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未來

擁抱我吧,葉思遠

“最先趕到現場的是我二舅媽,看到思遠躺在那裏,她一下子就撲了過去,她想抱起他,卻無從下手。緊接著大人們都衝了出來,看到思遠的樣子,一個個都非常著急。二舅和二舅媽跪在思遠身邊,二舅媽顫抖著手摸思遠的臉,哭喊著:‘救護車怎麽還不來?怎麽還不來?!快來救救我兒子啊—————’

救護車來得很快,思遠終於被送去了醫院,本來我們幾個小孩都要留在家裏讓三舅媽照看著的,但我一定要去,我媽沒辦法,就開車帶上我和阿勉去了醫院。葉思禾和思穎看我們去了,也就隨著我三舅媽一起趕了過去。

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已經對思遠進行了搶救,他們正在對大人們說傷情。醫生說,思遠還未脫離生命危險,因為高壓電流由觸電手臂開始,沿著肢體大血管皮下動靜脈血豐富的肌肉組織行進傳遞,電流產生的熱將思遠雙臂的肌肉皮膚大麵積燒傷,並破壞了動靜脈血管,影響了血液循環,形成了繼發性缺血壞死,所以,必須對思遠進行雙上肢截肢手術,要不然,他隨時會死。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都驚呆了,我外婆當場就昏了過去。醫生說截肢手術必須馬上進行,請家屬做好思想準備,並簽字同意。

沒有人願意去簽這個字,外公、大舅、三舅都在詢問醫生有沒有可能保住手臂,哪怕隻保一隻都行,如果不行,就轉院去省會h市,或者去上海,去北京,隻要能保住思遠的手臂,花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但是醫生說不行,思遠的手臂已經完全燒焦壞死了,不截肢隻會讓情況變得更糟,他的手已經喪失了全部功能,不可能保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二舅媽突然說話了,她說:‘我來簽字,截肢吧,隻要我兒子活下來就行。’

三舅媽對二舅媽說:‘文玲,你知道雙臂截肢意味著什麽嗎?以後思遠就殘疾啦,沒有了手,他什麽都做不了,或許一輩子就變成一個廢人了。’

二舅媽說:‘難道讓他死?’

沒有人接腔了,二舅媽繼續說,‘隻要有我活著一天,我兒子就不會變成廢人,即使沒了手,隻要命還在,我一定會教他好好地活下去。’

二舅和二舅媽是一條心的,他們簽了字,思遠就被送進了手術室進行了手術。

手術時間很漫長,在走廊上,大舅就問起葉思禾當時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因為思穎、阿勉和我都在場,我估計葉思禾也瞞不住什麽,他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大聲地哭了起來,說都是他不好,是他的疏忽害了思遠。他狠狠地打著自己的耳光,抱著二舅的腿說對不起,哭得傷心欲絕。他說他根本不知道人碰了變壓器會觸電,觸了電會有這麽嚴重的後果。總之當時的情景,所有人都哭了。

我也哭了,我媽緊緊地抱著我,叫我不要傷心,可是我怎麽能不傷心!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失去雙臂是怎樣的感覺。7歲以前,我的四肢幾乎都不能動,所有的生活起居都要靠我媽照顧,後來隨著持續的鍛煉和治療,左手終於慢慢恢複了運動能力,小桔,我真是非常非常高興。但是一想到截肢後的思遠會過回我之前的那種生活,明明有清晰的頭腦,卻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無法拿自己想拿的東西,我就覺得恐懼。

大家都哭得很傷心,二舅媽反而不哭了,任憑葉思禾跪在地上哭喊得歇斯底裏,她也沒有做出一丁點兒的表示。

當時我還覺得奇怪,後來,思遠告訴了我一些事,很多年後,我才明白了一切。

思遠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他還在麻醉中,上身赤/**,兩邊肩膀包著厚厚的紗布,瘦瘦的身子兩側,空空蕩蕩,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那個場景,實在太過悲傷,太過令人心酸,所有人都大聲地哭了起來。

我看著推床上沉沉睡著的思遠,心裏明白,他一輩子都隻能是這樣殘缺的身體了,他再也不是過去那個驕傲優秀、貼心乖巧的葉思遠了。

更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在思遠醒來的時候。

他醒過來時,我剛好在。

他的身上蓋著被子,一睜開眼睛,他就看到了病床邊的二舅媽。二舅媽看到他醒了,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我猜想當時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告訴思遠這一切。

