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圖上找不到的國家

第五卷 追憶錄 第一章 地圖上找不到的國家

1手拿水果糖

事情發生在我七歲那年的夏天。

哥哥的一句話,就是一切的起源。

快醒醒!喂,劄克,快起床!

深夜時分,我被哥哥的叫聲吵醒,於是睡眼惺忪地邊揉著眼睛邊問道:“哥,怎麽了嗎?”哥哥蹲在床邊小聲地說道:

“劄克,走吧!錯過今晚就沒機會了。”

哥哥已經換好外出服。

“走?要去哪裏?”

“去野餐。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

“野餐?”

“我們要去索普隆(注1),快點起來換衣服。”

我抬頭看向時鍾,發現已經深夜十二點半,根本不是適合孩童起床外出的時間,更別說是要去野餐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就在哥哥的催促下,換上他事先準備好的衣服。聽說該攜帶的東西哥哥都已經準備奸了,於是我背上了自己最愛用的土黃色背包。

“叔叔呢?”

“他喝得爛醉如泥,已經睡著了,沒有睡到天亮是絕對不會醒來的,我們趕快出門吧。”

哥哥牽起自己的手。當我正準備踏出房門的時候,心裏突然感到不安,說了聲“等一下”就放開哥哥的手跑回房間裏,抱起到剛才為止一直在床上陪著自己睡覺的兔子絨毛玩偶。哥哥微微笑著說道:

“對哦,也要帶尼可拉一起去才對。”

街上籠罩著一層薄霧。我還是出生以來頭一次在這個時間跑到外麵,因此總覺得自己奸像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徘徊,睡意逐漸消失,我也變得越來越興奮。巍峨地聳立在馬路另一邊的那堵灰色高牆,也沉浸在薄霧之中。

“劄克,下次再看到那堵牆時,我們應該已經在牆的另一邊了喔。”——

*注1:索普隆(Sopron),匈牙利城鎮——

“牆的另一邊?亞道夫哥哥,你知道牆的另一邊是什麽樣子嗎?”

“我也沒見過。不過,我想那邊應該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老師曾經說過,牆的另一邊是一個亂七八糟的世界,還說那邊是一個強壯的人欺負弱小的人也無所謂的世界,聽說那邊是一個很沒有水準、到處亂糟糟、人們又隨便亂花錢的。”

“劄克,事實上不是那樣子,隻是我們一直被灌輸這樣的想法。到了牆的另一邊後,我們就不必再顧慮是否可以在別人麵前老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越來越腐敗的是牆的這一邊,劄克,去到那邊我們就自由了,所以我們要去野餐。”

比自己大上七歲的哥哥緊緊地拉著自己的手,眼睛注視著前方繼續往前走著,他的語氣是那麽地熱切,握著我的手也好溫暖。我們一邊閃避旁人的目光,一邊腳步匆忙地在小巷裏趕路。

“鐵欄打開了,隻要穿越索普隆的‘綠色森林’,我們就可以逃出這裏了,現在不趕快逃出去的話,我們說不定會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地方。艾劄克,你一定要仔細看清楚自己生長的城市,看清楚這個名叫‘柏林’的城市,再想想看被牆壁封鎖的到底是哪一邊。”

年僅七歲的我根本不明白哥哥的意思,不過

我的左手被哥哥牽著,右手緊緊地抱著兔子玩偶尼可拉,心裏卻一直惦記著和對麵鄰居——馬琳說奸要一起烤麵包的事情,看來是沒辦法實現了。馬琳是我的童年玩伴,從小就很愛發脾氣。

“哥,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家裏呢?明天嗎?還是後天呢?”

“我們沒有要回家,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

“咦?那學校呢?”

“哥會想辦法讓你到那邊的學校上學。”

“馬琳呢?我們再也沒辦法見麵了嗎?我才不要這樣。”

“明天還沒辦法。不過隻要那堵牆倒塌的話,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

哥哥緊盯著霧的盡頭的側臉,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我們擔心有人跟在後麵,所以邊走邊回頭望,在夜深入靜的街道上持續走了兩個鍾頭,奸不容易才來到郊外的那座加油站,在那裏等著我們的是一輛衛星牌汽車“特拉邦”,從中露出臉的是一對年輕男女。

“怎麽這麽晚才來,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

“對不起,好不容易才等到我叔叔睡著。”

“那就馬上出發吧。”

後車廂塞滿了行李,幾乎無法闔上車蓋。

哥哥或許是擔心我會害怕吧,直到坐進車子的後座,他都不曾鬆開我的手。事實上,哥哥自己應該比我還害怕才對,擔心未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擔心是否能順利到達目的

地,然而哥哥的臉上並未流露出擔心的神色,隻是繃緊神經注視著前方。

“到了八月十九日::”

坐在駕駛座旁的金發女子說著。

“位於索普隆郊外的國境大門會暫時打開喔。”

“直(的會打開嗎?”

“是啊。這是一直呼籲並希望東、西德人民能自由往來的人們給的承諾,他們答應要讓大家能在歐洲自由自在地野餐。”

“可是,國境上的警備還是”

“沒問題的。他們奸像已經攏絡匈牙利的內務省,隻要鎖定開門的時間,東德的我們也可以逃到奧地利那邊去。”

握著方向盤的胡子男回答。

“逃往西方。”

“逃到自由的國家。”

我終於敵不過睡意的侵襲,手上抱著兔子玩偶尼可拉,不知不覺地趴在哥哥的膝蓋上睡著了。

我最引以為傲的哥哥——

亞道夫.法恩。瓦爾德米拉。

他擁有柔順的金發和澄澈明亮的藍色眼眸,以及被譽為小貴公子的麵貌,還有優異的成績和端正的品行。此外,因為做事認直《負責而經常在少年先鋒隊中擔任隊長。

如同名字中的“法恩”這兩個字,據說瓦爾德米拉家族原本為容克(東德地主貴族》家族,在德勒斯登郊外擁有廣大的土地,但是戰爭結束後,地主被迫必須放棄土地,瓦爾德米拉家族因而成了虛有其名的貴族,富裕的生活僅在祖父說的古老故事中才會出現。不過,“良好的教養”這一點並不會輕易地消失,尤其是身為長男的哥哥,他一直是在祖父的嚴厲管

教下長大。

我是在雙親從德勒斯登回到柏林以後才出生的,所以幾乎沒有見過祖父幾次麵。

父母親隻生下我們這對十四歲和七歲的兄弟。

聽說哥哥長得比較像母親,即使我們同樣都是金發,哥哥卻和我的“暗沉金發”不同。

我們的母親似乎是典型的北歐美女,我曾經看過哥哥小時候的照片,真的很可愛,就像小天使一樣。聽說哥哥小時候經常在聖誕市集中裝扮成小天使(在平安夜到處分送禮物的美麗金發小妖精)。

父母在我兩歲大的時候離婚了,我們歸父親撫養,父親卻在三年後的一次工廠事故中喪生,頓時失去雙親的我們原本應該住進孤兒院(我們的國家認定孩童是國家所有,並不屬於孩童的雙親,所以父母親因政治因素遭逮捕而把孩子送進孤兒院的情形非常普遍,在養育設施裏長大的孩子並不稀奇),可是我很擔心住進孤兒院後,就不能繼續和哥哥在一起而強力抗拒,最後才決定由叔叔收養。沒想到叔叔竟然是一個性情凶暴的人,一暍醉酒就亂發脾氣打人,我們可說是在叔叔的咆哮怒罵聲中戰戰兢兢地過生活。

不過,哥哥卻非常勇敢,被打的時候不僅一點也不退縮,有時候甚至會毫不客氣地頂撞叔叔。

當時,哥哥美麗的藍眼被打腫了,卻還高舉雙手擺出勝利姿勢,對手上緊緊抱著尼可拉、嚇得躲在牆角的我說:——

已經沒事了喔。劄克,我已經幫你把他趕到外麵去了。

實際上,我知道第二天,哥哥一定會遭受到嚴重奸幾倍的責罰。

然而哥哥卻一點也不示弱,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無論生活過得多麽困苦,他都絕對不會說出喪氣話,從來沒有拋棄過自己的尊嚴。

哥哥經常一麵眺望著橫越柏林街道的灰色牆壁,一麵對年紀還小的我說:——

劄克,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像爸爸那樣優秀又勤勞、總是拚命工作的人,和整天喝得醉醺醺、根本做不了任何事的人所過的生活,為什麽沒有什麽不一樣呢?還有,為什麽隻有一小部分偉大的人才能享受富裕的生活呢?哪像我們隻要抱怨幾句,就會被一些可怕的家夥帶走。

枯萎的野草隨風搖曳,阻擋視野的是柵欄和灰色的高牆,眼前的是非常呆板單調的景色。自從我出生以來,綿延不絕地往街道盡頭無人地帶延伸的灰色高牆就一直存在,我也不曾有過特別的看法,隻不過偶爾會想到一些事情。

牆的另一頭明明也有建築物,街道看起來還非常寬敞::

這堵牆到底想遮擋住什麽呢?

牆的那一邊到底住著什麽樣的人呢?——

牆的那邊就連你最喜歡的水果糖都有各式各樣的顏色和形狀,口味還是你所知道的百倍之多喔——

百倍?水果糖的口味是這裏的一百倍嗎?——

是啊。你想不想吃吃看百倍的水果糖?——

當然!我奸想吃百倍的水果糖!

我隨興地胡亂哼起曲調來,原本看起來很開心的哥哥不久就將視線轉移到遠處。哥哥大概是在想,說起來雖然很輕鬆,但是要越過那一堵高牆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逃出這個國家就等於逃離現在的生活。十四歲的他,正想要試著逃離一個自己完全無法掌控的不自由生活。

逃向一個自由的國度。

“艾劄克,快看!我們進入匈牙利了,再過一會兒就到囉。”

偽裝成來度假的車子一越過國界,哥哥緊張的神情也逐漸放鬆下來。要通過檢查哨時,原本屏住呼吸、表情僵硬的哥哥,在通過檢查的那一刻突然從緊張的情緒中獲得解放,瞼上浮現出不像他的燦爛笑容。

湖邊已經有很多人在紮營,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從東德來這裏“度假”的人,隻不過在這裏絲毫感受不到輕鬆度假的氣氛,有些人已經在這裏待上好長一段時間,大家都奸像在等待什麽似地在這裏停留。

為了迎接那個“約定之日”到來,我們也決定在這裏紮營。

夕陽已經從湖的對岸沉了下去。

離開家就快要十天了。

其實年紀還小的我已經累壞了,因為長途跋涉和緊張不安的心情而疲累不堪。

“哥,我們回去啦!我好想躺在床上睡覺喔,沒有吃到水果糖也沒關係。”

一聽到我說出喪氣的話,哥哥露出複雜的表情低下頭。是的,就連哥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躺在床上睡覺,哥哥對於未來的生活,根本無法擬定具體的目標,也無法提供任何保證。

“乖,劄克,聽哥的話。我們必須忍耐,為了過更幸福的日子,我們已經拋棄了一切,所以我們現在必須忍耐。”

“直的可以變得更幸福嗎?明明現在連躺在床上睡覺都不行。”

“現在不行,但總有一天,我們一定可以過得比現在更幸福。劄克,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承諾,所以絕對不能說喪氣話,隻要先忍耐一陣子,就會有更美好的將來在等著我們喔。”

在水波蕩漾的湖畔,哥哥摟著我的肩膀,用手電筒照著那張破破爛爛的地圖。

“你知道嗎?我們住的歐洲現在分成東、西兩部分,這裏就是界線。我們住的東邊是社會主義國家,西邊采行的則是資本主義,東、西邊的界線上設置了叫做‘鐵欄乙的鐵絲網,不過匈牙利這裏是東邊各國中最早拆掉鐵絲網的國家,可以成為逃往西邊的出口。”

“‘社會主義’是壞東西嗎?”

“是好是壞,哥並不知道。不過,至少東德是失敗的,人民都抱怨連連,繼續待在這個國家絕對不可能過幸福的日子,所以我才決定要到外麵去。”

哥哥把臉靠了過來,滿臉愧疚地對我說:

“對不起::哥害你這麽難過、害你再也見不到馬琳和其他朋友、害你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家。所以哥答應你,到了自由的新城市,我一定會靠這雙手讓你獲得幸福。”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哥哥拚命地鑽研政治,一點也不像十四歲的小孩,似乎也認識一些反體製派的大人。

但是年僅七歲的我唯一能聽懂的是,似乎隻要逃到外麵去,就會有好事發生,僅僅如此。我就像叔叔暍醉酒大吵大鬧、而自己害怕地躲在牆角時一樣,手上抱著兔子玩偶尼可拉,默默看著拍打著岸邊的湖水。

“奸冷”

哥哥擁著我的右肩,緊緊地握著我的左手。這裏既沒有舒適的床,也沒有暖和的房間,現在的我隻有哥哥和尼可拉。

夕陽落到湖的對岸去了。

染紅昏暗的西方天邊之紫紅色帶狀雲彩,就如同我們現在焦慮不安的心情,不斷地擴散開來。

“絕對沒問題,艾劄克。西邊的人一定會張開雙手迎接從東邊來的我們,我們一定可以到西德去,到了西柏林後,我們就去看看過去我們每天都會看到的高牆裏麵吧。劄克,哥答應你,一定會帶你去看的。”

說著,哥哥拿給我的是罐裝的水果糖。

“來,剩最後一顆了,吃吧。”

從罐口滾落到手掌心的是一顆橘色的水果糖。

“剛好是你最喜歡的橘子口味。”

我把水果糖放入嘴裏。以後再也吃不到隻有三種口味的水果糖了吧,這是最後一顆自己生長的國家才吃得到的水果糖,我是靠在哥哥那溫暖的懷抱中,非常舍不得地將它含在嘴裏的。那散發著藥水味的甜味,我從小就再熟悉不過,它梢稍舒緩了我的不安,但是嘴裏的水果糖越變越小,然後慢慢地溶化消失了,令我既難過又不舍。

從雲間灑落的夕陽餘暉也形同口中的水果糖般漸漸淡去,不久就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

Ⅱ門扉開啟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醒來,或許是所謂的“預感”吧。我看了看身旁,發現睡袋裏空蕩蕩的,看不到哥哥的蹤影::他大概是去上廁所了吧。我原本是這麽認為的,沒想到哥哥卻遲遲沒有回來,我覺得很害怕,於是就抱著兔子玩偶尼可拉跑出帳棚外找哥哥。

湖畔已經回歸寧靜,所有帳棚和車子裏的人都已經睡得靜悄悄,四周沒有任何聲音,夜空中閃爍著數不盡的星星,多到令我感到詭異。我突然害怕了起來,為了尋找哥哥的身影,在湖邊彷徨地走著。

能聽到的隻有浪花聲。

我終於發現哥哥站在距離自己梢遠的湖岸邊,他正對湖麵站著,並且迎著風注視著遠方。我看到哥哥的側臉後並沒有馬上開口叫他,因為當時,我覺得哥哥的眼神令人恐懼。

(好可怕。)

即使是幼小的心靈,仍可感覺到狀況有點不尋常,我嚇得愣在那裏,總覺得哥哥的樣子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我在往後退的時候似乎踢到了小石頭,哥哥在聽到聲音之後,馬上就回過神來。

“艾劄克,怎麽了?”

