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新年
34 新年
34 新年
風吹的還是值得的,大年初一從床上爬起來時,天旋地轉,胃中翻騰。
果然不吉利,新年第一天,就怏怏沒了生氣。
嚴冰語覺得自己也真是窩囊,這麽久了連個可以聊聊天搓搓麻將的友人都沒有,就別談能夠喚來照顧自己更親近的了。
客廳裏的門忽然有了動靜,他打開手機,已經是早上十點。
捂住額頭,站起來晃悠幾步,好不容易站定了。才出房門,就看到顧清和風塵仆仆地立在門口,頭發上還有點點沒融化完的雪。
心忽然就軟了。
“外麵還在下雪嗎?”他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嘶啞得怪異,於是立刻放低了音量。
“嗯。才起來呢,懶蟲。”顧清和換了鞋子走過來,想要撫摸他的臉。
他頭一偏,“還沒來就聞到一陣涼颼颼的味道,離我遠點。”
兩人都不提昨晚。
“臉怎這麽紅?很熱嗎?”顧清和脫了大衣,“外麵可是冷得緊呢。”
嚴冰語搖搖頭,覺得暈得更厲害,於是將顧清和推到沙發上,自己也坐了下來。
“吃早飯了沒?”
“沒,一起床就來你這裏了。”顧清和笑著掃一眼喜氣的四周,“看起來真是不錯,我家冰語果然賢惠極了。”
“去,什麽時候也這麽油嘴滑舌了。”嚴冰語慢慢站起來,“我還沒洗,等一會兒給你做。”
顧清和拉住他,他的手心滾燙。
顧清和皺眉,“真的很熱?不至於吧,到底是怎麽了。”
嚴冰語抽出手,也不抬眼,嗓子愈發沙啞,“這是窮骨頭發燒,知道不?我不和你多說。”
到衛生間刷牙洗臉,仔細看了看自己,麵色確實有些潮紅,嘴唇也紅得病態。口腔裏很熱,燒得渴,用涼水漱口漱了半天,才沒那麽鬧心了。
也沒換下睡衣,直接昏昏沉沉到冰箱裏去拿餃子,冰箱門一開冷氣襲來,突然一個激靈,這才想起來沒有問顧清和他要吃哪種。
他想問,可是動了動喉頭,隻覺發聲困難,像是有什麽扯住了聲帶,於是停了嘴。
轉身時,顧清和靜靜站在背後,四目相對,嚴冰語低下頭。
“你要吃什麽樣的餃子?我隻包了三種餡兒的,不合胃口的話也沒辦法。”
聲音愈來愈低,就像犯了錯的小媳婦兒。不是他想這樣,隻是顧清和周身散發出來的低氣壓以及該死的腫痛的喉嚨,讓他沒了氣勢。
顧清和走過來,微微彎腰將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
“發燒了。”
然後抬起他的下巴,“吃藥了沒?”
“沒必要。”
“什麽時候開始的?”
“不知道。”
“冰語——”顧清和拖長音調,“那麽就去醫院。”
“去什麽醫院!”嚴冰語瞪他一眼,“我又沒大病。”
顧清和手指輕輕摩挲他的下巴尖,“那就聽我的話。有藥沒?是怎麽生病的?”
