩兒五萬塊錢?那天下著雨,很大……”

他看著她,嘴角牽出嘲諷的笑。“為什麽要問這個?”

“我……”

他身體傾向她,挑起她的下顎,一臉無所謂的輕佻。“如果,我告訴你我借過,那個女孩兒為了感激我,陪了我整整一個晚上……不論我讓她做什麽,她都不拒絕,所以,我們試過……很多有意思的方式……”

他頓了頓,滿意地欣賞她慘白的臉。“我這麽回答,你心裏是不是好受點呢?”

……

沐沐以為自己經曆過太多的打擊,早已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什麽打擊都能承受,什麽痛苦都能忍耐,然而,這一刻,她才知道,命運之神總有辦法讓她一次比一次更崩潰。

他的笑在她眼前扭曲,變得猙獰,變得殘忍,這就是她等了四年的男人,期待了四年的重逢,盼望四年的奇跡。

美夢被他的笑刹那間撕成兩半,一個是溫潤如玉的卓超然,一個是陰冷可怕的卓超越,到底哪一個是她的美夢,哪一個是她的噩夢,她已經分不清了。

早知道等來的是這樣的解決,她寧願他忘記了她,忘得徹徹底底。

哪怕像卓超然那樣,漠然伸手自我介紹也好啊,她至少還能承受……

卓超越走到她身前,雙手搭在她身邊的桌子上,將她整個人囚禁在雙臂和桌子中間。

“大嫂,你放心……”卓超越的笑越來越冷。“我不會告訴我大哥,他的女朋友曾為了五萬塊錢跟我上過床……因為,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再要你。一日夫妻百夜恩,我不會對你那麽殘忍……”

沐沐被他的樣子嚇得懵了,努力想往後退,卻忘了身後是桌子,腰狠狠撞在尖銳的桌角,實木的桌子在撞擊中搖晃,碗滾到地上,摔成了碎片,就像她一樣……

她看著骨瓷碗尖銳的棱角,有一種衝動,想用那碎片割開自己的手腕,讓鮮紅的血流他一身。

這種死亡,是不是可以有點尊嚴,是不是可以結束這充滿諷刺的命運?是不是可以不用被卓超越這樣冷嘲熱諷,是不是可以不用看見卓超然失望的表情?

如果是,她寧願這樣結束。

腰上的疼痛讓她逐漸清醒,拋開了軟弱的念頭。

她扶著桌子站穩,抬頭,直直地看著卓超越。

“你可以再殘忍一點……當著你大哥的麵說出這些話。這樣,我就可以告訴他,我認錯了人,我以為他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他盯著她的唇,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僵硬。

“自從我出獄之後,每一個男人從我眼前經過,我都要站下仔細看看他的樣子。我以為他的樣子是刻在我心裏的,隻要他的臉出現,我一定認得出來……可你們為什麽不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卓超越收起了所有的嘲笑和戲謔,落在她唇上的眼神越來越深沉,沉得像無底的深淵,將她吞沒。

無聲的風吹起淡青色的窗簾,吹落了幾片白玫瑰的花瓣。

沐沐在他的眼中看到逐漸燃起的火熱,越燃越熾,就像那個雨夜,他吻她時的眼神。

她以為他的唇會隨時落下來,吻上她……

她有些恐懼,因為她的腦中閃過另一張相同的臉,還有他昨晚溫柔的聲音,他說:“以後你有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那是卓超然,她的男朋友,他的孿生哥哥。

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卓超越退後,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你認為我們像嗎?”

她點頭。“你們長得一模一樣。”

“你認為他那種正人君子,會去‘落日’酒吧那種地方買醉?”

他牽動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再次出現在他臉上。沐沐終於讀懂了他這個表情,那不是笑,那是他在掩飾心裏的苦澀。

“你以為他會隨隨便便給女人五萬塊錢,買帶她去浴場過夜?我跟他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難道你跟他在一起從來沒有懷疑過?”