跟自己說話的哥哥和平常沒有什麽不一樣,我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因為我覺得整個湖麵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氛,讓我暫時忘了哥哥的反常。總覺得漆黑的湖底好像住著怪物,仿佛小時候所看的圖畫書上畫的可怕怪物現在就要從湖底冒出來,讓我的雙腳沒辦法移動。

“奸可怕喔。哥::我們快點回去啦。”

“劄克,你也發現了嗎?”

“好可怕好可怕喔”

“好像有什麽呼喚聲,湖的那邊似乎有人在呼喚著我。”

眼看著哥哥就要往湖水裏走去,我拚命地抱住他。

“不行,哥,你不能過去!”

“放開我,劄克,我必須去確認一下。”

“不能去!絕對不能去!”

但是哥哥根本不理我,一腳踩進湖水中,我也被一起拉了過去,一下子就走到水深及膝的地方。

哥哥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湖的那端。

“要來了”

波紋在湖麵上擴散開來,仿佛有船隻經過,接著形成波浪襲來,水轉眼問就淹到我的胸部,湖中回響著嘩啦嘩啦的水聲。

我看到了。

看到湖的中央發出亮光。

緊接著湖麵隆了起來,底下浮出巨大的不明物體。

我本來還以為會浮出一座山,不過巨大的黑影從湖底冒了出來。那不是山,我認為這次直的是怪獸,這時我想到了劫後餘生並棲息在湖底的恐龍故事,然而那個巨大的黑影卻是人類的姿態。

擁有人類的樣貌。

哥哥隻是呆站在那裏,嘴裏喃喃低語著:

“——奧丁?”

轟的一聲巨響,湖水在我們的麵前形成一堵水牆,就像發生海嘯般,狂濤駭浪從我和哥哥的頭上襲卷而來。

“哥!”

水從頭頂上將我們吞噬。

不知為何,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轉了一大圈,水的衝擊力道實在太強,在我被波浪吞沒的那一瞬間,根本分不出哪邊是上、哪邊是下。就在我被的強烈衝擊折騰得暈頭轉向時,有某個東西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哥!哥!!!”我拚命地掙紮咕嚕,這下就連僅存的空氣也消耗怠盡,氣泡頓時遮蓋住整片視野,湖水大口大口地灌進嘴裏,我再也無法呼吸,奸痛苦!

救命!

哥——!.

“噗哇!”

我忽然浮出水麵,被水嗆得幾乎喘不過氣。我們似乎倒在岸邊,哥哥坐起身來拚命地咳嗽,手卻依然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臂,被大水襲擊的時候,哥哥的手依然沒有放開我。

太好了,得救了

我暗自慶幸的同時,看著哥哥的側臉想出聲叫他,卻發現哥哥表情怪異地盯著湖岸,我循著哥哥的視線望去,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咦?

這是怎麽一回事?

並排架設在湖畔上的帳棚和車輛都不見了。

被海嘯吞噬了嗎?看起來似乎又不是那麽一回事。不,連湖畔的景色都不一樣,這裏既沒有道路也沒有建築物,樹木一直生長到湖岸,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森林。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帳棚、車輛、船庫和棧橋都不見了,這顯然“不是”被水衝走了,應該說這裏分明就是別的地方。

“哥”

“這到底是”

就算說是被大浪吞噬而溺水,也隻不是幾秒鍾的事情。這一帶除了企圖越過邊境的人搭設的大量帳棚外,過去還是設有許多休閑設施的觀光地區,即使我們遭到大浪襲擊,但不覺得有被衝到遠到連景色都完全改變的地方。

出現在眼前的是不見任何一盞燈的森林,馬路也沒有鋪著柏油,哥哥環顧四周後回過頭來,驚訝得說不出話。

“這裏是哪裏?”

並不是我們曾經紮營的那座大湖。

眼前的是一個麵積非常小的湖泊,或許應該說它是沼澤或水池會更貼切,小到幾乎一眼就可看遍

這裏到底是哪裏?

環抱在森林之中的水池:

已經恢複寧靜的茂密森林。

樹林裏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地帶,我覺得黑暗正窺視著我們,接著傳來剛才在湖邊感受到的氣息,總覺得那個黑色的巨大怪物正潛伏在森林的深處,靜靜地注視著我們。

我緊緊地抱著已經濕透的兔子玩偶尼可拉(我完全沒有鬆開手》,緊緊地依偎著哥哥,水滴不斷自下巴滑落的哥哥也注視著黑暗深處。

“——好像發生了什麽異變”

就在我全身濕淋淋、茫然地站著的時候::

我看到森林裏的樹林問隱隱約約地透出火光,而且不隻一個,成排的火光越來越接近,我緊緊地靠著哥哥,哥哥則挺身護著我::原來那是火把的火光。

“有人過來了。”

出現在森林那端的是一群騎著馬、拿著火炬的人,看到他們的穿著打扮後,我們都吃了一驚。

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麽呀?

難道正在舉行祭典嗎?

他們身上披著盔甲,看起來宛如騎士一般,肩上斜掛著皮革腰帶,頭上戴著經過裝飾的頭盔,有的人手上甚至還拿著大型的圓形盾牌,每個人的打扮雖然未必一樣,卻都是年代相當久遠的風格,這大概隻有在圖畫書上或祭典上才看得到。

其中一個騎士提著一盞像是油燈的東西照亮這邊。

“在那裏的是什麽人?”

我和哥哥都嚇得不敢亂動。一匹原本站在後方、體型比其他馬匹雄偉高壯的馬走上前來,而跨坐在馬背上的也是一個體型壯碩的男人,他的身上穿著閃耀著銀色光芒的鱗片狀盔甲,外麵還披著華麗的披風,還有一頭烏黑的頭發,嘴邊蓄著胡子,年齡大概和已經死去的父親差不多吧。

“這是”

銀色的騎士縱身下馬朝這裏走過來,哥哥越發將我護在他的身後,騎士則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

“‘奧丁撿回來的孩子’::這可是吉兆啊!奧丁撿回來的孩子出現了!”

我們無法理解對方在說什麽,約莫六、七名騎士興高采烈地發出歡呼。

“奧丁撿回來的孩子出現了!”

“奧丁果然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銀色騎士朝茫然的我們跪了下來。

“不用害怕,看你們的裝扮應該是從米德加爾特來的吧。”

“米德加爾特?不足,我們是東德人。”

“啊,你說的東德就是我們所指的‘米德加爾特氣”

“這裏是什麽地方呢?我們本來是在巴拉頓湖(注2),但是這裏怎麽看都不像是巴拉頓湖。”

“這裏是諾倫(注3)之泉,從米德加爾特到阿斯嘉特的唯一國境之門。”

“諸神之國‘阿斯嘉特’?”.

哥更加不敢置信地繼續問道:

“我記得那是曾經出現在古北歐神話中的國家名稱,聽說是諸神住的地方。等一下,我不——

*注2:巴拉頓湖(Balaton)是中歐最大的湖泊,位於匈牙利,又稱“匈牙利的大海”。

*注3:北歐神話中,米德加爾特的兀爾達泉邊有座宮殿,其中住著智慧巨人的女兒們,她們也被稱為“諾倫”(Norn),是掌管命運的三女神——

知道你們正在舉辦什麽祭典活動,不過請別岔開話題,能不能請您告訴我們這裏是匈牙利的什麽地方?”

“這裏不是匈牙利、不是奧地利,也不是德國。既不屬於東方,也不屬於西方,任何國家

的地圖上都找不到。”

“任何國家的地圖上都”

我們越聽越混亂。

“就是說這裏是最近才從某個國家獨立出來的新興國家嗎?”

“哈哈哈!這裏從好久好久以前就存在了。”

“騙人,您看我們是小孩子,所以才開這種玩笑吧?”

“我並不是在開玩笑,你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阿斯嘉特,我們是你們口中所說的,日爾曼神話中才會出現的最高神‘奧丁’之後裔。”

總覺得好像被狐狸騙了,哥哥和我都不禁傻眼。

“那您是神嗎?”

“哈哈哈哈!我看起來像神嗎?”

“您不是說您是奧丁的後裔?”

“那隻是這裏的傳說,我們不是什麽神,隻是剛好出生在地圖上找不到的國家。”

銀色裝扮的騎士豪爽地笑了幾聲,我們的頭頂上卻寫滿了問號,搞不清楚其中的緣由。交談之間,銀色裝扮的騎士輕鬆地把我扛到肩膀上。

“我的名字叫做哈汀,趁你們還沒感冒前到我們的城堡來吧。喂~~‘奧丁撿回來的孩子’出現了!是我們贏了,遺落之子出現囉!”

情況變得太奇怪了。

連我身旁的哥哥都拚命地想要對眼前的狀況整理出頭緒,而我隻是縮著身子,忐忑不安地注視著騎士們高興地開宴慶祝。

我們正在一間以巨大樹幹搭蓋於森林深處的小木屋裏,裏麵沒有電燈隻點了蠟燭,這裏似乎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城堡”。騎士們總共有十餘名,大家都歡欣鼓舞地熱烈慶祝我們的到來。

然而我們實在沒有被歡迎的理由。

濕漉漉的衣服已經被換掉了,兔子玩偶尼可拉也被晾在暖爐前,對方還端出食物來招待,我們卻一點也不想碰,等暍醉的騎士們擠在一起呼呼大睡後,剛才那位自稱為哈汀的男人才又來到我們的麵前。

“能不能請您說清楚?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哥哥有點不太高興地問道。

“你們是被奧丁呼喚到這裏來的吧?”

奧丁?他指的是剛才出現在湖中的黑色怪物嗎?

“您說的是曾經出現在我們麵前的那個黑色、很像獨眼巨人的東西嗎?”

我覺得很詫異,因為我並沒有發現對方隻有一隻眼睛,哥哥剛才卻一看到他就小聲說出“奧丁”,簡直就像曾經見到過對方。

“思,大概就是那個,他是獨眼的神,你們是被奧丁呼喚來這裏的。”

“我完全不懂您的意思。比起這個,我們比較想回到原來的地方,不然奧利佛他們會擔心的。”

“你們已經回不去了。”

我和哥哥不約而同地“咦”了一聲,然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你們已經無法回到那邊了,諾倫之泉不是憑你們的意誌就能通過的。”

“這是騙人的吧!回不去就糟糕了,我們明天必須趕去索普隆,得在明天下午國境之門開啟前回到那邊去!”

“國境之門?你們是從東德逃出來的嗎?”

“我們想逃去奧地利,還要到西德::柏林圍牆的另一邊去,所以非得在明天之前回去啊!”

結果,哈汀露出沉重的表情並對我們投注同情的目光,接著把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

“很遺憾,你的心願無法達成,你們已經回不去了。”

哥哥的表情越來越僵硬,嘴裏低喃著“不要騙人了”,然後突然拉住我的手就往門外衝。

“喂!你們要去哪”

哥哥拉著我的手,打著赤腳往森林跑去,一路奔到他們稱為諾倫之泉的池塘邊,二話不說就踩進水裏並往池塘中央走去。

“喂,放棄吧,這麽做也沒用。”

哈汀追了過來。哥哥正全神貫注地繼續往水塘中走去,水轉瞬間就已經淹到我的脖子,再往前踏出一步就會不小心跌入深淵而溺水,假使不是哈汀即時出手搭救,當時我和哥哥一定會淹死。

“我不是說過了嗎::即使進入諾倫之泉中,你們也沒有辦法回到那邊去了。一旦踏進這個國家就再也出不去了,你們能來到這裏完全是奧丁的一時興起!”

全身濕透、差點丟掉小命的我們被拉到岸上,隻覺得眼前一黑。不能出去?意思是我們被關在這裏了嗎?哥哥緊緊揪住哈汀的衣襟大叫:

“去哪裏都好,我們想出去!應該還有其他不是池塘的國界才對!請您帶我們去吧,我們必須回到匈牙利!”

“這個國家是一個已經被封鎖的國度。”

哈汀的雙手緊緊地抓著哥哥的肩膀說道。

“四周已經被氣無形的牆’隔絕了,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出去::阿斯嘉特就是這樣被永久封鎖的國家::”

我茫然地聽著。

被無形的牆封鎖的國家。

我們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應該說這裏是“國家”嗎?