思遠已經11歲了,剛升上五年級,早已是懂事的年紀。一開始,我們大家都瞞著他,他一直喊手疼,肩膀疼,手臂疼,手掌疼,手指疼,問二舅媽他的手是不是骨折了。

二舅媽就騙他,說是骨折了,思遠很懊惱,他還惦記著10月份的市小學生羽毛球比賽,問二舅媽到那時手臂能不能好。

二舅媽說能,思遠才安心了一些,鬧了一會又睡了過去。

後來我們就回了家,沒想到,第二天去醫院看他時,他已經知道了真相。

我媽告訴我,因為思遠一直覺得手疼,他想看看,但是二舅媽就是不讓他看,於是趁著二舅媽去幫他倒尿壺時,他踢掉了被子,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我無法想象思遠當時的絕望,聽我媽說,不管二舅和二舅媽如何安撫他,他就隻有一句話:‘我的手呢?我的手到哪裏去了?我的手呢?我的手到哪裏去了?我的手呢?!……’

我到病房的時候,醫生已經給他用了鎮靜劑,讓他睡了過去,要不然他會一直鬧個不停。二舅媽怕他傷口弄破,隻能使勁兒將他按在床上,讓醫生給他打了針。

但是不可能每天都這樣啊,思遠還是會醒的,每次醒過來,他要麽大哭大鬧亂踢東西,要醫生把手還給他,要麽就呆呆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眼淚大滴大滴地溢出眼眶,不管別人對他說什麽,他都沒反應。

每一次醫生給他換藥,拆了紗布看手臂傷口時,思遠就會叫得很淒慘,他閉著眼睛不願看自己的身體,如果不小心看到了,他會像見了鬼一樣地尖叫起來,兩條腿使勁地往人身上踢,不許別人碰他的身體。

所以每次給他換藥和檢查,都是一場持久的戰鬥,需要幾個大人按住他的身子和腿,才能順利進行。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多天,思遠的傷口一直恢複得不好,二舅和二舅媽幾乎夜夜不睡,隻是為思遠熬得筋疲力盡。

突然有一天,我去看他時,發現他一下子變得安靜了許多。

我覺得奇怪,就試著叫了他,好多天了,思遠根本就不和我說話。

我問他:‘思遠,你怎麽了?’

他躺在病床上,扭過頭來看我,眼眶一紅,眼淚就掉了下來,他說:‘阿理,大嬸娘來過了,她說,思禾哥哥是知道變壓器能讓人觸電的。’

我當時就驚呆了,說:‘你別說胡話,思禾哥哥不知道的,他不是故意的。’

他說:‘他是故意的,阿理,他是故意的!’

思遠哭得很傷心,當時病房裏隻有我和他兩個人,我媽陪著二舅媽在走廊上說話。

我說不出話來,又聽到思遠輕輕地說:‘阿理,我的手沒了,我將來該怎麽辦啊?’

我無法回答他,隻能說:‘思遠,沒事的,你活下來就好了。’

他說:‘可是我沒了手,以後怎麽上學呢?怎麽寫字呢?怎麽畫畫呢?我是不是不能再讀書了?’

說著說著,他哭得更傷心了,我不知該怎麽安慰他,就說:‘能上學的呀,我不是都能上學嗎?’

他說:‘可你還有一隻手,我的手全都沒了,他們把我的手砍掉了!我現在是一個殘廢了!是思禾哥哥害了我!他是故意的!阿理!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啊?!’

那時我年紀還小,還不明白這些事情,心裏並不相信葉思禾是故意的。但是很多年後,當我更了解二舅媽這個人,我就知道,在葉思禾下跪道歉時,二舅媽已經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一些東西了。

因為這些東西,我現在也能從葉思禾眼裏看到,那是一種快/感,是一種目的達成後隱藏起來的激動,是一種令人無法理解的興奮。每一次葉思禾看著思遠,我都能從他眼裏看到這些東西,他藏得很深,可是隻要仔細看,就能看得見。

我相信思遠也能體會到葉思禾的這種情緒,他是個敏感又心細的人,所以這些年來,他和葉思禾的關係,已經降到了冰點。

但是小桔,其實,我還能從葉思禾眼裏看到另外一種神情,那種神情,我二舅媽和思遠一定沒有捕捉到,也許因為我不是當事人的緣故吧,我有時會看到葉思禾在遠處悄悄地看思遠,他的眼神裏是——懺悔。

