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魂約成
5魂約成 （一更）
再世為人，對前生不可謂不糾結。而此時此刻，也不知哪個關隘被衝開，原本阻塞其中的心思盡數煙消雲散，說不出的心念通達，束縛在姚宣心頭的前世枷鎖也似乎被層層打破。
他的魂海在這一刻於腦中泛起一層璀璨金光，裏麵的魂力活躍至極，卻又老老實實地被魂海圈在其中，按一種無法言說的奇異規則如波浪一般起起伏伏。
回頭想想，過去的自己也不是沒有錯的。那時的姚宣，從進入初等學堂時起，就將衛浩生當做了好友、兄弟。隻因覺得衛浩生容易被欺負，家世可憐，過的艱難，對衛浩生幾乎是予取予求。後來自己的生活也每況愈下，有時對衛浩生的懇求，他無法做到。對衛浩生他因此滿懷內疚，總想著從其他地方彌補，卻哪裏知道自己的彌補壓根就不是衛浩生想要的。
那時的他不明白，正所謂“升米恩鬥米仇”，當一個人習慣了你對他的好，便是一丁點不合心意反而會招致怨恨。
重活一世，他再不會對一個不值得的人推心置腹！
想起方才衛浩生要走風妖那一幕，姚宣微微一笑。既然你給我的是虛情，我自然會用假意應付，恐怕你衛浩生想破了頭，也不會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原本就是旁邊這隻虛弱不堪的小風妖！
想到這裏，姚宣將目光再次放在這隻風妖身上。
它看起來實在有些糟糕，此刻那雙眼睛正張得大大的，目不轉睛看著自己。隻是它眸光極為黯淡，看不出絲毫屬於風妖的靈動。
然而姚宣選擇的就是這隻風妖，不僅因為方才那一瞬間奇妙的心靈相通，更是因為從它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
被至交背叛，所有親人盡數死亡，變強的道路被阻斷，他就像是一葉浮塵，孤孤單單地漂浮在這個世界裏。
轉頭四顧，他看不到一絲一毫希望的曙光。
他曾經一次又一次的嚐試突破初等禦妖師，魂海卻仿佛被封印住了一般，永遠也無法奏效；他曾經一次又一次的為了買到一件急需的靈藥，被人驅逐打壓；他曾經一次又一次的為了找出解決身體問題的辦法，被人取笑咒罵；他曾經一次又一次的為了賺一點錢，甘願去做許多禦妖師學徒也不屑去做的瑣碎雜事；他曾經一次又一次的冒著極大風險，裝瘋賣傻，偷偷摸摸混進那些遺跡和秘境裏……
但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就像是這隻風妖，虛弱不堪，毫不起眼，似乎再過片刻就會徹底消散在這個世界上。但在發現自己注意到它後，眼睛就一直盯著自己不放，費盡全力的傳達著自己的情緒：選我……選我……
那種深入骨血的執念，從方才那瞬間的心靈相通中，明確地傳遞給了姚宣。
令姚宣不得不動容。
他當然想契約一隻資質高等的風妖，可是在見過這隻風妖後，姚宣又哪裏可能找到另一隻如此契合自己的風妖？
何況以他體內三十九歲的靈魂，自有一種“任你資質再低，我也能將你培養得無比強大”的萬丈豪情！
“就是你了。”姚宣緩緩蹲下，注視著這隻格外虛弱的風妖，輕聲道。
小風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眼中依稀閃過些許喜色。
姚宣心頭一動，或許自己才真正撿到寶了！這一瞬間，那種極致的靈動，又哪裏是其他風妖能比得上的！
“魂約！契！”
姚宣閉目調息片刻，再不遲疑，念動契約法訣。冥冥中仿佛有一道細線宛如橋梁一般，架在了自己與風妖之間，一人一妖寵，念頭交融。
緊接著，姚宣就感覺到腦中魂海一角，多出一朵青光隱隱的小水滴來。他嚐試著用魂力去觸碰，那朵水滴便好奇又充滿興致的同他的魂力追逐嬉戲，活像一個天真無邪的稚齡幼童。
姚宣睜開雙眼。
至此，第一隻妖寵，契約成功！
“時間到。”
與此同時，公孫長老出現在學徒中，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帶起陣陣涼意：“趁現在還未天亮，都隨我回去！”
一眾學徒連喘息的機會也無，就不得不離開迷霧峽，再度踏上那段崎嶇山路。好在此時大部分人都契約成功，憋著一口氣，倒也沒有誰再去同公孫長老爭辯。
等到了學堂，學徒們才一個個的癱倒在地，指尖都不想再動彈一下。
姚宣也是其中之一，雖然他有《元氣訣》在身，回複速度比其他人快得多，但他可不想引來公孫長老的注意，便也同大家一般，歪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氣。