“我真的沒想到這世界上有長得這麽像的人……”

他打斷她蒼白無力的解釋。“你不了解我,或者你希望他才是你要找的人。”

這才是一針見血的答案。

沐沐對卓超越一見鍾情,愛得瘋狂,也愛的決絕,這種愛絢爛如煙花,美好卻注定短暫。

這些年來,與其說她愛他,不如說她愛的是一個夢中情人,她把一件件夢幻的外衣給他穿上,就那麽守著幻想中的他,期待著。

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何談了解他的個性,人品,生活。卓超越究竟是個怎麽樣的男人,她一無所知。

假如,他們真正相愛過,相處過,她又怎麽會認錯。

而且,她無可否認,當她遇見卓超然,那麽溫柔優雅,偉岸挺拔,有責任感,又對她一往情深的男人,也正與她夢想中他的不謀而合,她如同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幸福得什麽都不管不顧。

見沐沐默認了,卓超越再也說不出什麽,轉過臉,看向窗外繁花似錦的城市。“事情都過去,追究誰對誰錯也沒什麽意思,反正你已經跟我大哥在一起了,不如將錯就錯吧。”

“可是,我和你……”

“都忘了吧,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忘記四年前發生過的事,將錯就錯和卓超然在一起?

這聽上去真的是個很好的提議,卓超然不會知道他懷中的女人曾經和他親弟弟發生過一夜情,她也可以繼續享受她渴望已久的溫暖和嗬護。

可卓超然真能永遠不知道她認錯了人嗎?

假如有一天他知道了,會作何感想?一定會怪他們欺騙了他吧?

而她,又真的可以忘記四年前嗎?

那個“落日”酒吧落寞的男人,那個願意給她五萬塊錢,但不要她身體的男人,那個想讓她把名字寫在他手心裏的男人,那個疾風驟雨裏吻她,把她弄得痛不欲生,還心甘情願承受的男人,早已在她心底早已根深蒂固,不論這個男人是誰,不論他有多陰暗,她都無法再忘記。

她很想知道:“你能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嗎?”

他看著她,冰冷地牽動嘴角,表情生硬而陰沉。

不必任何言語,她懂了他的意思,他能做到。或者,他早就已經忘了。

沐沐繞到他目光所及之處,讓他可以看見她的唇,“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些年,你有沒有想起過我?”

明知這個問題毫無意義,可她還是希望在一切破滅的時候,再留點美好的回憶。隻要他也同樣付出過真心,不是她一廂情願唱著獨角戲,她也算不上愚蠢得可悲。

他思索了很久,搖頭。“沒有,從來沒有。如果不是昨天看見你躺在……沙發上,我已經忘記了……多年前的某個晚上,我做過一件荒唐的事。”

“荒唐?”這個詞用的真好,她心目中最美妙,最激~情,最癡纏的夜晚,於他而言,是一夜的荒唐。

她笑了,自嘲地笑著,風幹了眼淚的肌膚變得幹澀,笑得時候緊繃繃的。

她笑著對他說:“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晚上熄了燈,她們變著法欺負我的時候,我腦子裏想的全都是你……想你說過的,我不可以認命,你能改變我的命運……”

一千多個夜晚,沒人知道她怎麽過的,起初天天被人欺負,遍體鱗傷。後來,她滿了十八歲,喬宜傑幫她轉了監獄,再沒有人天天晚上欺負她,可她隻要燈火一熄,就縮在被子裏不敢動,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直到現在,她仍害怕黑暗,害怕閉眼……睡覺的時候都要開著燈。

卓超越轉過身去,不再看她,不願意再聽她說下去。

可她還是說了,明知他聽不到。“原來你不過是隨口說說,你早就忘得幹幹淨淨。做不到你為什麽要說?如果不是你這句話,我早就認命了,何必求喬宜傑救我,何必受這麽多年的罪……”

“……不,不是你的錯。”她哭得全身無力,蹲在地上,膝蓋抵著撕痛胸口。“是我傻,五萬塊一夜,銀貨兩訖……我們連一夜情都不算,一場交易而已……在你的眼裏,我不過是個妓~女,為了錢什麽都能賣……”

22、第22章夜色...

