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結束之後溫冉就一門心思紮進了吳岩教授交給她的報告和演講中去,除去上課大部分時間都悶在了圖書館裏,查閱文獻編寫資料弄得一個頭兩個大。?

正在她為一個數據焦頭爛額糾結不已的時候,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看也沒看直接按了接聽鍵,一個不甚熟悉的女聲從那頭傳了過來:“喂,溫冉。”?

她愣了愣,看了一下來顯,是陌生的號碼:“你是?”?

“我是徐歡歡,跟你一個係。”?

隱隱約約有點兒印象,溫冉忙應道:“你好啊,不好意思。“?

電話那頭的她笑了一下,雖強自鎮定,但從聲音裏還是能聽得出哽咽和沙啞:“溫冉,我能請你幫個忙麽?”?

溫冉忙推開手邊的報告,輕聲道:“怎麽了?”?

徐歡歡在那頭抽噎了幾聲:“是這樣的,我父親忽然生了重病,家裏打電話讓我趕緊回去。不過我還帶著大一一個專業,不能放著他們不管,所以在我回家這段時間,我想請你幫幫忙,帶他們一段時間。”?

原來是這樣。溫冉握著電話略沉吟,她跟徐歡歡不熟,隻知道她是從本部上來的,家在廣西邊遠山村,家庭算不上富裕,所以學校安排她在讀研期間兼職行政導員,賺點兒生活費。徐歡歡說話帶有很重的口音,跟其他人的關係也算不上好,平時總是一個人,想必也是實在找不到人才來麻煩她的。?

這頭她不說話,徐歡歡以為是她怕麻煩,說道:“這幫孩子都挺聽話的,不會給你帶來太大的麻煩。”?

“不是的,你誤會了。”溫冉趕緊說道,又怕聲音太大嚇到她,“沒事兒的,我可以幫你帶段兒時間,你就趕緊請假回家。”?

徐歡歡鬆一口氣,把班長的電話號碼留給了她,千謝萬謝之後才掛斷電話。?

掛了電話,溫冉看著手中的報告哀歎一聲。老天是不是覺得她前段日子過得太舒心來著,這幾天接二連三地給她找事做。劉菲菲笑著彈了彈她的腦門:“親愛的,這叫能者多勞。”?

能者多勞談不上,溫冉晃晃腦袋,隻希望這群孩子們別再給她找事做了。不過,很可惜,她的希望很快就破滅了。?

周五下午溫冉抽空跟兩個班班長見了個麵,本來她是努力端著老師的架子坐在那裏的,可是一看到來人就即刻不淡定了,而對方也是一臉驚詫地看著她,好不容易才沒臉紅,站在那裏,端端正正地叫了一聲溫老師。?

溫冉一看到他就想起了網球比賽慘敗的一瞬間,臉色變了幾變,瞄了眼手機,問道:“你是,樊映澤……?”?

男孩兒靦腆一笑:“嗯,我就是樊映澤,國貿一班的班長。”?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個小學妹出手那麽狠,原來是班長帶頭來給她加油,溫冉訕訕一笑,忙讓兩人坐下:“是這樣的,你們徐老師最近家裏出了點兒事,所以暫時由我來帶你們這兩個班,有什麽問題可以向我反映。”?

兩個孩子忙點頭:“嗯,徐老師已經交代過我們了。我們一定配合老師的工作。”?

真是乖巧喲。溫冉麵上一喜,看向兩人:“有什麽問題麽?”?

隻見兩個人在那裏小聲嘀咕了一陣,推搡來推搡去的,樊映澤一把被國貿二班的班長推到她麵前,麵帶難色地問道:“老師,上次我們跟徐老師提過的冬遊的事兒,她有沒有跟您說過?”?

“冬遊?”?

見溫冉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國貿二班的班長忙說道:“班裏有好多同學都是第一次來b市,都想著是大城市,想去逛逛。我們兩個班商量了一下,決定利用這個周末去b市市郊的一個景點兒爬山。”?

“哦……”溫冉恍然大悟,隨即粲然一笑,“那也是好事啊,你們想去就去。”?

“可是老師,b大校規說,要是超過五十個人集體行動的話,是需要導員陪同的。”樊映澤提醒道,“我們兩班共有五十二個人。”?

誒?她愣了愣,反手指了指自己:“那意思就是,我也要跟著去?”?

兩位班長點點頭。?

這麽大了還跟著他們去冬遊?溫冉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仿佛想到什麽一般猛然抬起頭來,嚇了樊映澤一跳:“這個,你們說周末去,周六還是周日?”?

