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折

秋獵折

當夜,李效用過飯,著太監們將折子捧來寢殿批注。

月明當空,桂香滿院,李效抬頭時有意無意地一瞥,見對門角房內熄了燈。

“陛下。”林婉披著花袍從側殿走來。

李效低頭看折子,漫不經心道:“門開著,不用關了。”

林婉本想吩咐人把門關了,不料李效先說了出口,隻得作罷,李效看一會折子,忍不住又抬頭朝對院瞥,隻見許淩雲輕手輕腳關了門轉身出來。

李效朗聲道:“這時間還上哪去?”

許淩雲一怔,遠遠道:“太後傳臣去說說話兒。”

李效見對門遠遠站著個手執燈籠的老太監,知是太後身邊的人,卻淡淡道:

“公公煩請前去回母後一句,夜深了,鷹奴身為男人,在宮內走來走去不方便,明日再去伺候。”

老太監捏著嗓子道:“來前太後有話說,這把年紀,都能當鷹奴的祖母了,沒甚麽不方便的。”

許淩雲驀然爆笑,李效見滿肚子心事,全被太後猜了個準,隻得不悅道:“那便去罷,早點回來。”

許淩雲跟著老太監上冊,朝養心殿去,李效悶頭看奏折,林婉像是猜到李效心內所想,笑道:“都說兒子的心事,隻有親娘最清楚。”

李效心中一動,林婉的話觸及了一些往事,“親娘”二字,令他想起了什麽。

很久以前,上一任皇後歸天,皇子們依次跪在榻前,李效排老六,卻被甄皇後特地叫過去。

那病枯的女人憔悴得不成人型,卻仍惦記著她未競的事業,隻惋惜當年沒把李效母子斬草除根,自己的兒子不知該托付何人。

“不像……不像……”皇後喃喃道。

她的手指把李效的手臂抓得快出血,翻來覆去,盯著李效說:“你不是龍種……你連那女人都不像,是誰的種……”

“陛下?”林婉溫言道。

李效回過神,隨口道:“你們都不將孤放在眼裏,連尋常一侍衛,也敢開孤的玩笑。”

林婉悠悠道:“陛下是明君,自古隻有盛世、賢君,臣子才敢開天子的玩笑。初時……聽得父親要將我送進宮來,著實有些惶恐,如今見了陛下,隻覺所托乃是良人。”

李效淡淡道:“是麽?原本在你眼中,孤是個怎樣的人?”

林婉笑了笑,李效收了折子道:“不瞞愛妻,孤原本脾氣也不太好,近日方有所收斂。”

宮女托盤上來,林婉親自揭了盅蓋移開,裏麵是一盅冰糖燉雪蛤。

李效道:“小時候母後也喜歡喝這玩意。”

林婉笑道:“江州人常喝的。”說畢盛出一碗,李效端起碗,又似想到了什麽。

林婉道:“禦膳房備了兩份,一份著人賞給鷹奴喝了。”

李效失笑,他想什麽,林婉都猜了個準,饒是如此,李效仍淡淡道:“一喋喋不休的侍衛,賞這做甚?太也抬舉他。”

林婉眉眼兒彎彎:“陛下既寵他,這也是臣妻的分內事。”

李效喝了那碗雪蛤,輕描淡寫道:“孤何時寵他了?不過是待見他。”

林婉道:“既是投了緣……”

李效打斷道:“行了。”

秋天夜風吹來,掀起案前書頁嘩啦啦地響,李效看著林婉,伸指去摸她玉手,林婉低下眉眼,被李效那灼熱的男子肌膚觸碰時,微一顫。

李效心內忽有所感——林婉不喜歡他。他的目光灼灼如炬,瞳中有股鷹隼般的銳利神色,林婉抬起頭,與他對視,卻被灼燙般地低下頭去。

李效看出了點什麽。

林婉心跳得劇烈,幾乎要從口中蹦出來,少頃收攝心神,強自鎮定,笑道:“臣妻待字閨中時,便常聽陛下英姿,有些……”

李效起身,林婉慌張抬頭。

“孤不勉強你。”李效說,隨即走出寢殿。

秋夜滿園清香鋪開,許淩雲獨自挑著燈籠,從養心殿歸來。

李效站在樹下黑暗裏,許淩雲走過時,李效忽然開了口:“有盅燉品,是皇後賞你的。”

許淩雲冷不防被嚇了一跳,險些摔到草叢裏去。

李效冷冷道:“孤有這麽可怕?”

