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林澤自出了那間小柴房,心中著實吐了一口惡氣。想到那呆霸王如今想必很不好,心裏大快,臉上不由地就露出幾分喜色來,腳下的步伐也輕快了不少。待走出了杏仁堂,見著醫館門口一輛樸素無華的馬車時,微微一驚,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怎麽就這麽出來了,長安還在裏頭呢!

想到這裏,林澤腳下步子一轉就要回去,誰知才一轉身,眼角就瞥見一隻修長的手掌橫插過來。林澤反應過來時,就發現自己又悲劇地被人“挾持”了!幸而,這年輕公子雖然沉默寡言,卻不像是個壞人。至少,現在沒表現出幾分惡意來呢。

被迫登上馬車的林澤臉上一紅,低頭就勢鑽進了馬車裏。他今年才五歲大小,個子就算拔高能有多高,看看這輛馬車,一派的樸實哪會備上腳凳。他個子又小,若靠自己的力氣恐怕就算能爬上馬車,那姿勢也很不好看。正猶疑間,那年輕公子手臂輕輕一提,竟然就抱著他往馬車上去了。林澤臉上大紅,活到現在還第一次被人這麽抱著呢!

一進馬車,林澤就瞪大了眼睛。那馬車裏可著實寬敞,氈毯靠枕一個不少,茶具器皿也樣樣齊備,更別提這馬車裏還十分貼心地備下了三個小暖爐,透出縷縷不絕的暖氣來。然而這些卻都不是叫林澤吃驚的原因,真正叫林澤大吃一驚的是,這個寬敞的馬車裏正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卻是長安無疑!

林澤忙探身過去看了看長安,見長安仍緊閉著雙眼,被打破了的額角上雖漸漸止住了血,但是傷口足有三四指寬,血痂結在傷口上,半幹不幹的看著實在可怖。林澤心裏大為痛惜,想著若不是自己一時貪玩在這城裏逛得久了,豈會遇著那個呆霸王一樣的渾人,白讓長安遭了這麽一出!一時心裏又恨恨道:好一個仗勢欺人的渾小子,待哪一日再叫他遇上,必不會讓他像今日這樣好過!

後跟進來的年輕公子隻略看了一眼躺在車內的長安,長眉一擰,就轉過目光去看林澤。見林澤臉上又愧又怒,心裏不禁擰痛起來。隻覺自己來得遲了,竟叫他吃了這樣的苦頭,實在該死。又想著,那個欺負他的人雖受了報應,卻仍然太便宜了那人。

車內二人靜默不語,都在出神。一時,車內也靜得出奇。忽而,那馬車外傳來一聲不高不低的聲音,隻道:“三爺,藥拿來了。”

林澤這才抬起頭來,見那年輕公子正看著自己,他這一抬頭,二人四目相對,都不由得心中一震。林澤看著這年輕公子的眉眼輪廓,恍惚間憶起:這樣的眉眼,倒似是在哪裏見過一樣。想到這裏,卻又不由地哂然一笑,他倒是提前竊取了他日黛玉的心裏話,可知人生在世,多少人擦肩而過時就落在了一雙眼睛裏,不過日後瞧見了,有些熟悉罷了,哪裏能當真呢。

那年輕公子輕輕地撩開了一角車簾,接過藥包,輕輕地把藥包放在車內的小幾上,又看向雙眼禁閉不省人事的長安,隻歎道:“倒是個忠心的孩子,一心護著小主子。這些藥我也瞧了,都是極好的治外傷的藥,你也不必擔憂,他傷得雖重,必能好的。”見林澤看著自己,一雙清亮的眼睛裏還泛著幾分困惑,便安撫地笑了笑,“這杏仁堂的許大夫是治外傷的一把好手,為人也十分正直。他自說有把握治得好你這小廝,必是有成算的,你別太擔心了。”

林澤望著他的眼睛,隻覺得那雙眼睛裏隱隱有一種力量,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相信他說的話。連半點反駁的念頭都不曾興起,林澤點了點頭,也微微笑道:“多謝你……”頓了頓,林澤又笑了一聲,才繼續說:“那時的幫忙。”想來,他那時剛傷了人,心裏發虛腳下無力,若被人撞見了說不定就逃不脫了,還好這人出現的及時。

想到這裏,林澤歪了歪頭,笑著問:“不知如何稱呼兄台。”

那年輕公子似是被林澤的笑容弄得怔住,在聽到林澤的話後,好一會兒才回答說:“我叫水……我姓沈,單名一個湛字,在家排行第三,不如你叫我三哥罷。”

林澤眉頭一挑,心想這沈三倒不見外,才見麵多久呢,就以兄長自居了?但是見他臉上微微泛紅,看來並非無狀之人,此番行為怕也是太莽撞了些,心裏頭正尷尬呢。到底是受了這人的恩惠,林澤也不好讓人下不來台,便笑吟吟地叫了一聲“三哥”。

