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13章

原夕爭回道:「回三皇子的話,平貴妃隻讓我族將兩位小姐的生辰牌子遞進京,但未說明是為何因。」

楚暠微垂了一下眼簾,轉身笑道:「看來十皇弟到底是個聰明人,官宦之家怎及得上這種商賈富豪的望族家底殷實,進可攻退可守。」

楚昪笑道:「十弟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娶妻了。」

楚暠點頭道:「十弟的幸福本王這個做哥哥的也關心的很,真巧本王那裏有一位神算子,你將兩份生辰牌子抄來,本王讓神算子瞧瞧合不合。」他的語調略帶謔,甚至隱隱帶了一點嘲諷的意味在內。

聽他語帶調笑,有侮辱楚瑜宛如的意思,原夕爭心中陡然傲氣一升,原本的性子就上來了,便隻是微微一笑道:「我的兩個妹妹雖不是金枝玉葉,也是大家閨秀,她們的生辰牌子恕在下不能隨意讓人看。」

「大膽!」太監麵色一變,道:「你知道自己跟誰說話?」

楚暠冷笑了一聲,道:「商賈販夫之女也敢稱大家閨秀?」

原夕爭淡淡地道:「比起狸貓太子,我的兩位妹妹的閨秀那要貨真價實得多。」

楚暠大怒,當年北齊攻克建業,南昌帝楚暐倉皇南逃,路途中與懷有身孕的陳貴妃失散,等北齊撤軍,昌帝再回建業,陳貴妃已經在路上誕下皇三子。

可私下裏便一直有人傳言,當時陳貴妃生下的並非是一男嬰,而其實是一女嬰,且不提這別有居心的流言是真是假,但這無疑成了楚暠一大忌諱。原夕爭說得輕描淡寫,卻正是刺中了他的心病,楚暠脾氣暴烈,一激之下便動手襲來。

原夕爭連身體都沒動,隻將頭微微一偏,楚暠的掌風激起原夕爭的長發,卻未能傷對方分毫,原夕爭挺秀的眉眼便在他的眼前,飽滿的額頭,挺直的鼻梁,不似女子的柔媚,亦不是男子的陽剛,恰似水墨畫深描淺染一般,一色勾畫,卻是韻味流長。

楚暠不禁微微一愣,原夕爭微笑著輕揚手中的那枝綠萼梅,雲淡風輕地化開了他的攻勢。

原夕爭笑道:「這是平貴妃娘娘所賜的綠萼梅,沒想到榮王爺也喜歡,那子卿就借花獻佛了。」

楚暠方才發現自己的手中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枝綠萼梅,他原本滿腔怒火,氣勢洶洶,偏偏現在手中捏著一枝花,竟忽然有了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原夕爭長長作了一揖道:「子卿還要回去稟明貴妃娘娘的意思,便先告辭了。」說完,原夕爭便錯過了他們揚長而去,人走得既不快亦不慢,透著一種自信從容。

太監唯唯喏喏一下,連忙追著原夕爭而去。

楚暠看著遠去的背影,道:「子卿,原夕爭,我象是在哪裏聽過?」

楚昪笑道:「這個想必便是瑞安那個寧嫁子卿,不予番王裏的‘子卿’了。」

楚暠恍然大悟,他若有思地看了一下手中的綠萼梅,道:「瑞安這一次的眼光倒也不錯。」

楚昪道:「十弟這一著倒是連消帶打,看似隻不過娶了一個商賈女子,這個商賈女子卻與官宦家頗有淵源,倘若再讓原夕爭當了當朝的駙馬,有瑞安的支持,隻怕十弟的實力陡然間便要提到一個可觀的地步。」

楚暠將手中的綠萼梅一捏,心中一惱,冷笑了一下,道:「莫非阿鬥也想問鼎中原?」

原夕爭走出了宮門,太監方才鬆了一口氣,道:「原夕爭,你還是快快回家去吧!」

原夕爭見他著實嚇得不輕,不禁莞爾一笑,上了自家馬車,吩咐道:「回……四處轉轉!」

馬夫得令,鞭子輕揚,車輪便滾動了起來,原夕爭輕輕掀起窗簾,見都城繁華,聲色犬馬處更是熱鬧,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千古興亡繁華夢。」

他這麽看了一眼,剛將簾子放下,忽然馬車生生地被人勒住了,隻聽馬夫「籲」的一聲,馬揚前蹄,原夕爭猝然不及,腦袋也不由狠狠在車門上撞了一下。

「怎麽回事?」原夕爭揉著頭道。

馬夫轉過頭來結結巴巴地道:「少,少爺……」

原夕爭一撩門簾,卻見麵前是一排紫蓋黃旗的皇家儀仗,但坐在金輅(注8)上的卻不是任何一位皇子,而是從北朝來議和的二皇子李纘。隻見他與前兩日所見完全不同,穿了一身北朝黑色銀紋的五爪莽袍,他一隻手擱在座榻的一邊,另一隻手撐著自己的頭,依舊是微帶笑意,但卻能令人一眼看出這是一位王孫貴胄,俊美透著一種貴氣。