還是該說成“世界”呢?

我們誤闖入一個奇怪的地方,這裏是一個地圖上找不到、而且完全閉鎖的國家。它的曆史很悠久,但是外界卻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這是一個被無形的牆所包圍的異質國家。

亞道夫哥哥相當地頹喪。

比起誤闖這個奇怪國家的事,他更因為明天去不了索普隆而受到嚴重的打擊,正因為哥哥把這次的行動視為唯一一次逃出東德的機會,所以才會格外懊惱。

不過,我的好奇心反而占了上風。穿過森林後馬上就可以看到遠處的聚落,石版路的兩旁錯落著幾戶三角形紅色屋頂的人家,越靠近聚落的中心地帶,建築物就越高,廣場的正中央還蓋了一座噴水池,整體的氣氛讓人不由得聯想到中世紀的街道,窗邊的盆栽繽紛綻放著各色花草,宛如圖畫書中的街道般溫馨可愛。河流對岸的小山丘上甚至還建有一座擁有尖塔的城堡,讓我想起了父親的故鄉——德勒斯登,假使對方什麽都沒說,我一定會認為這裏隻是一般“德國鄉下小鎮”的街景。

稍微不一樣的是居民的穿著打扮,這裏的女人身上都穿著衣身較長、質地非常柔軟輕盈的連身裙,裙擺下露出非常可愛的白色蕾絲:男人的身上則穿著沒有扣子的圓領襯衫,外麵搭配短版背心,果然還是很像童話故事中的登場人物。

當地居民說的話,我也隻聽得懂幾個單字,不過我能理解他們的意思,所以總覺得他們說的應該是類似德語的語言,隻是腔調太重了。不知道為什麽,隻有哈汀和我們說相同的話,所以我們能和他溝通,其他人如果不說得慢一點,我們就聽不懂了,因此我們和當地居民交談時多少會遇到一些困難。

其中,讓我最感興趣的是許多神奇的“現象”。

不知道他們是設置了什麽樣的機關,空中竟然有水車在轉動,水竟然從浮在空中的石雕嘴裏流了出來:薄得像紙似的長階梯從地麵往半空中延伸:樹木的枝條不需要靠任何支撐,就能覆蓋整片田般地伸展開來,在這裏隨處可見怎麽想都不符合自然法則的情景。

城鎮裏沒有鋪設電力或瓦斯管線,隻要說句話就可以開燈或開關門窗,而且這裏沒有的東西也會映照在鏡子裏(很像電視機),還有完全融入周邊景物的櫥櫃。看到這些景象時,我直不知道該說是進步還是落後。

這裏也沒有車輛,平時似乎都是靠馬匹或馬車來移動。

“你們或許會覺得自己經由時空隧道回到古代了吧?可是這個國家擁有其他國家所沒有的特殊能源。”

哈汀跨坐在馬背上帶領我們參觀城鎮周邊,他讓我坐在馬鞍的前麵,並且回答了我許多問題。

“什麽?那是魔法嗎?是魔法吧!”

“哈哈哈!魔法嗎?形容得很好。”

哈遼豪邁地笑了幾聲。

“我國的資源是‘神骸’。這個國家的土地中埋藏著許多古代諸神的遺體,那就是所有能量的源頭,對了,很類似石油的原油,我們就是靠它來生產、運行一切,甚至於光、水和空氣。”

“連光和水都?直奇怪,光不是靠太陽產生的嗎?”

“思。不過你看,那個太陽也是人工產物,是由‘神骸’所製成的太陽。這個被世界封鎖的國家一開始連光都沒有,是祖先們費盡千辛萬苦、利用‘神骸’製造出一切後,才終於營造得和外麵的世界一樣。”

“奸厲害奸厲害喔!”

我的眼睛閃閃發光,好奇地四處張望。竟然連太陽都製造得出來,直《是不簡單。我興奮得不得了,但是坐在身旁馬背上的哥哥卻認為那都是他們編出來的故事,一點也不相信對方的話。.

“那神為什麽會死掉呢?神不是因為不會死,才可以叫做神嗎?”

“不,神也一樣會死去,他們在遠古時代因為戰爭而全數滅亡了。”

“咦,你是說有好多好多神嗎?”

“他說的神不是教會裏的那種神喔,劄克。”

哥哥自己握著韁繩(他在少年先鋒隊時期學過騎馬)、不以為然地補充說明:

“那是在基督教傳人北歐或德國之前的古老神話,他是一個異教徒。”

“哦,亞道夫,你的頭腦直《聰明!”

“可不可以請您別再捏造那些故事來戲弄我弟?”

“喂!!!”頭頂上突然傳來呼叫聲,把仰著頭的我們嚇了一大跳,馬車竟然開始在空中行走,這是可以在空中飛的馬車!

“嗨,哈汀!他們就是奧丁撿回來的孩子嗎?”

我們驚訝得張大嘴巴,根本說不出話來。由馬匹拉的車就像載貨的板車,它的造型非常簡單,大小充其量隻能站一個人,有一個頭上光溜溜的年輕男子站在馬車上,手拉著韁繩、身上穿著盔甲。

“啊,克雷格,你回來啦!是啊,他們是亞道夫和艾劄克!你這一趟的戰果如何?”

“很遺憾,沒有任何收獲。吳哥窟的守備非常嚴密,等一下我再過去打招呼。”被稱為克

雷格的騎士說完就往要塞方向飛奔而去。

“看到這種情形,你還想說都是我捏造出來的嗎?”

這下連哥哥也傻眼了。

“那也是利用神骸當作汽油,使它可以在空中飛行。克雷格最喜歡古董,所以他的戰車就像你們所看到的,散發出濃濃的希臘風味,不僅是最新型的戰車,在設計上也非常美觀精湛,足以媲美米德加爾特的義大利名牌汽車。”

“戰車?”

哥哥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我則興奮得不得了。我從來沒看過能在空中飛的車子,它不像飛機安裝著機翌一,卻可以在空中飛翔,直《厲害,這個地方實在太厲害了!

東西陣營的事早就從我的腦海中消失了。這裏仿佛是魔法的國度,並以‘神骸’的能量來取代電力或瓦斯,燒熱水的是‘神骸’,驅動工廠齒輪作的也是‘神骸’,讓太陽發出光來的也是‘神骸’,讓天空下雨的也是‘神骸’

‘神骸’是這裏萬物的能量來源。

“不過,傷腦筋的問題還是發生了。”

哈汀緊接著說道:。

“就連‘神骸’都似乎快要用盡了。”

“您說能源快要用光了?”

“那邊的世界也是同樣的情形,我在好久以前就聽說再過個幾十年石油就會枯竭,阿斯嘉特這裏也一樣,而且情況非常嚴重。‘神骸’是非常有限的資源,雖然說隻要能再維持個二十年就好,但是現在大家已經為了所剩不多的‘神骸’挖掘權而引發爭端。”

哈汀那宏亮而低沉的嗓音從我的背後傳了過來,甚至讓我的肚子隱約震動,宛如父親似的溫暖氣息同時撫慰著我的心靈,但是哈汀說著說著,眉宇問透露出一抹憂傷。

“現在根本不是自己人互相爭奪寶貴資源的時候,他們直《是太愚蠢了。要是不趕快做出處置,這個阿斯嘉特眼看就要滅亡了。”

哥哥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注視著哈汀。

“難道你們沒有考慮開發替代用的能源嗎?”

“是有在開發,但是非常困難。因為自古以來,這個地方的一切事物是仰賴‘神骸’才得以成立,我們充其量隻能研發一些二次利用的發電裝置,或是向米德加爾特學習新技術,盡量降低‘神骸’的消耗量。”

“學習新技術?您剛才不是說這個國家已經被封鎖,隻能進來不能出去嗎?”

“隻有極少部分的人例外,他們可以往來於兩地之間。”

哈汀勒馬停止前進並說道:

“他們是《卡都凱烏斯之戒》的超騎士。”

“騎士?”

“超騎士共有十三人,隻有從眾多騎士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十三位騎士,才能取得超騎士的資格,他們由國王親自授與《卡都凱烏斯之戒》,並可利用那個戒指往來於兩地之間。”

說著,哈汀取下右手的手套讓我們看。他的中指上戴著一枚銀色戒指,兩條銀色的蛇纏繞在粗壯的手指上。

“這就是《卡都凱烏斯之戒》,我也是十三名超騎士之一,是可以往來於兩地之問的卡都凱烏斯騎士。”

至此哥哥突然神色一變,他從馬背上跳下去,緊緊地握住哈汀的手臂。

“請把那枚戒指借給我們吧!回到那邊後,我一定會還給您的!”

“雖然我很想這麽做,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

哈汀翻過手掌讓我們看,用銀打造出來的兩條蛇的身體,已經深深地陷進手指的肉裏。

“你看,這兩條蛇已經深深地埋藏在我的體內,就像血管一樣遍及身體的每個角落,你們所看到的也不過是蛇的頭部,隻有等宿主死掉的時候,才能取下這個戒指,如果勉強拔下戒指,我的身體就會自動化成灰燼。”

哥哥再也說不出話,並且失望得跌坐在地上。

我終於了解身在遭封鎖的國度裏的他,為什麽會對我們的世界那麽熟悉了,因為哈汀是唯一可以到外麵去的“十三位”超騎士中的一位。

“要怎麽做才能得到那個戒指呢?”

“首先,必須先進入騎士養成學校就讀,等成為一個獨當一麵的劍鬥士後,才能取得騎士的資格。不過超騎士是終身職務,除非是特殊狀況,否則無法取得。”

直是一段令人喪氣的話。哥哥跌坐在地上,許久後才終於晃動肩膀笑了出來。

“直是的,同樣是被高牆環繞的城市,這個地方甚至比西柏林還糟糕。”

沒想到向往自由國家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地誤闖到這個被永久封鎖的國度,神還真是開了一個大玩笑,我看到哥哥失魂落魄的模樣也高興不起來了。

我們是不是這輩子再也無法離開這裏了呢?

聽說阿斯嘉特這個國家偶爾會發生類似事件!!米德加爾特的人經由諾倫之泉誤闖入阿斯嘉特,這些人被稱為“奧丁撿回來的孩子”。

撿到我們的哈汀是國王任命的“十三位超騎士”之一,據說他們的工作是前往米德加爾特獵取某物。

“獵取什麽東西呢?該不會是人吧”

“哈哈哈!說什麽傻話。”

我們回到森林裏的小木屋時,湯和麵包正好已經上桌了。哈汀是一個開朗的男性,笑的方式也很豪放,他那有點細的咖啡色眼眸看起來很親切,讓人很難想像他是身經百戰的勇士。哈汀大口暍下一大杯蜜酒後,把身子探到桌麵上說道:

“不是人,我們獵取的是世界各地的神之寶藏。我們會來往於世界各地,找出諸神遺留的寶藏。

“那不是小偷的行為嗎?”

“也可以這麽說吧。”

“為了什麽?”

“目的之一是為了維係我國的命脈。你也看到了,這裏是一個被封鎖的國家,我們必須想盡辦法才能過生活,為了靠名叫‘神骸’的有限資源精煉、並回收足以讓人民生存下去的必要物質,外來技術成了我們不可或缺的技術。超騎士要把各地的神衹留下的技術應該說咒術獵取回來、做最有效的運用後,大家才得以存活到現在。的確,被稱為‘諸神之技術’的物質中,包括一些超出現代科技範疇的科學力。其實我國的狀態本來就不是現代科學能解釋的現象,阿斯嘉特在這種處境下依然能維持現在,必須感謝曾經存在於米德加爾特的太古眾神遺留的科學技術。”

我和哥哥隻有目瞪口呆的份。

“我們會從世界各地獵取‘諸神之技術’,它比任何東西都寶貴。我們的祖先——日耳曼眾神,原本就是以侵略為美德的戰神,而這個戒指也是戰果之一。”

哈汀又讓我們看了右手中指上的《卡都凱烏斯之戒》。

“這種戒指也是古時候日耳曼神征服希臘時取得的,共有十三枚。”

“所以才會有十三位超騎士?”

“是的。除了希臘外,我們還會廣泛運用從各地的土地神那裏學到的智慧,其中包括凱爾特之神、埃及之神,甚至於遙遠的安地斯之神或美洲印地安之神。”

哥哥對此相當震驚。

仿佛想責怪他們是野蠻人。

“也就是說,你們的工作就是到國外當小偷嘛,沒想到騎士中也有這種人。”

“在過去,大英帝國還不是四處侵略他國的領土,還大肆把寶物搬走。我們是去征服其他地方的神,從其身上收下寶物,這就和殖民地的道理一樣。”

哈汀津津有味地暍著摻雜菜根的湯。

“還有另一個理由。”

“另一個理由?”

“我們正在尋找解除阿斯嘉特封鎖狀態的方法,要是成功的話”

成功的話哈汀低喃著這句話,然後放下湯匙,眼神突然變得非常嚴肅。

若這個國家繼續被封鎖下去的話,不出二十年就會滅亡,無法找到‘神骸’的替代資源也唯有滅亡一途,目前國家已經瀕臨存亡危機。

解除被封鎖的阿斯嘉特就是最快的捷徑。

亞道夫哥哥小聲地說著:“我們竟然在這麽糟糕的時候闖進來。”

“找不到解決之道的話,再過個十幾二十年,我們也會死掉的。”

到底是什麽因果報應,讓我們被呼喚到這種鬼地方來。

“別這麽說。出現‘奧丁撿回來的孩子’被視為吉兆,你們的到來說不定會為我們打開一條生路。”

“我們隻想回到那邊去。”

“想回去就協助我們吧,雖然這樣聽起來有點像威脅。”

哥哥默默地瞪著哈汀,打破沉默的是敲門聲。門一打開,哈汀的部下就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出現了!地點在諾倫之泉的北岸。”

“知道了。”哈汀說完立即結束用餐,開始穿上盔甲。

“發生什麽事?”