後來,思遠漸漸地振作起來,他開始學著用腳做事。他用腳做的第一件事,是翻書,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坐在病床上,左腳壓著書,右腳腳趾翻著書頁給我看。

他的袖子空蕩蕩地垂在身邊,動作看起來很笨拙,腳趾一點都不靈活,但是他很認真地練習著,對我說他還要學著用腳寫字、畫畫,他還要繼續回學校上課。

再後來,思遠開始練習走路。

因為沒了雙臂,他的身體很難保持平衡,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的,沒幾步就會直挺挺地摔到地上去。有人在他身邊護著時還好一點,若沒有人,他一定會摔得很慘,有時還會摔到手臂傷口,痛得他在地上打滾。

思遠在醫院裏治療、複健,一直到過了年才回家休養。

這期間,他一直在練習用腳做事,吃飯、刷牙、洗臉、寫字什麽的。一開始自然是做不好,他很煩躁,經常會發脾氣,發起脾氣來就踢東西。我知道他還沒有適應失去雙臂的生活,於是在他回家後,就讓我媽推著我,每天都去看他。

我陪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給他示範我的生活技能,我隻有一隻手能動,但我照樣能自己穿、脫衣服,自己刷牙洗臉,自己上廁所,雖然做起來費時又費勁,但我一直堅持自己做。我對思遠說,你還有兩條腿,還能跑能跳,你比我幸運許多,我能做到的事,你一定也能做到。

思遠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但是,他的性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不像過去那麽愛笑愛鬧,眼神裏也沒有了那種桀驁的東西。他習慣把自己關在家裏,哪裏都不願去,我們都能理解,隻希望時間能改變一切。

到了第二年的9月,思遠重新回了學校上學,雖然他的成績差了許多,但好歹他終於願意走出來了。

又過了一年,思炎出生了,我很怕思遠會因為思炎的出生而覺得是我二舅、二舅媽嫌棄他,不喜歡他了,幸好他似乎沒有這樣的情緒,思炎挺乖的,從小由保姆照顧得多,二舅媽更多的心思還是在思遠身上。

小桔,這就是整個事情的經過了,這些年來,思遠慢慢長大,念了初中,念了高中,進過遊泳隊,又開始專業學習美術,高考錄取時雖然碰到了一些障礙,好在還是被q大錄取了。

最後,他認識了你,我第一次聽到他說起你,是去年的寒假,當時我看著思遠的眼神,就知道,他碰到一個美好的人,他動心了。

認識你,也許是思遠這輩子最幸福的事,這兩年,他每次回家,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快樂,年初在外公家見到你,我更確信,你們就是為了彼此而存在的。

雖然現在的情況有些糟糕,但我相信,你們的未來必定是美好的,因為你們之間……”

秦理低下頭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相信思遠吧,小桔,看到你們之間發生的事,我真心地為你們祝福。”

我知道秦理沒說完的話是什麽,因為我和葉思遠之間有——愛情。

秦理離開以後,我和葉思遠通了電話,他對我說了生日快樂,還用中文、英語、意大利語為我唱了生日歌。我在電話這端傻乎乎地笑著,心裏卻是波濤洶湧。

我聽完了葉思遠受傷時的故事,了解了他受傷後的康複過程,想到後來秦理又詳細對我描述的另一些葉思遠練習生活技能時發生的事,我就為他心疼。

他本不用承受這一切的,可是,他挺過來了。他從天上直接掉了下來,摔得血肉模糊,卻並沒有放棄希望,咬著牙忍著痛爬了起來,用他的雙腳繼續堅定地走下去。

他年輕的身體裏裝著夢想和希望,我仿佛能看到葉思遠的身後張起了巨大的翅膀,他每一個步伐都堅實而有力量,哦!我為我的男人感到驕傲,即使他現在不在我身邊,我相信,他正在遠方為我們的未來而努力。

而我要做的,就是努力地好起來,為他曾經慘痛的過去,為我們無限光明的未來。

未來……

我的身體一日一日地好轉,葉爸爸來看了我,葉三叔、三嬸、思穎姐一家來看了我,葉小姑、小姑夫也來看了我。秦理幾乎每日必到,他帶給我一個信息,叫我不要擔心婉心,他們已經在監獄裏做了許多工作,婉心絕對不會受到一丁點的欺負。

