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這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林澤一麵給先生沏茶,一麵看了一眼閉目休息的先生一眼。不由地便彎了彎唇,先生難得這樣愜意的樣子真是難得極了。展眼看了看四周,江水霍霍,日光灑在水麵上,泛□□點波光,當真好看極了。

“做事又不專心。”

沈愈睜開眼就見林澤雙眸微眯,紅豔豔的小嘴唇還似笑非笑地翹著,心裏有些好笑,拿手在林澤的腦門上一扣,見林澤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神色間還帶了幾分委屈,不由地道:“難道你還要撒嬌不成?”

“先生總愛欺負人。”林澤一麵說著,一麵卻恭恭敬敬地把沏好的茶端起,“先生請用茶。”

“嗯。”淡淡地應了一聲,沈愈吃了一口茶,隻覺得齒頰留香,眉頭一挑,這茶是……見林澤笑眯眯的站在一邊,便笑著問:“這茶很不錯,隻是你哪裏得來的?我卻不知道。”

“先生喜歡這茶麽?”見沈愈不說話隻看著自己笑,林澤原本還甚得意,此刻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清了清嗓子道:“這是致遠托人送來的,說他在家裏覺著這茶吃著不錯,送來給我也嚐嚐。我吃著覺得味道十分輕,又想先生往日裏總說茶的味道貴輕不貴重,就把這茶一並帶了出來。先生吃著覺得怎樣?”

“很是不錯。”沈愈半眯了眼睛,又吃了一口。表麵上看著雲淡風輕的,心裏卻想到那顧家的小子倒很大方,這上貢的雲霧茶也拿來給林澤吃,一點也不見外。瞥了一眼林澤笑意溫和的吃著茶,心裏歎道:看這小子吃茶,著實是一知半解罷了,哪裏吃的出這茶的珍貴之處。有心要和他說說這茶的來曆,又想到林澤素日全不把這些放在心上的性子,也就作罷了。

隻笑道:“顧家的小子待你倒好,等回去了,且再去他家坐一回,還了這禮。欠著人情反而不好,知道麽?”見林澤笑眯眯的點頭應是,沈愈輕歎一聲,這學生看著最機靈不過的,可偏偏有的事情上遲鈍得很。

一時二人在甲板上吃著茶,曬著太陽,偶爾談起書上的幾段,也頗多心得。長安來時,就見這一大一小,饜足得活像是兩隻貓兒,眼睛細細地眯著,在太陽下幾乎要舒服得睡著了。

“你怎麽來了?”沈愈瞥見長安的身影,出聲問道。

長安忙行了禮,才回道:“船夫說再往前就是金陵地界了,要我來問先生和大爺,是不是要在金陵靠一靠,等明日再走?”

沈愈站起身,靠在船邊眺望了一番,果然是到了金陵地界,又見林澤仍舊睡在長椅上打著瞌睡,便笑道:“也不必留宿,隻你們大爺還是第一次出遠門,少不得多見識見識也好。到了便先靠住,隻下船走一走,晚上仍行水路上京罷。”因叫了林澤起來,細細地囑咐道:“這金陵可不比揚州,裏頭有錢有勢的人很多,為非作歹的怕也不少,你下了船可仔細著,別被人欺負了去。”

林澤疑惑道:“我隨先生一道,哪有不仔細的呢,就是有人要欺我,見了先生也不敢的。”

沈愈便笑了,摸了摸林澤的腦袋,道:“我最不耐這些繁華似錦之處,故而不想下船去。隻你第一次出門,去見識一番金陵的富貴也好。”說罷,就對一直站在船邊的一個小丫頭道:“你服侍了你大爺去洗漱穿戴,也不必急,在城中用了飯再回來也可,不拘什麽時辰,先逛一逛罷。”

那丫頭便過來福了福身,抬頭一見,你道是誰,原是曾被賴嬤嬤特意求了在身邊服侍的甘草。她年紀雖小,可做事卻極有章法,口齒伶俐且性子圓滑,自打被林澤收服,便一心為林澤所用。前次林澤打發了白芨,屋裏的大丫鬟一時隻剩了三人,後林澤去賈敏那裏回話,推說不想帶丫鬟出門,賈敏執意不肯,隻說“你小小年紀孤身在外,縱有沈先生在一旁看護我尚且擔憂,若你不肯帶人出去,我卻不放行的”。

如此一番,林澤便讓甘草隨行,賈敏先時還不肯,可見甘草行事極有規矩,又不曾生出其他心思,才肯放心。隻交代說“一路上吃穿用度雖比不得在家時便宜,卻也不能苦了自個兒,若這小丫頭服侍得好,回來自升了一等丫鬟不提;若要服侍的不好,仔細回來揭了你的皮。”