許淩雲勉強掂著燈籠大喘氣:“意外……意外……”

李效:“……”

許淩雲笑道:“旁的人都不打緊,未料到陛下會在外頭,秋天涼,怎麽跟的人也沒有?”

一小太監匆匆拿著袍子出來,李效示意不用。

“母後與你說了什麽?”李效撩起袍襟,在太掖池邊坐下,八月十六,月正好,映在池中悠悠銀光耀目。

許淩雲把燈籠交付小太監,站在李效身後道:“問陛下近來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李效道:“詳說。”

許淩雲站在李效背後,不見其表情,話裏卻聽得出笑意:“太後問:陛下今日去了何處。臣答去了禦花園,上書房,在太掖池旁看了會兒花,回寢殿聽臣講書。”

李效眉毛動了動,許淩雲又道:“太後又問,陛下平日不賞花?臣說是,近來陛下心情好。”

李效唯一的念頭,便是想叫人把許淩雲拖下去揍一頓。

許淩雲:“太後又問,陛下批折子時罵大臣了不曾。臣說,這幾日都沒有。太後還問,陛下問過你何事?臣答:陛下問臣,是不是江州許家的人,午飯時還賞了臣一道菜。”

李效倒是被岔開了思路,問:“你父原本是江州鹽鐵府要員,也算世家了。”

許淩雲躬身道:“祖父赴京趕考,幸得先皇禦筆欽點,與扶峰大學士是同年考生,後家事受朝中幾位大人所參,抄了家,臣六歲那年先後殯天,隔年又翻了案。”

李效道:“現還有何人?”

許淩雲道:“家道中落,再無旁的人了,臣小時是托庇太學,被扶峰大學士收養的。”

李效緩緩點頭,問:“母後就是與你談的這事?”

許淩雲搖頭,李效竟是心有靈犀感覺到了,片刻後許淩雲方意識到自己站他背後,皇帝瞧不見,遂改道:“太後沒有再問了。”

李效頷首道:“母後還說了什麽?”

許淩雲道:“這個……”

李效起身,盯著許淩雲的雙眼,許淩雲吞吞吐吐,李效不悅道:“說就是。”

“陛下……這個……”許淩雲俊臉竟是有兩抹暈紅。

李效道:“拖泥帶水,究竟想說什麽?”

許淩雲躬身,抱拳道:“太後說,陛下終於……墜入那個……墜入愛河了。”

李效:“……”

許淩雲:“……”

李效揪著許淩雲的衣領,把他朝後推,沉聲道:“說什麽?你再說一次?”

“與……皇後,那個……臣以為,陛下息怒,臣以為,太後是想說……陛下終於對臣,不不,對林皇後有愛慕之心……嗯……”

許淩雲不住後退,片刻後身體淩空,在欄杆上一絆。

李效意識到自己力道太大了,忙下意識地改推為揪,生怕他掉下水去,然而許淩雲馬上就感覺到衣領上的揪力,刹那間眼神中浮現出一絲眷戀與溫暖。

月湖波光瀲灩,君臣眉目傳情。

“放肆!”李效滿臉通紅,應聲鬆手,許淩雲嘩一聲摔進了太掖池裏。

“陛下……臣該死。”許淩雲濕淋淋地從水中爬出來,李效已轉身走了。

許淩雲揉了揉自己濕水的領口,看著地上,像是在回憶什麽,他閉著雙眼,靜靜站了很久,睫毛滴下水來,嘴角始終輕輕地勾著。

和風穿過,花叢一陣沙沙作響。

翌日禦書房。

李效:“孤今日特地看了你的折子,所以傳你過來,照你與林懿大學士所想,打算拿江南一帶試新法,是也不是?”

