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永以為好也
第14章 永以為好也
h市一中一直號稱有四五百年的曆史，其實這四五百年是有一定水分的。一中的前身其實是前朝沈氏的族學，而後更是幾度易名，直至七八十年代才被正式命名為h市一中。
據說，前朝的時候有一農家子，此子天縱奇才，二十歲上就被點為探花郎。而後走馬遊街被一高官之女看中，之後自然就是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了。咳咳，按當時的社會風俗這絕對是不可能事件啊。真實情況當然沒有這麽風花雪月，其實這個探花郎是被老丈人“榜下捉婿”了，而後在清苦的翰林院熬了幾年，又在下放江南期間頗幹出了一番事業，然後就是封閣拜相了。
這位沈閣老晚年急流勇退，致仕後便攜一大家子回到了故鄉。他年輕時早就親自在家鄉開宗立祠，這幾十年來慕名投靠的族親們將沈氏一門經營得欣欣向榮。令他尤為滿意的是，族親們在他餘蔭下並未忘記興家之源，而是非常重視教育，在南山之陲設立族學。貧困的族人能夠得到資助入學，富裕的族人大多也並不選擇在家延請西席，一時沈氏向學之風大盛，陸續出現了許多人傑。沈閣老晚年攜老妻歸隱南山，親自將族學打造成了日後聲名鵲起的南山書院。
咳咳，話題扯遠了。
章彧此時正從教學樓裏出來，九班的教室裏空無一人。他本想著隨便找個和燕燃同班的女同學幫忙打個電話，特特意意去找那個叫什麽江寧的絕對不會是一個好主意。他不喜歡江寧那種女孩子，太聰明了。對她看得上眼的男生，不看她是害羞，看了她是愛慕，少言少語是故作淡定，口若懸河是為吸引她的注意，甚至就連閉嘴都是對她愛在心口難開……實在是……那女孩當然不是不知道別人的態度，她隻是有事沒事非得整出一種曖昧的氣場來，時間久了，還真有幾個頭腦簡單的覺得自己對她的感覺很特別。
但是，燕燃那個笨蛋居然隻有這麽一個居心叵測的“朋友”……還真是會挑啊。
章彧按照她的指示往女生宿舍方向走去，校園占地麵積雖然不大，但內裏各種蒼鬆如蓋、石橋臥波、亭台樓閣、曲徑通幽，十分的精致複雜。
其實，四五百年的古建築怎麽可能保存地如此完好，大多都是屬於仿古建築。女生宿舍位於校園東南角，從教學樓出發去往女生宿舍會路經一汪小碧潭，碧潭和流水相連，欲往東南走須跨過一座古樸的小石橋。這座小石橋和南山上的向晚亭一起被並稱為一中兩大定情聖地——初初確定關係時男生一定要帶女生來石橋上喂一次錦鯉，情到深處時小情侶就要去向晚亭上看一次夕陽。
喂錦鯉是被戀情刺激地勇氣四溢的男生們向全校師生證明他們的愛情經得起老師的辣手摧花；看夕陽則是男孩女孩互相表明心意，表明這段相愛時光是珍重的，是有未來的，通常情侶們會在向晚亭商量好高考後誌願填報的事情，然後一起奔赴新的城市繼續綿長的廝守。
在一中，對所有的女孩子來說，最最令人羨慕的往往是入校初始就在錦鯉前獲得一個熱烈的開始，離校前在向晚亭上得到一個關於未來的許諾。燕燃當然也不例外。從入校之初她就期待著有一天她的彎彎能夠帶她去喂錦鯉，多少次，她連魚食都自己買好了卻還是心存僥幸地以為他會主動。
但是，直到畢業離校，她都沒有等到她的開始。反而是爺爺養的魚被撐死了好幾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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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花拂柳，章彧終於看到小石橋了。
石橋是有人，仿佛在等什麽人。章彧正煩惱著去女生宿舍找人這件事，怎麽才能不驚動其他人把整件事悄悄解決了呢？這時腦海中響起了燕燃驚喜的聲音：“哈哈，章彧我們運氣真好！真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江寧她就在小石橋上呢！”
章彧抬眼望去，發現橋上不止江寧一人。一個清俊的少年迎著江寧的目光拾級而上，一輪落日在他背後緩緩西沉，少年嘴角含著溫雅的笑意，仿佛連背後的日光都被他襯得暗淡了。這正是之前在宿舍裏收到一條短信後就匆匆出門的林驚羽。
燕燃早已沒有了之前的歡喜，隨之而來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原來，他也是會帶女孩到這座愛情橋上看錦鯉的，隻是……他想帶的女孩不是她。
