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醒後

(修)醒後

紅玉靜默退出,慢慢走出後殿,腦海裏不由的閃現出那晚被皇上叫到甘露殿的事.......

“為什麽沒有呈上禦膳房的杏花糕?”皇上的語氣非常平靜,平靜得讓她害怕。她跟隨皇上多年,從秦王府到現在的甘露殿,皇上越是平靜就越生氣。

於是,她隻能努力平穩自己發抖的語氣,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說出。

當皇上聽到禦膳房的杏花糕被下毒時,皇上忽然站了起來,慢慢的踱步,甘露殿裏詭異的安靜,半晌後,皇上淡淡的開口,“紅玉,今天這事做得很好。你先回去,記住,這事就不必稟報中山王殿下了。下去吧。”

她趕緊恭敬跪伏行禮,默默退下。

跟在李福公公身後走出甘露殿時,她心裏百思不得其解,皇上怎麽知道今天呈上去的不是禦膳房的糕點?

“福公公,皇上是怎麽知道的?”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李福回頭看她一眼,那一眼很是淩厲,她忍不住一顫,很是後悔,她雖是甘露殿的大宮女,但與李福並不是很熟,李福跟隨皇上身邊多年,時間比任何人都早,又是出了名的謹慎小心。剛剛自己那麽問,真的逾矩了......

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李福隻是淩厲的看她一眼後,又回過頭,低聲開口,“皇上自小就吃慣了的味道,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她一愣,皇上不是不喜歡吃杏花糕嗎?

走至起暉殿時,李福忽然又開口道,“紅玉,照顧好中山王殿下,以後有你的好處。”

那時紅玉心裏確實不平,從甘露殿的大宮女下調到了起暉殿,但紅玉也知道,皇上這樣安排必有深意,她不敢把不平表露,隻敢暗地裏試探,那樣的一位八歲的皇子,到底有何特殊之處?

但沒想到,第一次見麵,中山王殿下就把她晾到了一邊。第二次想晨起服侍中山王殿下時,殿下似乎看穿她心裏的不平之氣,幾句話就讓她狼狽不已。從那時起,她就收了心裏的輕視,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而如今,看皇上對殿下的重視和疼愛,紅玉心想,看來,李福公公沒有說錯,隻要照顧好中山王殿下......

承乾醒來的時候,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直到聽到一聲熟悉帶著驚喜的輕喚,“乾兒——”

承乾循聲望去,就見赤黃色的袍衫,愣愣的將視線往上移,銳利,猶若寒星的眼眸,鼻梁挺直,微微勾起的嘴唇,神情驚喜又有些欣慰..........父皇?

“乾兒可覺得還有那裏不適?”太宗帝坐到承乾身邊,摸摸承乾的額頭,柔聲問道。

承乾先是一怔,慢慢回過神,感覺溫暖的掌心略微有厚繭的手停留在額頭上,心裏微微一顫,不由定睛望去,太宗帝麵容有些疲憊,眉眼間卻是毫不掩飾的擔憂和關心。

“父皇......”他不由喃喃出聲低語。

“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太宗帝皺眉問道,隨即轉頭對外喊道,“李福!叫趙芳進來!”

“父皇.....”承乾見狀,急忙開口,開口後,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以,讓他忍不住幹咳起來,“等等........”

“乾兒別說話,你已經昏睡兩天了。”太宗帝微微皺眉,按住承乾想要坐起的身體,柔聲安撫道,“乖,聽話。”

在聽到宣召後進來的李福這會兒趕緊將手上早倒好的茶水遞過去。

太宗帝接過,放在臥榻邊的桌案上,彎腰扶起承乾,讓承乾靠在自己懷裏,承乾心裏又是一顫,忍不住偷偷的看了近在咫尺的太宗帝的一眼,卻見太宗帝有些笨拙和認真的輕輕的調整自己的已經不能動的雙腿,心裏頓時說不出的滋味。

太宗帝調整好承乾的雙腿擺放姿勢,才端起桌案上的茶,遞過去,低聲開口說,“來,乾兒,喝口水潤潤嗓子。”

承乾靠在太宗帝溫暖寬闊的懷裏,雙手捧著茶碗,抿了一口後,才慢慢的喝著,靠著身後這個陌生的又熟悉的懷抱,心裏突然覺得安心。

喝完,轉頭迎上太宗帝關切的神情,承乾心頭微暖,眉眼彎彎一笑,“父皇,兒臣沒事的。”

