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林夕一怔,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站在那兒的,也不知道她和邵孟的對話他聽到多少。下意識地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她囁嚅了下嘴唇,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明明是恨他的,恨他怎麽能這麽鐵石心腸,對她的付出全都視而不見,恨他總是看著另一個女人,卻看不見站在他背後,那麽痛的自己。

然而為什麽,她還是隻為他感到心痛?看見他臉上的疲憊和辛苦,她還是想陪在他身邊?

邵孟坐在位置上,和向南的視線在空中相撞,神色坦然,無所畏懼。他告訴林夕的都是事實,既然是事實,就談不上挑撥,也不會心虛。

向南看了邵孟一會兒,再看向林夕,一言不發地回了臥室。脫下西裝外套扔到床上,他煩躁地扯開領帶,胸口無端有些發悶。什麽叫其實她也累了,不想再愛他了?

他根本從來就沒有求過她愛他好嗎?!現在搞得自己跟受害者一樣,真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吐出口悶氣,他下意識地在臥室裏走來走去,像受困於籠的獅子。誰稀罕她愛他?不愛更好,反正他也不愛她,兩人在一起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得到她的人脈,她得到仁恒價值百億的股票。這種簡單的利益關係他最鍾愛,無所謂誰虧欠誰,分開時才能斷得利落幹脆,不會拖泥帶水。

思及此處,他深吸口氣,情緒逐漸平複下來。眼下最要緊的私事,就是處理溫暖離婚。

林夕把喝過粥的空碗撿到廚房,邵孟已經卷起袖子,站在流理台邊洗菜板和刀具。

“我來洗。” 林夕感到不好意思,飯是人家做的,總不能碗也讓人家洗吧。

“不用。” 邵孟用眼神示意她:“把碗擱那兒,你去客廳歇著。”

每到這種生活瑣事,邵孟就很堅持,林夕直接放棄跟他爭了,將碗放到流理台邊。

轉身準備出廚房,忽然又想起什麽,她折返回來,打開電飯鍋的蓋子看了看,裏麵還剩下一碗粥的分量,便拿勺子舀到小碗裏,對邵孟說:“我跟向南之間的事,要是我爸爸問起來……”

邵孟打斷她,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該怎麽說。”

“謝謝。” 林夕輕聲道,跟著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她和向南這樣的狀態,根本不敢讓她爸爸知道,不然就麻煩了。

端著粥到向南的書房,還沒走到門口,她就聽見他在打電話,大概是打給他們公司的法務,谘詢起訴離婚的事。

林夕的腳步頓了頓,想也不用想,這是他幫溫暖問的,如果要起訴離婚,也就代表傅夜司本人是不願意離的,換句話說,這件事一時半會兒,還解決不了。

等到向南打完,她才端著粥進去,看見他微皺著眉頭,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她忽然覺得他也和她一樣,都很可憐,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他和她,可不都是求不得,放不下麽?

向南見她進來,掃了她一眼,見她手上捧著粥碗,便說:“我不餓。” 語氣雖不熱絡,卻也不似往常那麽冷淡煩躁。

林夕將碗放在他書桌上:“待會兒要是餓了,自己熱來吃吧。” 說完就靜靜地站著,望著他。

向南見她還不出去,眉毛一揚:“有事?”

林夕扯出個笑:“我剛不小心聽見你打電話,在問起訴離婚的事?”

“這跟你無關。” 向南語氣下意識地就惡劣起來,她總能輕而易舉地讓他感到煩悶:“你能不能少管我的事?” 他本來就有些不痛快,想不出傅夜司到底為什麽不肯離婚,如果他不肯和離,溫暖想要順利解脫的概率就小了很多。起訴離婚雖說是一種途徑,但是難免會將溫暖推到媒體的風口浪尖,加上又是他從中協助,指不定他倆被捕風捉影成什麽樣子,對她的名譽會有損害。

林夕垂下眼,沉默了會兒,跟著又揚起視線,筆直地望進他的眼睛,語氣透著堅定:“我想談談早上那件事。”

向南坐靠在書桌邊緣,修長筆直的腿籠在西褲裏,交疊於前方。他現在的視線和林夕齊平,抄著手仔細審視她,覺得她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至少看著他的眼神裏,沒有了以前那種小心翼翼,清透幹淨得發亮。

他本來還有點不耐煩,現在卻無端地有了些好奇:“談什麽?”

