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瀲雲初打算隨炎戀夕去找寧華東,臨行前當晚想要再去看看白凡,誰知才剛一踏入院中,便聽聞一聲淒厲的叫喚。聽出是白凡的聲音,瀲雲初心中一緊,就要衝入白凡所在的房間,可是,才剛靠近一點,便感受到一股強勁的力量撲麵而來。

事出突然,瀲雲初反應靈敏,及時用內力護體,卻還是被這力量震出去好幾丈遠,狠狠撞在身後的牆上,致使院牆轟然倒塌。

好在瀲雲初內力強悍,所以也沒有受到什麽損傷,於是連忙從那一片狼藉當中爬了起來,毫不猶豫得正想再次往白凡所在的房間奔去,眼角的餘光卻瞥見滿院的花草樹木瞬間全部枯萎了。

瀲雲初驚詫得瞪大雙眼,皺眉垂眸想了一會兒,又繼續往前奔去。

瀲雲初猛得推開房間的門,見白凡拿著一把匕首使勁朝自己手腕上割去,雪白的手腕刹那間血流如注。

卻見白凡還要割第二刀,瀲雲初一掌隔空打去,白凡身子猛得傾倒於一旁,匕首也從手中脫落。

瀲雲初震撼得已經失去理智,幾步跨過去,兩手抓住白凡的手腕,不解得嗬斥道:“你在幹什麽?”

白凡隻是兩眼盯著正沿著手臂蜿蜒而下那鮮紅刺眼的幾股細流,嘴裏喃喃道:“血、好多血,還有斷肢,還有碎肉,還有、還有……”一麵說著,一麵不停得顫抖著身體,連帶著聲音也顫抖得厲害,隻是兀自沉浸在自己所見的那血腥世界裏,周圍的什麽都聽不見一般。

看到白凡這個樣子,瀲雲初禁不住喉中哽咽,緊緊把他擁入懷中,狠咬住嘴唇,卻還是止不住心疼得流下兩行眼淚。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他來到華山,除了前半個月,由於身體太過虛弱而整天昏睡,身體才剛剛好了點便如此——白天好端端的,有說有笑,一到晚上,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偶爾從夢中驚醒,神智錯亂得嘴裏不停念著:“我不想殺他們的……不想殺他們的……不想殺……不想殺……”

以往瀲雲初都會把他抱在懷中好好安撫著,待他睡著,後半夜便一直守候在他身邊。最近這幾日仿佛已經好多了,他半夜也沒有再驚醒。可今天居然看到他……

懷中之人顫抖得厲害,那顫抖透過緊貼在一起的肌膚和衣物,清晰得傳了過來。瀲雲初一手摟著白凡,一手舉起他的手腕,手上用力,按壓住腕上正在出血的傷口,很清楚得感受到白凡的恐懼與驚慌,從血肉中傳來,從骨髓中傳來,靈魂深處都在發顫不止,就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鹿一般,任他怎麽安撫,還是平靜不下來。

眼淚流到唇邊,瀲雲初感受到腥鹹與苦澀,快速得深吸一口氣,止住自己的哭泣,輕聲道:“凡兒,你說,我們的孩子叫什麽好呢?叫瀲凡?或者叫白瀲?又或者叫白雲?”說到這裏,卻把自己逗得笑起來,又道:“白雲好!就叫白雲~不但長得白白胖胖的,而且每天在藍天上自由自在得飄著、飄著,悠閑愜意得看著山川河流,綠樹紅花,聽著鳥鳴蛙叫……芸芸眾生,一切仿佛都變得那麽渺小……”瀲雲初說著,自己都有點沉醉在那副恬靜的場景當中,“凡兒你說好不好?”

“鶯兒!叫鶯兒好了~”白凡開口道。

瀲雲初鼓著腮幫子,用有點小調皮的語氣不甘心得問道:“為什麽?”

白凡兀自道:“小的時候,爹會唱曲子哄我睡覺。可是每次,我還沒睡著,爹就把自己唱得哭了起來。我抬起頭,看到他眼裏流動的悔恨和自責,雖然有點難過,更多的卻是無端的心安,也就那麽漸漸睡去。長大一點後,爹不再唱那曲子,卻每晚站在娘的墓碑前,一站就是一宿。有的時候,甚至一站就是好幾天,隻是一直盯著那墓碑看,我跟他說話,他也不理;我叫他吃飯,他也不理;喊他回去睡覺,唉~……那時候,總是一個人躺在漆黑山洞的冰冷石床上,害怕得發抖。直到夜鶯開始鳴叫,我才漸漸睡著。”

瀲雲初朝笑道:“原來凡兒的好朋友是一隻鳥兒!鶯兒~嗯,好!就叫鶯兒!”

得償所願,白凡滿意得笑了起來,瀲雲初貼到他耳邊,小心翼翼道:“……凡兒,我先幫你把手上……處理一下,好嗎?”

“嗯!”白凡點了點頭。

包紮完白凡的傷口,瀲雲初複又把他抱在懷裏。

夜,寂靜無聲,微涼如水,更讓彼此的溫度變得清晰可感。

白凡接著剛才又道:“我小的時候,脾氣不好,每每隻要發怒大叫,或者一哭喊,周圍的花草樹木就都死了。每當這個時候,爹都會拉著我坐在石頭上,很嚴肅得對我說一大堆什麽君子要謙虛謹慎、厚德載物、虛懷若穀;要胸懷天下,廣聞博學,行如疾風,又要溫潤如玉,寂若磐石;要有高尚的德行,能體會微塵之苦,敬畏每一個微茫的生命和它們與我們之間休戚與共的微妙聯係。”白凡像背書一般,有些僵硬得把這些道理說了出來,換了語氣又道:“我不太明白爹所說得這些,隻能慢慢得去體會,直到有一天,有一隻夜鶯停在我的手指上,它叫得很開心,我也很開心!我忽然隱隱感受到了爹所說得那些……微妙的聯係!從那以後,我的心變得十分平和,就像流動的小溪那樣……”

聽到白凡說起他爹,瀲雲初亦想起了小時候所受到的諸多教誨,對師父的思念感懷之心也變得濃烈起來。同時,聽他剛才一番話,也明白了院中那一副蕭條景象的由來,卻笑道:“是啊!你看你剛剛那樣一叫,院子裏的樹都死了。凡兒若總是發脾氣,那雲初哥哥的華山豈不是要變成光禿禿的一座荒山了?”

白凡腦中浮現出那樣一副場景,忍俊不禁得笑出聲來,恢複天真活力道:“雲初哥哥放心,凡兒要做君子!”

瀲雲初用手刮了白凡的鼻子一下,約定道:“那說好了,從今天開始,凡兒要做君子,要溫潤如玉、心若止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