嚴冰語抿著嘴想了想,輕聲說:“可能是前天出去買東西的時候。當時覺得熱就把衣服脫了,回來後就有些頭痛,然後昨天晚上——”
他突然頓住,推開顧清和,“哎呀也沒什麽大不了,頭疼腦熱的,誰一年不得個兩次啊。說了離我遠點兒,免得傳染給你。”
顧清和深深注視著他,直到他無話可說。
“昨天車子壞了,又下起雪來,你知道我家住得離這裏又有些遠。”顧清和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大年三十的,我不在家也說不過去。”
“清和,行了,別說了,我都懂。”嚴冰語對他露出個笑,襯著病態的麵容,顯得有些虛弱,“我都懂,真的。隻要你知道還有個我,就行了。”
說完後又似乎覺得有些矯情,不怎麽自在地低下頭,“說了這麽多,你還沒回答我要吃什麽樣的呢,反正不好吃你也得吃完,當作賠罪好了。”
最後“賠罪”兩個字,說得特別輕,幾乎被舌頭咬著吞進肚子裏了。
也的確是被吞進肚子裏了,在兩個人舌尖的碰觸下。
顧清和這個吻異常溫柔綿密,細細碎碎,幾乎要把每一顆牙齒舔過才罷休。
手臂收緊,把男人整個擁在自己懷中,完完全全,在自己懷中,任憑親吻。
嚴冰語本就頭疼腦熱,呼吸有些短,這樣一個吻,到後來直覺得喘不過氣來,兩隻手拽著顧清和後背的衣服,渾身無力。
“嗯……”他努力拉扯顧清和的衣服 ,才被放開。
他努力喘著氣,整個人靠在顧清和懷裏,微微上翹的眼睛半眯著,從顧清和角度看過去,幾分柔弱,幾分撩人。
“傳染給你了可別找我。”他嘴裏怨道,眼神卻是笑的。
“不怕,我體格好得很。”顧清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無限寵愛。
“喲。老骨頭一把了,還自吹自擂。”
“我這是是老當益壯。”顧清和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手臂用力,將嚴冰語打橫抱起。
嚴冰語沒料到他會來這手,一時慌了手腳,嘴裏叫道,“喂,放下我。”
“放下幹嘛,看我說得沒錯吧。”顧清和邊笑邊抱著嚴冰語往臥室的方向走。
“顧清和,把我摔著了你負責!”嚴冰語拉著他衣服的前襟,故作凶狠。
“怎麽會。”顧清和皺皺眉,眯著眼,“對了,你可能不記得,我從前抱過你很多次的,隻不過沒這樣抱過而已。”
到了臥室把懷中人放到床上,自己坐到一邊,自上臨下溫柔凝視他。
“真是,都沒什麽肉,分量還不如我家小子10歲的時候。”
“去,你家小子是大象啊。”嚴冰語扭過頭,咬住嘴唇,“兩個人加起來都80多歲了,也不覺得羞。”
“怕什麽,又沒人看見。”顧清和故作不屑的口氣,“我就是喜歡。”
“我不喜歡。”
“怎麽不喜歡,可以享受人肉傳送機,這等美事居然不喜歡。”
“越來越老沒正經!”嚴冰語拿他沒轍,“喂,我才起來,你把我放到床上來幹什麽。”
“病人就該好好休息,沒事兒亂躥我心慌。”顧清和給他蓋好被子。
“這樣顯得我很沒用。”
“不用那麽有用,不是還有我嗎。”顧清和彎下腰來,兩人呼吸可聞。
嚴冰語睜眼看著他,良久,嘴唇輕顫。
“你——真是混蛋透了。”
顧清和眼神幽暗,輕輕吻了他一下,“嘴都變苦了。”
嚴冰語突地抓住他的胳膊,“糟糕,我忘了買糖。”
過年家家戶戶都會準備些糖果,預示著新年和美甜蜜。嚴冰語置辦年貨隻顧著準備菜色,卻忘了這茬。
“我說你是不是偷偷瞧見了我帶來的東西?”顧清和點點他的額頭,“還是說未卜先知?”
“當然是後者。”嚴冰語笑著眨眼,“給我看看是什麽。”
“你不是未卜先知麽,不用看就猜得著吧。”
結果是滿滿一盒色彩繽紛的巧克力糖,非常漂亮的形狀和顏色,開了盒蓋,眼睛都被炫花了。嚴冰語見了,忍不住想要嚐一嚐。
“你嗓子啞了,隻能吃一顆。”
他連聲應允,吃了一顆,果然甜蜜得不得了,衝到喉頭,卻咳嗽起來。
顧清和連忙輕拍他的後背幫著順氣,責備道:“我就說了不能吃甜,看,咳了吧。”
嚴冰語咳得淚眼盈盈,終於順過口氣,反駁他:“都怪你!知道我喜歡吃甜還帶那麽多過來,知道我忍不住,分明就是要引誘我的。”
顧清和哭笑不得,歎口氣,“傻瓜,可是我不知道你病了。”
“不過很好吃,你送的,咳嗽也值得。”嚴冰語極為開心的樣子。
他伸出手攬下顧清和的脖子,“你也嚐嚐。”
嚴冰語的吻沒有多大力氣,顧清和俯著身,雙臂撐在床上,變為主動。
兩人玩著年輕戀人般的遊戲,時間自然過得飛快。本來就都沒吃早餐,到了午間,愈發覺得饑腸轆轆。嚴冰語死活不肯吃外麵的東西,顧清和又不讓他進廚房,唯一出路就是顧清和自給自足。
顧清和這麽些年還真沒親自下過廚,拿起菜刀來一副削蘋果的架勢。