等他再想找到公孫長老的身影時，才發現自己是多慮了，公孫長老不知什麽時候早就消失不見。
姚宣隻當公孫長老是進入學堂內，卻不知他急急忙忙的離開其實是返回到風妖穀中。
“總長。”
在看到前方的老者後，公孫長老趕緊低頭行禮。他的身份雖然是學堂長老，可眼前這位方元耀方總長卻是從太宇帝都而來，更是全權負責學堂事務的總長。在學徒麵前他倒是能耍耍威風，到了方元耀麵前嘛……他恨不得把腦袋低到泥土裏去。
方元耀轉身，語聲裏聽不出任何情緒，“公孫，你把那些小崽子都送回去了？”
“是，總長。”公孫長老道，等了一會也沒等到隻言片語，隻好再度開口，“總長，您可是有了收獲？”
此時他們二人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不久前學徒們所在迷霧峽山壁一側。此刻天光微熹，濃霧還不曾出現，從他們的角度，居高臨下能將峽穀內情形盡收眼底。
四周不時閃爍著的青光，則是一隻隻的成年風妖。那些風妖想要上前將他們二人從自己的巢穴中驅逐出去，卻又因為不久前才吃過大虧而心存畏懼，隻在不遠處徘徊。
聽到公孫長老的話，方元耀麵色未改，眼底卻掠過一絲惱火，“沒有。”
公孫吃驚道：“您沒有找到那東西？”
方元耀朝他看了一眼，“怎麽？”
公孫長老被這一眼看得渾身顫抖，連忙道：“沒有，沒有！您恐怕是百密一疏，百密一疏了嗬嗬嗬……”
方元耀哼了一聲，雙目又一次在風妖巢穴周遭掃過，卻已經不再抱有什麽希望了。
畢竟，片刻之前他已經幾乎將此處挖地三尺，翻來覆去，卻始終是一無所獲。
想到自己為了這個東西，在帝都故意犯了個事惹來眾人取笑他晚節不保，才得以被發配到這風妖府初等學堂擔任總長，還不是為了不引人注意的趁著學徒前來契約風妖的機會，跑到風妖巢穴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可昨日先是風妖莫名其妙的暴動，從他手中竟然漏出幾隻闖到了迷霧峽中使的死傷了不少學徒，還引來了姚昌炎，接著又沒能在風妖巢穴裏發現自己想要的那件東西……可以說自己這一遭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而且恐怕還被姚昌炎以及他代表的風妖府本地勢力給盯上了，方元耀真有一種想要吐血的衝動！
他卻不知公孫長老表麵恭敬有加，內心卻也在暗自盤算：這方老頭兒要在風妖穀尋找的到底是什麽玩意？看上去他是沒能找到，不知自己若是再回頭找找，能不能有所收獲？
他正尋思呢，一旁方元耀忽然道：“公孫。”
心懷鬼胎的公孫長老嚇了一跳，“是！”
“傳令下去，三月之後學堂大考。”
公孫長老吃驚道：“往常學堂大考都在學年末……”三個月之後這學年才剛過一半。
方元耀哼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公孫長老眼珠一轉，倒是猜到幾分方元耀的心意。恐怕這老頭兒自己沒能找到那東西，就懷疑那東西是落到了前來契約妖寵的學徒手中。對此他頗有幾分不以為然：那幫學徒才多大點兒，連初等禦妖師都還不是，怎麽可能從方元耀手中虎口奪食？
這個時候，姚宣已經回到了宿舍。
他與衛浩生同住在地字七號房，初等學堂條件尚可，這間宿舍的兩間房正好兩人各自一間。
也許是因為契約成功了那隻資質上等的風妖，衛浩生一路都有些魂不守舍，一回宿舍他招呼也沒打，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裏。他的舉動卻正合姚宣心意，也幹脆利落地進入房間，鎖上房門。
在心中默念“魂約，起！”眼前當即出現了那隻小風妖。隻是讓姚宣有些驚訝的是，小風妖此刻的身體雖然還是虛無狀，雙眼卻比初見時清澈明亮許多，像被水洗過一般。朝自己看過來的時候，明顯帶著一種依賴之情。
“你這小家夥！”姚宣的靈魂已年屆四十，前世孤身一人沒有家室更無子女，此刻對上這充滿童稚意味的風妖，實在有些看兒子的心態，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小風妖，“我給你取個名字可好？”
小風妖繞著他的手轉了個圈，眼睛裏露出些笑意。
“這便是同意了吧。”
小風妖跳到他展開的手掌上。
“就叫你小瘋子吧。”
小風妖懵懵懂懂的看著他，像是不明白為什麽姚宣的語氣變得有些古怪。
姚宣嘿嘿一笑，前世他修為低下，卻每每參與到探索秘境的隊伍裏，也常被人稱作“瘋子”，不過現在卻是正好——他伸手戳了戳小風妖：“我是大瘋子，你就是小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