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玉欣生辰風波(中)

第十四章 玉欣生辰風波(中)

廚娘的話,墨寶聽得到,幾步之遙的姚玉娥也一字不落的聽了個真真。

原本就覺得很是憋屈,這下更加委屈和不堪,這些個話幾乎都戳中姚玉娥的心裏隱疾,她邊跑邊垂淚,自己堂堂姚府的二姑娘,竟會難堪到讓兩個廚房的婆子這般的嚼舌頭根子,於是腳下更快,不理會旁人驚訝的目光,一頭紮進自己的院落,撲在床上,嚶嚶的哭了起來。

緊跟其後的墨寶見狀擔心的不行,直怕二姑娘哭壞了身子,也顧不得自己的委屈,忙上前去,“姑娘,別哭了,仔細身子,這要是哭壞了可怎麽好?”

“婆子們整日的沒事做,就喜歡嚼舌根,她們知道些個什麽……姑娘理她們作甚?咱可不能和她們一般計較……”

“為著她們那起子人,不值當的……姑娘快別傷心了……”

“姑娘……”墨寶見姚玉娥也不理她,隻自哭自己的,隻好一句接一句的寬慰。哪想到剛說到這,一直趴在床上的姚玉娥猛地坐起身子,一張臉上梨花帶雨,好不悲切,“那起子人!那起子人!你呢?你走,你去大姑娘那裏去!我是個嚴苛手緊的,那是個寬厚大度的!我這裏使不起你……”說完又趴回床上。

墨寶這才想起還有這一茬事,又見姚玉娥哭的難過,自己也傷心起來,“姑娘,你這是要墨寶不活了嗎?”拿袖子展展淚,聲音低低的,伴著抽噎聲,“墨寶自六歲就在姑娘身邊,伴著姑娘一起長大,墨寶的性子、墨寶對姑娘的心思,姑娘難道不曉得?怎聽得別人三言兩語就這般的埋汰墨寶?”

“墨寶要是有那個心思就不得好死……嗚嗚……嗚……”

聽墨寶發這樣的毒誓,姚玉娥微愣,莫非當真冤枉了她,想著方才自己似乎是氣急攻心,一時未多加思量就惱了墨寶,怕到是真的,可凡事不會空穴來風,坐起身,“我自是知道你的,可她們怎得會那樣說?”

墨寶見姚玉娥肯與她搭話,忙平穩下情緒,拿袖子擦幹眼淚,深吸了好幾口氣,抽噎著起身倒了些水,拿帕子沾濕了,一邊給姚玉娥擦臉一邊說道,“姑娘可算不像剛才那般哭了……這左不過就是我們丫頭一起聊天的時候,順帶說了幾句場麵話,哪裏就想到讓那有心人聽了去?”怕姚玉娥猶不放心,接著說道,“墨寶心裏隻有姑娘一個,斷不會再去別人處的。”

原來是這樣,姚玉娥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一些個時候是要講些場麵話的,想著平時墨寶伺候自己盡心盡力,便心下歉意,嘴上卻也不知道怎麽道歉才好,“都是那起子黑心腸的,亂嚼人是非,到害的我白怨了你,叫你受了委屈。”說著,接過墨寶手裏的絹子也給墨寶擦了擦淚。

墨寶一聽,便知姑娘信了,心裏一時百感交集。“我的好姑娘,你信墨寶,墨寶就很高興了。你可斷不要再那般撕心裂肺的哭,萬一傷著身子了可怎麽好?”

姚玉娥一聽,剛止住的淚又掉下來,“我就是個苦命的,偏投在這戶人家……”

“姑娘……”

“這是出了什麽事?”姚黃氏急急行將進來。

姚玉娥哭著跑了這一路,可被不少丫頭瞧見,其中便有姚黃氏的大丫頭,當下便匆匆的往回走,連連的秉了姚黃氏此事。

姚黃氏一聽,以為二姑娘出了怎樣的大事,忙起身趕了過來,誰想一進門,就見主仆二人都兩眼通紅的坐在床頭,姚玉娥還猶自哭的傷心著。

“二姑娘,這是怎得了?”

墨寶一見是姚黃氏,忙迎起身,“二姨奶奶,您來的正好,快勸勸姑娘吧。”當下便把事情簡略的說了,她這邊說,那邊姚玉娥就哭得更傷心。

待墨寶把事情講完,姚黃氏低低的歎口氣,左不過還是這些個事情,為著這些個事二姑娘生了多少回氣?哭了多少次鼻子?之後要是這個心結還打不開,恐還有的傷心呢。

“我的二姑娘,人家大姑娘現如今身份貴重了,府裏下人迎逢著點也是人之常情,你何必和她爭這些個來氣自己的身子?”