得,又是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癡。嚴冰語實在看不過去,好在科學昌明,指揮顧清和用微波爐煮了一鍋餃子,居然還不錯。又親自調了一份味碟,錦上添花。
先前一個勁兒叫餓,等食物端上來,卻又撩撥幾下筷子,吃不下去。
其實嚴冰語本來就沒有胃口,剛才折騰了半天,早就耗幹了精力,現在隻覺疲倦與難受。
備用藥都留在了以前的住處,既沒吃藥又沒打針,體溫有了升高的趨勢,話也不想說了,喉嚨腫痛得不行。
顧清和臉陰了幾分,又生氣又擔心。打電話給熟識的醫生,大概說明了下症狀,便讓醫生過來看診。
嚴冰語聽著他打電話,有氣無力地問一句:“讓人家過來方便嗎?我們的關係。”
“不礙事。”顧清和也不多解釋,隻答道。
顧清和都說沒事,那也用不著他操心。嚴冰語不再多問,眯眼小憩。
醫生過來,打了針,又開了藥。顧清和的醫生果然不錯,針打完了,立竿見影,身體舒服了很多。嚴冰語裹著被子,看著顧清和在玄關和即將離開的醫生交待幾句,然後折回來。
心情變得出奇的好,他靠在顧清和身上,“我們一起看電視吧,昨天錯過了春晚,今天想看看。”
顧清和也由他,兩個人偎依在一塊兒,結果身邊人很不爭氣地就睡著了。
這哪裏是要看電視的樣子,顧清和無奈笑笑。他抬起胳膊,嚴冰語受驚般的抓緊自己衣服,雙眼還迷迷糊糊,沙啞的嗓子就喊了,“別走,唔,不走好不好。”
“不走。”顧清和敞開胳膊,人就滑到了自己懷裏,“我不走。”
懷裏的人彎了眼睛,極滿足的表情,然後打個哈欠,手卻還拽得緊緊的。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嚴冰語被折磨了好幾天,倒也慢慢恢複了,心裏卻想這病不要那麽快走才好,因著這幾天為生病享受到了不少福利,至少顧清和都是待在他身邊的。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瞞天過海,那人不說,他也不會問。
他夜間會咳嗽,十分吵鬧,便讓顧清和到隔壁去睡,顧清和自然沒有多說什麽。
這樣的關係,其實說起來也不錯。
嚴冰語想自己若不那麽貪心,應該過得很舒服,即便做最壞的打算,顧清和也是個極大方的人。
可是,他還不是一般二般的貪心。
顧清和對於工作相當嚴謹認真,就算是春節假日,閑暇時也會用手提在書房處理公務。這時嚴冰語就窩在客廳看著自己買回的碟,有時看著看著便睡著了,蜷在沙發上,被子蒙著臉,隻留出一雙眼睛,呼吸低微猶如小動物。顧清和出來見到了,往往輕手輕腳走過來,把被子往下拉一些,露出捂紅的麵頰。
然後他蹲下來,滿目柔情地,他想這是他的小語,他卑鄙地無所不盡其極地對待過卻隻是因為想要擁有的人。如今在身邊了,可隻覺得惶恐。
顧清和很奇怪,即使墮落即使年老色衰,可在他眼中他可還是他的小語,還是一樣的可愛一樣讓他有著無法遏製的占有欲。
所以他有些迷惘,他顧清和也會迷惘,他覺得既新奇又好笑。
是啊,他不過也隻是個凡人而已,脫去光鮮無敵的外殼,七情六欲,愛恨嗔癡,一樣不缺。
但是他是強者,強者,往往有更大的把握得到自己想要的。他若是要拴住眼前這個人,就一定有把握,而且他也一直這樣做著。可是,拴住了又能如何呢?
他有時候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把嚴冰語留在身邊,他會給那人想要的麽?他這個老謀深算的人竟然沒想過未來,天,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莫非真的是老了,所以已經不再那麽不急不緩,不驕不躁,反正能夠握在手上擁在懷裏的,一並都收過來,先享用了再說?
顧清和有些頭疼,可是心裏,居然還是快樂著的。
多麽神奇的經曆,在這段時間以前,他似乎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好日子通常是不長久的,過了初三,已經有人先按耐不住了。
初四晚上,嚴冰語扮一回賢妻,邊回憶酒店裏的漂亮果盤是如何擺的邊把新鮮的橙子切成瓣,端出去時顧清和正站在窗邊接電話,他便安靜的放下盤子,拿出一瓣來剝。
顧清和的電話是很忙的,就連春節也不休息,不過此時大多是拜年攀關係的電話,聽上去一點兒意思也沒有。但是這一次顧清和的表情倒是挺嚴肅,語氣也有點硬,不知道是在和誰通話,隻聽得他最後冷冷撂上一句“小城我和你說,有些事不是你這個年紀應該管的”便掛了電話。
顧清和走過來,見了嚴冰語,臉色稍霽,嚴冰語也不管其他,隻把剛剝好的橙子塞到他嘴裏,巧笑著問:“甜不甜?”