亭海生道:“是。”

李效:“這法子誰想出來的?”

亭海生張了張嘴,卻未曾發出任何聲音。

李效道:“將田地租賃權交予官府,由官府統一撥配予佃戶,佃戶按了手印,從官府處領走田地,隔年上繳,再將地稅交予地主。此舉能規田稅,確保佃戶俱有田可耕,不至於繳不起地稅,流離失所,若試行成功,再在全國推廣,此新法,聽起來倒甚是不錯。”

亭海生忙恭敬道:“臣惶恐,臣不敢當。”

李效抬眼道:“所議之事俱是好的,所請,也是為著江南一帶民生著想,但今年收成未竟,你此舉,隻想到佃戶,並未想到其餘人。”

亭海生不敢答話,李效又道:“不服氣?往年佃戶從地主手中租田耕作,這家稅高了,還可去尋那家,頂多拖家帶口,換個地方就是。然你今年既將田地交給官府,佃戶去尋官府租地,專管此事的官員是否明裏放田,暗地裏再收點好處?此節你可料到?地主收的稅高了,佃戶還可尋官府裁決,官府收的稅多了,佃戶能去找誰告狀?”

亭海生躬身道:“陛下教訓得是。”

李效漫不經心道:“有何不妥便說。”

亭海生忙搖頭稱不敢,李效又道:“國事歸國事,私怨歸私怨;議政時有何想法,直言頂撞亦無妨,孤絕不砍你腦袋。”

亭海生吸了口氣,眼睛亂瞥,顯是在拿捏分寸,未幾吸了口氣,正要忐忑開口,李效卻把先前的話尾續上,漫不經心道:“頂多,事後尋個由頭再治你。”

亭海生噤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李效笑了起來,眼中帶著玩笑得逞的神態,道:“說罷。”

被那話一震懾,亭海生滿腔滔滔大論卻說不出來了,隻得重新斟酌,片刻後道:“陛下教訓得是。”

李效點頭道:“這句當是真心話了,既想試新法,拿你江南亭,蘆,青三縣去試就是。亭家是大戶,且看看如何。”說畢倚在龍椅上,籲了口氣,又道:“若孤所料不差,此三地多半會怨聲載道。”

亭海生麵容遲疑,李效扔了折子,道:“去試,孤不罪你。”

亭海生隻得點頭,捧了折子出去,出禦書房時正與禦林軍大統領唐思打了個照麵。

李效一瞥,正見唐思,道:“進來罷。”

唐思闊步進來,於龍案前站定,躬身一抱拳。

李效問:“怎麽說?”

唐思答:“大臣們……不讓。”

李效道:“海東青胖了一圈,秋獵已停了六年,如今孤大婚了,還得被關在宮裏?”

唐思無奈搖頭,李效道:“折子呢?”

唐思顯也是窩著憋屈無處發作,答道:“在林懿大人手中,被扣住了。參臣的本子,不定多會兒就得來了。”

李效臉色馬上就陰沉下來。

“孤是一國之君,想出去打個獵,還要他管?!”李效道:“去吩咐禦林軍,三日後起行。”

唐思道:“陛下,太後那處……”

李效手有點顫,唐思知道皇帝已動了真火,忙道:“臣這就去準備。”

李效陰惻惻道:“告訴他,孤不僅自己要去,還要帶著她女兒去,傳令禦林軍,今年秋獵,記得加上皇後鳳輦,孤要看看,他究竟還想參誰!”

李效又吩咐身畔司監道:“三天內罷早朝。”

司監色變道:“陛下,請三思!”