“黑色精靈中最難纏的家夥出現了。你們待在這裏,這個隱密的小屋已經布下眼睛看不到的結界,所以很安全。”

“精靈,您是指妖精嗎?”

“是的,不過把對方想像成童話故事中的妖精就大錯特錯了。這是一座非常危險的森林,尤其是夜晚,現在這裏已經成了凶暴化黑色精靈的溫床。”

諾倫之泉所在地的這座森林又被稱之為《鐵之森林》。聽說哈汀一行人就是為了壓製越來越凶悍、甚王跑到森林外作怪的黑色精靈,而在這裏蓋了這座秘密基地。黑色精靈又叫做《合之妖精》,傳聞曾經棲息於地底國度,最近卻頻繁出現在森林裏,特別是近幾年來格外嚴重,這種情形似乎也和‘神骸’的枯竭脫離不了關係。

哈汀和同伴迅速趕往合夜中的森林,哥哥則心神不寧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直靜不下心來,我很擔心哈汀,想跟過去看看。劄克,你乖乖地待在這裏。”

“哥!我我也要跟你去。”

於是哥哥騎馬載著我緊跟在哈汀後頭,他仿佛很熟悉這座森林般地騎著馬匹前進。坐在後麵的我死命地抱著哥哥,心裏的少許不安並不是來自於森林中的黑色精靈,我擔心的是,自從來到這裏,哥哥有時候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另外一個人,總覺得自己如果不抱緊一點,哥哥奸像會跑去遙遠的一方,這才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我們到達諾倫之泉的時候,聽到了淒厲的叫聲。

“那是什麽聲音?”

聲音來自對岸,有一頭巨大的怪物正扭曲著身體在樹林問衝撞。

“那就是妖精嗎?”

盡管它被稱作妖精,事實上卻一點也不可愛。這個妖精有三顆頭,外形很像大到難以形容的猛牛,三顆頭上各有一顆大眼睛,身高大約有十公尺,張牙舞爪地威嚇敵人,是如假包換怪物。

“糟糕,哈汀他們!”

哥哥策馬衝向對岸,哈汀他們正在怪物的腳邊搏鬥,但無論是射箭或槍擊都無法撼動怪物半根寒毛。

“哈汀!”

“笨蛋,你們跑來這裏做什麽!太危險了,快退下!”

三頭猛牛的威力不容小覷,哈汀判斷再耗下去也沒有結果,終於拔出家傳的寶劍。

他決定使用戒指,於是脫掉手套,把《卡都凱烏斯之戒》高舉在頭頂上,不知道詠唱了什麽咒語,我還是過了好久才知道那就是所謂的咒語。戒指上的兩條蛇相互糾纏,形成兩條帶狀光束纏繞住哈汀的整隻右臂,開始擠壓他手臂上的肌肉,最後終於包覆住哈汀的全身,

哈汀發出痛苦的低吟。

我和哥哥都嚇得屏住呼吸。

接著哈汀的背進裂開來,從中長出一對看起來非常炫目的大翅膀。哈汀已經完成變身,不但臉上長出羽毛,頭部也變成猛禽類的形狀,他用力擺動翅膀浮上天空中,然後高高地舉起劍,朝擁有三顆頭的黑色精靈揮去。

嘎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聾的淒厲叫聲撼動了整座森林,哈汀的劍貫穿了最右邊的頭上麵的眼睛,黑色的血水像噴泉似地噴灑出來。

沒想到正中央的頭隨即自後方攻過來,把哈汀的身體撞飛。

“哈汀!”

眼見哈汀被打落在地麵上,哥哥立刻縱身從馬背上跳下,我大叫著:“哥!不可以過去!太危險了!”

發狂的猛牛舉起腳打算往下踩扁哥哥::!我嚇得搗住眼睛,就在這個時候!

哥哥的指尖發出電擊般的光束,貫穿了猛牛的腳掌。

嘎啊啊!猛牛發出慘叫,砰的一聲坐倒在地上,它的腳底瞬間被燒成焦炭,就像觸電似地全身麻痹,並且不斷發出呻吟。

倒在地上的哈汀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亞道夫你”

哥哥看起來像神一般凜然,他朝猛牛的方向走了過去,絲毫不覺得畏懼,仿佛要降服猛牛似地伸出手。危險!盡管我想警告哥哥,卻發不出聲音。

咚!

四周的空氣開始產生脈動。

在那個聲音的牽引下,我的心髒也大聲鼓噪,似乎是從胸腔內側發出來的。現在是怎麽回事?我下意識地按住胸口,才發現心跳聲不是從身體發出,而是從外麵傳過來的。咚!咚!似乎有某種東西潛藏在黑暗之中,發出詭譎的心跳聲,仿佛森林本身化作一顆巨大的心髒,而且那個聲音確實是從哥哥站的地方傳來。

不隻是我,哈汀他們也愣在現場,就像是被巨大的心跳所掌控。雖然那強勁且具攻擊性的心跳奸像可以吞噬現場的每一個人,不過卻和那隻怪物不同。我非常熟悉這樣的心跳,因此直覺認為這是我平常感受到的、非常熟悉親近的渾厚心跳,沒錯,雖然這個鼓動蘊含著強烈的力量,但確實足::

哥哥的手一碰觸到猛牛的鼻子,驚濤駭浪似的震動隨即從哥哥觸摸之處往怪物的全身蔓延,震動的節奏也和幾乎吞噬全場的心跳聲相同,而我的心髒也受到牽引,並以同樣的節奏跳動著。咚、咚、咚心跳間隔逐漸縮短,最後,正當我覺得怪物的肉體好像遭到巨浪攻擊時,耳邊馬上傳來爆裂聲,巨大的猛牛瞬間化為無數的小碎片。

肉塊和血水像下雨似地,自我們的頭頂上方灑落,像石油般的黑色血液噴灑到哥哥身上,然而他隻是直挺挺地佇立著。

我又嚇得雙腳癱軟。和在巴拉頓湖時的情形一樣,哥哥又流露出恐怖的眼神,嘴角還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哥哥的行為到底意味著什麽?

等我領悟時,已經是好幾年以後的事了。

翌日早晨,哥哥就被帶定了。

被所謂國王派來的使者強行帶到城堡去了。

“放開我!想帶我走的話,就連我弟弟也一起帶走!連我弟弟一並帶走啊!”

不過士兵們根本不理會哥哥的話,他們一邊強硬地架住哥哥,一邊把他拖走。被哈汀緊緊抱住的我拚命地大喊:

“哥!亞道夫哥哥!”

“劄克,我馬上回來!我馬上就會回來,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哥!哥!”

結果,哥哥並沒有回來。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一個星期、一個月都過去了,哥哥還是

他被帶到城堡後,就再也沒有回到我的身邊了。

Ⅲ再見了,尼可拉。

哥哥:

你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

自從哥哥被帶走的那一天起,我就被十三位騎士之一的哈汀收養了。

我一直等著哥哥回來。

今天會回來嗎?

明天會回來嗎?

然而,哥哥絲毫沒有回來的跡象。

過去,我一直依賴著哥哥,當叔父暍醉酒而動粗的時候,哥哥總是挺身保護著我。但現在,在陌生人的麵前老是躲在哥哥背後的我,已經被丟在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我非常地害怕,手上始終抱著兔子玩偶尼可拉。一直保護著自己的哥哥已經不在身邊了,再也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了。

“劄克,你又跑來這裏了啊。”

哈汀看到躲在街道上的水車屋裏癡癡等著哥哥回來的我,不禁出聲叫喚。

“下個月要舉辦芙蕾雅祭喔,那天天黑後,鎮上會設置攤位,精靈也會出現,孩子們都要裝扮一番進行空中遊行。對了,你不是很喜歡我的戰車嗎?我會把它裝飾得漂漂亮亮載你去參加,很有趣喔。”

就連令人雀躍的祭典活動,也因為哥哥沒有回來而無法讓我得到撫慰。哈汀看到我興趣缺缺,又說道:

“沒事的,亞道夫在王宮裏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

雖然是這麽說,但是音信全無的情況並沒有改變。哈汀成為我的監護人後,為了讓我早點習慣這裏的生活,一直非常細心地照顧我。

“我想見哥哥::哈汀,我要怎麽做才能到王宮去呢?是不是隻要我也打敗黑色精靈,就可以見到哥哥呢?告訴我,哈汀,是不是這樣!”

哈汀苦惱地搖了搖頭。

收養我的哈汀一家人都對我非常奸,卻因為我一直緊閉著心扉對人不理不睬而苦惱不已。回憶起當時的我心裏隻想見到哥哥、隻想回到自己所熟悉的東柏林小鎮,隻有這樣而已,即使哈汀安排我上學讀書,我也三天就沒有去了。

最有耐心地接近我、並且照顧這樣的我的人,是年紀大我五歲的蕾菈。蕾菈是哈汀的愛女中年紀最小的女兒,她總是不厭其煩地照料著一開口就哭著找哥哥的我,多虧了蕾蒞耐心的教導,我逐漸學會當地的語言,不過,我想我那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孤寂表情,一定讓蕾菈感到很苦惱。

有一天,我終於下定決心,決定要去王宮見哥哥。

一大早天還沒有亮,我就抱著尼可拉偷偷地溜出靜悄悄的家,鑽進商人駕駛的馬車後座,我的目的地是王城!!布列達布利克(注三,即這個國家的首都,聽說哥哥被帶去的王宮就在那裏。

被高聳城牆環繞的首都!!布列達布利克是一個熱鬧的大都市,人們從阿斯嘉特各地聚集到此地,無論是地麵還是空中,都有馬車和戰車往來穿梭,我被搞得暈頭轉向。我生長的東柏林是一個十分寧靜的小鎮,所以我一來到這裏,就因為城裏的活力和擁擠的人潮而悶得喘不過氣,我根本跟不上這個城市的步調,一進入吵雜忙祿的市集,不是馬上被人撞倒就是被大聲斥暍,一個還搞不清楚東南西北的小孩子在這裏晃來晃去更是吃盡了苦頭,即使是這樣,我還是一心二忌地想要找哥哥,因此在街上徘徊了一整天。

我餓著肚子、手上抱著兔子玩偶尼可拉,踏著不穩的步伐沿著城牆前進,加上語言不通,讓我不論想去哪裏都很困難,我費盡幹辛萬苦才打聽到王宮的所在位置,當我看到賣水果的大叔所指的方向時,整個人不禁呆住——

*注4:布列達布利克(Breidablik)又稱光明宮,北歐神話中的光明之神巴德爾居住的地方——

一座宏偉壯麗的城堡,座落於從建築物與建築物間望過去的遙遠山丘上。

那就是王宮!!瓦爾哈拉宮。

哥哥就在那裏麵

我不由得無力地跌坐在地板上::好遠,哥哥竟然在那麽高的地方,已經疲憊不堪、再也邁不出步伐的我頓時眼前一黑。

我費盡了幹辛萬苦,好不容易來到城門口,當然沒有人會理會一個小孩子,守門人嫌惡地趕我走,就算我想偷溜進去,也馬上就會被抓住,這讓我墜入了絕望的深淵。我根本不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該怎麽回去,老實說,自己已經迷路了。

當時,哈汀一家似乎也因為我不見了而弄得天翻地覆。

他會不會掉入諾倫之泉淹死了呢?會不會在《鐵之森林》遭到黑色精靈攻擊了呢?萬萬沒想到我會自己跑到王宮的哈汀家找錯了方向,費了好一番工夫才終於在布列達布利克找到我,那已經是我離家一星期後的事情了。

我被陌生的大叔撿回家,差一點就被賣給專門在幫人清理煙囪的人。

蕾菈一看到奸不容易才找到的我,就抱著我痛哭失聲。看到了蕾蒞的淚水,我也在心裏深深地反省著,以後不要再做出這麽莽撞的舉動,不過::

我在同時也直切地了解到亞道夫哥哥究竟去了多遠的地方,難叢百喻的無力感占據了我幼小的心靈。

時間轉瞬即逝,就在哥哥被帶定即將滿一年的時候,我接到一封指名寄給我的信。是哥哥的來信。

‘劄克,你好嗎?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很好,每天都被迫在王宮裏讀書。’

這確實是亞道夫哥哥的筆跡,我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不禁流下欣喜的淚水。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高興得想要緊緊地擁抱信上的一字一句,而我焦急等待的信上,密密麻麻地述說著哥哥被帶走後的心情,以及兄弟倆分隔兩地後,他是多麽地擔心著我、希望能再次見到我的思念:此外,還寫著那天之後的生活點滴。

就如哈汀所說,哥哥是在阿斯嘉特帝王的直接庇護下過生活,聽說他住在位於首都布列達布利克中心“傅立茲斯凱爾布山丘”上的王宮瓦爾哈拉宮(“瓦爾哈拉”之名源自日耳曼神話中的“戰死的勇者聚集的諸神之城”,在這個國家又稱之為“奧丁之館”)。在國王的跟前學習各種知識,對喜歡讀書的哥哥來說是一件奸事,隻不過

‘看來我們是直的是離不開這個國家了對不起,劄克,最近我對於當初決定離開柏林的舉動感到很後悔,假使那一天沒有去索普隆,我們就不會誤闖這種地方。’

但是以當時來看,我相信那是最好的辦法,我不是不能了解哥哥矛盾的心情。

‘既然出入米德加爾特是奧丁的一時興起,那就不是我的力量所能抗衡的,不過還有一個辦法行得通。’

信上寫了令我感到相當意外的事情。

‘劄克,成為超騎士吧。哥希望你能成為騎士、當上超騎士,拿到《卡都凱烏斯之戒》,然後盡早逃出阿斯嘉特。我會想辦法找出突破阿斯嘉特被封鎖的辦法,等你離開後,我一定隨後就會去找你,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必須以成為超騎士為目標。’

就算想成為超騎士也未必能當上,但是逃離阿斯嘉特的方法就隻有這麽一個。

‘哈汀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他一定會幫助你的。雖然不能陪在你身邊確實讓我很懊惱,不過我一定會努力,所以你也不要輸給我,我們要堅信自己總有一天可以離開這個國家。’

看到最後,我不禁淚流滿麵,不過這和過去因為擔心害怕而哭泣時流的眼淚不一樣。

“劄克。”

“哈汀,我哥為什麽會被帶到王宮呢?”