我和葉思遠依舊每天都通電話,偶爾視頻聊天,可是到了聖誕節前,他突然抱歉地告訴我,他回不來了。

我對他說沒事,這時候,我已經能坐起來了,雙腿和右臂的石膏也已拆去,但因為長久沒有下地,我的兩條腿已經有很嚴重的肌肉萎縮,再過些時候,我要開始進行複健了。

複健很痛苦,我的身體還未完全恢複,但康複治療已經能進行,不然越拖越不好,於是每一天,我都在無盡的疼痛中度過。

因為骨盆骨折,我的髖關節處受傷嚴重,此時需要牽引和按摩,同時也讓複健師為我做腿部的按摩,真正是疼到骨髓裏了啊!每一次我都是忍著眼淚,實在忍不住了就大聲地叫起來,喊著醫生我不要按了不要按了。

醫生笑話我:“人家截肢的、截癱的都沒你叫得那麽大聲,小姑娘忍著點兒,恢複得不好以後影響走路,或許還會影響生孩子。”

一聽到會影響生孩子,我立刻就閉嘴了,掛著眼淚,臉孔煞白地任由醫生為我複健。

王佳芬時常會陪著我,看著我喊,她就在邊上哭,我緊緊握著她的手,在心裏給自己打氣,陳桔!勇敢一點!堅強一點,這隻是一些小病痛,熬過去就沒事了!

晚上和葉思遠視頻,我小心翼翼地動著右手臂給他看,語氣止不住得自豪:“你看你看,我很厲害了吧!就是手臂細了好多哦,比知道啥時候能和左臂一樣粗。”

葉思遠在視頻裏皺眉:“你左臂也很細啊。”

“哪有啊!已經粗很多了好不好!我現在已經重了一些了,你看,頭發也挺長了。”

我低頭給他看頭頂毛茸茸的短發,其實還是隻有幾厘米長。

葉思遠笑起來:“小桔,複健是不是很痛?”

“還好啦。”

“別騙我,我又不是沒有複健過。”

“……”我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眯著眼睛說,“一點點一點點痛。”

“傻瓜。”

“思遠,你什麽時候回來啊?都快過年了。”

“恩,過年我應該能回來了,寒假。”

“哦……這次不許再放我鴿子嘍!不然我要你好看!”

“不會。”他笑起來,眼睛黑亮黑亮的,我看著他肩膀下安靜垂著的大衣袖子,心裏突然覺得好空。

葉思遠,我已經有半年,沒有擁抱你了。

次年一月,婉心和葉思禾的案子開庭審判了,婉心故意殺人未遂,有自首情節,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王佳芬他們全都去旁聽了,還有葉家的人,他們第一時間把結果反饋給了我。

我知道,這個量刑算是輕的,婉心的律師是秦理幫著找的,秦理告訴我,通常情況下,隻要婉心別在裏麵惹事,過個四、五年就能減刑出來了。

我稍稍鬆了一口氣,心裏還是痛,四、五年啊,到時婉心就是26歲了。

春節時,經過討論,我沒有回家。爸爸、美阿姨和陳諾來了h市,我們四個人在病房裏吃了年夜飯。秦理安排爸爸他們住在醫院旁的一幢公寓樓裏,那是他為了照看我而特地買下的兩套房子,這幾個月來他和小姑就住在其中一間,葉家的親戚過來就住在另一間,秦理公司的事則由秦勉在打理。

吃飯時爸爸問到了葉思遠,我說他沒有回來過,也許過些天就回來過寒假了,不過我在這裏的所有事都由他的家人親戚在打理照顧,一切都挺好的,爸爸就不說什麽了。

幾天以後,我接到葉思遠的電話,他告訴我說,他不回來過年了,因為葉爸爸去了米蘭,他們一家四口在那裏過春節。

我有些呆,心裏失望到極點,不知該說什麽。葉思遠輕聲地對我說抱歉,他沒有再許下下一個回來的日期,隻是叫我好好複健,好好養身體。

我悶了很久,才對他笑笑,說:“沒關係。”

從除夕到元宵,我夜夜都聽著窗外的煙花爆竹聲入睡,雖然葉思遠沒有回來,有家人在身邊的感覺還是不錯。美阿姨是在我受傷後第一次來看我,她幫著看護一起照顧我,做著一些男人不方便做的事,我對她說謝謝,她竟然哭了,說:“小丫頭,你看看你,那麽漂亮的一個人,現在變成什麽樣子,我和你爸這20年的功夫真是白花了!”

