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第一回

機場大巴駛出了高速,從下飛機到現在,溫柔一直看到或聽到身邊的人在電話裏與家人或朋友報平安,但是,那種親切或喜悅卻絲毫不能讓溫柔冰冷的心情感受到一絲暖意。

溫柔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有一種時過境遷的感覺,隻是離開五年而已,這裏卻早已是物是人非。

五年,不知不覺,溫柔已經離開這個城市五年了……

隻是,五年的時間,對溫柔來說,終究還是太短暫了,一切,都還來不及遺忘。

“但是……”看著玻璃窗上映出的虛影,溫柔在心中歎道:“我還是選擇了回來……”

當初一個人默默離開,無人相送;如今再悄無聲息地回來,無人相迎

。五年前和五年後,溫柔都是孑然一身,之所以會這樣並不是因為她喜歡獨來獨往,而是因為,溫柔還是一個“在逃犯”。

一個在愛情上被迫逃亡的人。一個無法遺忘過去、無法得到解脫的囚犯。

有些人就是這樣奇怪,越是痛苦的事情就越想去忘記,而越想忘記的事情卻反而越清晰,溫柔就是這樣奇怪的一個人。

所有關於這個城市的人,所有關於這個城市的事,所有關於這個城市的一切,溫柔都記憶猶新。不,準確地說,溫柔的時間完全地停留在了五年前。

剛剛在機場,經過候機室,在穿梭的人群之中,恍然間,溫柔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離開這裏時,那個狼狽的自己。

五年前,遍體鱗傷的溫柔倉促地逃離了這個城市,情非得已的選擇,但卻是唯一的出路。五年後,再次回來這個城市的她,雖然已經不會再像當時那樣悲痛欲絕,但是,偶爾的,她還是會感覺到一陣陣的窒息。

也許,回來得還是太早了吧?隻是短短五年的時間,並不足以讓她若無其事地回來,甚至連溫柔自己也沒想到她會接受那個邀請,當初離開時,她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從坐上飛機一直到飛機落地,溫柔還在反複地考慮自己的這個決定是不是錯了。

巴士行駛過一座立交橋,溫柔清楚地記得這裏原來是一片居民區。不論溫柔願不願意承認,時間,已經整整過去了五年。

溫柔對於這個城市的記憶就像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大巴的車輪每向前轉動一圈,就為溫柔的記憶塗上一層新的色彩,這個城市,在她離開的期間變化太大了。也許,選擇回來還是正確的吧,至少可以不讓自己繼續在回憶中苟延殘喘。此時此刻,溫柔才真的察覺到,在懵懵懂懂中,她已經遺失了五年的光陰。

溫柔把右手緊緊地貼在車窗上,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她拉近與這個城市的距離,才可以消除在她內心之中,突如其來的陌生感所帶來的那一絲不安。

冰冷的玻璃漸漸有了掌心的溫度,就像是在溫柔的心中,那些因為熟悉的情景而觸動到的她努力遺忘的情愫。

不知道是不是大巴裏的空調開過了頭,溫柔感覺到陣陣寒意,於是,從隨身的包包裏拿出一塊大大的披肩

。溫柔將自己一頭烏黑的長發撩至胸前,然後把披肩披在了肩膀上,再輕輕挑著長發,隨意地散至身後。

溫柔一連串的優雅動作,吸引了身旁男士的注意。

不知名的男士走到溫柔身邊,向溫柔遞出了他的名片,然後問道:“小姐您好,我是這家經濟公司的負責人,不知道小姐有沒有興趣做我們公司的簽約模特,我們現在正在為一部名牌洗發水尋找代言模特。”

溫柔望向聲音的主人,禮貌地接過名片,禮貌地笑著,禮貌地說道:“讓我考慮一下,如果我有此意,我會在兩天內與貴公司聯係。”

男士看著溫柔,雖然她婉婉有儀,但是又恰如其分地拒人以千裏。男士識趣的離開了,隻是在心中惋惜著。

溫柔雖然對模特什麽的並沒有興趣,但是出於禮貌,她並沒有將名片隨手丟棄,而是放在了包包最外麵的夾層裏。像這種被陌生人搭訕的情形,溫柔早已經習以為常並足以應對自如。原本以為離開熱情浪漫的法國之後,這種情形會減少很多,沒想到回到國內卻依然如此。

下了巴士,溫柔走向就近的的士站。

低著頭,溫柔看著自己不斷向前邁進的腳步,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這種由腳底下傳來的踏實感,讓溫柔更加確定,這一次,真的不是夢。

上了的士,溫柔說出了目的地的地址,的士司機回頭望了一眼隨身攜帶著小提琴的溫柔,笑著問道:“小姐這是要去參加音樂之聲交響樂團的應試吧……今天去應試的人可真多,我剛剛路過那邊時,車況還真是堵呢。”

溫柔隻是禮貌地笑著,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參加音樂之聲交響樂團的應試嗎?也不能說不對……隻是……有稍許的不同。不過,溫柔並不想像一個陌生人解釋太多,她側過頭,目光再次看向窗外。這是溫柔的經驗,如果不想與的士司機閑話家常,那麽除了把玩電話以外,這種把目光鎖定在窗外的辦法就是最有效。

這一次,這種小把戲再次奏效了,的士司機果然未再多說些什麽。

一路沉默。

的士駛過一所大學,對於這並不陌生卻又不十分熟悉的風景,溫柔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心也隨之悸動:這裏……這裏是我就讀了一年的大學校園……沒錯……校門口那座藝術銅雕……他經常會在那裏等著我……

突然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壓了一塊巨石,溫柔緊鎖著眉頭,閉上了眼睛

我……終於還是回來了……

大概過了五分鍾,溫柔才慢慢地睜開眼睛,但是卻再也沒有勇氣望向窗外。溫柔的指尖在小提琴琴箱上畫著螺旋的圈圈,這是她陷入沉思時的習慣動作。

一個人的名字在溫柔的心中縈繞,揮之不去,一如這五年間。溫柔用五年的時間去忘記這個人,雖然已經可以不用再費力從腦海中抹去他的容顏,但那個名字卻始終留在心裏。究竟是忘不掉,還是不舍得忘掉。

“初愛不生花。”溫柔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話,不記得是什麽時候聽來的五個字,但卻成了溫柔初戀的寫照。

五年前,感情草草結束,我迫不得已選擇了離開。當我一個人坐在候機大廳,看著手上的登機牌,我不知道,在沒有你的日子裏,我還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

五年後,我再次回到當初逃離的城市,當記憶中的一切如此地近在咫尺,我似乎可以小小地嘲笑一下五年前的自己,對於當時的自問,現在的我,已經給出了答案。

看,與你分手之後,我並沒有活不下去,但是……也沒有活得很好。

那麽你呢?從上次見麵到現在,這短暫又漫長的五年裏,你過得可好?

到達了目的地,溫柔的心還沉溺在回憶裏,她下意識地拿出錢包,隨口問道:“?afaitbine?”

從的士司機望向自己的驚愕表情,溫柔才真正回過神來,對了,這已經不是在法國了。溫柔歉意地笑了笑,問道:“多少錢?”

“25元……人民幣。”的士司機笑著回答道,他似乎已經知曉溫柔是剛剛從外國回來,畢竟溫柔上車的地方可是機場巴士的一個停車站點。

溫柔付了錢,拿著小提琴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