沈湛聽見這一聲“三哥”,隻覺得恍若隔世。想及當年繈褓中,他兄弟二人日日常見的光景,心中酸痛,眼圈兒不由地就紅了。林澤見此,大為驚訝,忙問:“三哥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不適?”因馬車已經緩緩地行駛起來,林澤身子一晃,就倚在了沈湛的肩頭,臉上一紅卻也顧不得,隻拿手摸了摸沈湛的眼角,關心地說:“三哥若身子不適,便還掉了車頭我們回去杏仁堂好了。”

“無妨。”沈湛低頭瞧見林澤靠在自己肩頭上,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粉撲撲的著實可愛,又見他一雙清亮的眼睛裏滿是關懷,心中大為熨帖,伸手也摸了摸林澤的發頂,笑道:“我是想著,好容易今日遇著你這樣可人疼的弟弟,到底圓了一回我做哥哥的想望。”

林澤偏過頭,不知道為什麽,那呆霸王先前又討好又親熱的樣子隻讓他心裏惡心,可沈湛說著話又撫摸他發頂,他卻不覺得如何。心裏反而極想親近這人,又見沈湛深邃的黑眸裏含了幾分溫柔,便笑道:“三哥是家中排行最小的麽?倒是有哥哥在上護著才好呢。”說來,想到自己終日承歡在林海夫婦膝頭,雖不是親生,到底記在賈敏名下,又是正經的上了宗譜的長子,肩上擔子不可謂不重。平日裏照顧黛玉已極盡心力,賈敏此番又有身孕,要得好就是一個哥兒無疑,他身為長兄,日後必是要撐得起林家門楣的。

“我家裏人多口雜,雖兄弟十數人,和我一母同胞的卻隻有一個幼弟,早已經……現剩下的弟兄,比我年長的隻有一位兄長,卻並不是我嫡親的兄弟。下剩的兄弟們,也不過覬覦我嫡子之位,哪有真心的。”說罷,沈湛像是也想到了什麽,看著林澤的目光越發溫和,摸著林澤發頂的手慢慢地移到了林澤的腮邊,隻道:“日後我有了一個弟弟,你也有了一個哥哥,不是再好不過的嗎?”

“三哥怎的就相信我必誠心待你呢?”

“因為……”沈湛抿了抿薄唇,深邃的黑眸裏突然綻放出一道耀目的光彩來,看著林澤堅定地道:“因為我以誠心待你,你自不會辜負我的。”

說得林澤笑了起來,靠在沈湛的肩頭也不在意,隻眯著眼睛笑道:“三哥這話說得極是。雖直白得過了頭,卻是世間至真至誠的道理。”說著,又直起身,忍下笑意,也十分認真地看著沈湛的眼睛道:“我雖頭一回見三哥,也不知怎得總覺得和三哥有親近之意。想來,這是人常言說的“緣法”了。我和三哥既有緣相識,三哥又以誠心待我,我又怎麽會叫三哥失望呢。”

說罷,二人相視一笑,眉眼飛揚間,竟透出七八分的相似來。

因二人說開了話,林澤對沈湛本有好感,一路上和沈湛聊起書上的東西,隻覺得沈湛胸中也是極有丘壑的,料他必是因為家大業大,在家中舉步維艱才使得。眼中不由地便露出幾分同情之色,叫沈湛瞧見了反倒惹得沈湛笑了起來。

林澤感歎道:“三哥學富五車,博學強識,倒要比我強出一條街去。”又笑道:“我自打和先生上學以來,隻覺得先生已是天下間最博學的人了,我得先生教導,也是極好的。沒想到今日見了三哥才知道,我平日裏著實是誇大了自己。”

沈湛聞言倒笑了,拿手指輕輕地彈了彈林澤的小腦門,笑道:“你那先生自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學者,縱是蔚陽書院的沈院長見了他,少不得也要歎一句‘不如’。你如今才多大年紀,就來說這些,我虛長你七歲,難不成是白長的不成。他日你長到我這樣的年紀,再來說這樣的話不遲。”說著,又笑了,“隻怕是,你若到了我這樣的年紀,再說出這樣的話,沈先生必饒不了你的!”

說得林澤反而不好意思起來,想到沈愈那文人傲骨的性子,倘或知道他在外頭給先生丟了顏麵,回去不揭了一身的皮怕不能過。臉上一時羞愧萬分,想著等回了船上也不能忘卻功課,隻應該好好地念書方不枉費先生的一番栽培。

卻想到此,才發現他言談之間不過略提了提先生,沈湛如何得知先生就姓沈呢?又說出“你那先生自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學者,縱是蔚陽書院的沈院長見了他,少不得也要歎一句‘不如’”這樣的話來?

林澤仰頭問道:“三哥如何知道我那先生是何許人也?聽你說來,倒似知道我先生是什麽來曆一樣,莫非,三哥你……”

你真是賣的一手好二!

PS:【用我十年大姨媽換你一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11-02 12:33:28】阿四鞠躬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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