哈汀沉默許久後,似乎下定決心要說出直相,然後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因為亞道夫是‘索爾’。”

“索爾?”

“奧丁撿回來的孩子之中能力極為特殊的孩子,就會被稱為‘索爾’。”

索爾是指最高神奧丁之子!!雷神,意思並非撿回來的孩子,而是正式的兒子。

“國家規定那樣的孩子一定要被帶到王的跟前扶養,亞道夫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才被帶到那裏。”

那一夜,哥哥獨自一人打敗了黑色精靈。

他擁有“特殊的能力”。

我用衣袖擦拭眼淚,因為我終於了解到,目前的處境再也不容許我繼續做一個愛哭、愛從小時候起就一直撫慰著我的心靈的尼可拉。

一直陪伴著我的尼可拉。

我看著躺在熊熊烈焰中燃燒的尼可拉,說了聲“謝謝你”,接著道了“再見”。

我感覺到臉頰被火烤得熱呼呼的,並抬起頭來看著火焰的頂端、看著前方,告訴自己必須活下去,要在阿斯嘉特這個地方勇敢地活下去。

為了見到哥哥。

為了生存下去。

也就是說,奧丁撿回來的孩子之中,包括有能力的孩子和沒有能力的孩子,而我似乎屬於沒有用的那一群。和哥哥一樣具有能力的索爾就會被視為“國寶”,並且受到良好的栽培:

沒有能力的孩子則會被留在發現孩子的村莊裏養大,但是說明白點,他們被視為一種累贅。

我因為有名叫哈汀的強大庇護者,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若想在阿斯嘉特這個國家出入頭地,唯一的途徑就是立誌成為一名劍鬥士。

於是,我自己提出進入劍鬥士養成學校就讀的決定。

和阿斯嘉特的少年們住在一起的寄宿生活開始了。這裏果然是一個遭封鎖的國度,外來者總是被視為異端分子,生活中經常會遭到歧視與排擠,經曆了寄宿生活後,我才深深體會到這件事。

或許是因為我說話仍留有家鄉的腔調,因此在當時被欺負得很慘。我又不是自願當個外來者,為什麽要受到這樣的待遇?我經常在夜裏委屈地躲在被窩裏哭泣,在枕頭上留下了斑斑淚痕。

不過我有我的目標,我已經立下成為超騎士的遠大目標,隻要能成為上級騎士,就能獲準進出王宮,到時就可以見到哥哥了::!

我獲準繼續和哥哥通信,每當我在信中說出喪氣話,哥哥就會來信斥責。

不可以哭,劄克。如果不服氣就拿出實力來,立誌成為一個頂尖的劍鬥士、登上騎士的地位。

一定要變堅強,劄克。

一定要變得比任何人都堅強!

哥哥的這句話一直鼓舞著我。沒錯,我必須活下去,必須在這個國家勇敢地活下去,必須成為超騎士、拿到戒指。

然後,逃到外麵的世界去。

我是第一次依照自己的意誌發誓要逃出去,不同於七歲那年的野餐之夜。

我想從這裏逃出去,非常強烈地想要逃出去。

我要從這個國家逃出去,逃到眼睛看不到的那堵牆的另一端。

到時候,哥哥一定要和我一起離開。

我咬緊牙關、拚命忍耐,無論是孤獨的時候,抑或是被別人欺負的時候。

我在十三歲時就順利取得劍鬥上的資格,並且毫不猶豫地要求升級進入騎士學校就讀。要成為騎士並不容易,他們幾乎都是劍鬥士裏百中選一的精英分子,除了要求武術之外,學問也得比其他人優秀。即使我所處的環境並不奸,依然拚命學習,總算通過了騎士養成學校考試的最大難關。

和哥哥的重逢之路已經邁出一大步::!通往超騎士之路也邁出了一大步!

我順利就讀的克萊岑騎上學校,是國內唯一一所國立騎士養成機構。位於伊達菲爾德郊外的堅固要塞,就是積極培養肩負未來世代重責大任之騎士幼苗的搖籃。

不用說也知道,騎士皆是精英中之精英,都是阿斯嘉特少年們心目中最崇拜的對象。即使是看似單純的騎士世界,當然也有階級之分,從肩負現場統帥重任的劍騎士,到參與瓦爾哈拉政治運作的正騎士,其任務各不相同。不過,無論經由哪個途徑,在這所養成學校裏透過各式各樣的嚴格訓練、平安無事地拿到畢業證書,就是取得騎士資格的最低條件。

這所學校當然是采行寄宿製,但是因為是兩個人共用一間房間,所以這裏可說是一個媲美天堂般、可以讓人靜心學習的環境,絕對不是必須六個人擠在一個小房間裏的劍鬥士學校所能比擬。克萊岑騎士學校的圖書館連米德加爾特的相關文獻也都非常齊全,是一個藏書量非常豐富、設備齊全、可以讓喜歡讀書的人盡情充實知識的好環境。

我們要在這所學校裏,接受五年的騎士相關訓練。

在這裏不隻是要精進知識或武術,學習維係阿斯嘉特命脈的‘神骸’精煉技術、學習日耳曼神術以運用上述技術,都是騎士必須潛心學習的課程。

維係這個遭封鎖的國家之中樞機構,位於白色精靈住的《鋼之森林》裏。據說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注三——阿斯嘉特誕生之際同時存在的機構,是促使這個國家的萬物循環、調整的最重要機構,位於此國的心髒部位,是這個國家的核心。一旦成為騎士,就可以造訪這個機構,管理世界樹的白色精靈族具備高超的技術實力,肩負這個世界的整體維護與保養等重任。保護心髒部位也是騎士的重點工作之一,一般人連森林都不能靠近,成為職位較高的騎士後,才能一窺這個遭封鎖的國家心髒部位之奧秘——

*注5: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Yz2draS三是北歐神話中的巨樹,意為“奧丁之馬”。傳說奧丁曾吊在樹上並用長槍刺傷自己,然後發現了盧恩符文——

我最求之不得的是,進入騎士學校後,就可以透過每天的學習或龐大的藏書,找到我心中最想知道的答案。

當中包括阿斯嘉特這個國家的地理或曆史。阿斯嘉特人口不到兩百萬,國土之中適合人民居住的地區,隻比東、西柏林的總麵積大一點,荒野地帶大概占那個地區的兩倍左右。

封鎖住這個國家的那堵“看不見的牆”,是以圍繞國土的形式存在著。也就是說,大地並不是持續往相同的方向前進就可以繞行一周的球體表麵,而是呈現斷麵狀態。國家直的被牆所圍住,越靠近“盡頭”,就越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荒野(荒野地帶約占國土總麵積的三分之二),繼續往前走,就會發現前方擋著猛烈的風牆,聽說直正的“盡頭”還在更裏麵。很遺憾的是,據說去過“盡頭”的人,至今還沒有人能活著回來。

古時候,一位名叫“葛蘭姆.荷魯格蘭多”的科學家曾經前往“風牆”探險,他留下的文獻中記載得十分詳盡,據該文獻中描述,;i頭”被白色的灼熱火焰覆蓋住,接近者將一個個被燒死。“盡頭”的直正狀態,好像是一堵高能量的牆,傳聞在過去有不少探險家為了到牆的另一邊,試著挑戰過“炎之壁”,隻是回來時都已經化成一堆白骨。

文獻上還記載“盡頭”也有天空,看來這個世界是被封鎖在一個半球體的狀態下。

文獻上更記載著,阿斯嘉特似乎持續以不是非常快的速度膨脹著(所以目前並沒有正確的國土麵積相關數據),就以模型為例,與其說很像地球,不如說比較接近因宇宙大爆炸而形成的宇宙模樣。再繼續膨脹下去,宇宙的盡頭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子呢?沒有人知道,不過,我們將所住的阿斯嘉特看作是一種,可以視為某種現象的型態。

膨脹的中心,矗立著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

盡頭的外側,被稱之為《無的世界》,當然沒有人知道那個地方到底是什麽樣子。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被稱為“外麵的世界”之米德加爾特,和“盡頭”外的《無的世界》未必能畫上等號,隻有《諾倫之泉》是唯一一條聯係著米德加爾特的臍帶。

自古以來就有許多科學家投入“盡頭之壁”的相關研究,研究如何除掉那堵牆,研究後

才發現,除掉那堵牆就和除掉宇宙盡頭一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這是可想而知的,因為除掉“宇宙的盡頭”,就等於除掉“宇宙”現象)。

其次,我也很想知道這個世界為何被封鎖了?據傳日耳曼神話中的眾神,因對抗魔物的最終戰爭‘諸神的黃昏’而滅亡,而劫後餘生、被敵人的魔物逼得走投無路的世界就是指這裏。阿斯嘉特這個名稱,原本也是神話中才會出現的奧丁神之國名。也就是說,這裏是‘諸神的黃昏’之後,才形成的‘第二個阿斯嘉特’但是那些傳說都離不開神話的範疇。我最想知道的是當時到底發生過什麽事?這個閉塞現象到底是什麽型態?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個狀態的呢?

接受騎士訓練的期間,我每天都會跑去圖書館,一直針對阿斯嘉特這個世界思考著這些問題。

進入騎士學校後,既沒有假日、也沒有空閑時間,我總是忙得不可開交。騎士學校的訓練課程是阿斯嘉特中最為嚴格的,並以此而著稱,因此每天都有非常吃重的課程等著我。

正因為大家都立誌要當一名成績優秀、品行端正的騎士,所以,劍鬥上學校那種荒唐的欺負弱小行為已經不複在,不過,貴族們的歧視排擠心態依然存在。騎士學校裏清楚地區分出高階級的少爺學員,和我們這些身分低賤的努力型學員,或許是同病相憐的關係吧,我終於結交到比較算是朋友的朋友了。

“嗨!劄克。”

我的第一個朋友,是名叫馬嘉斐的男同學,他是打鐵鋪老板的次子,立誌要當騎士,學校成績普普通通,不過一拿起劍來,絕對沒有人贏得過他。

“你聽說了嗎?接下來的戰車操練課程好像要把實際操作改成課堂。”

“Danke(謝謝),馬嘉斐。我已經準備奸囉。”

我們同樣是十五歲,馬嘉斐的個性卻顯得有點衝動,而且非常開朗,是即使發生緊急狀況也值得信賴的朋友,他也是我們這些“庶民”學員的領袖人物。對我來說,他是我第一次結交、可以毫無顧忌地述說心事的“好朋友”。

我們並肩走在精心堆砌而成的石版回廊上,這裏也象征著曆代騎士將代表榮耀的騎士道精神逐漸累積。我們一邊走過傳說中的勇者們描繪出來的浮雕建築,一邊熱烈地討論著今天的練習課程。

“對了,聽說昨天蕾菈大老遠地幫你送東西來”

“啊,她幫我送祭典的糕點過來。”

“笨蛋!為什麽沒有叫我?”

“咦?因為昨天我看你一直忙著解決課題。”

從那次的事件以來,蕾菈儼然成了我的大姊,經常到學校裏來探望我,偶爾還會幫我帶些東西過來,馬嘉斐相當仰慕蕾菈。

“啊啊,蕾菈小姐,我心目中最美麗的星星。你好歹也是蕾菈小姐的弟弟,要好奸地確認一下她身邊有沒有什麽跟屁蟲喔。”

“哈哈哈,你放心,蕾菈比男人還勇敢,要是發現奇怪的蟲子會自行解決。”

“我不是指那個啦!”

咦?馬嘉斐在走廊上停下腳步。

“喂,快看,劍騎士組正在比賽耶!”

我們將視線栘到劍鬥場上,發現操場上又出現一個身上穿著罕見鍾甲的年輕人。

“啊,馬嘉斐,那不是超騎士嗎?”

“是啊,那個人超強的!聽說他有時候會到這裏指導大家。”

不愧是實力堅強的超騎士,那些劍術頂尖的劍騎士候選人根本無法靠近他。他身上穿搭著色彩鮮豔的短袖緊身TUNIC(上衣),長版的長褲上套著護陘,並利用皮繩交叉綁奸,

裝飾華美的腰帶斜斜地掛在肩膀上,可說是“時下年輕人”的穿法,還有著綠色的頭發加上綠寶石色澤的眼眸。不過隻要看到他,一定會對他年輕的模樣而驚訝,那個人的年齡應該和我們兩個人不相上下吧。

“咦,那不是凱文嗎?”

“凱文?”

“笨蛋,你可別說你不認識他喔!他可是十五歲就登上超騎士之座、傳說中最年輕的騎上!”

馬嘉斐的情緒異常亢奮。我當然聽過凱文的事跡,可是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本人——十五歲就取得超騎士資格的“綠發凱文”。

“他和我們同年齡的時候,就已經當上超騎士了啊。”

“他很快就當上超騎士了,而且和你一樣都是奧丁撿回來的孩子.”