李效神色陰晴不定,支著額頭,緩緩道:“唐思。”

唐思忙道:“臣聽命。”

李效看著唐思,禦林軍統領是難得的幾名李效親信,當年扶峰血洗皇宮時,便借助了唐思之父的助力,李效登基多年,唐思因其父之功始終未受過帝君責罰,犯了何事也是不了了之。

近年中,從未令李效動火的隻有兩個人,一是唐思,其二便是許淩雲。

唐思身份特殊,李效不敢拿他出氣,許淩雲則是油頭滑腦,一身滑不溜手如泥鰍,總能卸掉李效的拳掌。

“你說呢?”李效冷冷道。

唐思道:“臣以為,陛下做得大快人心。”

李效道:“非但這次秋獵要去,孤還打算擴充鷹隊。”

唐思點頭道:“臣也是這般說,折子都擬好了,也……一並被閣府扣了。參許大人和臣的本子,不定多會兒就來了……”唐思那口氣顯也是吞不下去,明裏夾槍帶棒的,俱不住朝林懿放冷箭。

李效道:“有孤給你撐腰,你還怕參?你唐家哪一任將軍不是被從小參到大,從入朝便被參到告老的?來年武選你須留意著,挑身手高強的小夥子,交予許淩雲,令鷹奴統轄。此時孤已吩咐下去了,照辦就是,不須這許多婆婆媽媽的。”

唐思抬眼道:“但臣以為,一次不可太多。”

“不可太多?”李效冷冷道:“孤打算給鷹隊擴成……”

唐思微一震,感覺到李效要采取什麽計劃,微微搖頭,眼睛瞥向李效身後的一名太監。

李效道:“罷了,此事來日在議。”

唐思退出禦書房,李效道:“傳鷹奴過來。”

門外太監躬身道:“回陛下,許大人今日稱病,在延和殿外歇著。”

李效道:“傳太醫去給他看看。”

太監又道:“回陛下,皇後已派太醫給許大人看過,言道隻是一點小風寒,兩三日內,散了便能痊愈。”

李效點了點頭,不再理會,午前批完折子出來,回延和殿用飯。

林婉剛坐下便道:“陛下可是惦記鷹奴?太醫今日來瞧過了。”

李效唔了一聲,任由林婉伸箸布菜,不問,也不點頭。

林婉又柔聲道:“說昨夜落水,一宿沒換衣裳便睡了,榻上濕漉漉的一片,前些日子的傷還未痊,添了點風寒,臣妻吩咐人煎好藥給他服下,過幾天便能好。”

李效道:“那蠢貨,不需理會他,死活隨他去就是。”

林婉笑了笑,李效伸箸,挾著塊魚肉,卻不食,怔怔出神。

早先才下了秋獵的命令,三日後起行,許淩雲早不病,晚不病,盡挑好時辰添亂,李效不禁又窩了滿肚子火。

是時又聽林婉低聲道:“今日臣妻朝養心殿去,回來時見禦林軍在習演圍獵兵陣,莫不是陛下要秋獵了?”

李效冷冷道:“消息這麽快便傳進宮裏來了?林閣老讓你說甚麽,一次說清楚,免得吞吞吐吐的。”