“甜死人!”顧清和揪揪他的臉,似乎剛才的電話對自己毫無影響。
嚴冰語橫他一眼,拉著他坐下來,把整盤都端給他,“喏,你說甜的。”
顧清和抬起手臂把他攬到懷裏,“有人喂才甜。”
“去!”嚴冰語用胳膊肘頂頂他的胸,“剛才還正經八百的,馬上就胡話連篇了。誰的電話呢,這麽嚴肅?”
顧清和淡了笑,取下眼鏡,似乎有些疲倦。
“不想說就算了吧。累了嗎,我給你揉揉。”嚴冰語不再多問,側過身子幫顧清和捏按太陽穴。
顧清和握住他的手,溫柔望了一眼,說:“還不是我家那小子。我幾天沒回去,他怪我隻顧工作不管家庭,冷落了她媽。孩子長大了,管不住了,說起大道理來一套一套的,我差點沒被他氣死。”
嚴冰語回應一個明了的微笑,顧清和也不再是顧清和,有了家庭有了子女——有了牽絆。再怎麽張牙舞爪,身後也開始有了藤蔓纏著繞著,不再伸展自如了。
“確實,你在我這兒也呆夠了,該回去了。顧太太獨守空閨,你就忍心。”嘴裏卻不依不饒地說。
不知廉恥地做了可惡的第三者,破壞別人家庭幸福,可是他心甘情願。就算日後被戳著脊梁骨罵,那又與他何幹。
“不會,婉月可沒閑著。我看那小子才不是因為關心他媽給我電話,估計是被他媽安排的相親給搞急眼了,才想把我搬回去救命。”
嚴冰語噗嗤笑了出來,“你兒子多大呢?現在就要相親啦?”
“你知道的,我們所謂的相親無非是替他物色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子。他都已經20了,先認識認識也不為過。況且他們倆在一個大學念書,巧的很。”
嗬,門當戶對,是啊,須得門當戶對,而且,肯定得是個女的才行。
“老封建!”他恨恨吐出一句。
顧清和低笑兩聲,“我又沒說指定要他娶誰,年輕人嘛,哪個身邊沒個女孩兒,給他找一個,免得在外麵胡來。如果他懂事,也會明白我們的苦心,他要是不喜歡的話我自然不強求。不過啊,我看他們挺有戲的,女孩子是銀行行長的女兒,長得沒話說,脾氣也好,我家那小子別的不行,嘴是甜的很,人家被他哄得心花怒放,鐵定是沒問題,他好像也挺喜歡的,所以也不能怪我是老封建啊。”
嚴冰語垂眼笑了笑,掐住顧清和的掌心,“什麽嘴甜,肯定是和你學的,你的兒子合該同你一副德行。”
“哦?你說得好像見過他似的。”顧清和來了興致。
“是,是見過,我告訴你呀,他是我以前呆的地方的常客,你信不信?哎呀,你說他見了我,該叫什麽好呢?”嚴冰語望著天,作出一副苦思的模樣。
顧清和靜靜看他一眼,“到了合適的時候總是會見麵的。”
“合適的時候?那是什麽時候?”嚴冰語步步緊逼。
顧清和表情淡然,並不言語。
“總不會是我們的j□j暴露的時候吧?”嚴冰語挑挑眉,繼續自己的話題,“真是的,非得讓我給晚輩留個不好的印象麽。”
“你要是想,我可以立即安排,你知道,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顧清和毫不含糊地說。
“夠了!”嚴冰語捂住耳朵,噌地站起來,“夠了,我就當你沒提過這回事,這類話,以後,顧清和,你以後也不要再說!”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顧清和抱住他,“小語,已經時至今日了,你不該再逃避。”
“不要叫我小語!”他甩開他,“我不逃避又怎麽樣?哦,是不是說,我不逃避,你就能給我什麽了?到底是誰在逃避,是誰?不該逃避的人,是你,是你顧清和!”
說完話,他粗粗喘著氣,就好像要把心中的怨氣全都喘出來似的。
他不明白為何今夜有些失控,那樣簡單的一句話,都可以引發爆炸。或者是他已經到了邊緣,不能再等了?
可是他卻不敢看顧清和,因著他其實也沒有責備他的資格。
“我頭疼,我要去睡了。”他倉惶而狼狽地逃離。
心虛的表現。
莫名其妙。
對不住。
大叔啊,再使把勁兒呀!搖旗呐喊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