“他也是外麵來的嗎?”

“是啊,不過已經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成為超騎士後,年齡就不會繼續增長。

戴上《卡都凱烏斯之戒》的那一瞬問起,肉體年齡就不會再增加。超騎士還是有壽命的,並不是當上超騎士就可以長生不老,不過肉體的老化現象,在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起,就自動停止了。

先前提過的哈汀也是在三十二歲就當上了超騎士,雖然看起來是那副模樣,但是聽說他已經超過一百五十歲了,算是相當長壽。

凱文自從十五歲當上超騎士以來,也已經保持十五歲的模樣近半個世紀了。

“凱文的戰車超受歡迎,我從小就很崇拜他,因為他的速度堪稱第一,想學他的人總是摔得鼻青臉腫。他的戰車一旦變換造型,就會在騎士間造成轟動。”

在阿斯嘉特這個國家裏,光是當上超騎士,就相當於烙印了個人品牌,連衣服或盔甲都會造成流行風潮,迅速成為大家心目中的英雄,這就是丁水遠十五歲”的他成為偶像超騎士約頃因。

“可是他出現在這種場合真的好嗎?現在可是凡城族和阿斯族關係最緊張的時刻。”

“是喔。他是凡城的騎士嗎?”

怪不得和哈汀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有見過凱文。

“像你的養父就是死忠的阿斯派嘛。”

“大概是因為凡城的商人大多都很有錢,所以看他們不順眼吧。”

“那邊盡是一些擅用賄賂手段的家夥。”

在阿斯嘉特共分為阿斯神族和凡城神族(注6)兩大部族,阿斯神族由奧丁所率領,凡城族則由名叫“尼奧爾德”的神所率領。據說在神話時代,雙方的感情就時好時壞,而現在的阿斯嘉特,也是由阿斯和凡城兩大勢力所把持。

目前由穩健派的凡城掌握政權,王也是出自於凡城。

然而在前麵提過的資源采掘權之爭中,王一直袒護凡城族,引起阿斯族的強烈不滿。

“不過王宮政權鬥爭這種事,超騎士還是別強出頭得好。”

“恩,一不小心會變成引發內亂的導火線.”

“劄克,你的壞習慣又來了,別什麽事都往壞處想。反正這些都跟我們沒關係,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用功讀書。”

“不過我還是覺得他很帥~~”馬嘉斐專注地看著凱文的劍術,我則產生了新的鬥誌。凱文在年僅十五歲、和現在的我同年齡時就可以成為超騎士,而且他也是奧丁撿回來的孩子。

他無論何時都可以到外麵去,可以自由自在地進出國境大門,換作是我當上超騎士的話——

*注6:阿斯神族和凡城神族又譯為阿薩神族(Aesir)和華納神族(Vanir)——

氣憤的心情充滿了字裏行間。

‘這些人都是因為在長期遭封鎖的地方生活得太安逸了,才會日漸腐化,就像東德一樣。八年前,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逃出國,這次我不會再逃跑了,而且也沒有地方可以逃。仔細地看吧!劄克,我已經下定決心。’

到底下定了什麽決心?信中並沒有明確地寫出來。

我的心情總是無法平靜,總覺得好像會發生什麽事。

“哥”

阿斯族在瓦爾哈拉宮裏發動武裝政變的消息,過沒多久就傳了出來。

“喂!劄克,你看到新聞報導了嗎?”

第二天,學校裏也熱烈地討論著這件事,瓦爾哈拉宮發生的武裝政變震驚了整個阿斯嘉特,麵對電光石火般的武裝政變,凡城族似乎束手無策。一聽到消息,馬嘉斐就急急忙忙地跑來找我。

“你看,宮殿完全落入阿斯族人的手中了,凡城那些為非作歹的大臣遭暗殺,王不僅被剝奪王位,還遭到禁閉,聽說瓦爾哈拉宮裏的貴族已經亂成一團,事情鬧得很大。你知道嗎?指揮這次叛亂部隊的,就是你的養父超騎士哈汀耶!”

消息也有傳到我耳裏,我因為過度震驚,從早上到現在幾乎什麽事沒辦法做。首謀聽說是阿斯族的大臣雷明斯,騎士連名中也有哈汀的名字,更令我感到震驚的是,被認定為索爾留在宮殿裏的亞道夫哥哥也加入了叛亂的行列。

“你有從他那裏聽過類似的消息嗎?”

“沒聽過,我什麽都不知道。今天早上聽到消息的時候,我的腦筋一片空白。”

“你看,那些過去一直很囂張的凡城貴族子弟看你的眼神。”

他們奸像看到可怕的東西似地躲在遠處注視著我,那些人就是嫉妒我是超騎士養子而一直排擠我的家夥。

“活該!父母親的光環根本就靠不住啦!”

“哥”

我認為這次的政變時機掌握得非常奸,趁采掘權之爭複雜化、雙方陷入膠著混戰前先下手為強、訴諸於強硬手段,一舉將嚐盡甜頭的凡城大臣趕出瓦爾哈拉宮,並且徹底執行,讓敵人毫無反擊之力。凡城的貴族們怕死,於是紛紛表明歸順阿斯派。

哥哥所說的下定“決心”,就是指這件事情吧。

而且,武裝政變發生後沒多久,更令我難以置信的傳聞又傳開了。

——據說直正的叛亂首謀,是身在宮殿內的年輕索爾。

傳聞指的是亞道夫哥哥。

聽說哥哥成為阿斯族的夥伴,計劃並指揮這次的武裝政變。

騙人的吧?

亞道夫哥哥怎麽可能是武裝政變的首謀絕對不可能!

坐立難安的我急急忙忙離開學校,跑到哈汀那裏去,他正在執行城堡安全維護任務。

“學校發生了什麽事嗎?劄克。怎麽可以擅自離開呢?”

“哈汀,快告訴我!武裝政變的首謀直的是哥嗎?哥直的做出那種事情?”

哈汀並沒有馬上回答“是”或“不是”,他隻是拉著我的手,把我帶到比較不引入注目的

高塔樓梯口,才終於開口說道:

“仔細聽著,艾劄克,亞道夫說不定會成為下一任帝王。”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

“你是說帝王?”

“是的。就如同你所說,背地裏策劃這次政變的人確實是亞道夫。”

我的腦袋拒絕理解他的話。哥哥才二十二歲,就算他的頭腦確實比別人好,成為一個政治家的話,絕對可以當上堂一中“書記長”級的大官,可是成為王者?他來到這個國家也不過八年,即使這裏隻是一個人口不到兩百萬的小國,外來的哥哥也不可能那麽輕易就登上帝王的寶座。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難以相信,不能因為他是索爾就編出這麽離譜的事!”

“不,劄克,我說的都是真的。亞道夫並不是普通的索爾,別看他還那麽年輕,他在王宮裏已經有大量擁護者,連王都遠不如他,他說不定會成為帶領我們突破目前困境的救國英雄。”

“這”

哥哥確實被視為非常有才能的索爾,他的名字經常出現在這個國家裏的通俗雜誌上,不過我從未想過他是一個那麽了不起的人。

“劄克,亞道夫或許會成為解救這個國家的領導人,我願意賭一把。你等著看吧,我一定會幫你把亞道夫送上帝王的寶座,這個國家必須靠他才能避免走上滅亡之路。”

“哥哥成為國家的領導人”

“是的,大概一年後就會實現。阿斯的貴族都已經倒向我們這邊,亞道夫一定會成為帝王。”

哈汀那雙閃耀著異樣光芒的眼睛讓我覺得毛骨悚然。然後,哈汀的預言在一年後成為事實

Ⅳ救國之王

即使是在這個遭封鎖的國度裏,采行寄宿製的騎士學校仍然是一個格外封閉的地方。

對我來說,裏麵盡是一些年齡相近的年輕人所造成的獨特氣氛,絕對不會是一個讓我住起來很舒服自在的地方。不過,正因為這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反而讓我可以把精神完全集中在成為騎士這個目標上,也因為我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導致我沒有體認到那一陣子瓦爾哈拉宮究竟刮起了多大的風暴,而是平靜地度過那一段日子。

武裝政變之後,亞道夫哥哥正式成為瓦爾哈拉審議員(類似國會議員》的成員之一,我們之間的通信也經常沒有下文,因此那些日子裏哥哥的心裏到底想著什麽?又從事過什麽樣的活動?我都一無所知。

這個國家的王正式稱號為“樹海帝”,不采行世襲製度,是於首班指名選舉中,經由審議員投票選出。依照過去的慣例,樹海帝都是從凡城神族或阿斯神族中的任何一側王族中選出,這次則是因為在前述的武裝政變中,上任才一年左右的阿斯派新王遭逢病故,而不得不緊急選出下一任帝王。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學習操作戰車,好不容易才學會了空中駕駛,為了取得執照而努力地練習。

那天,平時很少公開露麵的騎士學校校長奧爾良先生,帶著主任教官來到我的麵前。蓄著白胡須、身上穿著白衣的奧爾良校長,在我的麵前非常慎重地宣布:

“瓦爾德米拉騎士候選人,你的兄長!亞道夫。法恩.瓦爾德米拉,已於剛才確定成為第五百七十七代樹海帝。”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隻覺得腦袋根本無法發揮功能,視線也是飄匆不定。“這樣啊”我隻能如此失神地回應對方。

“你應該也會受邀參加加冕儀式,這件事對我們克萊岑騎士學校西言,也是至高無上的光榮,恭喜你了。”

“謝謝校長。現在還是練習時間恕我先失禮了。”

我冷冷地說完後,再度握住戰車的駕駛舵,我已經不記得接下來該怎麽繼續跑完測試的行程了。

哥哥他

成為帝王?

這不是在作夢吧?我無法相信哥哥會成為帝王::亞道夫哥哥當上一國之王

——這次我不會再逃跑了,而且也沒有地方可以逃,我已經下定決心。

我沒有穿上禦寒衣,持續在高空中奔馳著,雙手因此而麻木,臉也凍僵了,不知道為什

麽,隻有眼淚是滾燙的。

“哥哥”

你說這次是認直的,原來就是這麽一回事。

聽說這一年來,瓦爾哈拉宮裏三天兩頭就發生血腥政治鬥爭,哥哥驅逐了貴族舊勢力,終於躍上這個國家的頂點。為此,哥哥說不定使出了比惡魔還可怕的手段。

這就是哥哥所說的“決心”之直麵目。

為了摧毀眼睛看不到的那堵牆,為了活下去。

我覺得自己直沒出息、直是渺小無比,滿腦子隻想著該如何逃離這個國家,隻想著哥哥和自己的事情,卻從未思考過這個國家人民的未來。

為了活下去,哥哥一定下定決心,要扛起這個國家的重責大任。

“亞道夫哥哥”

我將戰車停在沒有星星的夜空中,任由淚水決堤。

我並沒有出席哥哥的加冕儀式。

我以帝王親弟弟的身分受邀,不過卻被我回絕了,我決定善盡身為騎士候選人的職責,確實做好新王誕生慶祝儀式的警備工作。隻要想見麵的話,我的確可以謁見哥哥,但我卻堅決地回絕了。我告訴自己,還沒成為騎士的我,現在還沒有資格見哥哥。

舉辦慶祝儀式的巨大廣場上聚集著非常多的人,現場的氣氛歡欣鼓舞,全國人民都為了年輕的新王誕生而激動不已,他既不是阿斯神族,也不是凡城神族,而是一個毫不相幹的第三者,我知道人民對於哥哥未知的力量充滿期待,哥哥一出現在展望台上,廣場上立即爆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使我全身起雞皮疙瘩。我未曾對阿斯嘉特人民的殷切期盼有過這麽深的感受,當我整個人沉浸於這樣的期待中時心裏也浮現出強烈的危機感,因為人民都打從心裏期盼著這次的國家領導人能夠突破當前的危機。

哥哥被視為能將阿斯嘉特從滅亡的陰影中解救出來的人。

這就是亞道夫大帝的誕生。

我遠遠地注視著身穿莊嚴服裝的哥哥。這九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他本人,我們之間的距離是多麽地遙遠,這就是亞道夫哥哥和我所處的立場之差距。

“喂,快看!凱文站在小姓的位置。”

發現的人是眼力非常好的馬嘉斐。

“小姓?你是不是錯把近衛軍看成小姓了呀?”

“站在近衛隊長位置的是郎爾蒂雅。”

“鄔爾蒂雅?你是說那位女超騎士嗎?”

鄔爾蒂雅是已經爬上超騎士高位的女騎士,被稱為在座的超騎士中實力最堅強的人,我聽說她是一位超級大美女。那位郎爾蒂雅是哥哥的近衛隊長?

“比較誇張的是凱文,通常站在那個位置的應該是小姓排名第一的少年。”

凱文的外表看起來的確是少年,不過,由超騎士擔任隨侍可是史無前例。

“好像是大帝指定的。”

站在背後解說的星局我們一個年級、應該算是我們學長的騎士候選人!藍茲。

“亞道夫大帝似乎很中意凱文。”

“我記得小姓通常是由貴族生的兒子中選出::”

“或許是因為這次的帝王不屬於任何一個王族,他大概是想攏絡凡城的英雄.凱文,藉此獲得那些在武裝政變中失勢的凡城派支持吧。對大帝來說,這可是一石二鳥,因為從照料身邊的雜務、到服侍夜間就寢都是小姓的工作。”

藍茲瞄了一眼生氣地瞪著他的我,說了聲“對不起”。

“這裏還有個大帝的弟弟嘛。”

“能不能請你別用那種方式叫我?”

“你為什麽還在這裏?應該趕去瓦爾哈拉宮,等著一口氣被拱上最高級的官僚位置啊。”

我默默地繼續瞪著藍茲,結果他卻嘻皮笑臉地繼續說道:

“你不是已經拋棄自己的姓氏了嗎?何必要故意舍棄和大帝一樣的姓氏?”