世界又把沐沐丟在一片冰冷和黑暗裏,她閉上眼睛,眼淚再也控製不住。

不是沒有預料到這個結局,不是不知道自己一廂情願,其實她早就知道,他不可能接受他,隻是心裏明白是一回事兒,真正被他拒絕,又是另一回事。

她忽然很冷,好像世界一下子進入了隆冬,空氣裏都是刺骨的冰冷,連掉下來的眼淚都是冷的。

女人的眼淚,到底是製服男人最好的武器。

對男人來說,再冷硬的心,再堅定的信念,終難在淚流滿麵的女人麵前堅守。

卓超越長長歎了口氣,走到她身邊,以指尖托起她的臉頰,拭去她眼角的淚。

沐沐側過臉,避開,她不想要他的憐憫,更不想要他的愧疚。

她卻沒有看到,他收回手時,嵌入掌心的指甲......

她更加不知道,在她醉倒在卓超然的懷裏時,卓超越坐在臥室陽台的躺椅上,望著城市的夜空,吸了一整晚的煙。

找了四年的人就在樓上,卓超越真的想看看他們在做什麽,是不是繼續被他打斷的激~情戲,可他不知道該不該上去。

深吸了口煙,尼古丁在心肺裏慢慢融開,稀釋了心口的鈍痛。他閉上眼睛,又想起那個雨夜——但不是最後那個疾風驟雨的夜晚。

那天,天空下著細蒙蒙的小雨,他開車準備回家,不經意看見酒吧後身最陰暗的角落,一個女孩兒穿著抹胸的短裙,背靠著生滿苔蘚的牆壁,她應該站了很久,衣服都濕透了,水滴順著她的身體往下流,滑過她光潔的臉龐,柔滑的香肩,纖細的手臂,還有她圓潤的大腿。

以一個標準的男人眼光來看,那種美......不隻是誘惑。

可是她並沒有想誘惑誰,隻是望著天空,絕望得讓人心碎的眼神,她腮邊不斷有水滴落下來,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不由自主將車減了速,車窗看不見了,他又看倒後鏡,直到什麽都看不見了。

幾天後,他在“落日”酒吧又看見了她,她的琴聲和她的人一樣,美妙輕靈,與糜爛的酒吧格格不入。

他看見有男人逼她喝酒,還對她動手動腳,他莫名地鬱悶,更加讓他鬱悶的是,她一言不發,含著笑把酒全喝了,還對陌生男人的摟抱不閃不避......

他有點討厭她,不想再看見她,結了帳走人。

幾天後,經過“落日”,腿又不受控製走進去。後來,他的腿經常不受控製。

直到有一天,他看見她在紙上寫字給一個男人看,男人罵罵咧咧走了,她的眼淚掉在琴鍵上,他忽然開始心疼這個不會說話的女孩兒......

他沒想招惹她,可是她卻主動跑來招惹他。

他也沒想要她的身體,可她非要給他......

許多年過去了,記憶隨著時間沉澱,變得模糊。唯獨風雨裏,路燈下,纖弱的身影在卓超越的腦海中猶如浮萍,總在不經意間浮現。

她很美,柔美的曲線在風雨和燈光的折射下若隱若現,飄忽不定,讓人無法挽留。

即使把她緊緊擁在懷中,他也明白,她不屬於他,他留不住她。

明知他們之間沒有明天,明知這個不肯透露名字的女孩兒想要的隻是一夜情。

他到底,還是於心不忍……

他終究,還是為她心疼了……

好吧,他承認他立場不堅定,最終還是將她不著寸縷的身體壓在身下,雖然她的身體有些瘦弱,還有點發育不完全,但她胸前隆起的弧度,孱弱的腰身,雙腿間超乎尋常的緊致,還有她敏感的顫抖,還是很讓人念念不忘的。

他放肆的撫摸,親吻,甚至狂野的侵占和馳騁,青澀的她始終怯怯地望著他,甜甜的眸光,充滿愛慕......

或許不會說話的緣故,她的眼神總像藏著千言萬語,讓人不由自主想讀。

如果可以,卓超越很問問她經曆過什麽,為什麽她的臉毫無血色的蒼白,她的唇被牙齒咬出深深的齒痕,還有她漂亮的眼睛裏怎麽會有那麽深切的恐懼和憂傷。

笑的時候,那憂傷也不會消失。

他想幫她,他自認有能力幫她,可她什麽偏偏什麽都不肯說,就連名字都不肯告訴他。

還有,那條讓她滿眼恐懼絕望的短信,他看見了。“一切都已準備好,明早八點,你來我辦公室。”

那是男人的口吻,他讓她去幹什麽?