石橋上，少男少女相談甚歡，女孩時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男孩含笑注視著她，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遞給女孩，女孩雙手接過，表情似驚奇似欣喜，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雖然他們沒有一起喂錦鯉，交談時間也是出乎意料地簡短，但燕燃還是心如死灰——
那是一串紅瑪瑙手鏈。
顏色嬌嫩鮮麗令人驚豔，色澤鮮明光亮，看樣子就知道是上好的真瑪瑙。除了二十一顆紅色的瑪瑙珠外還有一顆雕花的銀球，球上勾著兩根細細的鏈子，鏈子上綴著更小的兩顆鑲銀瑪瑙小球——他送過她一串一模一樣的！
燕燃曾經送過彎彎一枚玉佩，作為定情信物。
那塊玉佩並不是多貴重卻是燃燃貼身帶了很多年的。據說，玉佩是一位得道高僧開過光的。
得道高僧？這年頭還有這個？我讀書少你們別騙我！
雖然燕燃不知道外婆她老人家是從哪找來的高人，言之鑿鑿她20歲那年會有一劫，並傲嬌地指出這世上唯有他能夠幫忙破解。聽到這裏燕媽就覺得是個江湖騙子吧。不止呢，高人還信誓旦旦地承諾隻要購買他的開光玉佩就能避過一劫。就在燕燃她媽已經聽不下去的時候，高人又補一刀：今天購買九折哦親！
哦親……哦親……親……
不管燕麻麻信不信，反正外婆是信了。也不知道燕媽和外婆經曆了怎樣驚天動地、山崩地裂的扯皮，總之結果就是燕燃戴著這塊來曆詭異的玉佩整整十年。然後，就是中考之後，在燕燃十五歲的時候，偷偷把它作為定情信物送給了最想送的人——彎彎。
燕麻麻不久之後發現燕燃一直貼身攜帶的玉佩不見了也沒放在心上，她本來就覺得那個得道高人是個江湖騙子！
林驚羽當時收下了那塊玉佩，隔了一陣子就回贈了燕燃一串紅瑪瑙手鏈。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燕燃一直喜歡這首《木瓜》，因為詩歌裏所描繪的情結有一個讓人感覺很安心的結局，那大膽的女孩投來了水果，很快英俊的男孩就有了明確又熱情的回應——男孩為了回應女孩的愛意，樂滋滋地回贈了自己的配玉，表示要和這女孩長久地相好下去。
多麽甜蜜呀！
女孩總是這樣的，哪怕是先喜歡上一個男孩子，卻也反過來希望是那個男孩先開口來追，這樣的話，仿佛自尊和麵子都得到了滿足。像燕燃一般，明明已經將情意表露的很明顯了，卻始終不敢明確地自我推銷：我已亭亭，可以做你的女朋友了！
她那時候傻傻地想，詩歌裏的女孩隻是送了水果就馬上得到了玉佩作為回贈，還得到了男孩要和她長久相好下去的情話。那如果她直接送玉佩呢？彎彎會回贈什麽信物呢？他也會說這麽熱情的情話嗎？
然後，她就收到了他的紅瑪瑙手鏈。
傳說愛和美的的女神阿佛洛狄忒，躺在樹蔭下熟睡時，她的兒子愛神厄洛斯，偷偷的把她閃閃發光的指甲剪下來，並歡天喜地拿著指甲飛上了天空。飛到空中的厄洛斯，一不小心把指甲弄掉了，而掉落到地上的指甲變成了石頭，就是紅瑪瑙。因此人們通常認為擁有瑪瑙，可以強化愛情，調整自己與愛人之間的感情。
燕燃當然聽說過這個故事，那麽，送她紅瑪瑙的彎彎也知道嗎？
這麽久以來，她帶著那串手鏈時總是滿心甜蜜，卻原來並不是他獨一無二的允諾。
燕燃怔怔地落下淚來。
章彧仿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覺得心裏麵濕濕的。她……是在哭嗎？
這時候，江寧目送林驚羽走遠，回過身來下了石橋。然後她看見了不遠處目光沉沉的章彧。她仿佛吃驚地睜大了眼，眉目盈盈，欲語還休。她主動開口打招呼，聲音顯得格外甜美：“嗨，章神，你也在這兒呀！”
章神？章彧並不記得自己之前和她有過什麽交集，對這種自來熟的行為十二分的反感。雖然答應了要幫燕燃往家裏打電話，但他實在是不想和江寧有多餘的交流。
燕燃一直沒有再開口，於是章彧自作主張了。
“江寧？”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江寧驚喜地張大了眼，眼中光華璀璨，仿佛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你就是經常在燕燃邊上那個人吧，我想知道她家的電話號碼。”
她眼中的光芒一寸寸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