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鬼鏡照堂

(六)鬼鏡照堂

好奇心是道術中人最重要的天性,每一個學道術的人好奇心都比平常人大十倍百倍,不惜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一切代價。

得知跳珠江自殺的嫖客也是姓郭,綠嬌嬌毫不例外地好奇心大作。她走出阿姐們圍成的人圈,對安龍兒說:“你小子真走運,一來我家就有戲看。跟我來,帶你看風水去。”

說完叫了一架黃包車,直奔郭大人自殺的凶宅——甲功坊。

到了甲功坊巷口下車,兩人一邊走進甲功坊,綠嬌嬌一邊對安龍兒說:

“每個地方,每條街,每個屋子都是活的,都有自己的運氣,有時好,有好壞。”

“這就是一條運氣不好的巷子,你從巷口的牌坊可以看到,兩條柱子下的圓石墩從下而上地發黑。”

綠嬌嬌又指著地麵說:“石板路的中間,也有一道黑氣從頭傳到尾,這是因為這條巷子運氣弱而陽氣不足,住在這條巷子裏,最旺最弱的人都可能因為這樣出事。”

安龍兒有點不明白:“嬌姐,為什麽最旺的人也會出事?”

“獨陽不生,孤陰不長,什麽事情太過頭了都會走向另一麵。就象很熱的天氣過後總會下雨,一個運氣太旺的人,可能會突然死去,不然就會讓身邊的親人不斷出事,所謂陽盡陰生就是這個意思。”綠嬌嬌一邊隨口和安龍兒說話,一邊左右看著甲功坊兩旁邊的民居門口。

綠嬌嬌走到一戶緊鎖的大門前,對安龍兒說:“這就是郭大人的家。”

“這裏很多大戶人家,嬌姐怎麽知道就是這一家呢?”安龍兒不解地問道。

“因為門口寫著……”綠嬌嬌看著門著兩個小獅子。

她招呼安龍兒過來看:“你看左邊石獅頭上有黑斑一樣的黴點,而這些黴點長在獅子頭的右邊後腦勺。這房子坐南向北,向南的獅子右邊後腦勺就是西北乾宮,乾宮為父,左邊的獅子是青龍位代表男性,這一家要出事的都是男丁。”

安龍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但是也不至於發瘋殺人這麽嚴重吧……”綠嬌嬌喃喃自語,站在郭家門前眼睛四處瞄。

綠嬌嬌在郭家大門的右邊對巷,一戶人家的門楣上,看到一個醬油碟子大小的八卦鏡照向郭家大門。

她走過去仔細看這個鏡。這種八卦鏡在街頭巷尾都有得賣,是很平常的坊間拜神用品,鏡象是新放上去不久,原來並沒有釘在門楣上,而是隨意用銅線吊在屋簷下,看起來有點歪斜,鏡心正巧對郭家大門,其實卻是用銅線精心固定著方向。

綠嬌嬌看屋裏有人,於是往裏喊人,喊出一個六十多歲的阿婆。

綠嬌嬌問阿婆這鏡子是不是他們家自己掛的,阿婆說不知道這事,他們家一向沒有掛鏡子。

於是綠嬌嬌跟阿婆打個招呼後,就叫安龍兒爬上門楣取下這塊鏡子。

綠嬌嬌把鏡子拿在手裏,馬上翻過來看看背麵,在鏡子的背後,用暗紅色的朱砂畫著一些由曲線連接著的小圓圈,組成奇怪的符號。

綠嬌嬌一看就明白,這是一個用風水殺人的連環局,這個殺局叫做……鬼鏡照堂。

綠嬌嬌意識到,有精通風水的人在殺人,而且下手很重。自己在江湖中沒什麽恩怨,犯不著惹事上身,於是急急轉身,帶著安龍兒離開甲功坊。

在甲功坊的巷尾,一個男人靠在白蘭樹下,用破草帽蓋住臉在睡覺,眼睛從草帽的破縫裏,看著綠嬌嬌離去的身影。

“搞什麽鬼……搞什麽鬼鏡照堂,搞得滿城風雨。”聲音低沉而煩燥。

一個高大的男人,下巴下麵蓄著山羊胡子,身穿長袍馬褂,手拿一把折扇,腰間掛著荷包,一身上下都是商人的打扮。

他站在一座小山上,對著一個坐南向北的墳墓,墓碑上寫著“郭公守成之墓”。背後站著四個同樣是商人打扮的男人。

山羊胡子繼續說:“事情是要辦,你們能不能低調一點?用什麽不好,非得用個讓人顛狂的鬼鏡照堂?!嗯?”