“我不希望受到特別待遇或被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免得等我成為超騎士的時候,別人以為我是靠關係的。”

“你是直的想成為超騎士啊”

藍茲露出嘲諷的笑臉。

“哼不愧是那個明明是外來者卻可以當上帝王的人的弟弟,說話的口氣還直不小。”

藍茲是騎士學校裏劍術頂尖的學員,他必然也想成為超騎士。

“但我可不會那麽輕易地讓給你,下一任超騎士絕對是我。”

口氣還真狂妄。想當超騎士的學長大有人在,要是直《的這樣排下來,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會輪到自己。

所以,大家才會那麽羨慕站在哥哥身邊的凱文,他被視為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在十五歲時就當上超騎士,而現在,凱文成了哥哥的得力助手。從他幫哥哥整理披風的皺摺、遞上祝賀的酒杯、若無其事地打理身邊的一切來看,就可知道哥哥相當信賴凱文。

而且,他的右手上還戴著《卡都凱烏斯之戒》。

我的心情很複雜。

直希望站在那裏的人是自己,然而,這對現在的我匝言實在太遙遠了,如果我能有像他那樣的才能該有多奸。

此時馬嘉斐拍了拍我的肩膀。

“喂,大帝自己站到演講台上了。”

我屏住了呼吸,注視著走到展望台前的亞道夫哥哥。哥哥已經成為一個精明幹練的青年,無論是閃閃發光的金發,或堂堂的相貌,都散發出年輕王者的威嚴,看到他不禁令人為之一振。

“所有生活在阿斯嘉特的人民啊,目前,我國正瀕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哥哥的聲音透過設置在廣場正中央的擴音器回響板傳來。

“如同各位所知道的,遠從太古時代就一直支撐著阿斯嘉特、獨一無二的資源‘神骸’即將枯竭,再這樣下去,充其量隻能維持個十餘年。十餘年後,我們的世界將因此而邁向滅亡之路,本人也是為了避免這種事態發生而登上王位。我的使命隻有一個,就是要解救生活在這個國家裏的各位::我不得不這麽說,曆任帝王過於缺乏危機意識,他們不僅沒有負起解決問題的責任,及早擬定展望未來、回避危機的萬全之策,還為了爭奪所剩不多的資源采掘權而反目成仇。我即位後,絕不容許任何人因私利私欲而擅自行動,從今以後,所有的‘神骸’礦脈采掘權均歸國家所有,將由國家負起全權管理之責。”

廣場上一片嘩然,這代表無論是誰都不能自由地開采礦脈了。

“未來將以平等分配為基本原則,視狀況所需優先普及運用,並設置資源管理機構,經合議後才能決定用途。接下來,將針對完全枯竭的預估時間擬定‘歸零之日’時間表,事先做好萬全的準備,積極開發足以取代‘神骸’的嶄新資源,同時,將以從阿斯嘉特移民到米德加爾特為前提,啟動全麵性的國境開放計劃。從今以後,阿斯嘉特全國各地,將積極地建立以回避滅亡危機為最優先的特別國家體製。”

現場立即**起來,我、馬嘉斐和藍茲當然也是驚訝得麵麵相顱。

哥哥向前探出身體,語氣激昂地繼續說道:

“我認為每一項計劃都必須盡速推動。推動計劃時,必然會令我國人民感到些許的不方便,不過就現狀來看,即使是犧牲自由,我還是想要以國人能永續生存一事為最優先考量,絕對不容許任何鬥爭。希望全國人民都能協助我,並將力量借給我,亞道夫.法恩。瓦爾德米拉在此立誓,一定會帶領大家脫離困境。為了生存下去,大家必須要攜手同心,我們一定可以順利地通過這項考驗!”

場內響起足以撼動大地的歡聲,當中蘊含著對年輕國家領導人的熱切期盼,巨大的歡呼聲整齊劃一地喊著亞道夫的名字。

我全身不斷顫抖。

這就是特殊國家體製——後來被稱為SSS的回避滅亡計劃之起源。

哥哥在加冕儀式上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後,阿斯嘉特這條船便賭上國家存亡,航向波濤洶湧的大海。

掌舵的人是哥哥。

人民的生活也都納入了國家管理機製中,為了讓所剩不多的有限資源能做出更長久的運用,人民的生活都受到了種種的限製,人們必須和生活在過去嚴格的社會主義國家一樣,過著窮困的日子。

但是,這樣的生活隻要忍耐到阿斯嘉特完全脫離滅亡的險境為止。

大家都能理解哥哥的苦心,也願意追隨他。哥哥被學I為“救國之王”,他施展鐵腕,接二連三地做出重大改革。原本就具實務家才能的哥哥,在政治場合上層現出來的領導風格也回異於過去任何一任帝王,人民再也不是單純地稱他為“大帝”,而是尊稱他為“國家領導人亞道夫”。然而,對於他貫徹到底的鐵麵無私態度而憂心的人也不在少數。

——亞道夫豈隻是專製的君主,簡直是一個獨裁者!

後來甚至有人在亞道夫的名字中加諸了過去曾經統領德國、做出人類史上最惡劣之犯罪行為的“瘋狂大獨裁者”這層意義,並以此來稱呼哥哥。

不過,我深深地了解到,哥哥並不喜歡“亞道夫”這個名字。在德國,亞道夫當然是一個非常通俗常見的名字,瓦爾德米拉家族的族長中,就有好幾個人取這個名字,“亞道夫”也是曆代祖先相當廣泛采用的名字,但是正義感相當強烈的哥哥,最難以忍受的就是自己的名字竟然和那個人見人嫌的罪犯一樣吧。正因為我非常了解哥哥的心情,所以一聽到有人說哥哥是獨裁者,我就會以——

“別把他們相提並論!”

這句話來反駁對方。有時候,甚至會和對方扭打成一團。

SSS體製很快就上了軌道,而我也從騎士學校順利畢業,並且如願以償地加入“騎士”的行列。

緊接著就傳來了卡都凱烏斯騎士有缺額的消息。

我甩開了奸幾個阻止我進入的衛兵,一逕地衝向瓦爾哈拉宮殿的長廊。隻要說出我是“亞道夫大帝的弟弟”,就沒有人敢再輕舉妄動,我要前往的是宮殿最內側的“奧丁之館”。

我毫不遲疑地推開了那扇又厚又重的門扉。

祭壇前站著一位身上披著藍色天鵝絨披風的青年。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對著那個人的背影說道:

“哥這到底是為什麽?”

慢慢轉過身來的是“奧丁之館”的主人——阿斯嘉特之王。

“艾劄克嗎?”

眼前的年輕帝王,正是亞道夫哥哥。

這是我們睽違十二年的重逢。

“你終於來了,劄克。”

從那一天在《鐵之森林》離別後,我們還是第一次這樣麵對麵。麵對仿佛作夢般的重逢,兄弟倆卻沒有時間緬懷過去,因為現在並非緬懷過去的時候。

“到底是為什麽?哥,為什麽是我成為卡都凱烏斯騎士!”

哥哥眼神異常平靜地注視著我。

“我沒有那樣的資格!我的實力還不配當騎士,我不覺得我夠資格戴上戒指。”

那是晴天霹靂的一日。

卡都凱烏斯騎士中最年長的羅德裏蓋茲過世了,享年二百五十歲,繼承那枚戒指的新任超騎士馬上被推選出來。

新任超騎士是由剩下的十二位超騎士推選,再經國王任命後決定,可是,我並不認為那是一種公平公正的推選方式。

當上騎士還不到一年的我,被指名為超騎士。

這樣的我,竟然被任命為新的超騎士!

這是忽視與我並列的騎士之越級大提拔,不僅周遭的人不服氣,連我自己也無法認同。

“應該不會太年輕吧,凱文可是在十五歲時就當上超騎士。”

“那是因為他確實與眾不同,但我沒有那樣的實力。哥,是你獨斷獨行指名我的吧,為了把戒指交給我!”

哥哥展現出國家領導人的威嚴,直直地注視著我,比以前更銳利、更清澈的藍色眼眸讓我懷念不已我卻沒有辦法像過去一樣坦然地撲進他的懷裏。

“無論怎麽看,都讓人覺得你是為了讓自己的弟弟占便宜。大家都這麽認為,大家都說因為我是帝王的弟弟,所以才會被選上,連我自己也這麽覺得。這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要做出這麽不公正的決定”

“因為我非選你不可。”

我訝異得再也無法言語。

哥哥卻心平氣和、像在開導我似地說:

“未來,超騎士必須如同字麵一樣,忠心耿耿地在米德加爾特為我效力。艾劄克,我必須有一個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賴的幫手,我需要一個直到最後一刻都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你不是有凱文了嗎?”

我緊接著再問:

“你不是早就有一個依照期望指名留在身邊、而且對他寵愛有加的凱文了嗎!”

“我無法完全信任他。”

“為什麽?就因為他是凡城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哥哥並未回答我的問題,他似乎有別的理由。

“他確實很可靠,不過我還是無法打從心裏相信他。劄克,隻有你才能讓我信賴到最後的關頭。”

直到最後的關頭!!我無法解讀哥哥為何要反覆強調這句話。

“你是我的弟弟,是有血緣關係的嫡親弟弟。我需要一個可以作為我的代理人、仿佛我就在現場般、切實地把王的想法傳達給十三位騎士的人。兄弟一條心,因此我希望你成為超騎士。

“可是,這麽做沒有人會服氣的!”

“既然如此,你就要做到讓他們心服口服。”

哥哥的口氣十分嚴厲,他麵對心驚膽顫的我,毫不留情地接著說道:

“未來,你必須做給我看,做到大家都讚不絕口地說‘恩~~艾劄克確實夠資格當第十三位超騎士怕別人毀謗攻擊的話,就努力地工作,努力證明給對方看。既然你是亞道夫的弟弟,就應該做得到。不,你必須要做到。”

“哥”

“我真正的心腹隻有你,艾劄克。成為卡都凱烏斯的騎士,好好地為我效力吧!”

身體就像觸電似地,我下意識地挺直背脊,哥哥直率地注視著我,眼部的表情也變得柔和許多。

“賭上性命為我效力吧。我不要求你為這個國家盡心盡力,而是為了我、請你幫助我,劄克。即使所有的計劃都沒有成果也沒”

“哥。”

“隻有你一定要逃出這個國家奸奸地活下去。”

看到亞道夫哥哥從國家領導人的麵孔轉變為哥哥的麵孔,我茫然且不知所措,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哥哥究竟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把戒指授與當時的我?他對我的關心直切地傳達給我,令我感到心痛。

“哥”

“我任命艾劄克。法恩.瓦爾德米拉為卡都凱烏斯騎士。”

我忍住淚水跪了下去,把右手擺在胸口。

於是,我的中指套上了銀色的戒指。

王的弟弟將成為超騎士!

這個消息讓全國歡騰,由此可見哥哥受人民愛戴的程度。大部分的國民都以興奮的心情來看待這件事,然而,因為帝王任命一個任誰來看都會覺得不夠成熟的我為新任超騎士,而發出不平之鳴的人也不少。

“就因為他是王的弟弟!”、“直是不知廉恥!”諸如此類來自騎士同儕之間的責難聲浪,更是久久難以平息。

我完全成了被人唾棄的一方,己i護的咒罵聲不斷攻擊著我。

我可說是完全處於孤立狀態。

但是,來到阿斯嘉特後就嚐盡被欺淩滋味的我,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練就一身越打越堅強的本事。

靠骨肉關係而當上超騎士,直是不知廉恥。

不知廉恥的艾劄克。

他們甚至還幫我取了這麽難聽的外號。

不過我都忍了下來,不管別人說我厚臉皮或怎麽對待我,我始終擺出一副撲克臉。對於處在這種情況下的我,隻有一個家夥願意站在我這邊,他就是我的好友馬嘉斐。

“或許是早了點,可是你遲早都會成為一個能力遠超過任何一位騎士的男人。實力遠比十三位超騎士強、卻因為沒有空缺而無法當上超騎士的家夥大有人在,如果運氣不站在你這一邊的話,就永遠當不了超騎士。所以你絕對夠資格成為超騎士,也一定會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超騎士,我可以向你保證。”

在這個世界上,即使隻是一個人也好,隻要有人能夠了解自己,自己就可以勇敢地活下去,這是我是從馬嘉斐身上學到的道理。我想,我這輩子一定會奸好地珍惜這個朋友。

但是假使阿斯嘉特無法突破封鎖,我這個唯一的好友就無法平安地活下去。

哥哥、蕾菈也一樣,我的至親好友們都無法存活。

在紛亂的局勢之中,阿斯嘉特已經開始倒數計時,邁向滅亡之路。

至於我就任超騎士之後負責了哪些任務,這些將留到往後再追述,在此就不多談。此時的我已經獲得戒指,以後,我會比哥哥早一步回到米德加爾特,並頻繁地往來於米德加爾特與阿斯嘉特兩地之間,為了解救這個國家,每天在世界各地奔波。沒錯,超騎士活躍的舞台是外麵的世界,於是我跑逼了世界各地,持續為哥哥效力。

成為超騎士後,還可依據所謂的“修術製度”,前往世界各地尋找符合自己波長的土地,學會那塊土地所流傳的精靈術後,即可取得“修術者”的稱號,等成為某個地方的“修術者”,才能成為一個獨當一麵的超騎士。阿斯嘉特的日耳曼神術被稱之為“基本術”,是基礎中的基礎,但是在運用這些法術時,必須消耗‘神骸’,因此,超騎士必須盡可能地到“其他土地”學習完全不需仰賴‘神骸’的神術,通常必須耗費好幾年的時光走遍世界各地,才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土地,而且,至少必須跟著當地的師父修行三年以上。

很可惜的,我沒有多餘的時間這麽做。在SSS的政策之下,最需要的是戰力。為了完成當前的任務,我已經疲於奔命,一直無法好好地去完成修術者的修行,總之,為了盡量接

近一名可以獨當一麵的超騎士,我隻能努力地精進自我。

“不錯哦,劄克!以現在的感覺由內側攻向死角!要特別留意的是轉向!”