林夕也不知道怎麽就有了力量,能夠這樣坦然地和他對視。她想大概是因為她第一次在人前承認自己累了。以前再累再想放棄,都在心裏告訴自己咬牙撐過來,堅持就是勝利,但現在說出了口,好像就不一樣了,似乎是已經接受了無論她怎麽做,他都無法愛上她這個事實。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小心翼翼,何必害怕惹他不高興,如果真要算計,她還真不虧欠他什麽。

“早上我是喝醉了才打的你。” 林夕頓了頓,似是有些不適應這麽理直氣壯:“但是我不感到後悔,也不覺得對不起,那是你欠我的,我自覺沒有做錯什麽,你不該對我那麽惡劣。”

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很平淡,沒有波瀾起伏,隻是在緩緩敘述著她的心情,像談論天氣一樣地講給他聽,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明白,會有什麽反應,隻是想說出來而已。以前愛他,是他們兩個人的事,現在愛他,隻是她一個人的事了。她想學著放下,盡管這對她來說很難,很陌生。

說完了,她就走了,剩下向南愣在那裏。對她的改變,他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麽去理解。以前他對她特別忽視的時候,她會說些氣話,諸如我再也不要愛你了,我們分手,向南我恨你,等等等等,可是過段時間她又好了。

今天她雖然表現得這麽不同,但本質大概也和從前一樣,隻是覺得他忽視了她,更可能是怕他選擇跟溫暖在一起,所以變著花樣來作怪,想引起他的注意。

但是好像又覺得哪裏不對。

向南想不清楚,也不想去想清楚,便匆匆做了這個結論,不再去深究。

城郊療養院。

溫暖拎著水果和補品,輕車熟路地走到其中一間病房,發現裏麵的人不在,便跑到前台問相熟的護理人員:“我爸爸呢?是不是出去曬太陽了?”

“傅太太。” 對方尊敬地稱呼她,態度畢恭畢敬:“溫先生已經被您丈夫接走了。”

“接走?” 溫暖狐疑:“確定是他麽?有說接去哪裏嗎?”

“當然確定。這家療養院是您丈夫讚助的,我們不會認錯。至於接去哪裏,他沒有跟我們說。”

溫暖兩道柳葉彎眉皺了起來。她爸爸是近兩年才出的獄,長年的牢獄生涯導致他身子骨不是太好,盡管父女兩人因為相處時間太少,以至於感情不怎麽深,但他畢竟是她爸爸,兒時的記憶還是和諧美好,所以在他出獄之後,她把他接來和她一起住。

之前因為她爸爸說腰疼得厲害,所以她就給他帶到這兒來了,做做物理治療,配合健康飲食,調理下身子。傅夜司是知道這個事的,療養院也是他吩咐人安排的,現在突然把她爸爸接走,意欲何為?

她急忙給傅夜司打電話,劈頭就問:“你把我爸接到哪兒去了?”

電話那頭,傅夜司語氣慵懶,甚至帶著幾分戲謔:“怎麽,現在想起給我打電話來了?你不是設局害我,還玩兒離家出走麽?”

溫暖一滯,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他看穿她的安排,咬牙切齒地道:“傅夜司!你少揣著明白裝糊塗,我為什麽要走,你比誰都清楚!”

婚後這些年,他一直沒碰過她,剛開始以她學曆低為由,把她送去國外讀書,後來她回國之後,他還是不肯碰她,哪怕是她主動挑逗,他也沒有任何反應。她懷疑他是同性戀,他也不否認,所以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婚前他追她易如反掌,兩人的交往根本沒有進行到上床驗貨那一步,之前她也沒考慮過夫妻同房會不會順利這件事,等到嫁進去,發現有問題,已經來不及了。

直到偶然有一次,她在深夜撞見他自|慰,前麵放著的照片是林夕,她這才什麽都明白了。傅夜司和林夕私交甚好,那時林夕苦追向南未果,而她又恰好對傅夜司傾心,所以必定是林夕指使傅夜司娶她,好創造跟向南在一起的機會。

那頭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語氣:“我愛林夕,和我是同性戀,對你來說有什麽區別麽?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同樣是我不會愛你,也不會上你。為什麽那時能忍,現在不能忍了?”

那時能忍,是舍不得放棄傅太太這個頭銜。她爸入獄,是搶劫殺人,為了錢,她媽酗酒,發酒瘋打人,同樣是被錢逼的,她讀書時穿不起好衣服被人嘲笑,也是因為錢。所以她才不會放棄豪門闊太的身份,怎麽說也是上流社會的人。

她隻是無法忍受,被林夕玩弄在股掌之間,無法忍受她也是個好端端的女人,竟然引不起傅夜司半點性致,更無法忍受錯過了向南那麽好的男人,對她癡情專一長久,還多金。

所有她失去的一切,都要討回來。

“我為什麽不能忍這不關你的事。” 說著溫暖話鋒一轉,嘴角銳利地勾起:“倒是你,既然愛林夕,不如就和我離婚,到時候我會把向南帶走,林夕就是你的了。雙贏。”

那頭幾乎是沒有任何考慮地就回答了她:“離婚休想。如果你還想有機會見到你爸,就馬上從向南那兒給我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