“我和她爭?明明是她和我爭。哪次我用心做了什麽,不都被她比了去?明明我應得的喜愛誇讚,也都到了她那裏!我哪裏比她少用心思了?可每每我的心思都白費了……哪裏是我和她爭,是她事事與我爭罷了……”

姚黃氏是斷不敢現在誇姚玉欣聰慧靈巧的。隻好說道,“二姑娘的心思,我們都知曉,前兒個,奶奶不是還說二姑娘比三姑娘有心嗎?”

“有心?有心有什麽用?再有心我也不是母親肚子裏出來的,再怎麽比三姑娘有心,也比過那嫡親的血脈……”

話題又轉到這裏,和二姑娘每次說這事都是這些個話,姚黃氏也不知道寬慰多少次了,隻不見成效,便隻好把責任攬了過來,“都是怪我,要是二姑娘不是托生在我肚子裏,也受不得這些個閑氣。可姑娘已是長這般大了,還是想開些好,和大姑娘、三姑娘好好相處才是啊。”

本是寬慰的話,聽在姚玉娥耳裏卻變了調,實在是積怨太深,單這樣的寬慰實是起不了什麽作用,“二姨奶奶要嫁父親為妾,嫁就嫁了。可二姨奶奶沒有三姨奶奶那樣會得父親喜歡,又沒有母親那樣的身份地位,這生了我,不想著幫我掙體麵,還一味的要我謙和相讓……我嫡母不喜我,生母不幫我,我……現在連下人都敢隨意折辱我……”

好容易那會不哭了,隻是譴責訴說,這會姚玉娥又傷心起來,嚶嚶的撲在床上,哭得比最初還要傷心。

姚黃氏微一怔愣,眼圈也有些泛紅,“……事情還需二姑娘想開些,至於那兩個下人,回頭秉了奶奶,定會受罰的……二姑娘莫要為著那不相幹的人生氣……姑娘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哪裏會不幫姑娘,實在是一直在幫姑娘的啊……我看著,不管是奶奶還是大姑娘、三姑娘待姑娘都情真意切的,斷沒有姑娘猜疑的那樣……姑娘這樣一直陷在自己的魔障裏,早晚有一天會帶累身子的……”

趴在床上的姚玉娥扭扭身子,拿手擋住耳朵,隻覺得偏她自己這般可憐,連生母都不理解她,一口氣連說了好幾個“你走你走你走,我不要聽,你給我走”。

一旁的墨寶沒辦法,隻好勸了勸,“二姨奶奶切莫往心裏去,姑娘是一時神傷才說了糊塗話,等姑娘心緒穩了,想通了,肯定要後悔死的。”

姚黃氏搖了搖頭,擦了擦眼淚,“我沒事。你是個好的,好好勸勸二姑娘,總這樣打不開心結,我是真怕她的身子……”

見姚黃氏漸有些情緒失控,墨寶忙說道,“奴婢曉得,不行二姨奶奶就先回去,姑娘現在正傷心著,什麽也聽不進去。等她發泄一會,奴婢再好好勸勸,您看可好?”

姚黃氏看看床上趴著哭泣的姚玉娥,隻好點點頭,“二姑娘,你切莫要一直這般哭,真哭壞了,你可要我怎麽辦?就算為著我,也保重自己啊。”

也不知道姚玉娥到底聽進去多少,不過姚黃氏也深知正在這傷心的檔口,無論說什麽,姚玉娥也聽不進去,這裏麵的委屈是非,壓在她心裏不知多深,恐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開解的,看著姚玉娥猶自哭著,怕自己繼續在這隻會勾得她更加傷懷,隻好擦了擦淚,拍了拍墨寶的手,又叮囑幾句,才有些神傷的離開。

待姚黃氏走後,姚玉娥又且哭了陣子,待慢慢緩和了情緒,墨寶幫她淨了臉,又取了些冰,拿布封了給她敷眼睛,一應的小心翼翼,隻不敢再提剛才這檔子事,怕好不容易這情緒守住了,一說又引逗起來。

想著還是來日方長,需慢慢開解才行。

哪裏想到,此時這止了淚的姚玉娥,新仇舊恨的,把責任全推到了姚玉欣身上。心裏厭棄,恨恨的想著,定要讓她這人人緊張的生辰宴辦砸了,使這人人誇讚的大姑娘丟了體麵才好。

姚玉欣生辰自是要給做新衣裳的,菊姿去姚喬氏那裏取,卻發現衣裳領口有一處地方未縫合,聽珊瑚說,霓裳坊的人剛離開片刻,便急急的追了過去,好歹趕上並叮囑了明兒個定要把衣裳縫好才往回返。因著這事,便誤了往日去廚房熬湯藥的差事。