“周日,已經跟旅行社協商好了,到時候會專門有車來接的,老師不用擔心。”?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溫冉慌忙說道,如果沒記錯的話,葉以禎在電話裏說幫她對報告的日子,也是周日?誒喲,真是頭大呀。?

握著電話,溫冉心裏敲小鼓,雖然不是第一次跟老師請假,但是對方如果是葉以禎的話,她還是有些拿不準的,因為,他這個人就讓她拿不準。?

“溫冉。”他低沉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仿若有點沙啞。“有事?”?

“呃,葉老師,是這樣的,我同學有事,臨時叫我幫她帶一下大一的一個班。”想來想去,溫冉決定循序漸進。?

“哦。”他低低應了一聲,“有什麽問題?”?

溫冉吸一口氣,說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他們明天要去冬遊,我得跟他們一塊兒去,所以想向您請個假,明天的報告能不能推後一天?”?

一鼓作氣說完之後,溫冉屏氣等著葉以禎的答案,而對方隻是輕輕一笑,“冬遊?去哪兒?”?

“爬山,就是b市東郊的那個景點兒。”?

她認真地回答,心裏納悶這人問這麽詳細幹啥,不過,下一秒她就知道了答案,隻聽那頭淡淡地嗯了一聲,她還沒來得及慶幸的時候,那人又適時地添了一句,“介不介意多一個人,小溫老師?”?

小溫老師。聽了這四個字,溫冉感到自己的臉部迅速升溫,也顧不得多想了,話沒經過腦子就溜出來了:“呃,應該不行了,加上我五十三個人,車滿了。”?

許是她拒絕的太利索,那頭的人聽了愣怔了幾秒,隨後笑笑,掛斷了電話。溫冉握著嘟嘟響的手機,有些摸不著頭腦,看這人問的這麽仔細,難道是他也想去??

想到這裏,溫冉禁不住睜大眼睛。她,她剛剛把葉以禎,葉教授,葉老板,給拒絕了?omg!?

**?

周日的天氣不錯,而溫老師早起被鬧鍾從被窩裏挖起,此刻正盯著一雙大大的熊貓眼站在車門口檢點人數,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溫冉扭頭一看,是小學弟樊映澤。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

“老師,您還沒吃早飯,這是我從食堂給您帶的。”說著奉上一袋牛奶和六個煎餃,溫冉肚子頓時咕咕叫。抬頭看了樊映澤一臉,隻見這孩子正呲著一口白牙笑得傻兮兮的,還真是討喜呀。?

接過煎餃,溫冉剛想拍拍樊映澤的肩膀表示感謝時,就看到他身後穿著一身運動裝的小學妹。小學妹有些不甘卻又不敢說出口的表情讓溫冉有些哭笑不得,隨後收回手,在空中振臂一呼:“快上車,出發了!”?

溫冉坐在最後一排留給她的位子,吃了早飯沒多久就開始昏昏欲睡了。快到目的地的時候被同學們嘹亮的歌聲給吵醒了,她眯起眼,看著前排幾個搶著唱歌的同學,會心地笑了笑。?

到底還是年輕啊,她像這麽大的時候在做什麽?剛讀大一,懵懵懂懂的隻知道埋頭學習,那一整年留在記憶裏的,便是自習室的一盞燈和頭頂呼呼轉著的電扇。?

視線一轉,溫冉看見坐在她斜前方的樊映澤,男孩兒依舊是一身白t和牛仔褲,簡單隨意,而那股幹淨的感覺確實擋也擋不住。想了想,不禁想笑,是啊,換做自己在那個時候,也會喜歡上一個這樣的男孩兒。?

今天來爬山的人不少,跟來時一樣,溫冉站在車門前,把買好的門票一一發給同學們,揮一揮手裏的小旗,剛想喊一聲出發,視線掃過某處的時候,硬生生地定格了。?

灰色的車子,即使隻坐過一次她也記得很清楚,更何況,前麵還站了一個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錯認的人。隻見那人穿著一身休閑的運動裝,雙手插在口袋裏,一雙黑色的眸子,正笑意盎然地看著他們。?

她訥訥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向他們走來,步子邁得很沉穩,也很從容。他也帶過大一的基礎專業課,這一幫孩子們也都認識他,看見他時有掩不住的驚訝和喜悅,尤其是女孩子。溫冉歎一口氣,這人,還真是說不上來的感覺啊。循著葉以禎看著她的視線,溫冉低低喊了一聲“葉老師。”?

葉以禎點點頭,隨即又看向那群咋咋呼呼的孩子,笑問道:“同學們,介不介意多一個人?”?