成為新任超騎士後,負責鍛煉我的人是養父哈汀,今天的測驗課程是監督我的戰車操作練習。

新任超騎士的教育要依照“導師製度”來執行,必須由一位前輩超騎士嚴格監督並且負責訓練,哈汀因此被任命為我的導師。

“克服起跑時比別人慢一步的毛病了!接下來試試看小角度蛇行轉向。”

看到我被任命為超騎士,哈汀打從心底為我感到高興。如果以一個團隊來比喻超騎士的話,哈汀就是主將,也就是現場的總指揮,同時也是在統帥的率領下、凝聚全隊向心力的中心人物。雖然他是我的養父,卻絕對不會給我特別待遇,沒有人比他訓練得更嚴格。

了:.好,今天到此為止!狀況還不錯。你從小就學得很快,不過戰車駕駛技術也不能輸給凱文喔!”

我和凱文已經一起執行過奸幾次任務了,訓練我實地應對能力的人也是他,我光是讓自己不要礙手礙腳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下了戰車後,我脫掉安全帽,遙望著瓦爾哈拉宮殿方向,看著枯樹那一端即將落入地平線的人工太陽,將天空染成了暗紅色。

“仿佛就像是宮殿在燃燒。”

“別亂說,這種比喻直不吉利。”

哈汀的表情非常凝重,我知道他也和我一樣,擔心著同一件事情。

自從我被任命為超騎士後已經過了三年,哥哥登上王位也快要六年了。

滅亡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靠著哥哥的力量,危機感與日俱增的人民好不容易才被安撫下來,但是來到這裏以後,發現原本正常運作的一切開始脫序的,顯然不隻有我一個人。

我指的是亞道夫哥哥的事情。

有十個凡城派貴族突然遭到檢肅,罪名是“企圖叛亂”,他們都是一些對哥哥的政策心生不滿的凡城神族貴族們。

就在那次事件之後,以該事件為開端,開始了針對凡城派的鎮壓行動,凡城族統統被趕出瓦爾哈拉宮殿之外。不隻是貴族,就連一般的市井小民之間,也開始區分成凡城族或阿斯族兩派係。

哥哥是為了什麽目的而做出肅清的舉動呢?我無從得知。

這一連串的動作自然引起凡城那方強烈反彈,甚至演變成要求帝王下台的局麵,不過這些人也馬上就遭到“肅清”。總覺得最近哥哥那絲毫不姑息的處事態度,已經慢慢地偏離到有點奇怪的方向去了。

“凱文說出他一直耿耿於懷的事。”

哈汀抬頭仰望著瓦爾哈拉宮所在地的傅立茲斯凱爾布山丘,喃喃自語地說著:

“亞道夫大帝在策劃某些可怕的事。凱文說假使不即時阻止,事情將一發不可收拾。”

“可怕的事?哥哥他?”

怎麽可能?於是我繼續追問:

“哥哥是為了拯救大家才登上帝王的寶座,抱持這種理念的哥哥絕對不可能走偏。”

哈汀似乎並不同意我的說法,他皺著眉陷入沉思,終於語重心長地說道:

“艾劄克::我還是覺得早點告訴你比較好,所以就在這裏老實地說出亞道夫被視為索爾的原因吧。”

“原因?”

我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黑色心髒?”

“是的,亞道夫擁有在米德加爾特千年難得一見、極為特殊的心髒。”

“特別的心髒::擁有那樣的心髒又會怎樣?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哈汀遲遲不肯繼續回答,我突然感到很不安。

“請口訴我,哈汀,黑色心髒到底是什麽東西?你說哥哥到底怎麽了?”

“仔細聽著,劄克。即使如此,我們還是非常需要他,絕對不能沒有他。”

哈汀緊緊地抓著我的肩膀。

“沒有亞道夫是不行的。”

我呆呆地站著。

靠人工製造出來的太陽已落下地平線。

紅色的光芒如利刃般射進我的眼底。

現在的情形就好比火山即將爆發。

阿斯族人的**一天比一天嚴重,他們以幹擾SSS計劃為由,開始高聲譴責凡城族人、認定他們是罪惡根源,甚至擴大為不當的鎮壓。

不久,凡城人民無論大人或小孩,都被押入高牆環繞的隔離區內,連外出活動的自由都被剝奪了。

我不明白哥哥為何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沒有任何過錯的居民為什麽要被關起來呢?這根本就是暴行。

阿斯族不知受到了什麽人的煽動其論調越來越激烈主導這一切真的是哥哥嗎?凱文所說的,就是這件事情嗎?

我永遠無法忘記哥哥在打倒黑色精靈時,浮現在臉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這是肅清。

阿斯族人好似被什麽可怕的東西鬼迷心竅,開始引**動,而且如同野火燎原般迅速擴

散,完全無法阻止事態惡化下去。

——逮捕凡城人!沒有必要把有限的資源分給那些自私自利的凡城人。必須鏟除那些家夥,叫他們滾出去!

排除凡城人!

別讓他們剝削了我們的生存機會!

人民的異樣怒吼聲達到頂點的那個夜裏,在束手無策的我們麵前

哥哥遭到某個人的暗殺。

Ⅴ起始之日

二〇〇五年·冬天——

我從地下鐵車站的台階走了上來,發現街上開始隱隱約約地飄下白色物體。

柏林就要下雪了。

柏林街道上依然殘留著濃厚的聖誕氣氛,城市被照明設備妝點得五彩繽紛,就連街道上的溫度,都仿佛不同於那個時候。

這裏在我的印象中,是一個好像大家都要忍氣吞聲、小心翼翼地低調生活(實際上我們也必須忍氣吞聲,相互監視彼此提防著秘密警察)的城市。這個地區的街景和舊東德不一樣,或許是位於舊西德的關係吧,建築物都蓋得非常典雅、漂亮。

我拉高外套的領子,站在過去我們稱之為“柏林圍牆”的景物前。

我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還被留在幼時每天都會看到的高牆裏側。牆麵上已被畫家們畫上色彩鮮豔的塗鴉,很難想像眼前的高牆,就是過去那堵冷冰冰的灰色牆壁,前方數公尺處的圍牆被推倒了,從這裏可以一覽無遺地眺望生我育我的舊東柏林城市全景。

這裏就是我和哥哥那一天,在巴拉頓湖邊約定好的地方。、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們一定可以到西德去,到了西柏林後,我們就去看看過去我們每天都會看到的高牆裏麵吧。劄克,哥答應你,一定會帶你去看的。

我們兄弟倆朝著索普隆從東柏林出發以來,轉眼之間就過了十六個年頭,聽說就在我們離開東柏林的短短三個月後,“柏林圍牆”就被推倒了。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九日,原本以為永遠不可能拆掉的冷戰圍牆,在熱鬧歡愉的氣氛中,被人們的雙手摧毀了。

是我們太過心急了嗎?

或許我們再多等一陣子就好了?

不,任誰也無法阻止追求自由的心。

灰色的鴿子啄著草坪,我二昴近就嚇得振翅飛走。那個時候,哥哥也經常像這樣,眺望著飛去牆的另一邊的鳥兒,把自己對自由的向往,寄托於可以在牆的這一邊和那一邊、自由自在展翅高飛的鳥兒身上。

我試著觸摸圍牆。

水泥圍牆是如此冰冷。

“我終於到這裏來了哥。”

即使人已經站在這裏,卻滿腦子都是哥哥的事情。

“——這裏是牆的裏麵喔,哥。”

還在舊東柏林的時候,我們連碰都無法碰到這堵圍牆。

“好漫長的野餐之旅啊::哥。”

我們明明約奸要一起過來的,現在他卻不在我的身邊。

閉上雙眼,哥哥被箭射中額頭的悲慘模樣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眼底,他那藍色的眼眸,也被覆蓋於冰冷的眼瞼下。現在的我,隻能緊握著拳頭拚命忍耐。

原本設置著圍牆的空地上,有一對看起來應該是兄弟的孩童正在興高采烈地嬉戲,我們離開東柏林城市的時候,年齡大概就和那兩個孩子差不多。

是的。從前,這座城市的正中央有一堵圍牆,把柏林分隔成東、西兩邊,高高地矗立於此。共產主義和資本主義這兩種回然不同的思想,把這個城市一分為二:這個國家曾經被分割成兩半,被分成社會主義的東德,與自由主義的西德。

好久好久以前,德國於納粹發起的戰爭吃下敗仗後,就被兩個敵對的陣營分割成兩半。

首都柏林這個城市也一樣,西邊被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國家占領,東邊則被共產主義國家蘇聯占領,形成兩個陣營駐紮在同一個城市的怪異景象。後來,由於東邊流入西邊的人口實在太多了,所以擁有柏林的東德政府為了阻止人民往來於東西德之間,而築起了高高的圍牆,終於把整個西柏林城市封鎖在圍牆裏麵。

東德占領區的正中央,留下一塊和西德完全不接壤的“資本主義的櫥窗”——西柏林,共產主義國家的人民稱那堵圍牆為“畫在東德上的一道傷口”,設置圍牆也是為了隱藏那個傷疤。西德人民稱那堵圍牆為“恥辱之牆”,不過據築起那堵牆的東德人民表示,這麽做也是為了保護自己、避免自己被生活富裕卻態度傲慢的資本主義國家侵略。

我們生在社會主義國家。

當時,東德是一個完全由德國社會主義統一黨《SED》掌控的獨裁體製國家,其下設立名叫“自由德國青年聯盟”的團體,隻要是年滿十四歲的年輕人幾乎都會加入該團體,哥

哥加入那個團體後,甚至還被取了“次世代的何內克(當時書記長的名字)”的綽號。但是聰明的哥哥或許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看出,那個國家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不隻是東德,也不隻是東歐,而是東歐全盤都是一樣的,包括站在共產主義陣營頂端的蘇聯也是,而足以讓如此大的國家瓦解、所謂“民主化”之巨大潮流,已經迫在眼前的一九八九年。

然後,從那時候起,時光又推移了十六年。

東德已經瓦解了,東、西德像作夢似地完成了統一大業。

雪花飄落在已成了舊時代遺跡的圍牆上。

我從外套口袋裏拿出罐裝水果糖,滾出來的是橘子口味的糖果。我把水果糖放進嘴裏,但是已經吃不到當時那令人懷念的味道了。

我心想,直是不可思議,一置身於此,就不禁覺得在阿斯嘉特發生的事,就像是作了一個奸長、好長的夢。

然而,站在圍牆西側的我,那纏繞於右手中指上的兩條銀蛇,足以證明我不是在作夢。我直到我死去為止,都得佩戴這枚戒指,這是一枚深深地陷入我的肉體裏,並將一輩子支配我的戒指。

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該有多奸。哥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所幢憬的,是和哥哥一起站在這裏的未來才對。

可是卻——

哥哥被好友放出的箭射中了頭部,

被心愛的人親手取走了心髒。

我曾在心裏如此發過誓,如果沒有和哥哥在一起的話,我絕對不回柏林,結果卻自己一個人回到這個城市,這是有原因的。

我從夾克外套胸前的口袋裏取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映照著一名日本少年,他的身上穿著俗稱二止領製服”的日本學生製服,是個臉孔還相當稚嫩的少年。、

他的名字叫做嘉手納奏,今年十五歲。

直到幾天前,他應該還待在柏林郊外的綜合醫院裏。

照片下方有一張網路器官移植單位“歐洲器官移植網”的身分證,也就是貼上我照片的偽造品。

哥哥,請聽我說。

當你登上帝王寶座的那一刻,我也下定了決心,我決定不再逃跑,決定一直到阿斯嘉特解除封鎖為止,我都要和你一起戰鬥到最後一刻。

‘聽著,劄克,如果無法超越那堵牆的話,隻好將它破壞掉。’

哥哥的來信、哥哥持續從王宮送來的每一封信,我都好好地保存著。

信中的每一句話,都銘刻在我的心裏。

‘連柏林的圍牆都被推倒了,阿斯嘉特的牆沒有推不倒的道理。’

矗立在哥哥麵前的是兩堵牆。

名為亞道夫、持續和牆壁戰鬥的人。

——劄克,你看!榮獲諾貝爾獎的學者中,也出現過名叫亞道夫的人,亞道夫·法恩·巴艾爾,是一位化學家。

有一天,在這堵圍牆的另一邊,哥哥手上捧著從圖書館借回來的書興奮地告訴我。

他的鼻子和臉頰都被凍得紅通通,高興得在寒風中跑來跑去。

——我一定要像他一樣,做一個對國家社會有貢獻的人!

我絕對不會放棄希望,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死去。牆還沒被推倒,隻有你才能解救阿斯嘉特的人民,不管黑色心髒是什麽東西,我都願意相信你,即使你是已經變成魔物的日耳曼神撿回來的孩子。

哥哥,我一定會幫你取回心髒,我要帶你來這裏,因為我們的漫長野餐終點站,必須是這裏才行。

我們一定要一起站在這裏。

亞道夫哥哥,這是我們之問的約定。

“哥”

我走在被雪微微染白的草坪上,將已經被推倒的圍牆拋在腦後。

為了見那個名叫奏的少年。

我重新將圍巾裹得緊緊地。

為了哥哥,我甚至能化身為惡魔。

故事將從這裏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