怕誤了姚玉欣喝藥湯,急急的往廚房行來,剛到廚房門口,就見姚玉娥和墨寶一前一後哭著跑開,也聽到了李廚娘和方廚娘後麵說的那些個話。

菊姿皺皺眉,想著這事情恐與大姑娘有關,便上前詢問了些個。

李廚娘和方廚娘一見菊姿,忙將事情前後學了個通透,怎樣見她沒來,怎樣怕誤了大姑娘喝湯藥,怎樣說一會熬粥,見不成就說再點一個爐子,二姑娘怎麽不依又說了些個什麽雲雲,隻是把後麵和二姑娘的口舌之爭略省了,隻說是一時未說攏,惹惱了二姑娘。

她們不說,菊姿也知道,她常與這些個婆子們打交道,她們的吵架、嚼舌、撒潑的功力那哪裏是一向清高、隻愛讀書、吟詩作畫的二姑娘能比的?就是再和善的婆子,恐真折騰起來,也夠二姑娘受的。

菊姿方才聽她們的學話,自然曉得她們這言談話語裏有著向大姑娘討好賣乖之意,隻是這不是她能理會的,也就沒表露什麽,但想著平日裏她們辦事也還說得過去,對她也頗有照顧,這事怎得也是因著大姑娘,能給大姑娘盡量減少些個埋怨也好,便開口道,“我好似聽到方才兩位嬤嬤說了些個話,那些個話還是莫要再說了才好,二姑娘畢竟是主子,這私下妄論主子是非可是要受罰的,以我的意思,兩位嬤嬤還是悄悄的給二姑娘陪個不是,抹過這事的好,免得捅到奶奶那裏,真受了罰。菊姿也是看兩位嬤嬤平日裏沒少照顧菊姿,才多嘴這一句,具體怎樣,嬤嬤們見多識廣,自拿主意就是。”

言辭懇切,隻是,隻字不提姚玉欣。

李廚娘和方廚娘原覺這事自己到沒辦錯什麽,明明是怎麽也和二姑娘說不通才起了爭執,隻是後麵那些個話要是真被二姑娘聽到,到時候要是捅到奶奶那裏,真沒準就會受了罰,別的倒好,可別卸了這廚房的差事,畢竟這是油水頗厚的好活計,不定多少人眼熱的盯著呢,當下連連的謝過菊姿不提。

菊姿提著湯藥回了欣園,梅香早在門口顛顛的候著了。

“怎得這會子才回?”

“遇上點事,耽擱了。”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了梅香。

又是二姑娘,梅香皺眉,心裏也埋怨了幾句那婆子,嫌那婆子不肯忍一時之氣,到又給姑娘惹事了,微歎一口氣,“真是的,咱姑娘好好的心,偏偏的因著旁人,這事情總往上撞。你且歇會吧,我進去。”話說著接過湯藥,往姚玉欣的臥房走去。

一進門就見自家姑娘在這依舊蠻熱的天裏,還用暖水袋敷著肚子。此時她正神色懨懨的斜倚在貴妃榻上,看見梅香進來,眼睛隻抬了一下,便沒再有甚動作。

梅香忙走了幾步,將湯藥倒出來,遞於姚玉欣,然後打了溫帕子幫她擦著額上也不知疼的還是熱的出的汗。

待姚玉欣喝完湯藥,收拾妥當,一回身見姚玉欣神色略好些,才將廚房的事情說了。

姚玉欣聞言,頭疼的很。想著,這和二姑娘之間的梁子恐又結深了一層。

隻是因著身體不適,也不願多說話,隻開口道,“菊姿囑咐婆子的事辦得好。"這樣才能全了二妹妹的體麵,減少對她的怨懟。"你吩咐下去,自今日起,凡咱欣園的人,隻要見著二姑娘的人,都避讓著些,就是吃些虧都無妨的。”

梅香抿抿唇,心裏雖想著,就是再謙讓也沒用,二姑娘就是心魔,但是嘴上還是應道,“是。”

姚玉欣心煩,便閉上眼不再言語。

梅香看著閉目養神的姚玉欣,覺著大姑娘不會就此不理會此事,可實在猜不到姑娘心裏再想些個什麽,便隻好不再打擾,悄悄的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