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自從知道周臨崢要派使臣來借糧後,這燕都城就熱鬧了起來。城門口的大片簡易房被拆遷,這是蕭恩也無法阻止的。要到冬天了,如果失去了這些稍微可以避寒的屋子,大多數人會被凍死的。

可是沒有辦法,我隻得盡力分發了一些糧食和錢財,眼睜睜看著那些人裹著身上的薄衣再次踏上逃難的道路。雖然也有一部分鬧了起來,可畢竟是不受過訓練的百姓,士兵在蕭恩的指揮下,一個衝鋒死了幾百人,頃刻間便沒人敢動了。

那天我沒露麵,隻是躲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蕭恩穿著一件厚重黑色的大氅,裏麵是他那身暗紅色的官服。他隻是站在士兵的保護圈中,陰冷的目光環視一圈後,靜靜的下了命令。在他的眼中,我看不到一絲的後悔和不忍。

最後,他走了,隻是在上馬車前說了句,全部埋了吧。有一瞬間,我想問他,他為何能下的了手。隻是當時的蕭恩抬著他那白到極致的臉,眼珠子黑漆漆的平視著前方,仿佛他正在他眼前演繹的不是一場殺戮,而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鬧劇。

隨後我才出去發的錢糧,這麽些天,他們早知道我是蕭恩的什麽人了。為了活下去,他們還是拿走了我發的東西。隻是這些人有人依舊感恩我,說我也是無奈的,生活如此罷了。有人恨我,說我認賊做父,但依舊拿了我的東西。有人理智些,感恩我的救助,但也痛恨我認的父親。

直到傍晚,原本喧鬧的城門口突然安靜了下去。地上還結痂著許多血液,空氣中也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兒。天氣冷了,看著無月的夜空,我打了個寒顫。這亂世,苦的終究是那些百姓啊。

“公子,您該回去了。”阿蠻在背後憨憨的說道,隨後又將手裏拿著的一件白色棉鬥篷披在了我身上。

裹了裹鬥篷,還是覺得有些冷。而突然間,還在收拾爛攤子的士兵不顧地上的寒冷,全部跪了下去。不遠處來了人,兩排長長的燈籠在路兩旁移動著。眯了眯眼,我看到蕭恩一步步緩慢走了過了。

“你看到了。”蕭恩牽著我的手,走了會兒,突然說道。

“恩。”

“你覺得我殘忍嗎?”

“你也是不得已。”

“嗬,不用如此標榜我。做了就做了,我活著,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詛咒著我不得好死。我死後,必定是罵名滔天。可我不在乎,我本來隻求賣書畫度日,走到現在,是老天逼我!是這個世道逼我!是天下人逼我!。”

“疼。”我皺了皺眉,蕭恩捏疼了我的手。

他鬆了手,語氣柔和了下去,輕笑道:“你早點認清我也好,我就是這樣一個人。”蕭恩說著,突然蹲下了身,他不動,那些提著燈的仆人也全部停了下來。

借著燈光,我看到他的嘴唇在蒼白的臉色顯得妖冶之極。蕭恩抬手輕輕的覆上了我的眉眼,他的手很冷,我臉上冒些了疙瘩。

“你在害怕嗎,我兒?”他歎息似得問道。

“沒有。”定了定心神,扯著一抹僵硬的笑容,我答道。

“那便好,不過也不打緊。我兒,你隻要記住,這世界上,我獨獨不會傷害你。那,就可以了。現在,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了就過去了。”

我不知道蕭恩幹了什麽,但我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明明不想睡的。可睡意卻仿佛一下全部找上了我,最後遵循著自己的意誌,沉沉的睡了過去。

隔日,等我睜開眼的時候綠蕊靠在我的身邊,她不似紅綃那般大膽,所以很是羞澀。我問了她時間,原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房中燃著一縷檀香,我是從來不喜歡點的,便問道:“這是什麽?”

綠蕊用被子將她自己裹的嚴嚴實實,輕聲道:“這是安息香,有凝神、助睡、放鬆身心的作用。這是昨日侯爺將公子您抱回來的時候點上的,說您喜歡的話,今日讓人給您多帶些過來。”

“不必了。”我拒絕道。

昨日之事我沒再說起,蕭恩也仿佛當它不曾發生過一樣。兩人都不說,我和他的關係便和以前一樣,該如何相處還是如何相處。

半月後,周國的使臣還是來了。為了表達對周國的尊敬,聶孟白率領百官出城門迎接使臣的到來。

我也去了,站在人群中,看著那位周國的使臣帶著一隊人馬慢騰騰的從遠方而來。近了以後,仔細一看,卻差點笑出來。

查良鏞帶領的文官全部麵黃肌瘦還穿著十分樸素的衣服,而帶著的軍隊則都是威風凜凜。一見了聶孟白這老頭子,查良鏞立即幹嚎了起來,不顧禮儀,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周國的窮。