那話說得極重,林婉登時嬌容失色,嚇得半天不敢接話。

林婉不敢動筷,席間唯李效咀嚼聲,吃飽後李效漱了口,也不理會林婉,換了身武袍便朝角房裏去。

許淩雲裹著被子在榻上睡覺,太監清了清嗓子正要唱句皇上駕到,瞬間挨了一巴掌,被打翻在地。

隨行跟的人各個眼神現出恐懼神色,察覺到今日帝君心情極其不好。

李效一臉冷漠,負手走進房內,指了指門外,跟的人自覺在房外等候,不敢再進一步。

李效如一頭散發著怒氣的獅子,揭開房簾,早間煎的藥味還未散,許淩雲躺在床上安靜睡覺。

李效看了一眼,隨手揭開被子,許淩雲赤著上身,隻穿一條薄薄的襯褲,迷迷糊糊地醒了,駭得不輕,忙翻身下榻。

“臣……參見陛下。”許淩雲喘息著道。

許淩雲練武十餘載,身上少年肌肉竟比李效還要漂亮,背脊上,腹肌上滿滿的都是結痂的鞭痕,風熱甫退,臉頰還帶著一陣暈紅。

“回去躺著。”李效目不轉睛地看著許淩雲,二人目光一觸,許淩雲自覺地轉開視線,然驚鴻一瞥時,李效卻從許淩雲眼神中感覺到了點懊悔。

“何事懊惱?”李效氣消了些,隨口吩咐道。

許淩雲爬上床,眼睛卻緊隨著李效,答:“病了沒去伺候。”

“躺著就是。”李效說。

李效從小時起,臉上便帶著一道胎記,俊顏破相令他倍覺恥辱,也對旁人的一舉一動更為敏感,二十年來,這皇帝習慣了警惕身邊人的一舉一動,保持著野獸的原始本能,無時無刻不在揣摩哪些人誠心尊重,哪些人表麵恭謹而心內怠慢,哪些人在乎他,哪些人在暗自嘲笑他。

經這種本能的層層篩選,他已習慣從旁人的眼神中敏銳地把握出對方的心意,而二十餘年中,對他的側臉,他的威嚴從不在意,真心願意與他交談相處的人,唯有四個:太後、扶峰、唐思、許淩雲。

太後與扶峰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唐思有時仍帶著幾分畏懼,獨獨許淩雲神態自然而然,便似認識了兩輩子的親人。

除此之外,就連夜間共枕的林婉,偶爾目光相觸時,李效都能感覺到,她並不喜歡他,她在宮內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拚了勁地想討他的好,投他的喜好,私底下又抱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讓李效不想與她多相處,且那種被人時刻懇求著的目光,令他十分惱火。

李效走到桌邊,見桌上置一藥碗,一墨硯,一紙,一書。

那書正是平素許淩雲捧著來講的虞通略,字裏行間寫滿蠅頭小字,紅色的乃是大學士扶峰筆跡,李效想起多年前正是扶峰編纂此書,又見側邊留白處,黑字看不出筆法。

“黑字是你批的?”李效道。

許淩雲強打精神,答:“是。”

李效:“不似當朝風骨。”

許淩雲咳了幾聲,答:“扶峰先生尋來的帖子,是統曆年間草書名家,張孞的字。”

李效:“未曾聽過。”

許淩雲道:“他是西川武林世家執掌,鷹奴張慕之父,昔年延和殿上那副‘盛世天下,錦繡河山’便是大書法家張孞所書。”

李效若有所思,緩緩點頭:“現已換了哪幅?孤倒不曾留意。”

許淩雲道:“現換上了張慕的字:‘金戈鐵馬,永鎮山川’。”

李效翻過一頁,問:“張慕家世這般有來曆?”

許淩雲又咳了數聲,勉強道:“張慕是……當年張孞之子,張家乃是武尊世門,虞國初,□□一統十五州,雖已境內安泰,然北麵匈奴虎視眈眈,隨時將入關,進中原掠奪。京城連年征戰,一片破敗,未曾修繕,□□便將年幼的成祖托付予舊友張孞家中,那時張慕十五歲,成祖四歲……未料夤夜起火……”

李效道:“不必說了,孤自己看,沒興致聽你這癆病鬼講書。”

許淩雲又咳個不停,邊咳邊笑。

“在……咳咳,在後頭,陛下多半一時翻不到那處……”

李效道:“孤順著朝下看便是,看到哪是哪,你睡你的,三日後養好病,隨孤去秋獵。”

“當真?”許淩雲差點又要下床來。

李效道:“放肆,君無戲言,問的什麽話?平日真是太寵著你了!”

許淩雲這才不吭聲了。

李效翻過一頁書,找到上次許淩雲截斷之處——楓關夜戰。

許淩雲咳過幾聲,消停了些,忽又開口道:“那日張慕……”

李效:“閉嘴。”

許淩雲笑了笑,說:“書上記得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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