金鉻高一丈二尺,遠高於原夕爭的馬車,所以李纘也是這麽由上而下地看著原夕爭。

馬夫小聲地道:「他們突然衝出來……」

原夕爭手一揚掀開簾子,笑道:「不知道二殿下可否挪一挪?你擋了我的道!李纘身體前傾,眼含笑意地道:「子卿,我聽說你九歲便能讓天下第一帝師公孫纘繞道而行,可惜你今天不得不繞我的道而行了。」

原夕爭也不惱,隻微微笑道:「二殿下何必做此無用之舉,我隻怕即使我讓了你,你也未必敢從我讓出來的道上走!」

李纘揚聲大笑,道:「好,我就喜歡子卿你這份狂勁,我倒要看看你讓出來的道!」

「好,那如果你不敢走我的道,到時未免糾纏,就還請二殿下讓開你的道,讓我通過。」

李纘爽快地道:「一言為定!」

原夕爭示意自家的馬車後退,然後站在原地,隨意撿了個小石子,在地上寫了很大的兩個字李頊,然後微笑著將手中的石頭一丟,道:「便請殿下放馬過來吧!」

那些北齊侍衛一瞥之下,均是駭然,刷地一聲齊齊跪下衝著那兩個字跪下叩了三個響頭,然後才起身怒道:「大膽刁民,皇上的名諱豈是你可隨便亂寫的!」

原夕爭卻隻是微抬下巴與李纘對視著,隔了許久,李纘才將手一揚,淡淡地道:「馬車後退,讓他過!」

原夕爭上了馬車轉身悠哉地道:「老馬頭,你等一下可要小心過去,這地上的乃是北齊當今皇上。」

老馬頭早被嚇得不輕,聽自家的少爺吩咐,連聲應是,趕馬車過去的時候,還真得慢慢走過,小心地將那兩個字給繞了過去。

原夕爭路過李纘的時候,還挑起簾子笑著道:「再會,殿下。」

李纘看著那輛馬車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似有一些看不夠,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柴平!」一位敦厚的年輕侍衛立時上前,道:「殿下!」

李纘若有所思地道:「一個男子這般俊秀,倘若是女子多好……」

柴平嚇了一跳,神色古怪地道:「殿下……這原夕爭可是有功名之人,他受過皇封,乃當朝貢生,假如他是個女子,這便是欺君大罪,要殺頭的。」

李纘腦海中浮現原夕爭那一瞬間裏臉紅的表情,心不由自主地輕跳了數下,強自平息下心神,笑道:「行了,我們也不用讓楚暐等太久了。」

原夕爭剛剛碰上了李纘,便又巧遇了楚因,隻見楚因露出驚喜之色,道:「剛才還以為追不上原兄了,沒想到還是追上了。」

原夕爭下了馬車,行了一禮道:「見過王爺,不知道王爺找子卿有何事情?」楚因突然作了一揖道:「還請子卿見諒。」

原夕爭連忙攙扶道:「王爺何出此言?」

「是本王不好,我與原兄一見如故,因此便忍不住跟母妃多說了幾句,哪知……母妃跟父皇說了,父皇宣旨要你覲見。」

原夕爭心中暗暗不快,但抬頭見楚因一臉局促,不由安慰道:「王爺不用過於顧慮,能得見天顏是多少普通臣子的期盼,草民還要多謝王爺能一償我的夙願。」

楚因大喜過望,道:「這就請吧。」

原夕爭不得不上了楚因的馬車,抬頭卻見馬車修飾簡潔,完全不似一個皇子所用,隻聽楚因笑道:「皇朝曆年征戰,所費巨資,我把馬車上的金飾都撬了下來送給兵部了,所以馬車簡陋還請萬萬不要見怪。」

原夕爭不由看了他兩眼,輕聲歎道:「王爺有這份心已經是彌足珍貴了!」

原夕爭下了車子,跟著楚因再一次沿著宮巷往裏走。如今的皇宮是曆年擴建而成,於是便成了這種巷子複巷子,朱門套朱門的格局,一層層厚重的門打開,真令人傾刻間便會有一種候門似海之感。

楚因領著他進了一處偏殿,隻見殿上已經擺放了數十席,大夫們盤膝坐於席後,而正方南昌帝身旁的一側正坐著剛剛作別過的李纘,這讓原夕爭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

原夕爭輕輕地一皺眉,李纘全看在眼裏,突然笑道:「原來皇上還請了原家子卿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