還用問麽,看反應不就知道了麽。溫冉憋氣地看著這一群瞬間倒戈的孩子們,一時無語。?

***?

溫冉背著包,慢慢地跟在隊伍的後麵向前走著。沒走多遠她就累得不行了,而葉某人,卻始終一副輕鬆神氣的模樣,爬山的時候還可以跟這個說幾句,那個聊幾分,好不愜意。看得她直想吐血。?

樊映澤樊班長一直跟在她身後,看她喘氣如牛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老師,不然我給您拿包?”?

溫冉拽了拽包帶,發狠道:“不用。”今天她拚死也要自己爬上山頂,剛這麽想著,老天就像跟她開玩笑似地,讓她不小心跌了一下,膝蓋碰在石階上,疼得差點兒原地跺腳。?

身後的樊映澤驚呼一聲,還來不及上前一雙有力的臂膀就把她扶了起來,“小心點兒,溫老師。”?

低低的男聲,溫暖的觸覺。溫冉愣了一愣,直到看清麵前男人含笑的樣子,才回過神來,收回胳膊揉了揉膝蓋,又繼續往前走。身邊的男人一直保持著張弛有度的步子,也沒落她多遠,隻是兩人都落在了隊伍的最後而已。?

“葉老師?”?

“嗯。”他閑閑地應了一聲。?

“您怎麽來了呢?”?

您。這個稱呼讓葉以禎的眸子閃了幾閃,而後笑著說道:“唔,前幾天有個學生提醒我,說我還是一個年輕人。我一時頓悟,就做點年輕人該做的事情,運動運動。”?

溫冉:“……”?

“說起來老師還要感謝你,這是近四年來,老師活動量最大的一次戶外運動。”他狀似誠懇地說道。?

“哦?”溫冉有些不信。?

葉以禎便淺笑得替她解疑:“大學的時候喜歡戶外活動,隻是後來發生了一次事故,從那以後我就隻去健身房運動了。”?

她眨眨眼,表示很好奇,於是葉老師就開始講故事。?

“大學的時候遊曆歐洲,而後轉道去了俄羅斯。在西西伯利亞平原上有一片廣袤的森林,有一天我的同伴突發奇想想去探險,於是我們就出發了。”說著他看她一眼,黑色的眸子很亮很亮。“我們翻了中國的老黃曆定了一個吉祥日子,結果到的時候才發現,那裏已經連著下了一星期的大雪了。”?

溫冉撲哧一笑:“那你們就知難而退了麽?”?

“沒有。”他說道,“我們隻用了一分鍾,就決定繼續往前走。後來發現,這真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噗。溫冉忍住強烈的笑意,繼續聽他說:“走了不到一個小時,我的同伴提議打道回府,等我們往回走的時候,忽然發現回不去了。”?

她挑眉,看著他,隻聽他輕而淺的聲音響在耳畔,“因為大雪將我們的腳印覆蓋住了。我們回頭一看哪裏都是出口,於是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那怎麽辦?”?

她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兒焦急,葉以禎拍拍她的肩膀,接著說道:“那時候我們也很著急,隻是很努力控製自己不要比對方還要慌張。離我們不到五米的地方有一個草垛,我跟同伴為了禦寒躲進了那裏麵。”?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便看見女孩兒又焦急地問:“然後呢?”?

“然後?”漂亮的眼睛裏有亮光在閃爍,“然後,我睡著了。”?

什麽?溫冉愣在那裏,有點兒反應不過來,隻見葉以禎笑了笑,說道:“不騙你,那時候我睡著了,醒來之後,就聞到了牛奶香。一個女人扶著我的頭,正在喂我喝牛奶。”?

“中間你都不記得了?”溫冉不相信地問道。?

葉以禎搖搖頭,“不記得了。”?

他隻記得那個俄羅斯女人對他說,他們躲藏的那個草垛是他們用來喂馬的草料,本來是準備三天後去拉的,可是眼看著雪要下大,便提前動身了。那一次他們把草料拉光了,至少有半年不會再進入這個森林。饒是他這個無信仰的人也覺得自己幸運了。?

溫冉忍不住咋舌:“就是因為這次事故對您造成了心理陰影,所以您才不再涉足戶外的?”?

“陰影肯定是有的,隻是我現在在努力的克服,趁勇氣還沒跑光。”他輕輕一笑,坦率地承認,看著身邊的女孩兒蹦跳著上台階,便伸手扶了她一把,“這不就是一次很好的嚐試麽?”?

溫暖的掌心,溫冉微微一愣,猶豫了片刻,隨即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