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念我獨兮

14念我獨兮

阿遲穿著淺綠色錦緞銀鼠長襖,胸前繡嫩黃折枝花卉,下著楊妃色倭緞甘肩裙,俏生生立在窗前,似臨風玉樹,又似帶露清蓮。

青年男子微微恭身,“姑娘請稍候片刻。”師公調皮搗蛋,竟把徐家侍女嚇暈了。徐家小姐獨自一人看著暈倒的侍女發愁,於情於理,自己這做主人的不能袖手旁觀。

青年男子轉身欲走,窗戶上倒垂下一個須發皆白的腦袋,笑嘻嘻的看著他。阿勱你終於開竅,來見女娃娃了,這就對了,女娃娃多好看呀。

張勱好像沒有看見窗外那顆洋洋得意的腦袋,移動身形向樓下走去。張勱離去之後,華山老叟喜笑顏開的進來了,“女娃娃,這兩個丫頭任事沒有,隻管放心。”看臉色就知道沒事了,嚇不死的。

阿遲慢吞吞問道:“老爺爺,您今年高壽啊?”多大了,這麽貪玩!華山老叟笑咪咪道:“女娃娃,莫在我老人家麵前提年齡,這太傷人心了。”華年不再,白發已生,這令人傷感的事,不必提起。

兩人正說著話,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沒多大會兒,一位溫和凝重的中年人進來了,“老爺子,勞煩您讓讓。”您都把人嚇暈了,還敢在這兒晃悠呢?

中年人為佩阿、知白診了脈,客氣告訴阿遲,“無礙,切勿憂心。”從醫囊中取出銀針,認準穴位紮了下去,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佩阿、知白悠悠醒轉。知白還在害怕,佩阿卻是有些羞愧,“大小姐,對不住。”自己不中用,暈倒了,大小姐誰來服侍?

阿遲含笑安撫幾句,看向華山老叟,“老爺爺是世外高人,武功卓絕,人卻是和藹可親的。”華山老叟淘氣的笑笑,先是在琴房慢慢沿著牆壁走了一圈,後來上了梁,後來躍出窗外,如老鷹一般在空中盤旋。佩阿、知白你看我,我看你,羞的抬不起頭。丟死人了,沒臉見人了。

阿遲揶揄道:“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你知,不足為外人道也。”不會告訴別人的,把心放回到肚子裏。佩阿、知白滿懷感激,佩阿鄭重道了謝,知白哭了,流下晶瑩的淚水。

中年人收拾好醫囊,作別眾人,飄然離去。他這一天還是挺忙的,賓客中有兩位太太肚子不舒服,一位奶**疼,還有一位姑娘崴了腳,兩個丫頭暈倒。不過幸好都是淺顯的毛病,極容易治,沒一個棘手的。

崴了腳的,是程家二小姐程帛。雖然傷勢並不嚴重,可終究是行走不便,張憇是個熱心腸,執意留程帛住下,“待養好了傷,再回去不遲。”程家是兄長的外家,程家姑娘頭回上西園來便受了傷,可不能讓人家就這麽著走了,太過失禮。

程帛推辭了兩回,程禦史的太太、程希的母親李氏也推辭了兩回,無奈張憇堅持,隻好“恭敬不如從命”,留程帛在西園養傷。程帛如黑寶石般的大眼睛中滿是情意,看向姐姐程希,“我和大姐向來要好,從不曾分離過……”張憇笑著誇獎,“這才好呢,親姐妹,原該親親熱熱的。”又苦留程希。最後,程希、程帛兩姐妹都暫住西園。

“二小姐,您留下她做什麽?”程帛的丫頭小環是秋姨娘遠房親戚,自是和秋姨娘、程帛一心,凡事替程帛打算。小環嘟著嘴,心裏實在想不通。

程帛如白玉的麵龐上綻開一個美麗的笑容,“姐妹友愛是好事,難不成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巴巴的獨自留在西園?未免太不矜持。”

小環口中嘟囔著,“可大小姐是嫡女呢,身份比您強。”做什麽弄個比自己身份高貴的人放在身邊,自找不自在。若要議親事,誰家放著嫡女不要,要庶女。

程帛淡淡道:“我自有道理。”難道大姐不留在西園,自己的身份就會改變麽?不會,庶女就是庶女,永遠是庶女。這又有什麽呢,他的母親便是庶女出身,他不會介意身份的。

小環是個丫頭,見識有限,見程帛神色淡淡的,自有一股子威嚴,也不敢再多說什麽。服侍程帛舒舒服服躺下,小環羨慕的說道:“老爺最疼您,一心一意為了您好,您啊,一準兒是有福氣的。”

程帛淡淡笑了笑,並不答話。父親程禦史為人一向活絡精明,早把平北侯府、魏國公府的事打聽清楚了,一五一十告訴給秋姨娘。秋姨娘心滿意足,“女兒,看你爹爹多疼你,多為你打算。大小姐那嫡女且顧不上,先想著你。女兒,你是個有福氣的。”程帛卻深知,父親和平北侯府不過是遠房親戚,並不如何親近,父親再怎麽向著自己,也左右不了什麽。要想風風光光嫁了,舒心順意的過日子,還是要靠自己。

程帛在西園小住,張憇常來看望她,日常起居照顧的很周到。安冾待她客客氣氣的,卻有些冷淡,不怎麽親熱,倒是和程希很談的來,交往頻繁。

西園主人張勱遣侍女來問候過兩回,送過些珍貴藥材、補品。要說張勱和程帛是表兄妹,見見麵也不算逾矩,可張勱從未露過麵,從未探望過程帛。

古道熱腸的張憇數落女兒,“待客要熱忱,懂不懂?程二小姐是客人,冾兒你要讓她賓至如歸。”安冾本是坐著喝茶的,聞言站了起來,一本正經,“她長的太好,我和她在一起,珠玉在側,覺我形穢。”板著個小臉,走了。

張憇目瞪口呆。待要再數落張勱幾句,張勱輕飄飄扔下一句,“我未娶,她未嫁,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也走了。一個堂而皇之的聲明“我嫉妒”,一個明公正道的表示“我避嫌”,張憇沒了法子,隻好聽之任之。

華山老叟嗤之以鼻,“阿並這堂妹笨笨的,好不討厭。阿勱小媳婦兒我都相好了,她來瞎搗亂。”心裏鄙夷著天才徒弟的笨堂妹,華山老叟也走了。

張憇若是知道華山老叟怎麽想的,準會大叫冤枉,“我隻是熱情好客好不好?誰給仲凱相媳婦兒了?仲凱娶媳婦兒的事阿悠都不管,哪輪著到我?”

華山老叟回房之後,取出張並的回信又看了兩遍。“師父,小媳婦兒讓阿勱自己娶,我和阿悠不幹涉。您若真相中了,可請小姑娘的父親幫您的忙,幫阿勱的忙。”

華山老叟怫然,“要娶小媳婦兒,不是該咱們多幫人家的忙麽,怎麽能反過來讓人家幫咱們?”阿並也是傻了,淨說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