太宗帝摸摸承乾的頭,盯著承乾有些蒼白的瘦弱的臉孔,心有那麽一瞬間的刺疼,麵上卻一瞪眼,“有事沒事的,是你說了算嗎?等太醫看過後再說。”說罷,招手示意一直候在一邊的太醫趙芳上前,淡淡道,“給中山王把脈。仔細點。”

趙芳急忙應道,“臣遵旨。”說罷,上前,把脈,又仔細的問了些問題。才拱手後退,恭敬開口道,“陛下,殿下的燒已經退了,現在已無大礙,不過,殿下身子有些虛弱,需好好調養。”

太宗帝這才微微鬆開一直皺著的眉頭,點頭道,“下去開方子吧。李福,你盯著點。”

待李福和趙芳退下,紅玉和珠兒將膳食端了上來,承乾定睛一看,好像是清粥?

“下去吧。”太宗帝揮手道,又低頭看著承乾,見承乾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膳食看,不由微微勾起嘴角,伸手端起桌案上的清粥,邊吹著熱氣,邊說道,“這是用雞湯熬成的米粥。”

承乾看著太宗帝認真吹著熱氣的神情,微微一愣,心頭忽然間酸甜難言。

“乾兒,來。”太宗帝覺得溫度沒那麽熱了,才將碗遞給承乾,又細心叮囑道,“小心燙。”

承乾眼眶微微有點酸,原來,父皇也有這樣細心關切的一麵,或者說,父皇一直都有這樣細心關切的時候,隻是上輩子這種細心關切從來不曾給過自己罷了。

靦腆一笑接過,承乾慢慢的吃著,為了轉移心裏此時複雜的有些激動的情緒,承乾專心致誌的吃著雞湯粥,所以,承乾也忽略了在他身後,太宗帝柔化了神情,夾雜著少許心疼幾分寵溺的眼神。

長孫皇後坐在立政殿主位上,麵容嚴肅的看著坐在她下首的哭得猶若梨花帶雨的陰妃和楊妃。

陰妃抹抹臉上的淚水,哽咽著聲音開口,“娘娘恕罪,妾身一時失態了。”

楊妃隻是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紅著眼圈看著跪在地上的神色懨懨的梁王李愔。

長孫皇後淡淡的掃了楊妃一眼,轉頭對陰妃開口道,“為母者總是為兒操心,陰妹妹的心,我懂,楚王年幼不懂事,以後還要陰妹妹費心,多多管教才是。皇上說了這次隻是略微懲戒,若有下次定不是如此。”

陰妃低頭應著,長孫皇後掃了陰妃一眼,微微點頭,示意陰妃帶著同樣神色懨懨的楚王退下。

但見陰妃走時似乎想用眼神示意楊妃什麽,但楊妃隻是顧著看著跪在地上的梁王,便轉身牽著楚王走了。這一眼頗為隱晦,若不是長孫心細如發,說不定還察覺不到。

果然是如此嗎?

長孫心裏輕聲一歎。看向楊妃,見楊妃眉眼間似乎略有不平,心頭慨歎,到底曾是皇家貴女,哪怕如今沒有了那層身份,那份傲氣還是埋在了骨子裏。這次皇上大大的落了她的麵子,也難怪她心懷怨氣。

便柔聲開口,“梁王這次也算是吃了苦頭了,楓葉,帶梁王殿下下去梳洗梳洗。”

楓葉低應一聲,帶著有些懵懂的梁王退下。

待看不見楓葉身影,又揮退了四周宮女太監。長孫才肅然看向楊妃,“楊妃,我問你一句話。”

楊妃被長孫的肅然神態和這麽鄭重其事的樣子震懾到了,低聲回道,“娘娘請問。”

“楊妃可是告訴過梁王殿下,中山王是個廢物不配為兄長這類的話?”長孫皇後問道。

楊妃一驚,下意識站起,“妾身從未這樣說過!娘娘,您這話是從何說起?”