她無助的手臂緊緊抱著他的時候,他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悲傷和哀求,她好像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渴望有人能救救她。

他很想問問:他是不是讓你做他的情人?

這是他認為可能性最大的答案。

他沒問,他知道她不會說,這個命運坎坷的女孩兒有著超乎尋常的堅韌,她決定了要去,她不需要他的溫暖和保護,她一個人能去承受。

她唯一需要他做的,就是……瘋狂地要她。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為女孩兒心痛,痛得無法呼吸。

他以為自己很強大,在這個女孩兒麵前,他除了心痛,竟然無能為力。

他以為她想要墮落,他就陪著她墮落一次,之後,她會成為他的一場春夢,了無痕跡……

然而,這些年他從來沒有刻意去想起,可他總在夢裏再見到那樣的眼神。每次一見到,他就熱血沸騰,難以自持,不由分說把她抱在懷裏,先吻到喘不過氣,再撕她的衣服,之後迫不及待撲倒......

夢裏的她大多時候很順從,偶爾也會熱情一兩次。

每次夢醒了,卓超越總不免有些懊惱,他自認不是好色之徒,為什麽不能夢到他們做點高雅的事,聽聽音樂會,喝喝咖啡什麽的。

認真思索後,他決定,等他再見到她的時候,他一定請她聽聽音樂會,喝喝咖啡,絕對不能從頭到尾隻做一件事。

當然,要是晚上沒什麽事兒做,也可以做點什麽.....

樓上尖銳的玻璃碎裂聲讓卓超越驟然一驚,什麽都來不及想,他飛奔出臥室,衝上樓。

站在樓梯邊,他看見曾在他懷中甜笑的女人,倚在別的男人懷裏,迷亂地撫摸著他的臉,那個男人還是他親哥哥。

他聽見卓超然說:“沐沐,我知道你衝到馬路上,是想要自殺,我也知道,有人欺騙了你,有人傷害了你……沒關係,都過去了。以後你有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她深情地看著他的臉,嘴唇開合。

別人聽不見,卓超越卻讀懂了,她說:“如果不是你,我活不到今天......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千萬別不要我,不管發生什麽,都別不要我......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卓超越頓覺腦子一熱,走上前。

他差點告訴卓超然:不行,你懷中的女人,就是在我肩上咬下深深的齒痕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女人。

卓超然看見了他,微微一愣,隨即笑著對他搖手,“沒什麽事兒,她喝醉了。”

然後,他抱起她,走進了臥室,放在了床上......

房門在眼前一點點合上。

卓超越僵硬地轉過身,下了樓。

他了解大哥,更勝於了解自己,如果他說了,卓超然一定會放棄她,不論他有多愛,他也不會讓一個女人成為他們兄弟之間的裂痕。

同樣的,他也會這麽做,不論他有多懷念她的味道,多麽牽掛著她,他也不可能搶他大哥的女人。

與其,他們兩兄弟,誰也得不到想要的,不如什麽都別說出來,讓他們好好相愛,好好生活。

卓超越度過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個夜晚,住在這棟所謂的景觀豪宅這麽多年,他從不知道,窗外的夜景如此璀璨。

華燈映照下的河水閃爍著華麗的顏色,靜靜前行,無風,無浪,無休,無止。

他不停在吸煙,一根接著一根。

清晨,天剛蒙蒙亮。

他聽見有人敲門,打開門,一臉春風得意的卓超然站在門外,陽光下的一身橄欖綠格外刺眼。

“我要回部隊,沐沐還在睡覺,幫我照顧她一下。”

卓超越半倚著門框,艱難地扯了扯唇角。“交給我照顧,你放心麽?我這種人,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我不放心你?!”卓超然劍眉一挑,不以為然。“我相信你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可我絕對不信,你能勾引你大嫂。”

他在心底苦笑,不愧是同胎所生,三十年的兄弟,他這個大哥真了解他。

卓超然臨走時,還一再交代他。“這段時間部隊的事情多,我脫不開身,你閑著沒事兒,幫我好好照顧照顧你大嫂。哦,還有,她租的房子好像要到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