四個被罵的人之中,有一個回答說:“現在是七月,用上個月的鬼金羊退神照殺的話,見效快呀……您也沒說要布什麽局……”

話沒說完,山羊胡子頭也不回,一掌反手就往回話的人臉上打過去,“啪”一聲,響亮地打了一巴掌。

山羊胡子吹胡子瞪眼睛地轉過身,正對著這個人,口水直往他臉上噴:

“保田鎮裏姓郭的四戶,擺滿月酒顛狂互殺,全鎮哄動;在城裏發達的郭家兩兄弟,顛狂殺人血流滿地,全城哄動;現在鄉下要抹平,城裏要抹平,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腦袋也抹平了!”

山羊胡子用手掌往那個人的脖子上劃了一下,嚇得被罵的人整個抖一抖。

全部人都靜下來,過了一會,山羊胡子黑著臉對那四個人說:

“這次的事,我在官府那邊打點過。以後用什麽方法,先通過我這邊……”

說完山羊胡子狠狠地甩一下袖子,轉身下山,那四被罵得鼠頭腦鼠的人跟在後麵。

山羊胡子猛地轉過身,對那四個人大聲喝道:“跟著我幹什麽,給我把你們那個鬼鏡照堂的銅鏡挖出來帶走,王八蛋!全是王八蛋!埋得一山都是……”

晚上在天井裏,綠嬌嬌依然躺在竹床上抽大煙。不過現在有安龍兒給她酌茶換煙,她的大煙抽得越來越有滋味。

鴉片煙有非常濃鬱的香味,綠嬌嬌抽的雲南老煙,是國貨裏的上品,香味更是幽遠。如果不是隔壁萬花館有更濃的大煙味飄過來,附近幾戶人都會知道綠嬌嬌天天晚上在家裏**鴉片。

她斷斷續續地和安龍兒說著話:

“鬼鏡照堂是天星風水裏的邪門玩藝。本來風水這東西,和錢一樣,無所謂好壞,就看你是正著用還是反著用。”

安龍兒來到綠嬌嬌身邊這幾天,天天所見都是非常新鮮的事物,綠嬌嬌對他說的任何話,安龍兒都會努力記下。

“鏡子後麵畫的是鬼金羊的符咒,天上有二十八星宿,鬼金羊是其中一個星宿,上個月的主星,你現在不懂,以後就懂了。”綠嬌嬌說話懶洋洋的聲音,讓安龍兒聽了覺得很舒服。

“鏡子光掛著是沒用的,可是背後用朱砂畫上符咒的話就厲害了……”

安龍兒在細細地聽著,沒有說一句話。

“而且啊……”綠嬌嬌撐起身子,軟軟地丟過去一句:“看還有酒沒有,給我倒一杯……”說完又倒在竹床上。

“而且這鏡子放到了最凶的方位去,那個方位就是西南方的鬼金羊位,在這個月是最凶的,符和鏡,方位配準時間,同時發出退氣的凶力,一下就要郭大人的命。”

安龍兒給綠嬌嬌倒上一杯高梁酒,擺上一碟廣州的油炸小麵點“牛耳朵”。

“不過……不過也不該要了小孩子的命呀……小孩也逃不過的話,就是祖墳被破了,有人要郭大人斷子絕孫……”綠嬌嬌抽了煙喝了酒越來越迷糊。

可是嘴裏還在碎碎地念著:“還有跳珠江自殺的郭老板……應該也是拜同一個祖墳的人……全家死光了……陷家鏟……陷家鏟……”

(作者注:“陷家鏟”是廣府白話裏是一句咒罵別人全家死光的粗話,請小朋友們不要模仿。)

綠嬌嬌一邊罵人,一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安龍兒看著綠嬌嬌睡著了,坐在月光下盯著她的臉端詳了一陣,收拾好煙槍和酒杯,然後走進房間裏拿出一床薄被子給綠嬌嬌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