林澤忙道:“太太如今雙身子的人,可別為我勞累了。否則,縱行遠門,我心裏也著實放心不下。”一時說得賈敏心內寬慰,母子二人又說了一番話方議定了此事。

甘草一路隨行,果然一應事物照料妥帖。林澤見她做事細致不輸白果,想到自己先前還不想帶丫鬟同行,隻覺得有長安、長寧兩個小廝也就盡夠了,現在看來,倒是他誇口了。

甘草服侍著林澤穿了一件佛頭青散花錦夾袍,外麵罩了一件茜素青大氅,一圈銀白色風毛攏在領口,越發顯得林澤整張小臉粉雕玉琢,模樣可親。林澤踢了踢腳上鹿皮小靴,暖和和的,想必甘草早就放在薰籠上薰過了。便笑道:“你做事倒很麻利,等回了府,稟明太太升你做一等的時候,卻也要如此行事才好。”

甘草聽了這話,也笑起來,“大爺又拿我開心呢,大爺身邊的白果姐姐、白芍姐姐、白術姐姐,哪一個不是頂好的。偏說我來,難道說,我還能越過她們去不成。”又抿唇笑道:“我隻本分地守著規矩做事,大爺隻打賞我兩口好吃的好玩的,也就是了。別的,該我的,自會來;不該我的,我卻連想都不去想。”

林澤笑了笑,便往外去了。心想,這丫頭的確是個好的,口齒伶俐,他日縱不放在自己身邊做事,給了黛玉也極好。這樣一來,就不怕黛玉被人欺負了。

一時,林澤攜了兩個小廝下了船,在金陵城中略逛逛。見小攤上一些新奇精巧的玩意兒,便停住腳步,讓長寧付了錢買下,若有那好吃的,也買幾份包起來等帶回船上叫先生也嚐嚐鮮。他逛得開心,不曾注意路人。卻不知道,別人瞧見他生得模樣乖巧,一舉一動都頗有風範,早移不開目光了。

其中更有一人,名叫薛蟠的,正是皇商出身,在金陵城裏最數得上號的鬥雞走狗之輩。今日正和三五酒肉朋友在街上鬥悶,一時見了林澤,不由地眼前一亮,隻歎道這是誰家的小公子,生得如此模樣,年紀雖小,卻也能料得他日後的標致。心裏不禁發癢起來,想著,若叫我把這小公子擄回家去,待養上三年五載的,還怕吃不到嘴裏不成?見林澤一麵走一麵逛,也跟在其後。路邊有別人見了,雖想要提醒林澤,卻是被這薛蟠平日裏的作態嚇怕的,不敢吱聲。

薛蟠便一路尾隨而過,見林澤身後不過兩個瘦弱小廝跟著,其中一個生得瘦瘦小小,一直在付錢拿貨,一個雖身量拔高,卻也不見得有多壯實。心裏更覺有成算了,眼見林澤就要往南邊的巷子去,便對身邊的幾人使了個眼色。他身邊的小廝素日裏做慣了這些事,此刻見薛蟠眼色哪有不明白的,都相視一笑,摩拳擦掌地就從另一條小巷子繞到了後麵去堵著。

這邊,林澤見長寧手邊的東西漸多了,看看天色還早,便道:“你先回船上把東西放下罷,回頭也不用來尋我,我再略逛一逛也就回了。”

長寧便領命往回去了,隻長安仍跟在林澤身後。那薛蟠遠遠地瞅見這一幕,不禁齜牙笑起來,這可不是天公作美麽,這麽一個標致的小美人,且待哥哥帶你回府好生疼惜一番才最正經。想到此,下腹一緊,忙緊跟幾步在林澤身後,順勢就往南邊的巷子去了。

林澤才一進南巷,心裏就有些不好的預感。正要說話時,就見斜刺裏突然撲來一個人影,忙往後一退讓開,長安也動作極快地擋在了林澤身前喝到:“何人如此莽撞!”

那人“嘿嘿”一笑,“我是來請這位小公子過府作客的,好兄弟,你可別擋了道兒。”一麵說著,一麵就要伸手來拽林澤。長安哪裏肯,立時就踹上一腳,把那人踹出好遠,哀哀地叫喚。“好兄弟踹得我胸口都碎啦,可是要把我的命都拿去不成?”見長安沒有動作,便破皮無賴地打起滾來,“要打死我啦,我要死啦。”

林澤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就見那巷子裏又竄出幾人來,橫眉怒目地指著長安道:“你是哪裏來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奪這位兄弟的人命?”又見被護在長安身後的林澤,冷哼道:“看你不是金陵人氏,如何卻來欺我們。我倒要和你分辨一番。”說著就要來拉林澤,長安伸手要推,那人卻怒瞪一眼,“我隻和你主子說話,還不放手。”

長安心裏沒有主意,回頭就要問林澤的意思。誰知才一回頭,就見林澤一雙眸子突然圓睜,長安未及詢問,就聽得“嘭——”地一聲,額角隱隱有黏膩的**流出,眼珠子一愣就突然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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