我摸著自己短短的頭發對她笑:“放心放心,我會重新漂亮起來的,再說了,有什麽好怕的呀,又不是沒人要!”

這些天,陳諾也是格外聽話,秦理說派人帶他去h市周邊玩玩,他也不願意去,隻是賴在病房裏陪著我,我很感動,很開心。最後,他們在h市陪了我一個多星期,搭飛機回了家。

我繼續在醫院裏進行著康複治療,從一開始拄著雙拐走,到單拐,最後,我終於能自如地走路了,雖然髖關節還是會疼,肋骨斷骨處、雙腿關節、右手肘也會疼,但起碼,我看起來已經像個普通人了,不再是一個破得七零八落的玩具娃娃。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和葉思遠不再天天通電話,我給他打過去,他有時會不接,我想他也許在忙,於是就乖乖等著他的電話。

他平均兩三天才打一個電話來,說的話越來越少,語氣也越來越冷淡。

我心裏有點不安,猜測著他是不是碰到了什麽事,問了他,他也不說。

我依舊詳細地向他匯報複健的情況,可是開開心心的語氣總是迎來他冷冰冰的回應。

那天早上8點多,我突然接到了葉思遠的電話。

是個很奇怪的時間,算了下,他那邊是半夜裏。

接起來,我開心地叫著他:“思遠!”

他沒吭聲,很久都沒有吭聲。

我問:“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呀?”

“……”

“這麽晚了你怎麽沒睡覺啊?嘿嘿,你是不是想我了?”

“……”

我終於覺得不對勁了,認真地問他:“思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然後,我就聽到他淡淡地說:“小桔,我們分手吧。”

我們分手吧?

我們分手吧!

我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麵色瞬間冷了下來,身子止不住地哆嗦起來,腦子裏算了下日期,我一下子就笑了:“哈哈!你好討厭,今天是4月1號,愚人節呀!你怎麽和我開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

“小桔,我是說真的。”葉思遠的聲音沉沉的,“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你……葉,葉思遠,你在說什麽呢?你是不是喝了酒在說胡話呢?你瘋了嗎?”

“我沒喝酒,我沒說胡話,我也沒瘋。小桔……我已經考慮很久了,我覺得,我們還是分手吧。”

“為什麽?!”我快要崩潰了,對著話筒就大喊起來,“理由呢?!理由是什麽?!”

“我……我愛上別人了。”

“誰?”

“一個同學。”

“哪裏人?”

“台灣人。”

“叫什麽名字?”

“lily。”

“中文名!”

“任詠怡。”

“她多高?多重?你們怎麽認識的?”

“她很高,將近170,身材很好,我們是在一個同學的生日party上認識的。”

“她當時梳什麽頭,穿什麽顏色衣服?”

“長發披肩,穿寶藍色的裙子。”

“有沒有穿高跟鞋?”

“有。”

“她的英文名字?”

“lucy……”

“葉思遠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你根本就是個不會說謊的人!你要想說謊先跟我好好學學吧!前後文先串起來練一遍!你這個騙子!王八蛋!根本就沒有什麽lily、lucy,根本就沒有什麽任詠怡!你他媽都是在騙我!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

“我……”他默了很久,還是嘴硬,“我沒騙你,小桔,總之,我們分手吧。你放心,你治療的費用我家會繼續出的,我以後……也許就留在意大利,不回來了。”

“葉思遠,你有種就再說一遍!”我的眼淚已經掉下來了,我胡亂地抹著眼睛,視線已經不知往哪裏看。

“陳桔,我們分手吧,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求你的原諒,隻是希望你能……忘了我,好好開始你的新生活。”

“你忘了你對我說過什麽嗎?葉思遠,你這個王八蛋,你對我說了那麽多承諾,你說你確定,現在你說要和我分手??你究竟是怎麽了葉思遠,你是不是碰到什麽事了?你有事就和我說啊!我什麽都能受得住的!”

“沒有,我沒事,隻是……我覺得我們倆不合適。真的,陳桔,你能找到更好的男人的,而我……我實在是……給不了你什麽。所以,陳桔,我們分手吧。”

我完完全全地呆住了,在這個愚人節的清晨,在這個冷冰冰的醫院裏。

我聽到自己心髒四分五裂的聲音,像那堆拚圖一樣碎成了5000塊。

我覺得,我要死了。

嘛也不敢多說,直接頂鍋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皮埃斯,周五前的3更變2更)果斷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