終於,幹嚎了小半天,聶孟白受不了在外麵吹風受罪這份苦,隻得幹笑著安慰了查良鏞幾聲,隨後迫不及待的領著這群奇怪的周國使臣回到宮中接風洗塵去了。

作為蕭恩的義子,這次接風宴我也去了。第一次來到這奢華的宮中,也難怪聶孟白為了長生不擇手段,他是放不下這榮華富貴啊。

我不想坐在什麽顯眼的地方,便偷偷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查良鏞坐在聶孟白的右手邊,而聶孟白的身邊坐著一位風姿綽約的婦人,她是聶啟、聶示的生母,同時她還有一個特殊身份,是中擅國那位給世臣架空並且半軟禁的國主的妹妹。而蕭恩、聶啟、聶示等人則坐於左手邊。

“査先生,孤敬你一杯。”聶孟白舉著酒杯,笑道。

查良鏞竟然頭也不抬,拚命的往自己的嘴裏塞著東西。聶孟白敬他酒的時候,他正往嘴裏塞著一條雞腿,似乎還噎住了。拍著胸恩恩了一陣,又灌了自己半壺子酒,這才緩過勁兒來。似乎被他的吃相給驚訝到了,大多數人都停下了筷子,不解的看著查良鏞。

而查良鏞卻粗魯的拿手擦了擦嘴巴的油膩,抬起頭催促道:“快吃啊,多好吃的東西,我已經餓了好多天,真是快餓死了。”

聶孟白笑了,看到周國的使臣這麽失禮和粗魯,他仿佛找到了可以嘲笑周國的地方,故意問道:“聽聞査先生胸有溝壑,周王上怎麽會不給先生吃食呢?

先生放心,孤傾慕先生久矣。不如現在就留在我褚雲國,至少孤不會和周王上一樣,想要餓死一個賢臣。”

查良鏞露出了思考之色,隨後又為難道:“這...這,臣原本聽聞褚雲國貧瘠,不想今日得見,原來褚雲國如此富饒,臣心中也...唉,不過恕臣還是不能答應。臣畢竟是出生出周國,長與周國,家中的父老鄉親還等殷切的等著臣的糧食,臣怎麽可以拋棄親人獨自享樂呢。”

聶孟白開始聽聞有人說褚雲國貧瘠,心中頓時一怒。後來又聽聞查良鏞反口說褚雲國富裕,頓時高興了,臉上露出了些自豪的笑容,隨後大氣的說道:“査先生要多少糧食,開個口就行了。隻盼望査先生救了父老鄉親後,早日來我褚雲國效力,孤定當每日虛席而待。”

查良鏞立即表示出了一幅震驚的樣子,語氣激動道:“君日國士待我,我定當以國士報之!今日之後,國主送糧換人才的賢明自當流傳於諸侯之間!”

“嗬嗬,査先生客氣了,客氣了。”聶孟白笑著謙虛道。

“慢。”下方卻走出了一人,大約四十幾歲,看上去官職不是很高。

“何事!?”聶孟白被打斷了話,頓時有些不悅。

這人給聶孟白行了一禮,不卑不亢的說道:“既然査先生說周國缺糧已久,周先生更是食不果腹,那為何周先生帶來的護衛各個都是神采奕奕?”

頓時,所有的人再次安靜了下去。聶孟白拿手敲了敲椅子,眼中帶了惱怒,他身為上位者,最討厭的便是有人欺騙他。

查良鏞卻麵色一紅,額頭青筋跳了跳,最後大罵道:“國主,這正是臣對周王上最不滿的地方。周王上他窮兵黷武啊,他收繳了城中的糧食,不顧百姓的死活,一心去供養他的軍隊!

臣勸他裁剪軍隊,可周王上一意孤行,他不停我的啊!如今軍隊還是兵強馬壯,經得起幾場大的戰役,但百姓都是苦不堪言啊!”

聽到有人罵周臨崢,還是他自己派出的使臣罵的,聶孟白頓時高興了,“好好,周王上不顧百姓死活,孤卻看不下。孤打算接糧給周國,讓周國的百姓看看,隻有孤才是真的為他們考慮!”

“國主英明,英明啊!!”

我在下麵看著查良鏞的精良演技,忍不住笑了起來。查良鏞說周臨崢窮兵黷武,又何嚐不是在暗示,別看我哭的窮,但軍隊還是在的,你們要敢越雷池半步,打死你們!

笑著又朝那些大臣看去,聶啟皺了皺眉,欲言又止,看向身後的伯息。伯息果斷的搖了搖頭,這朝中的臣子除了剛才出來之人,幾乎沒有人提出任何疑問,說明大家都懂明哲保身之道,說不定還都收了好處。

而且聶孟白現在正高興呢,你一說,他都能直接翻臉。聶啟無法,又看向陳叔文。陳叔文不虧有了兩年的官場沉浮,竟然也是搖了搖頭。

連陳叔文的都說不,這下聶啟徹底失望了,仿若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頹然的彎下了腰。

宴會結束後,查良鏞被聶孟白硬拽著留了下來。估計是他還想聽周臨崢的不好,想要查良鏞再拍拍馬屁,畢竟一個有名的才學之士拍的馬屁很舒服啊。

又是幾天,那查良鏞還沒走,但聶孟白因為要投入到他的修仙事業中,馬屁被拍舒服了以後,就讓蕭恩領著查良鏞。

查良鏞這人油鹽不進,蕭恩似乎有事求查良鏞。可這查良鏞卻總是能繞過話題,害的蕭恩每次看到查良鏞,心情總是不大好。

見蕭恩為難,逮住了一個機會,我笑道:“爹,給他送美女,他就好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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