長孫皇後肅然的盯著楊妃,犀利冰冷的眼神看得楊妃背後冷汗直冒。半晌,長孫皇後才微微緩了緩神情,招手示意楊妃坐下,才輕聲歎氣道,“泰兒跟我說的時候,我並不相信,但那時聽見梁王殿下說這話,不隻泰兒,還有宮女太監........”又看著楊妃一臉煞白,柔聲開口道,“妹妹,這下你可知道為何皇上會如此動怒,不止罰了梁王和楚王,連你和陰妹妹也一起罰了吧?妹妹,我知道你素來會教育孩子,吳王雖然年幼,但其聰慧懂事滿朝文武誰人不知?這次梁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相信絕不是妹妹之過,但皇上如今卻是這樣以為,妹妹,我想,你該好好想一下,會不會有哪個不懂事的在梁王麵前多嘴饒舌了?”長孫皇後說到最後甚是語重心長。

楊妃看著長孫皇後,半是驚愕半是猶豫的點頭。

長孫皇後溫婉一笑。

目送楊妃和梁王走遠,長孫皇後才收起臉上的笑容,神情凝重。

楓葉輕步上前,看著長孫皇後的凝重神情,疑惑開口,“娘娘,怎麽了?”

長孫皇後微微搖頭,輕聲一歎,“我隻是在想,如果乾兒不是生在這宮裏那該有多好.....”

楓葉輕笑,“娘娘,您不必擔心,看皇上這樣疼愛中山王殿下,一定會讓殿下好好的。”

長孫皇後卻自言自語,“哎,但願如此。”

用完膳,太宗帝剛想扶著承乾躺下,承乾不著痕跡的皺眉,輕聲開口,“父皇,我躺了好久了,我想坐會兒。”

太宗帝盯著承乾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有那語氣裏不自覺的一點點的撒嬌意味,不由挑眉,心頭有些愉悅,便勾起嘴角點頭,“也好,乾兒多坐,省的變成一隻小胖豬。”邊說邊戲謔的輕拍承乾的因為剛剛吃飽有些漲漲的小肚子。

承乾心頭黑線,臉上頓時漲紅,想開口駁斥什麽,卻因為一時之間的驚愕和尷尬,隻能努力的朝還在戲謔笑著的太宗帝瞪大眼睛。

哪怕他承乾生前經曆了那麽多風雨,死後飄蕩人間多年,見過無數悲歡離合繁華頹廢,可麵對眼前的這個俊逸偉武的男人,他的父皇,他情緒上還是會忍不住受影響,一個動作,一句話語,便思索猜測,為之酸澀,為之甜蜜,心頭苦笑,因為他是他的父親嗎?他最崇拜最孺慕的父親嗎?

“乾兒怎麽了?”太宗帝收了戲謔的笑容,摸摸承乾的額頭,這孩子怎麽突然情緒低落了?

承乾忙收斂心思,搖頭,眨了眨眼,“父皇,我在想那隻.....額,奇怪的老鼠.....”隨意的扯開話題,想著那隻奇怪的天竺鼠大概早跑了吧?或者.....被某個人謀殺了??出現得那麽奇怪,承乾心裏猜想,是誰放出來的?偏偏還被青雀和李佑李愔看到,是要挑起他們三人的糾紛?好趁機謀亂?

“乾兒說得可是這隻?”太宗帝指指忽然從臥榻底蹦出來的搖著尾巴,對著承乾不住眨巴著眼睛的天竺鼠。

承乾直直的盯著搖頭擺尾的天竺鼠,不,是,吧?

太宗帝微笑,“乾兒喜歡?”說罷,便忽然伸手一把捉住,天竺鼠剛想逃,就被捉住,隻能不住的蹬腿朝承乾哀怨的吱吱叫著。

“父皇........它是父皇你的?”承乾看著太宗帝很是熟練的動作,心頭忽然大膽猜測。

太宗帝一笑,笑容甚是狡詐,“以後它就是你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PS:關於飲食——唐初,大家都很節儉,沒那麽奢靡。唐後期就開始追求奢靡的飲食了。因為沒法查到具體的飲食菜式,所以,此文的飲食菜式之類的就純屬杜撰了。

PS:陰妃,陰世師之女,陰世師曾殺了李淵的兒子李智雲,後,李淵入主長安,殺了陰世師,因陰世師之子年幼,就免其死罪,而陰氏則分配到了秦王府成了女婢,再後來,就成了李二的妾,又生了李佑,李二登基後,成了四妃之一。李佑後來叛亂,陰妃就被降級為嬪。

ps:四妃分別是——楊妃(與李二是表兄妹的關係),陰妃,韋妃十分美麗的女人(以寡婦還帶著拖油瓶的身份嫁入秦王府),惠妃。她們的封號就不說了。另,還有一個楊氏,國色天香,而且擅長於歌舞。據說,在長孫病逝後,李二曾一度想封她為妃。= = (深深佩服李二的“敢做敢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